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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超级农民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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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家屯民兵连长高大龙,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不找人骂骂娘出出气,那股邪火非把胸膛气炸了不可。他满村子转悠一圈,碰到的不是老弱便是病残,平日里谈的着的青壮年没见到一个,这才想起他的那几个朋友都是社员,没一个跟他一样是个脱产干部,此时都出地里劳作,屯子里哪能找得到。他转身往回走,抬头看到自己鬼使神差的走到高红旗家的门口。  高红旗退伍回来他是知道的,高红旗从房顶掉下来摔到脑袋他也是知道的,作为最好的朋友他本该在第一时间去看看,可这些天一直忙着二龙来年当兵的事,乡里县里不停的跑,总是抽不出空来。这时到了高红旗的家,哪有不进去的道理,便站在门外一边喊一边摇着篱笆门,要不是刘寡妇出来的及时,篱笆门都被他摇散架了!  刘寡妇心情大好,甚至开起了玩笑,道:“大侄子,太阳才一杆子高,你就心急火燎的来婶子家等着吃‘夜草’啊!”  高大龙挠了挠脑袋,道:“今天吃夜草吗?我还不知道呢,那老王八蛋又有什么屁放!”  刘寡妇道:“他是咱们屯的支书,你是咱们屯的民兵连长,大家都是干部,别老王八长老王八短的,让村民们听了笑话!”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见高红旗正把那张‘吱嘎’作响的方桌往堂屋正中放,刘寡妇怪道:“红旗,在忙啥呢?”  高红旗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冲高大龙点了点头。堂屋里简陋的实在不成样子,除了正中挂的那张半新不旧的毛主席画像,只剩下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他已找了两遍实在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问道:“妈,茶叶放在什么地方?”  “你说啥?茶叶?”刘寡妇在集市上见过茶叶,可从来没想过买这种不顶饥不解饿的东西,道:“你要茶叶干什么?”  高大龙道:“刘婶,红旗是去过大地方的人,礼数大,问你要茶叶是想招待我来着。咱这穷乡僻壤的,吃都吃不饱,哪有喝茶叶的?红旗,凭咱俩的交情,你就别客气了,显得外气。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说话,咱们一起出去转转?”  高红旗应道:“好好!”却拿捏不准眼前这人是谁,朝刘寡妇瞥了一眼。刘寡妇马上会意,道:“大龙说的没错,你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大,又一同上过高小,好的跟亲兄弟一样,就别那么外气了。”一句话,已把高大龙与高红旗的关系点破。  两人出了家门,就近找了个小山坡爬了上去。往下看去,村里边的房子大都是土房;有的已经破烂不堪,只怕顶不住来年夏天的一场大雨。有的墙皮脱落,露出里边夹着稻草的土坯砖。只有一家的房子例外,不是用土砖而是用一水的青砖盖起,孤傲的竖在那里犹如鸡群里的一只凤凰。  临街的房子上,都用白灰刷着标语,上边写的全是有关‘批林批孔’的口号。  一声叹息,把高红旗从标语上吸引过来。高大龙道:“红旗,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就想当兵。上学那会,一有部队从咱屯里过,我连学也不上,拉着你跟在队伍后边走,摸摸他们的枪,碰碰他们的水壶,问他们有关部队上的一切。”  高红旗道:“你既那么喜欢部队,为什么不报名参军?”  “怎么没报名?”高大龙道:“你不记得了,咱俩一起报的名,又一起体的检,可你领到了入伍通知书我却没领到。那天,我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路,问公社武装部的部长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本来是有我的通知书,可咱们屯的支书说我家有困难,不能去当兵。我又一气跑回屯里,问支书是怎么回事?支书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朝我脸上喷来,道:‘你爹妈都死了,弟弟妹妹还都小,我让你去当兵,他们两个谁照顾?’我想想也是,我走了弟弟妹妹谁来照顾,总不能让大队养吧,便打消了当兵的念头。后来才知道,全不是这么回事,支书所以不让我去当兵,是因为他侄子也想去当兵,咱们屯只有两个名额,我的身体是咱们屯最棒的,不把我拿下,他侄子就没当兵的机会,于是他以家庭困为借口不让我当兵,好让他的侄子当上边。至于这个民兵连长,是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在屯里放出话来,要挖个坑把他那傻瓜儿子活埋了。他嘴上说要李公安来抓我,心里还真害怕我埋了他的宝贝儿子,找了个机会让我去队里当民兵连长!”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曲折的一个故事!”高红旗道,“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个故事吧!”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说二龙当兵的事情!”高大龙掏出一包烟,给高红旗让了一根,高红旗摆了摆手示意不抽,他又道:“那老王八蛋,不光在我当兵的事上算计我,二龙当兵的事上他还想算计我,不跟你说说,非把我气死不可。”  他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接着道:“二龙今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跟我一样,从小对军装着迷,想要参军。干了这么多年的民兵连长,我清楚的很,二龙能不能当兵,接兵的人说了不算,县武装部乡武装部说的不算,全看支书打不打印。我买了烟酒,登门造访,说明来意,他戳着牙花道:‘这个啊,咱屯想当兵的人太多,我可不能保证你弟弟一定能去!  “从他说话的神态,看得出来我弟弟当兵又无指望了。于是这些天,我乡里县里的跑,找武装部的头头,希望能绕过支书直接把我弟弟送走。可当兵这事,村里不盖章,手续就无法走,他们虽有心帮忙可也使不上劲。就在昨天,在我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时,支书却忽然来找我了,说我弟弟当兵的事可以考虑,但有个条件——如果我同意把妹妹大凤嫁给他儿子的话,他就让二龙顺顺利利当上兵。”  高红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年代为了当个兵,还有做这种交换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当既破口大骂,并拿着把铁锹在院子里挖坑,吓得他拔腿就走。可等到夜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家,可是现在,弟弟如果当不上兵,就只能回来种地。咱们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的工分下来连张八分钱的邮票都买不到,更别说吃饱饭了。自己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娶妻生子?这不是让老高家绝种吗?等死了之后哪有脸去见我娘!如果二龙能去当兵,娶个媳妇应该不成问题,所以我想让大凤嫁给支书的那个傻儿子了。”  “那你不是误了大凤一辈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高大龙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老高家绝种。只能牺牲大凤了!”  “不行,坚决不能让大凤嫁给一个傻子。”高红旗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仅是娶媳妇的话,我敢保证,不出三年就能让你和二龙娶上媳妇。”想到作为干部的高大龙都娶不上媳妇,普通的村民更娶不上了,他又道:“不仅是你们两个,全村的适龄青年都要娶上媳妇。”  高大龙‘哼’了一声,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高红旗想想也是,换他是高大龙,在贫瘠的村子里呆的时间长了,对娶妻生子已经绝望,打算做一辈子和尚的人来讲,估计也不相信三年便能娶妻生子的神话,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道:“现在是一九七九年,农村马上就将打破大锅饭,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了!”  高大龙道:“什么叫联产承包责任制?”  具体什么叫联产承包,高红旗也说不清楚,根据自己的理解,道:“就是把地分到农民手里,不管打多少粮食,只要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属于自己的。”  高大龙做为脱产干部的时间并不久,自然知道庄稼产量低的原因所在,听了高红旗的解释,心念一动。真按高红旗的解释,把农田分到村民手中,不出三年还真能娶上媳妇。可他有些不相信高红旗的话,面露狐疑之声,道:“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在部队时,我从报纸上看来的!”高红旗瞎编出这一句话后,为了使高大龙放心,又强调道:“在人民日报上看来的。”  高大龙有些相信了,点了点头,道:“真要出台这样的政策,那可就太好了!”不经意间,他看到支书从自己家走了出来,双眼立马杀气腾腾。  高红旗顺着高大龙的目光看去,只见从鹤立鸡群的砖瓦房里钻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悠哉悠哉朝村头的厕所而去。不用再问什么,高红旗已知那人是谁,呵呵一笑,道:“想不想出口胸中的恶气?”  “想?怎么出?”  “跟我来!”高红旗弯腰捡了块海碗大的石头,双手搬着往坡下走去。高大龙虽不知搬石头干什么,但见高红旗搬了,也搬了一块,跟在后边朝坡下走去。  
