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鬼般若有深入介绍般若的书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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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出幸福的心经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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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魂——军队的灵魂。军魂,是一种意志,是一种信念,甚至是一种信仰,它宛如一张大网,将这支队伍中所有的人都紧紧的捆绑在一处,将所有人的力量团结凝聚起来,在军魂的指引下,这支队伍将会所向披靡。当一只铁血战队拥有了傲视天下的军魂时,便会化为一杆锋利的长枪,无情的扫平前途所有的阻碍,登上世界的巅峰。当一只铁血战队拥有了傲视天下的军魂时,它便同时拥有了傲视天下的资本,世界将会在这支战队的怒吼下战栗发抖。
《读禅悟管理》一书,是以禅学的方法,以禅的深厚修养为核心,进行的“心”的管理。它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员工的创造力、提高团队的凝聚力、增强团队的战斗力。《读禅悟管理》结合100余篇最具说理性的禅宗故事,以最全新、最实用的思维视角,给管理者在自我心性培养、用人识人、团队建设、思维创新、危机处理、提高执行力、沟通管理、追求卓越等8个方面予以指导,让管理者从错误或吃力的管理思维中摆脱出来,帮助员工恢复在尘世中迷失了的自我本性,这样,也就帮助管理者打开了事业成功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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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出幸福的心经智慧&&著
《唤出幸福的心经智慧》由日本宗教评论家费罗萨提亚与圆融寺住持阿纯孝合著而成的一本解读佛教经典《般若心经》的通俗读物。两人站在双方不同的立场,以非常简明易懂的方式,为我们讲解了般若心经中的智慧。阿纯孝以理论的角度解读了心经的真谛。而费罗萨提亚则以平易近人的文字,讲解了心经在生活中的实例。《唤出幸福的心经智慧》以深入浅出的方式,为我们介绍了般若心经里的奥妙智慧。探讨了般若智慧在现实生活中的实际体现与应用。是现代人士消忧解烦的一记良药。
目录(13章)
寻幸哉;阿纯孝编著《唤出幸福的心经智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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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序保存成功!日本陶艺的知识介绍
日本陶艺的知识介绍
学习啦【陶艺制作】 编辑:礼镪
  陶艺,广义讲是传统古老陶瓷文化与现代艺术结合的艺术形式。虽然,中国是世界瓷器的发源地,但是,日本此次的制作与创意都大大领先中国。那么,关于日本陶艺,你了解多少呢?以下是有学习啦小编为大家整理的日本陶艺的知识介绍,希望能帮到你。
  深入生活的日本陶艺
  中国从纪元前就开始制造瓷器,在汉代开始正式生产瓷器,在这以后更有越窑青瓷、唐三彩、宋代官窑、明代五彩、清代官窑等光辉灿烂的陶瓷艺术烛照世界陶瓷艺术与实用的千年探索,而日本一直到中世纪只能生产陶器,陶器生产形成规模,据说是南宋时陶工加藤景正与禅师道元一起赴中国,学习陶瓷技术,回国后在当时的尾张国(现在的爱知县内)的濑户发现了适合制陶的陶土,然后在濑户开窑,开始制造濑户烧,他被奉为日本制陶之祖。以后直到室町时代,除了濑户以外,信乐、常滑、丹波、备前、越前等地也能制造陶器了,被称作&日本的六大古窑&。到了1616年,日本在攻打朝鲜时带回来的朝鲜陶工李参平经过20多年的寻找在肥前(在现在的佐贺、长崎内)找到了适合于瓷器生产的百瓷石,并在有田成功地烧制出瓷器,地点是现在的佐贺县有田町。
  如今,日本不仅实用陶瓷业生产质量和技术在世界上首屈一指,而且现代陶艺也在世界陶艺中占领先地位。
  从日本陶艺的状况看,大致有如下的特点:第一,陶艺作为一种生活艺术,深入到了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1926年(大正十五年),日本著名民艺理论家、美学家柳宗悦和著名陶艺家河井宽次郎、浜田庄司等提倡生活文化运动,将由手工匠人制作的日常生活用陶瓷器、漆器等称为&民艺&,积极肯定其艺术的价值,提出&美就在生活中&的口号,提携日本各地具有地方特色的工艺美术,存进其古老的&健全的美&的发展,使陶瓷艺术等民间工艺在工业化的量产潮流中得以发展、创新,并反过来影响量产日用工业美意识的形成和发展。如今,陶艺深入到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作为生活艺术的花道和茶道,都是陶瓷艺术与插花艺术及饮茶艺术的完美结合。古雅的陶瓷器会使插花意境