    村头的厕所是旱厕,后边龙盘虎踞着一个大粪坑,里边为来年春天积攒了半坑的粪,此时已是初冬,上边结了一层冰,盖住酵发出来的臭味,站在坑边倒也不怎么臭。  高大龙走到粪坑旁,这才明白搬大石头的用意所在,捶了高红旗一拳,轻声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坏!”自从小学毕业后,他就没再干过往茅坑里扔石头的事情,可经验还是蛮丰富的,知道看准蹲坑人的位置然后再扔石头,才能最大限度的把屎尿溅到那人的屁股上。他把石头往地上一放,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进厕所看下支书的蹲位。高红旗拉了他一把,一脸坏笑的指了指厕所冒出的烟。  高大龙抽了抽鼻子,闻出那烟是‘大前门’,据说毛主席很爱抽。屯里边能跟毛主席一个档次,抽得起‘大前门’的,除了支书再没第二个人。那烟就如指向标,把支书的位置暴露无遗。  两人把大石高高举起,相视一笑,几乎同时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为了避免被砸起的大粪溅到,石头一出手,他们撒腿就跑。只听背后传来‘咚咚’两声闷响,就像两只青蛙跳进池塘,然后传来一个少女的尖叫声。  高大龙一愣,站在那里不再跑了。高红旗回头问道:“怎么了?”高大龙道:“那声音好像是大凤,她跑到厕所干什么了?”  “跑到厕所自然是去方便了,难不成去吃饭了!”高红旗拽着高大龙,躲到路边的稻草垛子后,这才刚隐下身,有个女的满脸通红,慌乱的四下一看,低头匆匆朝村里走去。她走路的姿势很怪,不停的吊着屁股,好像屁股上沾了什么腻歪的东西。  高红旗嘻嘻一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妹妹的屁股今天可遭殃了。”高大龙一拳捶了过去,道:“还不都是你出的臊主意?”他的手劲不小,捶了一拳不解恨,抬起手又要再捶,高大旗连忙告饶,指着男厕所那边,道:“出来了,出来了。”  老支书并没出来,两块石头砸入粪坑之后,男厕所里先是静了一下,然后传出呕吐的声音,这时又静了下来。两个人等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有个神色慌张的人影从厕所中钻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抬起胳膊遮住脸,急冲冲朝村里走去。  高大龙看得清楚,老支书满头满脸都是粪汁,就连衣服的前襟上也都沾了不少,忍不住拍手称快,道:“看到没有,屎尿溅了一脸,真他妈解气!”  高红旗道:“解气吗?只怕你一会便更加的气了。”等老支书的身影隐没在青砖垒就的大房子里,他站起身朝厕所走去。  高大龙跟在后边追问:“我为什么一会便更加气了?”高红旗也不说话,走进厕所,扫眼一看。一道墙把男厕与女厕从中间隔开,男厕里边共有七个蹲位,其它的六个蹲位上边都溅有粪便,只有靠墙的那个蹲位上边没什么粪便,倒是有不少的呕吐物。  高红旗道:“果真如此,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高大龙一脸的茫然,道:“什么东西跟你想的一模一样?”  “他趴在这个位置上,所以被大粪溅得满头满脸都是。”  两块大石头,溅起的屎浪有多高,高大龙心中清清楚楚。一想到涌起的粪浪盖到支书的脸上,有许多还直接灌进嘴里,他就高兴的手舞足蹈,道:“他趴在蹲位上干什么?”  高红旗道:“往女厕所看啊!”  “往女厕所看什么?女厕所有什么好看的!”话说到这里,高大龙脸色突然一寒,舞的手蹈的足同时停了下来。女厕所有什么东西他当然知道,这老家伙竟然在偷看他的妹妹,他的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青,道:“我要刨个坑把他埋了?”  “那你不也得坐牢?能文争就不要武斗!”高红旗道,拍了拍高大龙的肩,又道:“没想到这个老支书,人都这么老了还色心不死。”  “你还笑?”高大龙道。那时候,女人的屁股还很值钱,要是被人偷看了屁股,在村里人的眼睛里身价大跌,找不到一个好的婆家还是其次的,说不定还会在唾沫星里抬不起头,有些受不了的,上吊自杀也说不定。高大龙想到这里,顿觉大凤不是被粪溅到而匆匆回家的,肯定是发现有人偷看所以才回家的,只怕妹妹回去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道:“我去看看大凤!”一阵风似的朝家狂奔而去。  高红旗也不回家,绕着村转了一圈,村边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在冬天里虽跟集体的地一样是光秃秃的一片,但都伺候的十分仔细,不知耕了几遍又锄了几遍。反观集体的地,一块块都板结在一起,就算耕过的,也像老鳖画道,眼瞅就是敷衍了事。至于那些名义上出工的村民,三人一群两人一组,或蹲或坐有说有笑,被小队长催得急了,这才拿起锄头挥舞两下,然后又说笑起来。  中午时分,村民们像放羊一样从村外进了村,见他都打招呼。不擅言谈的,含笑点点头。能说会道的,说一句:“红旗,退伍回来了!”如果高红旗接上一句:“回来了!”他们往往会重复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到再没人往村里回,高红旗也往家里走。农民们吃饭爱蹲在外边,一路走过,只见每家每户,端在碗里的不是地瓜就是玉米渣渣混点红薯蔓茎,这东西在他眼里无疑是喂猪的饲料,可村民们却吃的津津有味,好像吃的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一般。  回到家,刘寡妇正在厨房忙活,见他进来,端着一碗鸡蛋捞面送了出来,道:“趁热吃!”高红旗心里明白,自己能吃的这么好,完全是因为晚上‘夜草’的缘故,等过了今天,明天只怕自己也得吃玉米糊糊或者地瓜。一想到这里他便脑袋疼,三两口吃了饭,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发呆。  绝食的那三天,他已想过,既然自己本该去九零年却来到七九年,所处的环境一定很艰苦。他没想到重生的这个村子竟如此的穷,村里边的青壮连个老婆都娶不到,为了让二龙娶个老婆,大龙甚至想出用大凤的终身幸福换一个当兵的名额。  得想个什么办法让村子富起来?娶不上媳妇还是其次的,每天吃糠咽菜他可受不了,一个人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怎能让阎王看看,他不仅活下去了,而且活得很好。  刘寡妇把菜收拾妥当,见高红旗躺在床上发呆,还以为又‘犯病’了。朝前急走两步,伸出沾满白面的手就去摸高红旗的额头,道:“儿子,你没事吧!”  高红旗躲了,道:“我没事!”见刘寡妇一脸的关切,又道:“我在想大龙的事,他正愁二龙找不到媳妇呢?”  刘寡妇一笑,道:“你也在愁媳妇的事了吧!”  “我愁什么媳妇啊!”  “你看,跟娘还藏着掖着,这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哪能不想媳妇?这些天,娘也没少托孙媒婆给你瞅!”  刘寡妇解下身上的围裙,照着身子拍打两下,道:“前村东牛头,地多人少,一个姑娘家家出一天工,能赚八毛,等于咱们屯一个壮劳力干上十二天。他们村有个姓李的姑娘,心灵手巧,绣出的鸳鸯像真的一样。今年二十七,比你大三岁,不过这也没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嘛,要不明天安排你们两个见次面?”  “她心灵手巧的,这么大还嫁不出去?”  “唉!姑娘是好姑娘,可惜那年参加县里边的‘东方渠大会战’,让一块被炮崩起来的石头击中腿部,落下个瘸腿的毛病。”刘寡妇叹了口气,又道:“你要是看不中她的话,还有个好姑娘!后村北洼,有个人见人夸的铁娘子,干起活来不要命,顶得上一个壮劳力。今年二十三,比你还小着一岁呢,要不改天见见?”  高红旗眉头一皱,怎么听怎么感觉母亲说的不是女人而是牛,道:“这么好,她们村的的人一定把她当宝贝,追求的小伙子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她怎么会看中我?”  “你放心,没人跟你抢,她小时候犯了场病,耳朵不行了,是个哑巴!”  高红旗‘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道:“怎么在你眼里我都不能找个正常一点的老婆!”  刘寡妇道:“谁让咱们村穷啊!这都多少年了,只见大姑娘嫁出去,不见小媳妇嫁进来……”  “好了!”高红旗摆了摆手,站起身朝外走去,道:“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让村里大变样,全县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争着抢着往咱村里嫁!”  刘寡妇撵到门外,道:“你去哪?”  “跟你说话,我的压力很大,得出去透透气!”  “这倒霉孩子,跟娘怎么说话呢!”刘寡妇笑道,转身进了厨房,又忙了起来。  
    高家屯的村北面,靠河边的地方有一株活了数百年的老槐树。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吃罢饭喜欢搬把椅子来到这里摆龙门阵。那些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子则在离老槐树不远的河边玩,他们又蹦又跳,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尽情的撒野。  高红旗出了家门,走着走着便走到这棵槐树前,靠着树听老头老太太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谈。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打算在这里消磨一点时间,免得回去听刘寡妇唠叨。可是听到最后,他竟从里边听出商机来。  老头老太太们,最爱谈的一个话题时哪个村的谁谁谁家,把土砖垒的老房子扒了,用红砖青瓦盖了新房。他们在那里长嘘短叹,表示这辈子要是能在里边住上一天,死也值得。  高红旗听着听着,脑子里灵光一闪。这可是改革开放的初期,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之中,华夏大地很快就会掀起一场建设高潮,要是成立个建筑队,跑到城里给人盖房子,那不是一条来钱的门路吗?  建筑队好成立,高家屯别的没有,壮劳力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一切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得抽个时间去县城里看看情况到底如何,就是不知这里离县城远不远。”  高红旗越想越兴奋,装做刚回到屯里不久,对什么都不太了解的样子,说想去县城里玩玩,又问怎样才能去县城?老头老太太们闲得无聊,见有人问他们如何去县城,一时间群情兴奋,七嘴八舌讲了起来。  有提议烙两张饼揣在身上,靠两条腿走着去,并告诉他哪个地方能歇脚,哪个地方又有喝水的井台。高红旗闻言,揣测县城离高家屯一定很远,便打听到底有多远,一个老头约摸道:“有七十里吧?最少也有六十里!”  高红旗一听三十公里的路程要用走得去,头皮顿时发麻,询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于是有的提议搭个骡车去,有的提议骑头小毛驴去,甚至还有人提议推个独轮车去,上边装上些山货,这样到了县城里既玩了,又能去集市上把东西卖了,赚些钱回来。  这几种办法都不靠谱,高红旗摇了摇头,有个小老头道:“我觉得,去城里应该骑洋车。”  李小孬重生到高红旗身上之前,小的时候大人们还把一切生活必需品前冠以一个‘洋’字,比如称火柴为洋火,铁钉为洋钉,煤油为洋油,所以听得懂洋车是指自行车。那个年代,有辆洋车跟现在有辆宝马没多大区别,他没想到,这么穷的一个村子,竟还有洋车这种高级货,道:“咱们村里有洋车?”  “当然有!”小老头打了个‘耶’的手势,又道:“而且有两辆。村东头的张小宝家,他哥在商业局上班,淘汰下来一辆‘大凤凰’,送给他骑了。还有就是咱们屯的支书高铁军,去年买了辆‘小飞鸽’。大凤凰旧,小飞鸽新。大凤凰难骑,小飞鸽好骑。不过我劝你要借就借张小宝家的,想问支书借洋车,难啊!”  另一个老头马上接口,道:“那家伙,滑的像泥鳅一样,你问他借时,他笑呵呵的一口应承,可又不把话说死,只说‘到时车子在家,你就推走骑。’等你去骑时,车子总不在家,不是他媳妇骑着回娘家了,就是他儿子骑着看电影了。谁不知道这些都是借口,他媳妇跟他那傻瓜儿子根本不会骑车,可人家就是让你拿不住把柄。”  “人家要不圆滑能当这么多年支书?闹红卫兵前,人家是支书。闹红卫兵后,人家还是支书,多少大队长都倒了,可人家就是长青树不倒翁,永远不会失势。”  一群人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一会的功夫天已擦黑。高红旗拍拍手准备回家,有个老头交待道:“娃,去县城里玩一定记得让支书给你打个介绍信,不然到了城里还没玩呢,联防就把你抓起来关到监狱里了!”  其它老头老太太听罢,也纷纷表示赞同,又在那摆活起某某村的谁谁谁,有一年去县城办事没打介绍信,被联防队捉走来关进了监狱。  高红旗回到家,刘寡妇已借来桌椅板凳,一张八仙桌上挤了十二张凳子,把空空荡荡的堂屋挤得严严实实。高红旗略显吃惊的道:“咱们村有十二个干部?”  “这还没来全呢?要是加上那些不够格的干部,摆两桌也坐不下!”刘寡妇扳着指头算道,“支书副支书,大队长副队长,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会计外加五个小队长,正好十二个。”见高红旗抓起桌上的凉菜往嘴里塞,她伸手在高红旗的手背上敲了一下,道:“给你讲了多少遍了,别光偷吃一盘的,要每盘都吃点,等吃完了用筷子往中间拢拢,谁也看不出吃过。你这样个吃法,再往中间拢也只有半盘,村西的孙傻子也能看出有人吃过!”  “刘婶,可让我逮到你了。”高大龙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到院里,大跨步往屋里来,道:“我说每次吃夜草,量怎么不对劲,原来是你养了只笨老鼠啊!”  “你也别说他,没当上民兵连长前,也没少偷吃!”刘寡妇笑嘻嘻的出去了。高红旗问道:“大凤没事了?”高大龙道:“没事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刘寡妇已在外边喊道:“红旗快来见见你铁军叔!”高大龙轻声道:“那王八蛋来了!”高红旗立马明白是老支书来了,站起来迎了出去,伸出双手握出高铁军的手,连连晃动,道:“铁军叔好!”话音未落,他抽抽鼻子,又道:“妈,哪来的臭味?”  刘寡妇左右闻了闻,笑骂:“哪有臭味?”高红旗把手摊到脸前,闻了闻,道:“我手上的味,估计是上完厕所忘洗手了。铁军叔你先坐,我去洗把手!”  高铁军早上被人溅了一身的大粪,回家之后不知洗了多少遍的澡,新买的肥皂用了一多半,并让老婆儿子都闻了闻,确定没有臭味,这才出门来吃‘夜草’。听高红旗说闻到一股臭味,他脸色涨红,趁人没注意赶紧闻了闻自己两边腋下。  高大龙见他一脸狐疑的搞不懂到底哪里有臭味,像条狗一样时不时的伸鼻这里闻闻那里闻闻,实在有点忍俊不止,站起身道:“刘婶,我上趟厕所。”出了门,见高红旗装模作样的在洗手,搂着高红旗的肩就往外边走,等到离家远了,放声大笑,道:“你可真够损的,他这顿‘夜草’可要吃得心神不安了。”  “还差一把火!我要让他彻底没胃口。”  两人在外边溜了一圈,回来时十二个座位上已坐了十个人,只等他两个就座开吃。支书旁边的椅子上没人,高红旗也不相让,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坐下,高大龙则在另一个空位上坐下,  刘寡妇适时的走了进来,道:“各位领导,今天晚上八个凉菜八个热菜还有两个汤,主食是烙饼,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挨着高大龙坐的是个黑矮微胖的中年妇女,她道,“刘姐的手艺是众所周知的,抓两把土炒炒也好吃的要命,赶快上主食吧,我都快饿坏了!”  “就上!”刘寡妇点着头,把高红旗从座位上拉起,道:“红旗,你当兵五年,咱们村的这些领导干部,只怕一个也不认识。老支书就不用介绍了,干了这么多年的支书,三岁的娃娃都认识他。这是咱们屯的副支书,葛超葛支书。这位是咱们屯的副大队长,俞民俞队长,这位是妇女主任高红霞,这是咱们村的会计高眼镜!民兵连长高大龙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就不介绍了。”她还要往下介绍,剩下的五个人中站起一个人来,道:“我们五个,不是红旗的同学就是红旗的玩伴,就不用介绍了。”  刘寡妇笑了笑,忽然嗔怪道:“红旗,你怎么坐到这桌子上了,而且坐到老支书的旁边?这是咱屯干部吃夜草的地方,你又不是干部,这张桌子哪是你能坐的地方,快回屋去。”  高红旗听他妈话里有话,站起身朝屋里走去。高铁军哪能不明白刘寡妇的用意,道:“红旗,你坐下。”又对桌上的其它人道:“今天,让大家来吃‘夜草’,我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让高红旗暂代高家屯大队大队长的职务,正式的任命过些时乡里会发下来,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他跟咱们一样,都是干部,够资格吃夜草了。”  妇女主任高红霞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不急,吃完了夜草再说,现在先吃饭!”  众人听罢,纷纷拿起筷子。高红旗道:“慢!”众人停筷,朝他看来。高红旗皱着眉头,抽着鼻子闻来闻去,最后在高铁军前胸衣襟那里闻了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  高铁军脸色再次涨红,道:“大侄子,在闻什么呢?”  高红旗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坐在老支书旁边压力太大,还是跟大龙坐在一起好,无拘无束的。高姐,咱们两个换个座位怎么样?”  桌子上八个凉菜,一半是荤的一半是素的,荤的基本都在高铁军的面前,素的全在高红霞这边。高红霞人矮手短,正愁今天吃不了几筷荤的,听了这话连忙站了起来,与高红旗换了个座位。  她在那边坐定,筷子上下翻飞,把嘴里的东西塞的满满的,油水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好不容易把那一口咽下,扭脸见高铁军拿着筷子并不夹菜,反而低头在闻自己的衣服,问道:“老支书,你怎么不吃?老在那闻衣服干什么。”  高铁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我吃饱了,你吃吧。”又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高铁军一走,屋里又嗡嗡起来。副大队长俞民年过半百,在高铁军之前曾做过一任支书,跟公社以及县里的干部都打过交道,问道:“红旗,你真想在咱屯搞‘大包干’?”  高红旗道:“真,比珍珠还要真。”  俞民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道:“包产到户好是好,只怕搞不来。”  高红旗道:“此话怎讲?”  俞民道:“咱们不管搞什么形势的承包,最后都得把方案报往公社,公社批准了才能实行。”他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大家伙都知道包产到户对生产最有利,公社为什么还下发三个方案让我们选?直接让包产到户不是更省事!可见,该怎样承包土地,公社也没有个准主意。公私问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包产到户虽然最好,可也是最容易犯错误的。咱们把承包到户的方案报上去公社,只怕没哪个领导敢拍板决定,把问题拿到会上研究来研究去,等他们研究出来,黄花菜也凉了。不如稳妥一点,换成其它的承包方式,起码不会耽误来年开春的生产!”  高红旗既知承包到户是大势所趋,怎肯再走其它的弯路,笑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可我觉得走其它的承包方式等于脱裤子放屁。这样,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们准备两套方案,一套以小队承包的方案往公社报,另一套咱们在小队里再细分,直到承包到户为止。”  妇女主任高红霞眼睛一亮,竖起两只耳朵仔仔细细听了起来。  “这也是个办法。可公社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是公社知道了,你……”俞民似有意似无意瞥了一眼高红霞,“你这个位置,可有很多人盯着,捅到公社去,撸了职务还是小事,就怕再办你一个路线错误,那可是要关监狱的!”  高大龙大喝一声:“红旗这么干,全是为咱全屯的百姓好,哪个敢胡说八道,当心老子刨个坑埋了他。”  高红霞心头一颤,感觉高大龙在说她,眼睛闪烁的抬头看,果见高大龙正瞪眼看她,神情凶悍的要吃人一般,赶紧把头低下。  高红旗站起身道:“承包的事就这么定了,要是真出什么事由我顶着,绝不会连累你们!”一句话说的大义凛然,把俞民等人感动的热泪盈眶。他给高大龙打了个眼色,又道:“你们再合计一下,看承包到户之后,每亩地应该给国家交多少,又该给集体留多少,最好今天能把这事定下来。我出去透透气。”  高大龙会意,高红旗才踏出门口他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出去,神情激动的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出篱笆门便道:“就这么承包了?”  “承包了!”  “我家三口人,可分四亩地,伺候的精细点,一年能打小三千斤麦子,四千来斤玉米。这下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再把吃不完的玉米小麦一卖,用不了两年也能娶上媳妇了。”  高红旗笑道:“想媳妇想的流哈喇子了吧?别光想着这些美事,先跟我去办点事情。”说完,往村里走去。高大龙跟上两步,道:“办什么事?”  “能不能真的承包,还得看有没有印给村民们立合同。支书虽然同意把章交出来,谁知隔天他会不会变卦,咱俩还是赶紧去把章要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高大龙道:“他要是敢变卦,老子抢也要把印抢到手再说。”  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小青楼门前,高大龙抡起砂锅大的拳头砸门,良久之后屋里才亮了灯,高铁军的老婆掌着煤油灯过来开了门,照了照高红旗又照照高大龙,道:“我还以为是我家老头回来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大侄,三更半夜的敲婶家门干什么?”  “我们找支书有点事!”高大龙推开高铁军的老婆就往屋里闯去,高铁军的老婆连忙去拽,哪能拽得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高红旗连忙扶住,道:“婶,我叔呢?吃夜草时他说让我来拿样东西!”  “他不是去吃‘夜草’还没回来吗?”高铁军的老婆挣脱高红旗的手,掌着煤油灯去撵高大龙,道:“拿啥东西我给你拿啊,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往婶家里闯?”  高大龙走得急,没注意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回头见高铁军的老婆也踏入屋里,一把夺过煤油灯,把四间屋子照了个遍。  四间屋子中有两间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一间里躺着个胖乎乎的男子,磨牙放屁睡得正熟。高大龙对这三间屋子只是随意照了一下,往最后的那间屋子而去。高铁军的老婆挡在门口不让进,骂道:“你个土匪,到底找什么东西!”  高大龙伸手按住高铁军的老婆的双肩,像拎小鸡一样拎到旁边,抬腿走入屋内。高铁军的老婆又要往屋里冲,高红旗拦道:“支书让我们来拿村里的大印。”  “啥玩意?”  “印,就在大队的公章!”  “你是说那个圆木疙瘩。他珍贵的跟个金疙瘩一样,整天跟自己的几八吊在一块,睡觉都不解下来,怎会放到家里?”高铁军的老婆干瘦的就如一副骨头架子,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高红旗手里挣脱出来,进了屋子。  高大龙把煤油灯高高掌起,照得屋子一片通明,见床上的被子高高垄起,以为高铁军躲在里边,笑道:“高大支书,蒙着被子在那当缩头乌龟啊,别躲了,我们来取印了。”伸手把被子揭开,里边却没有人,只有一个枕头。  他朝后退了一步,指着床底笑道:“高大支书,你不会吓躲到床底下了吧!”揭开床单把煤油灯往下照去,只见无数个玻璃瓶子映出无数道火光,照得他两眼一花,闭了闭眼再看,床下密密麻麻摆满各式各样的‘地瓜烧’,有一毛五分钱一并的,也有三毛钱一瓶的。  高铁军的老婆无力的瘫坐到地上,道:“这酒都是我们买的,不是别人送的。”高红旗这才知道,她之所以又拉又扯阻止他们两个进屋,原来是怕收的贿赂被人发现,看看床下也许一辈子都喝不完的‘地瓜烧’,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高铁军收这么多酒干什么?  高大龙也不客气,捡最贵的往口袋里塞了两瓶,道:“你们买的,蒙谁啊,买这么多酒开酒馆啊!”站起来朝高红旗看去。  四个屋子都没有人,看来高铁军的老婆没骗他们,高铁军确确实实没回来。可高铁军先于他们出来,没回家又能去什么地方?高红旗朝桌子看了一眼,示意看看大印在不在抽屉里边。高大龙拉开三个抽屉,里边横七竖八的塞满了烟,清一色的‘大前门’,有整条的,更多是一盒一盒的。他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里边除了烟什么也没有,顺手往怀里塞了两条烟!  高铁军的老婆在那唠唠叨叨解释烟酒是自己买的,绝对不是别人送的。两人厌烦的出了门,走到巷口拐角,高大龙迫不及待的拆开一包战利品,点上一根,道:“印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难道真如他老婆说的,吊在几八上?红旗,接下来去哪,不然在这等那王八蛋回来。”  他话音刚落,村外边传来一阵狗叫。  
    从高红旗家出来,高铁军不停的问候高红旗他妈。出了村,站在蟒河边的那片小树林前,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刘寡妇那张满是皱褶的脸,顿时性趣索然,转而开始攻击高红旗。  高铁军感觉自己就像好心的农夫,抬举了高红旗,把他由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变成高家屯的大队长,可得到的回报是什么?这只刚刚苏醒过来的毒蛇,得了志的白眼狼,不仅取消了‘夜草’,还想把他的大印夺走。  想到印,他摸了摸裤裆。印还在,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卟嗵’落了地。  高铁军在前边走,有条狗跟在他的身后。人都说马瘦毛长,其实狗瘦毛也长。那条长毛土狗,躬起瘦骨嶙峋的脊梁,吊着屁股往前跑。每当高铁军回头望时,它的两只眼睛里便露出祈求之色。  狗不是高家屯的。放在以前,高铁军会想把它青蒸了还是红烧了,不过今天他没胃口,看到狗的眼神,甚至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忍不住掏出怀里的那张大饼。  每次吃完夜草,他都会给他老婆捎回一张夹着肉的大饼,不然他老婆会唠唠叨叨个没完。这已成例行公事,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但看到狗的眼神,高红旗心头一软,情愿回去忍受唠叨,也要让狗有口吃的,把大饼摊开一抖,里边夹的两块红烧肉一前一后掉在地上。  土狗大嘴一张,已吃了一块。高铁军看另一块上边沾着一段尖利的枯枝,怕狗吃得急卡到嗓子眼,伸手去拈那段枯枝。土狗以为他要抢肉,嗓子眼里发现‘咕噜噜’怪响,双眼冒着绿光,呲牙咧嘴,作势要扑咬过来。  又是一条毒蛇,又是一只白眼狼!高铁军伤心的站起身,继续朝小树林走去。蟒河在那里拐了一个弯,平缓的河水突然淌急起来,发出‘隆隆’的声音,像千军万马在奔腾。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高铁军喜欢来这里看上一会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嘛。他觉得自己是个智者,每次看水,总会想出一条不错的计谋。可是今天,站在河边却心绪翻滚,半天也没想出个不把印交出去的办法。  那条狗又跟了过来,眼里的绿光不见了,再次露出祈求之色。  高铁军知道它在掂记什么,从怀里掏出大饼,撕下一块扔了过去。那狗低下头,贪婪的吃了起来,没注意高铁军已悄悄解下裤腰带。等它吃完大饼,抬头准备再次祈求时,裤腰带已紧紧套在它的脖子上。  “我让你白眼狼!我让你忘恩负义。”  高铁军嘴里骂着,一脚接着一脚,狠狠踢那条土狗,狗叽哇乱叫想远远逃去,可脖子上拴着一根裤腰带,逃出一步便会被拉回来,承受更猛烈的踢踹。  踢了十几脚,高铁军找了个人高的枝丫把狗吊上去,然后又找到一根臂粗的木棍,对狗横敲猛砸。狗叫声渐渐低了下来,乱抓乱舞的四肢也垂了下去,呲开的嘴角挂着一丝红色的黏液落到地上。  高铁军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有种畅快感,就像报了大仇的侠客,扔了木棍对着黑暗长舒一口气。他想解下裤腰带,见那狗仍在苟延残喘还没死利落,于是缩回手,双手提着裤子朝村里走去。已是夜里十点来钟,屯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高红旗家还亮着灯,看来仍在商量如何承包。  高铁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一群傻蛋,今天商量不通不会明天再商量,那不又是一顿夜草?”脚下却没停歇,继续往前走去。到了家门口,看到远处还有一处人家亮着灯光,一时心里好奇,朝灯光走去。  离灯光还有二十来步,他已看出那是高大龙家,并隐隐听到水声,下雨一般漓漓啦啦。  高铁军的心跳忽然加速,呼吸突然急促,眼前浮现出大凤那张青春靓丽的脸,正对着他吟吟而笑。“这么晚了,一定是大凤等弟弟睡了,偷偷摸摸关起门洗澡!”他心里想着,咽了口口水快步朝灯光处走去。  高大龙家的篱笆墙倒了一半,跳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高铁军掂着脚,做贼一般进了院。灯光是从厨房传出来的,窗格上糊的纸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他把眼睛凑了上去。  大凤手拿着毛巾在擦拭身体,水珠顺着结实的皮肤往下滚。高铁军看得浑身发热,下边悄悄撑起一座帐棚,难受的要死。他把手往下移,拽出他那兄弟,突然很怀念‘东方渠大会战’的那段日子。  东方渠曾经是济北县最大的引水灌溉工程,几乎动员了所有的人,每个村都组织起民兵连,每个公社也组织起民兵师,在崇山峻岭之中展开了修渠大会战。  别的村的民兵连大多用的是青壮,高铁军别出心裁,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组成一支铁娘子连,并亲自担任连长。为此,他们高家屯连队成为大会战中一道靓丽的风景,不仅县里的报纸把这当作典型报,地区的报纸也把这当成典型报,为此他还获得县长的亲切会见,赢得巨大的荣誉。  荣誉啥的,在高铁军看来并没啥。关键是在一百个女人中间,让他有一种帝王般的感觉。  都是劳动,可活有轻有重。愿意夜里陪他睡觉的,他便派些轻些的活。不愿意陪他睡觉的,他便派些重些的活。如果还不从,那好,别人都在吃饭的时候还让你干活,等你去吃饭时,饭已吃完了,就等着饿肚子吧。再烈的姻脂马,饿上两天也都成了顺毛驴。用这个办法,他把全连的铁娘子们都睡了。  高铁军怀念着以前的好时光,由衷的感叹道:“要是再修一次渠就好了。”忽然想到,要不了两天大印就得交出去,自己将会变成什么也不是的糟老头,脸顿时胀得通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屋里的大凤,恨恨的捋弄着他的兄弟,眼看就要如泛滥的黄河,一发而不可收拾,有人冷不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种感觉如同正**呢被人按住屁股,他打了个哆嗦,他兄弟马上耷拉下脑袋。  高铁军快速的把他兄弟塞回裤裆,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扭头见是高红旗,轻声道:“我见大龙家的灯亮着,便来看看,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跟来了。承包的方案商量完了?”  高红旗笑而不答,指了指旁边。高铁军把头扭向那边,还没看清那边站的人是谁,砂锅大的拳头已砸到他的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他张嘴想要大喊,却被高红旗捂住嘴,这才看清高大龙铁青着脸,抡起拳头又要打。  高红旗伸手拦住,高大龙两眼冒火,道:“你干什么?”  高红旗压着嗓子,道:“你要是想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偷看你妹妹洗澡,我就放开了让你打!”  “我……”高大龙气得已说不出话来,真要这样,他妹妹哪还能抬起头做人。  屋外的动静惊动屋里的人,大凤扯过衣服盖在身上,道:“谁!”顿了一下,又道:“哥,是你回来吗?”  高红旗捅了捅高大龙,道:“咱等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跟他算帐,你先稳住大凤,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事,免得干出什么傻事来。”  高大龙点了点头,冲屋里喊道:“是我!”  “哥,你先别进来,我在里边洗澡呢?”里边一暗,大凤已吹灭油灯,窸窸窣窣穿起衣服。又道:“哥,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高大龙神情激动,杀气腾腾,根本没听到大凤在说什么。高红旗道:“大凤,我是你红旗哥,你哥在跟我说话。我们刚才研究咱村的土地承包方式,你哥走后我发现有的地方不妥,跑来找你哥哥回去再研究一下。”  “哦,哥,你早点回来啊!”  “唉!”高大龙应了一声,再次无言。  
    三人出村来到那片小树林,高红旗放开高铁军,去解吊在树上已经僵硬了的土狗。  高大龙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把高铁军骑在身下,两只拳头下雨般朝高铁军的脸上打去。等高红旗把两人拉开,高铁军脸上已经不知挨了多少下,两只眼睛黑肿自不必说了,才愈合不久的鼻子又流出血来,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往下淌。  高铁军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高大龙,道:“你……你完了。我告诉你大龙,你完了!敢他妈打我,明天我就叫李公安把你送进监狱!”  高红旗把裤腰带往地上一摔,断喝道:“送什么送?还不赶快把你的裤子系起来,家伙都掉到外边了!”吓得高铁军打了个机灵,连忙捡起裤腰带。  高红旗顿了一下,把小时候道听途说,有关严打的事情捡出两件来,又道:“你让李公安把他抓到监狱?凭什么,就凭他打了你几下!打架能关多少天,十天还是半月,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流氓罪!我当兵那会,地方上有的小青年对大姑娘吹两声口哨,判了三年。还有的小青年,搂着人家大姑娘非要亲嘴,直接枪毙了。你偷看大姑娘洗澡,这是什么性质的罪,等李公安来了我非得问问不可,看是把你丢到监狱,还是把大龙丢到监狱。”  高铁军脸色一变,像只斗败的公鸡,低下了头。高红旗扫了一眼对方高高垄起的裤裆,道:“大队的印呢!”  “印?在家放着呢!”高铁军下意识的挡了下裆部,“叔不是给你说了,改天去叔家取,叔亲手把印交给你!”  “真的在家?”高红旗回头道,“大龙,交给你了!”  高大龙一个饿虎扑食,又把高铁军按翻在地,两个砂锅大的拳头轮翻砸了下来,直打得高铁军哭爹喊娘,求饶道:“别打了,印在这里!”  高红旗再次把高大龙拉开,高铁军把裤子往下褪了褪,露出用红绳系在腰上,吊在黑乎乎那团东西旁边的大印来。高铁军伸手去解,高大龙一把将大印从上边拽下来,往高红旗手里塞去,道:“你要的东西到手了,往后退退,免得血溅到身上。”  印从裤裆里掏出来,谁知道上边有什么病菌,高红旗哪肯去接。高大龙把印往地上一扔,扑上去又要打。高铁军这下看出高大龙是真想要了他的命,连忙求饶:“大龙饶命,我刚到那里,什么都没看到。红旗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高红旗拦住高大龙,道:“你准备把他打死?教训教训得了,杀了他你不得坐牢?”  高大龙道:“老子就是明天让一枪崩了,今天也要杀了他!”他一副豁出去的横样,把高红旗推到一边,捡起那根曾敲死土狗的木棍,一棍向高铁军的脑袋上抡去。  高红旗再次上前拦道:“大龙,你杀了自己倒是痛快了,你弟弟怎么办,妹妹又怎么办?”高大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杀了他出口恶气再说!红旗,你别劝了,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眼见高大龙在气头之上,劝什么都听不进去,高红旗转了个念头道:“我不劝你,可你不觉得一棍敲死他太便宜了。”一句话说的高大龙一愣,他又道:“你整天嚷嚷着要刨个坑把他埋了吗?事到如今,何不刨个坑把他埋了?一个人憋死总比敲死难受些吧。”  高大龙略一沉吟,道:“你说的没错,我回去拿铁锹。”扭身往村里跑去。  高铁军脸上鲜血直流,浑身上下像散了架般的痛,见高大龙走了,躬着腰步履蹒跚的起来也要走。高红旗道:“你去哪里?”  高铁军翻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红旗大侄救我!等一会,那二百五回来,非杀了我不可。”  高红旗道:“你到底偷看大凤洗澡了没有?”  高铁军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斩钉截铁的道:“没!”  高红旗手枕着双臂,靠着一颗树在沙地上坐下,道:“没偷看你怕什么啊!人正不怕影子斜,等大龙回来了你跟他讲清楚不就行了!”  高铁军将牙一咬,抬手扇起自己耳光,道:“我不是人,我该死!红旗救我。”  高红旗道:“这么说你偷看了!”高铁军点了点头。  高红旗道:“看就看,没看就没看,你撒什么谎啊。”他用一下午的时间,已把村里的事情大概摸了个遍。高姓是高家屯的大姓,而且大多都沾亲带故,就比如他高红旗,爷爷的爷爷跟高铁军爷爷的爸爸是兄弟。这算出五服的了,高铁军没出五服的亲人,在姓高的人中占了一多半,再加上他干了十来年的支书,不知培养了多少亲信,所以,要想在高家屯里干点什么事,必需得有高铁军的支持,不然他暗中煽风点火,什么事都干不了。远的不说,就说土地承包到户,村里边要是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同意,到时便搞下去?  至于高铁军偷看高大凤洗澡,在这个年代或许是件大事,但在高红旗眼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而是条能够控制高铁军的小辫子,只要牢牢抓在手里,不怕高铁军不听话。而高大龙要杀高铁军,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等过一会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不能杀人的道理。就算明白不过来,他也不能让高大龙杀人啊,那可是要偿命的。  高红旗呵呵一笑,道:“想活命也不难,答应我三件事!”  高铁军眼睛不时朝村口张望,只怕高大龙又跑了回来,道:“别说三件事,三百件我都答应!”  高红旗道:“第一件,不许对任何人说偷看高大凤的事,否则高大龙不杀你,我也要办你个流氓罪,让政府用一颗子弹结束你的性命。你好好掂量掂量。”  “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第二件,高大龙打你也就打了,将心比心,别人偷看你老婆洗澡,你会是什么反应?这件事不许放在心上,不许暗中报复,更不许往上边告状!”  “不告,不告。”  “第三件,从今往后村里的事我说了算,你要全力配合。”  “我配合!”高铁军答应着,站起身又想走。高红旗道:“你去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大龙回来见不到你,不会去你家找?到时弄得鸡飞狗叫,如何收场?我说过救你便不会让你死,在这呆着。”  高铁军停下了身,想走又不敢走,犹豫了一下,再想走时已经迟了。高大龙背着一把铁锹跑了回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沙地上。目送高大龙走到一颗树前铲起土后,他低下头盯着一根枯草发呆,铁锹每发出一声响,他都禁不住打个哆嗦。这哪里在挖土,简直是在要他的命。  有人踢了他一下,高铁军一惊,抬头看是高红旗而不是高大龙,长舒了一口气。  高红旗道:“把印捡起来,拿到河边给我洗洗!”  高铁军连个屁也不敢放,甚至还有些高兴,捡起印拂袖扫了扫上边的灰,又对着吹了数下,来到河边洗起印。他洗了一遍又一遍,上边的漆皮都开始脱落还不停手,直到高红旗道:“够了!”这才停下手来,抬头一看,高大龙已挖出一个二尺来深的浅坑,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朝这边走来。  高铁军绝望的道:“红旗救我!”低下头继续洗起印。  高大龙踢了高铁军一脚,道:“王八蛋,起来吧!”高铁军双手不停的洗着印,嘴中嘀咕:“我不起来,我的活还没干完呢?”高大龙把高铁军从地上拽起,高铁军极力挣脱,蹲下身子继续洗着印,在那耍起赖皮,就是不起来。  高红旗问道:“坑挖好了?”  高大龙寒着脸点了点头。高红旗道:“走,去看看!”拽着高大龙到坑旁一看,摇了摇头道:“不行,太浅了,用不上两天野狗就会把尸体刨出来,那时警察来查,咱们两个谁都跑不了。坑再挖深点,埋的人不知鬼不觉。”  高大龙问:“挖多深?”  高红旗伸手在头顶比了比,道:“怎么也得一人多深吧!”转身回到河边,拿过印看了看,道:“行,洗得够干净!”坐在那里跟高铁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高铁军哪有心思聊天,不时瞥一眼坑,看挖了多深。坑开始时只到高大龙的膝盖,渐渐没到高大龙的腰部,然后又到肩头,很快连脑袋也看不到了。  铁锹从坑里扔了出来,高大龙两手扒着坑沿从里边爬了上来,喘着粗气朝这边过来。高铁军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拽住高红旗的手腕:“你说过救我的!”吓得大小便失禁,瘫软到地上。  高红旗从地上一跃而起,手在鼻端扇来扇去,叫道:“大龙,人都叫你吓得拉裤裆里了,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高大龙挖了个大坑,极度的劳累之下那份冲动早就磨的差不多了,看着从裤腿不时有黄白之物流出来的高铁军,厌恶的摇了摇头,骂道:“妈的,什么东西!”  高红旗道:“这坑咱也别闲着,不能白辛苦一场,把那狗埋了吧!”将那条僵硬了的狗拖到坑里,捡起铁锹干了起来。  
    高红旗有了印,好比钦差大臣有了尚方宝剑,整个人底气十足。回到家里,他蹑手蹑脚上了床,对过刘寡妇的屋里传来窸窣的响声,过了一会,刘寡妇道:“是红旗吗?”  “妈,是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他们商量妥了,约你明天早上去丈量地。”  “哦!”高红旗应了一声,等了一会不见刘寡妇的屋里再有声音传来,和衣躺下去睡。他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如同面对一张洁白的画布,这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上边作画了。天亮时,他才渐入梦乡,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捏住他的鼻子透不过来气,睁开眼一看,高大龙一脸的喜气,完全没了昨夜的愤怒,高兴的就像过年的孩子,冲他叫道:“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走,去找眼镜拿东西丈量土地去!”  高红旗一跃而起,冲到厨房用冷水洗了把脸。篱笆门外已等了许多人,有副大队长、副支书以及五个小队队长这些昨夜一同吃过夜草的,还夹杂着许多尚不认识的村民。见他出来,所有的人都冲他笑,好像看到了一个金元宝。  高红旗分开人群,在前边走,其它人跟在后边,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大队部走去。有个村民在其它村民的掫揄下,清了清嗓子,道:“红……红……大队长,听说咱们屯要‘土地承包到户’,走‘大包干’的路子!”  不等高红旗说话,高大龙道:“对,今后咱们自己给自己干,马上都要富了!”  那个村民又问:“究竟什么叫‘大包干’?”  这下高大龙回答不出来了,他昨天明明听高红旗讲过,可现在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哼哼哧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红旗道:“‘大包干’就是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那个村民道:“给国家交多少,给集体又留多少!”  副大队长俞民插话,把昨天商量的结果说了。村民们见上交的与能打下的粮食相比,不过是九头牛的一根毛罢了,一个个喜上眉梢,窃窃私语起来。  到了大队部,高红旗直奔会计室而去,人还没进屋,已冲屋里喊道:“眼镜,快,拿纸笔还有卷尺、绳子!”  高眼镜比高红旗大了足足两轮,倚老卖老,并没把这个青瓜蛋子放在眼里。坐在椅子上,不仅没起来反而把背往后靠了靠,扶了扶眼睛,道:“要几张纸,几支笔?几尺的卷尺,几米的绳子?”  高红旗一怔,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要多少,不过高眼睛干了二十多年的会计,丈量土地需要什么工具还能不清楚?略一沉吟,他已知高眼睛这是在为难他,手往后一背,笑了笑正要说话,高大龙已冲上前去,反手一个耳光把高眼镜的眼镜扇得斜挂在脸上,又把高眼睛从椅子上拽起,挊住高眼睛的脖子抵在墙上,凶巴巴恶狠狠的道:“妈的,纸、笔、卷尺、绳子,快!不然老子捏死你。”  高大龙松开手,高眼睛顺着墙角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热辣辣的半张脸,再不敢放半声歪屁,爬起来取了三套丈量土地的东西。等高红旗领着人又一阵风的走了,他锁上会计室的门,朝高铁军家走去,一路上愤愤不平;  高大龙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仗的谁的势?还不是高红旗暗中指使的!他高眼镜是谁?大队的会计,高铁军最忠实的伙伴。虽然有的村民背后说他是支书养的狗,这话有失公允,不过从侧面也证明他跟支书的关系铁到什么程度。打他的脸就是打支书的脸,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是故意给高铁军上眼药?得赶快让支书知道,高家屯的天已经变了,再不赶快制止,从今往后没有他们的出头之日了。  高眼镜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的来到小青楼前,为了取得同情,开门前还故意扯乱头发,眼眶里噙着两颗豆大的泪珠。  支书老婆双眼通红开了门,伸袖抹一把泪,道:“高会计来了啊。”  高眼镜见支书的老婆比他还要伤心,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支书老婆抹鼻擦泪,道:“你们昨天真的是去‘夜草’了?什么人把我家老头打成那样,还拉……拉……”  还拉了什么,支书老婆没说,硬生生的止住。高眼镜大吃一惊,连支书都叫人打了,看来高家屯的天真的变了,急忙跑到屋里。高铁军的脸肿的像猪头,偎在被子里,愣愣的朝他看来。  高眼镜把腰躬着,怯怯的问道:“高支书,谁下的黑手?”高铁军摇头叹气,高眼镜又道:“哥,我去把李公安叫来?”  高铁军整个人紧张起来,道:“千万别去!”  高眼镜便在床头坐下,骂了一通哪个王八蛋下的黑手之后,把昨天晚上高铁军走了之后他们是如何商量‘大包干’的事说了,又把今天早上高红旗拉着一帮人已经去丈量地的事也讲了。说到高大龙扇他耳光,更是说的义愤填赝,本来还想让高铁军看看他脸肿的地方,可想到高铁军脸上的伤比他要重的多,便没好意思仰起脸。  高铁军沉默了一会,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上交集体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给咱们开工资!”  “哪够啊!”高眼镜道,“昨天他们已经商量妥了,咱们这些脱产干部跟普通的村民一样,从今往后得自力更生。支书,我倒没什么,种不动地还有儿子帮衬,你呢?他们这是想饿死你啊!”  高铁军闭上眼,道:“你文笔好,给公社写一封匿名信,就说高红旗要走土地私有制的路,咱们屯有的人不同意,他逼着村民订承包合同。”  “诶,我这就回去写信!”高眼镜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支书老婆送了出来。他小声问道:“是谁把支书打成这样?”  “我哪知道?问他也不说!”支书老婆眼圈一红,泪水又流了下来,道:“昨天夜里,我家老头还没回来,高红旗和高大龙两个土匪闯到家里说找我家老头要印。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他们两个就走了。过了好长时间,我家老头浑身是伤的才回来,一直不离身的印也不见了。高会计,我怀疑是高红旗和高大龙把我家老头打了,你往公社写匿名信时,别忘了把这事写上,让公社派人来把这两个土匪抓起来。”  高眼镜‘哦哦’了两声,想起昨天夜里开会时,高铁军一走,高红旗给高大龙打了个眼色,尾随着也出去了,等开完会都不见两人的影踪。两相一比较,十成中倒有九成是这两个人打的,但为什么高铁军不让报李公安来抓他们呢?难道,高铁军有什么把柄让两人抓住,因此不敢报告!这么说,他背靠的这颗大树倒了,从今往后高家屯就是高红旗的了,以后该怎办?  高眼镜失魂落魄的出了小青楼,跟一个村民撞了个满怀,脑子里灵光一闪,暗道:“高铁军这颗大树倒了,我不会再找一颗靠上?”心里拿定了主意,整个人精神许多,他用五指作梳理了理头上杂乱的头发,出村去找高红旗。  高红旗背着手站在地头,看副支书,副村长以及高大龙各带一班人马,拿着卷尺绳子在丈量土地。他对丈量土地一窍不通,甚至不知一亩地等于多少平方米,不过每当看到地头上插起一根橛子,也知一块地又丈量完了。一会的功夫,一个个橛子如同排得整整齐齐的土兵,他不禁憧憬起未来来,感觉自己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土兵。  高眼镜把他从美梦中惊醒。高红旗厌烦的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说话,高眼镜拉住他的胳膊朝村里走去,走到村口又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才停下来附到他的耳旁,轻声道:“大队长,高铁军让我写一封匿名信交到公社,说你强迫村民走土地私有化道路。”  高红旗心里清楚,像高铁军这种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决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一定会有一些小动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高铁军这么快就有动作。当然,他并不怕高铁军去上边告他在村里边走土地私有化道路,再说这也根本不是私有化而是承包,是未来发展的大方向,用不了一两年,全国的土地都会承包到户。可是他不想,还没在画布上画出第一笔,便遇到重重的阻拦,以致于‘土地承包到户’死于胎中。毕竟,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基层领导的脑袋还不太开放,会被莫须有的私有化吓得魂飞魄散,使他的致富计划推迟一年,乃至于两年。  抬头看到高眼镜怪异的笑意,高红旗心中咯噔一跳,暗道:“高铁军伤的那么重,绝无可能跑到大队部让高眼镜写匿名信的道理,一定是高眼镜不愤大龙扇了他一耳光,跑到高铁军家里告状,两人商量出写匿名信的计策。后来,或许是高眼镜见高铁军已经失势,报着良禽择木而栖的心态,又把这个秘密转卖给我。”  高眼镜一脸关心的道:“现在怎么办?”  高红旗呵呵一笑,道:“高铁军是让很多人写匿名信还是只让你一个人写?”  “让我一个人写。”  “怎么办?你不写不就成了!”高红旗拍了拍高眼镜的肩膀,脸色突然一寒,“你能来把这件事告诉我,证明咱俩是一伙的。以后,若是有人写匿名信,那一定是你背叛了我,到时我想饶你,大龙也不会饶了你。”说罢,扭头往村里走去,把高眼镜一个人留在那里发愣。  
    对于高铁军找人写匿名信告他,高红旗表面上不当回事,心里边却起了波澜。  想想也是,如今基层许多领导的脑袋还比较僵硬,受左的那套影响还很严重,真有可能把‘土地承包到户’当土地私有化来抓。虽然他有上边下发的红头文件,可官字两个口,到时怎么定性,全看人家怎么解释。何况,高铁军干了这么多年的支书,县里公社上称兄道弟的人一定不少,关键时刻使点歪力,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理。还是找点权威报纸上的权威文章,能够证明‘土地承包到户’不是私有化那就好了。  高红旗首先想到了人民日报,要是能在那上边找到支持‘土地承包到户’的言论,相当于穿上了全套金甲,谁来了也不怕。什么地方有人民日报?高家屯这样的村庄,只怕除了大队部,再没有别的地方会有。  高红旗一路狂奔来到大队部,才发现几间破烂不堪的屋子全都铁将军把门,而他这个大队长,高家屯的当家人却没有一把钥匙。还好,高眼镜气喘嘘嘘的跟了过来,见到他一把拉住,道:“大队长,我保证不写匿名信,可咱大队三千来号人,跟高铁军关系亲密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他们要写我也没有办法,你可不能全算到我的头上啊!”  “谁有可能写,你能心里没数?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异动,随时报告。”  高眼镜下意识的应了声:“是!”随后才反应过来高红旗这句话的份量。这是把他当成眼睛使唤,一个人混成另一个人的眼睛,要是还不算自己人真不知什么才算自己人?眼瞅着又找到一棵挡风遮雨的大树,他谄笑道:“大队长心急火燎的来大队部,有什么事?”  “知道咱大队的报纸都放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我都收拾在我屋子里呢!”高眼镜去开门,心中却生狐疑,想他高中毕业,看上一会人民日报还憋得眼冒金星,他一个高小毕业的能看懂?莫不是来看其它报纸的吧!他顿了一下又道:“都是些人民日报!”  “看的就是人民日报。”高红旗已经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在方桌前坐下,拿起最新一期的报纸就看了起来。  高眼睛殷勤的倒了水,见高红旗一目十行,已把那期的报纸翻完。他不知高红旗是在找有关‘小岗村’的内容,还以为高红旗看报只看图片,心中不觉又把高红旗看轻了许多,走到文件柜的后边,拎出一捆报纸来。  高红旗一期一期拿上来看,有‘小岗村’内容的,他便多看一会,没小岗村内容的他就少看一会,一个钟头不到,那捆报纸已看了三分之一,不觉越看越是心凉。  报上有关‘小岗村’内容的,并不是一致夸赞,而是充满争议。有说‘大包干’好的,也有说‘大包干’不好的,说不好的比说好的多上许多,而说好的又说不出好在什么地方。想国家最权威的报纸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论断,地方基层干部又怎么可能支持‘大包干’?  高红旗心中不禁有些揣测,感觉麻烦大了,现在搞‘大包干’是不是有些冒险。屋子里一暗,天好像阴了下来,他抬头才看到屋里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已聚满了村民,朴实而又憨厚的看着他笑。他道:“大家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想来问问,”一个浑身补丁,六十来岁皮肤黝黑的老农道:“听说咱们屯要搞‘大包干’?”  高红旗道:“对。”  那老农笑了笑,沟壑一般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道:“昨天夜里,我东牛头的老表儿子满月,叫我过去喝酒。正喝着,他们村里家家户户放起鞭炮,我问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们村土地承包到组了,每个组多的二三十人,少的十来个人,这下有盼头了。我说,一组那么多人,要偷懒还是可以偷懒的。话是这样说,可心里酸溜溜的,心想咱们村要也能包产到组,这日子可有盼头了。今天早上回屯,听人都在说咱屯要‘大包干’了。我听说,‘大包干’就是‘包产到户’,比承包到组还先进!”  高红旗道:“没错!”  “大队长,究竟什么是‘大包干’?你给我们讲讲。”  “大包干就是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哦!”那老头连连点头,转身对村民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吧!咱村要实行‘大包干’,这是大队长亲口说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都散了吧,别影响大队长工作。”  村民们渐渐散去,高红旗心中一热,有这么多村民支持‘大包干’,而且也没听说‘小岗村’的村民们受到什么迫害,他又怕什么?稍稍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下来,低下头继续看报,没过一会,周围又是一暗,更多的村民围了过来。高红旗再次解释一遍‘大包干’,发现这些村民里边,有许多上次已经来过,有些甚至在他早上解释‘大包干’时也在,之所以一遍又一遍听他解释,看来是要一遍一遍确认村里边真的要实行‘大包干’。他虽有热情一遍一遍的解释‘大包干’,可却没有时间,除非他什么事也不想干了。  等到村民们离去,高红旗没有再去看报,而是走到窗户前,思索怎样才能让村民们相信真要‘大包干’了,不用一遍一遍的来问他。望着大队部对过墙上‘批林批孔’的标语,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见过许多类似:“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饲料添加瘦肉精就是犯罪!”之类的标语,冲外边喊道:“高眼镜!”  高眼镜从旁边的屋子窜了过来,道:“大队长有何吩咐?”  高红旗道:“去把外边‘批林批孔’的标语刷了,写上:‘大包干,就是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高眼镜拍着胸膛道:“保证完成任务!”开了仓库的门,拿了石灰刷子,自去写标语。那些围在外边的村民,见有热闹可看,全都跟着走了。  高红旗转身回头,又要去桌前看报,不经意扫到窗户上贴的那张报纸。报纸还很新,刚贴上不久,上边打着‘济北日报’四个字。报纸右小角,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写着这样一份评论:“……有人说,‘大包干’是土地私有化的前兆,是社会主义的倒退,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以为,土地只是承包,它的所有权还属于大队,公有的性质并没有变,不存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问题。咱们县只有走‘大包干’的路子,才能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小岗村’这一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证明了这一点!”  “终于遇到了一个明白人!”高红旗看着评论下边的署名——陈南,觉得有去拜访一下的必要,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取到真经。报纸上并没登陈南的家庭地址,以及联系方式。不过,既然能在‘济北日报’这种县级喉舌上发表文章,不是党政机关的领导干部,就是报社的记者,去报社打听一下便清清楚楚了。  高红旗朝门外走去,与风风火火进来的高大龙撞了个满怀。高红旗笑骂:“你长的眼睛到底是看东西呢还是出气呢。”高大龙搓着双手,道:“地已经画好,什么时候开始分地!”  “先不急,等我去县城回来再说!”  “你要去县城?”高大龙跟在高红旗后边,道,“买化肥不是时候,买年货你又没有钱,去县城干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高红旗故意卖了个关子。高大龙不知道‘山人’是什么意思,道:“山人有妙计跟你去县城有什么关系?”把高红旗悠然自得的情绪一扫而光,顿时语塞。  两人走到小青楼门前,高红旗停下脚步,高大龙两眼放光的道:“又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把‘地瓜烧’‘大前门’一扫而光!”  “别光想着打砸抢,狗逼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我们是来借车子的,借东西要有一个借东西的态度。”  “借车子就借车子,还要什么态度!他要敢不借,看我刨个坑把他埋了。”高大龙伸出拳头‘咣咣’砸起了门,支书老婆开门见到他们两个,如同见到勾魂摄魄的牛头马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高红旗笑道:“婶子,我明天有点事,想借你们家的车子使使!”  支书老婆道:“车子不在!”随手就要关门。  高大龙一把推开大门,跨进院子喊道:“高书记,我们来借你家车子驶驶,你老婆说不在,车子到底在不在!”  “在!”屋里传出高铁军的声音,“老婆子,车子借大龙使使。”  高红旗不觉暗暗摇头,自己斯文有理恭敬有加的借车子,换来的是‘不在’两个字。高大龙大喊大叫毫无礼貌,一句话便借来车子。看来,有时候办事必须得蛮横而不能斯文。  
    天蒙蒙亮,高红旗跨上‘小飞鸽’悄悄出了屯,新链条与齿轮完美的咬合,发出清脆的‘咔咔’声,感觉好极了。不过这种好感觉并没保持多久,转上坑洼不平的机耕路,小飞鸽叮叮咣咣响个不停,减震不好的缺点完全暴露出来,颠的他忽上忽下,屁股差点摔成四瓣。  等到了柏油路上,小飞鸽的速度才被完美的发挥出来,高红旗两只大脚板动力十足,蹬出了洋车的极限速度。原本要花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仅仅用了一个多小时,他已站在东门桥头,回首相望,一轮脸盆大小的红日刚刚跃出地平线。  县城并没他想象中的那样奢华,与高家屯的情况大致一样,房子几乎都是用土坯砖垒成的,很少能见到砖瓦房。  凡是来过县城的,都推崇‘济渎饭庄’的稀饭油条,在那些老头老太太流着口水的叙述中,小米熬成的稀饭,白面炸成的油条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城里人必备的佳肴。高红旗也不能免俗,顺着城里唯一的那条大街,来到‘济渎饭庄’。其实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偌大的县城里仅此一家饭店。  ‘济渎饭庄’每天开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高红旗来的时候不过七点一刻,饭店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人理会。他一路狂奔出了一身的汗,初冬的风又透骨凉,此时如同站在冰窖里又被泼了一身凉水,感觉比死还要难受许多。好不容易挨到饭店开门,他迫不及待的闯到里边,想要碗热汤暖暖身子,没想到厨师们捅开煤火这才开始洗米熬饭,气得他直想骂娘。  等了大约一个钟头,小米稀饭与炸油条的香味终于飘了出来,高红旗左右一看,空荡荡饭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便直接跑到火上冲厨师喊道:“一碗稀饭,四根油条!”厨师爱搭不理,指指坐在柜台旁边开票的大婶。  高红旗无奈,只得走到柜台前开票,那个大婶正跟服务员谈笑,听他道:“一碗稀饭,四根油条!”开票的大婶不耐烦的回过头,道:“两毛五分钱!”  高红旗数了钱递过去。那位大婶却不接,翻了翻白眼,道:“粮票呢?”  “什……什么玩意?”  “乡下来的吧!”大婶得意洋洋的拉开抽屈,变戏法似的拿出数张小纸片,晃了一下又放到抽屉里,道,“第一次进城,还不知道在城里吃饭要粮票吧!”  高红旗当然知道这个年代吃饭得用粮票,可这几天一直呆在高家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日子,今天来县城又来得急,竟把粮票这茬给忘了。他又冷又饿,又掏出两毛五来,道:“粮票忘了带,我多给钱!”  大婶哼了一声,鼻音极重的道:“这不是多给钱少给钱的问题,这是国家的规定,懂吗?你别再这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家拿了粮票再来吧!”  高家屯离这六十来里地,一来一回将近一百三十里地,就为吃几根油条喝一碗稀饭?高红旗笑了笑,把困难情况讲了一下,谁知大婶把脸往旁边的扭,跟旁边的服务员有说有笑起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高红旗也没办法,恨恨的发誓:“得空我也在县城开家饭馆,不把你们挤得关门大吉,老子不姓高!”推车离开‘济渎饭庄’,朝‘济北日报社’走去。他没急着进报社,站在不远处观察。  报社门口有个老大爷把门,遇到不认识的人全都铁面无私的拦下来,好一通的盘问之后,又拿着介绍信对着阳光照来照去,一切都没问题之后,才放那人进去。  有了‘济渎饭庄’的挫折,高红旗也不知自己亲手开的介绍信能不能过得老大爷的法眼,若是不能,今天的县城之游不仅饿了肚子还什么事也没办成,哪还有脸面回高家屯?他念头一转,想到一个进报社的法子。  在他未转世重生之前,小的时候电视还不太普及,茶余饭后的消遣基本上是看电影。当时的电影票价为一毛钱一张,不过对于小朋友来说,无疑也是一笔巨款!所以,一到夜里,电影院的门口都聚集了许多没有票的小朋友。其它的小朋友,常常去缠剪票的‘放其一马’,叔叔阿姨叫个不停,可这些人早就练成一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被缠急了,还会张口骂一句:“滚蛋!”抬手作势要打,吓得小朋友一哄而散。  高红旗从未去求过剪票员放他一马,甚至不靠近电影院的大门,而是在电影院外边寻找目标。每当有一对情侣过来,他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脸上的神色就像是那对情侣的孩子,大摇大摆的进了电影院。而那些剪票员,从来没有拦下他,问问前边的情侣他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高红旗故伎重演,很快发现有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女子骑着车从旁边经过,瞧她的去向,应该是往‘济北日报社’的。他跟了上去,很快贴进,与女青年只隔半个身位,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  把门的老大爷招了招手,道:“陈记者好!”那女的点头微笑,骑着车进到里边。高红旗跟着也骑了进去,把门的老大爷愣了一下,蠕动了嘴唇似要拦截。  高红旗紧蹬一下,与女青年齐头并进,微笑的侧过头,轻声道:“大姐!”大家上许多情侣都是这样骑车交谈的,把门的老大爷会意的一笑,坐回到腾椅上,继续听起广播。  那女青年见一个壮汉叫她,怔了一下,问道:“有什么能帮你的?”  高红旗在济北日报社主楼前停下车,道:“想向你打听个人?”  “谁?”  “陈南!”  “我就是陈南,你找我干什么?”那女青年吃了一惊,“我好像不认识你!”  高红旗也是吃惊,道:“你是在报上写‘全县只有学习‘小岗村’经验,全面走‘大包干’路子,才能甩掉贫困县帽子的那个陈南?”  女青年道:“没错,我就是那个陈南!”她一脸狐疑的把高红旗从头到晚打量了一遍,猜不出对方的身份。自从她在报上发了这篇文章后,不知挨了领导多少批评,又有多少自诩为有责任感的老党员,写信攻击她这是替资本主义唱赞歌,岂图让济北县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荐罪。一些脑筋极度僵化的党员,甚至来报社对她漫骂,一时间,让她深感‘人情冷暖,知音难觅’的凄凉。这是见面前这人打听她,还当又是来漫骂的,朝后退了一步,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以防对方情绪激动,有过分的举动。  “陈南,看名字我还以为是大老爷们呢,没想到是个女的!”高红旗摇头不止,“看来是受‘鹿鼎记’里那句‘为人不识陈近南,就当英雄也枉然’太深了,以为叫陈南就是一个男的,从来没往女的身上想过。”  陈南没看过‘鹿鼎记’,也不知‘为人不识陈近南,就当英雄也枉然’这句话,不过感觉对方不像是左倾思想严重,脑袋极度僵化的党员干部,顿时放松了下来,道:“我的南本是木南楠,写文章需要笔名,图省事就写成了南字,倒让你误会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高家屯大队,这是我的介绍信。”高红旗把盖着大印,亲手写的介绍信递了过去,“我们屯想‘大包干’,可很多人说这是资本主义私有化的前兆,所以我来你这里取经,希望得到理论上的支持。”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兹有高家屯大队长高红旗一名,前往济北日报社咨询有关土地包产到户的问题,望你单位本着阶级感情,密切配合,热情接待一下。济北县思德公社高家屯大队。  陈楠把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眼睛一亮,再次打量起高红旗。据她所知,全县没有一个村走‘包产到户’的路子,,全都在求稳,面对中央下发的文件,能包产到组决不包产到户,能包产到队决不包产到组。她为这事已经数日吃睡不香,却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没想到,现在却有个屯的大队长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他们屯想‘包产到户’!  她感觉自己就像遇到子期的伯牙,世界一下明亮起来,激动的道:“你是第一个愿吃螃蟹的人,你是个英雄!”  “要说英雄你才是英雄,敢在报纸上写那样的文章。”  “不说这些,走,去我屋里详谈!”陈南也不避嫌,伸手拉住高红旗的手腕,朝自己的办公室而去。  PS:各位大大,请投上神圣的一票吧,小子今日始开始冲榜。连接在此  [bookid=2108378,bookname=《重生之超级农民》]  
    两人在屋里相聊甚欢,不仅聊了‘大包干’,而且对市场经济必将取代计划经济,以及在中国会出现个体经济都稍有涉猎。  陈楠本以为高红旗不过是普通农村的大老粗队长罢了,一番畅聊下来不由刮目相看,对方的很多观点以及推测都是她闻所未闻,不觉对面前这个男人深感佩服。  高红旗开始也对陈楠用老师教训学生的口吻给他讲‘大包干’不感冒,尤其厌烦每句话结束之后稍带一句‘你听懂了没有’。于是不在‘大包干’上扯,以所有权为公有为依据直接论断工厂也可以承包。本以为陈楠会大吃一惊,没想到陈楠微微一怔,竟连连点头,承认有这种可能性。随后,他又从市面上商品的紧俏扯到市场经济,又从市场极度繁荣之后,必将带出个体经济。陈楠也没吃惊,还连连称赞他说的有道理。这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绝非普通的女人,一定是个家庭背景很深的人,不然境界不会如此高。  究竟有什么背景?陈楠没有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奇谈怪论,他也就没问。  两人酒逢知己,话题投机,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日已偏西,高红旗从早上到现在米水未进,担心再聊下去没力气骑车回家,站起身道:“‘大包干’的合同还没有签,屯里已有人嚷嚷着要去公社告我走资本主义道路。并不是我对基层领导有偏见,他们中着实有很大一部分人左倾思想严重,若是有人相信诬告说我走资本主道路,那时只怕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我倒不是怕坐牢,而是怕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会因此夭折。”  陈楠深有同感,那些领导干部们她都已经领教过了,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我想要是有权威报纸,比如在人民日报发表的,内容里有高层领导支持‘大包干’的文章,拿在手里岂不是相当于有了尚方宝剑,再不怕公社领导找我的麻烦?便唐突的来找你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报纸!”  陈楠摇了摇头,道:“人民日报上没有这样的文章。”  高红旗翻了几十份人民日报,没发现有这样的文章,本就不抱多大的希望,又道:“本省日报上有这样的文章也行!”  “本省日报上也没这样的文章!”  高红旗甚感遗憾,看来今天这趟是白跑了,正要告辞回去,只听陈楠又道:“安徽日报上倒有这样的文章!”  “真的?”高红旗一喜,“你这里现在可有!”  “我去给你找找!”陈楠的房间是内外两室,外边办公,里边睡觉。她打开里屋的房门,不大的空间里到处堆满报纸,就连撑起床板的架子也是两摞报纸。她直接走到墙角的一摞报纸前,从下边抽出一叠来,把有高层领导肯定小岗村‘大包干’文章的那一页拿出来。  高红旗快速扫了一遍内容,如获至宝,道:“这张报纸能给我吗?”  “当然!”陈楠道,“你等一下,最近还有期报纸上登有小岗村实行‘大包干’后农作物收成大飞跃的文章,你或许也有用!”说着话,已从那摞报纸里又抽出一张,递了过来。  高红旗接过,上边有详尽的数字对比没承包前的土地收成与承包后的土地收成对比,连声道谢。突然,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就像有人在里边敲鼓。陈楠一脸诧异的看来,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早上出来的急,忘了带粮票,到你们城里的饭馆死活不卖给我饭。你瞧瞧,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陈楠抬手看了下表,道:“这都快两点了,走,我请你吃饭!”高红旗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愿去。陈楠把脸一寒,道:“我把你当朋友,以为你把我也当朋友,谁知没有!”  高红旗连忙道:“我不仅把你当朋友,而且还当成良师!”  陈楠嗔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请吃顿饭你推三阻四的干什么?”  高红旗犹豫了一下,道:“不如咱们AA制?”见陈楠没听懂,解释道:“就是你出粮票我出钱!”  “既然你大男子主义,那就只有这样了!”陈楠拉开抽屉,拿了粮票,领着高红旗出了门。两个人也不骑车,遛达着往前走。高红旗眼瞅大街两旁土房占绝大多数,又想起自己要成立建筑队进城盖房的事,道:“陈姐,‘大包干’后吃喝是不穷了,可村里的百姓还是穷,我想以集体的名义成立个建筑队,来城里盖房子赚钱,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我们报社就想盖栋集体宿舍,报告早批下来了,可是迟迟没有动工,你知道为什么?”  “祖国一片欣欣向荣,大家的生活都好了起来,盖房子的人太多,县建筑队忙不过来,所以迟迟无法动工。”  “聪明!”  “那我回去马上成立建筑队以解你单位之急。陈姐,你跟领导商量商量,把盖宿舍的事包给我们‘高家屯’建筑队。”  陈楠略有所思的想了想,摇摇头笑道:“只怕不行?”  高红旗道:“为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们一群农民不会盖房子?”他虽没盖过房子,但还没见过盖房子吗。而且,凭他对房子的空间布局,建筑理念比这个年代整整提前三十年的优势,盖出的房子一定惊艳四方。说他不会盖房子,一百个不服气,于是又道:“只要你让我们来盖,我保证给你盖出全县最漂亮的宿舍。”  “我不是觉得你们不会盖房子,而是怕你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楠道,“县建筑队房子多的盖不过来,为什么不多招些工人来盖?我听报社的同事说,县砖瓦厂,粗沙细沙厂,预制厂等等,每年生产多少都是有计划的,这些建筑材料连县建筑队都喂不饱,你成立个建筑队,拿什么来盖房子?”  高红旗千算万算,没算到建筑材料这一点,眼瞧自己第一个发财的计划就这样付诸东流,不觉气馁,道:“都是计划经济惹的祸,早点实现市场经济就好了。”  两人到了‘济渎饭庄’,吃午饭的时间已过,桌子上一片狼籍。服务员靠在墙上与厨师以及那位开票的大婶有说有笑,对桌子上的碗筷视若无睹,直到高红旗屈指敲了敲桌,叫嚷着:“服务员,过来收桌子!”那名服务员才极不情愿的过来,把桌子拾掇了一遍。  高红旗道:“菜单拿来,我们要点菜!”那名服务员不乐的道:“没见我是搞卫生的?点菜去柜台!”  高红旗没法,走到柜台前要菜谱,开票的大婶朝背后墙上撇了撇嘴。上边有荤有素,有热有凉,写着三十来道菜。高红旗点了回锅肉、醋溜鱼,又点了两样素菜,还要再点,陈楠冲他摆了摆手,道:“够了,吃不了浪费。”  高红旗道:“那就先点这些。”  开票的大婶扫了一眼递过来的钱和粮票,并不伸手去接,道:“你点的这些菜都没有!”  “没有?没有是什么意思?”  开票的大婶用那种对乡下人不屑一顾的态度,道:“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就是礼拜天了?我们买那么多菜卖不完,明天一,地放一天,坏了算谁的?”  高红旗脑袋一懵,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没想到还有饭店过星期天,在他的印象中星期天应该是饭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他顿时无语,过了好一会才道:“那有什么吃的!”  “苜蓿面。”  “来两大碗苜蓿面!”  开票的大婶拨拉着算盘,道:“苜蓿面一碗三毛,两碗六毛。”  高红旗数出四两粮票和六毛钱,大嫂开了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厨师这时开口说话:“肉丝没有了,鸡蛋也没有了,做不成苜宿面?”  做不成你早说话,等钱掏了票也开了,才说做不成,这不是耍人吗?高红旗强忍着怒火,道:“那有什么饭?”  “素面啦!”开票的大婶几乎是从高红旗手里抢回那两张票,撕成碎片后道,“素面吃吗?”  “吃!”  开票的大嫂拨拉着算盘,道:“一碗素面一毛五,两碗素面三毛。刚才收你六毛,现在找你三毛!”算完,打开抽屉捡出三毛钱扔了过来。  高红旗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摇头不止的回到桌子前,道:“国营饭店就这水平,将来怎么跟个体饭店竞争?”  “人跟奈何走,真到了那一步,它自然会转变的,咱们就别在这桤人忧天了!”陈楠笑道,推过一张纸来,“今后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直接到这个地址找我,我会尽力帮忙。”  高红旗道了声谢,把那张纸收好放到怀里,猛的拍下脑瓜,道:“哎呀,我真蠢,成立不了建筑队可以建沙厂砖厂啊!现在盖房,公家都缺建筑材料私人就更缺了,建沙厂砖厂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楠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怪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这事,被你一惊一乍的差点吓死。不过这个思路也对,土地承包之后可以试试。”  
    吃完素面,站在‘济渎饭庄’的拐角处,两人又聊了一会。  陈楠上班走后,高红旗直奔县建筑队,问明各种建筑材料的价格,这才骑上自行车往回赶。也不知是吃了素面身上有劲,还是被建沙厂的美好未来激励,他在回去的路上跑出了‘小飞鸽’的极限速度,不仅超过了所有的马车骡车,还超过了数辆手扶拖拉机。有几次压上一颗石子,整辆车子甚至往上跃起二尺高,若不是他双手握紧车把,双腿夹紧车梁,用尽浑身之力控制,非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不可。  用了不到一个钟头,已能看到高家屯的轮廓。高红旗没有直接进屯,拐了弯来到小树林。月光下,河滩上的沙子就像金灿灿的金子,他跳到上边双手拢起一把捧在脸前,细碎的沙子从指头缝里泄出,寒风一吹,下雪般落在泛起粼光的水面上。  不需要再做任何加工,眼前的沙子已是最好的建筑材料。一车沙子六十块钱,要是一天运上五车,赚的钱比全屯老少爷们辛苦一天赚的还多。真是一项投入小回报大的好项目!  高红旗坐在沙滩上好好憧憬了一番,这才推上洋车向屯里走去,走出小树林,恋恋不舍的又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沙子是有了,但拿什么东西往城里运?总不至于让人推着板车往县城里拉吧!  解放大卡是最好的选择,可那东西没个地方买去,只有用拖拉机了!高家屯没有拖拉机,东牛头村富的有六辆拖拉机,要是能借来一辆使使就好了。听说平常打谷收麦,好话装满一拖拉机,东牛头村的支书才极不情愿的帮着拉一趟,这时把人家的宝贝拿去拉沙,人家怎么可能会借?只有自力更生,靠自己筹措资金去买了。  高红旗闷着脑袋往前走,盘算着去哪搞笔买拖拉机的钱,靠大队肯定不行,把大队的所有家当都卖了也不见得能买个轮子,唯一的办法只能靠‘贷款’了。  去四大商业银行贷款肯定没戏,三十年后人家主要面对的还是大厂矿大企业,对小企业没有兴趣,何况三十年前的今天?那该去哪里贷款!  愁眉不展的走到自家门口,他与才从篱笆门里出来的高眼镜差点撞了个满怀。高红旗朝院子里望了一眼,断喝:“鬼鬼祟祟的,偷了我家什么东西!”  高眼镜吓了一跳,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扶着篱笆门见是高红旗,这才拍着心口道:“大队长回来了?”等到腿不软了,身子不颤了,笑了笑又道:“咱屯除了高铁军家,谁家也没有东西好偷,就跟书上说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个样。”  高红旗懒得听他掉书本,道:“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家干什么?”  “我来看看您进城回来了没有!”高银镜左右看了一眼,把眼镜往上扶了扶,附嘴上去要窃窃私语。高红旗往后退了一步,道:“有什么话直说,别神神秘秘,好像我跟你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  高眼镜尴尬的一笑,压着嗓门道:“您早上你去城之后,高铁军的老婆也悄悄去了公社。我怀疑她是去告你状的,于是赶来告诉您,也好有个防备。”  “她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去,看能告得赢不能!”高红旗拍了拍胸口,里边装着的两份报纸,就像两挂豹胆,“对了,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高银镜原以为高红旗会紧张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跟电影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样气定神闲,心中不觉佩服,觉得高红旗这次去县城,一定是跟哪位领导挂上了钩,所以才能这样镇定,更加坚定了要在这颗大树下好好依靠的决心。听高红旗有事问他,不由感觉自己也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就像跟在刘备旁边的诸葛亮,高红旗再牛逼有事还得问问他的意见,挺了挺胸膛,道:“大队长有什么事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给咱屯买辆拖拉机,想问问你能去哪贷款!”  高眼镜脱口而出:“公社信用社啊!”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咱屯穷的全县都数一数二,往年贷款买点化肥,信用社的主任都爱搭不理的,让乡长批条子才肯放款。买拖拉机最少得三万,这么大的一笔巨款只怕乡长批条子也不管用。”他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大队长,咱买拖拉机干什么?”  高家屯的前景一片光明,高红旗巴不得有人跟他分享心中的喜悦,当即把自己要成立沙厂,买拖拉机往城里运沙子的事一一讲了。本以为高眼镜会跟他一样兴奋,没想到高眼镜听的心不在焉,甚至打了两个哈欠。他不禁兴趣索然,道:“怎么,你觉得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可是……”高眼镜道,“咱们不是国家统购统销的大企业,把沙拉去城里,人家供销社又不包收购,到时卖不出去,拿什么还拖拉机的贷款!”  高红旗还当高眼镜有什么真知灼见,原来只是担心这些。就算他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单凭城里建筑材料缺成那样,也不可能卖不出去少。只要信用社肯贷款,用不了一年准保将贷款全部还清。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推着车径直走入院中。  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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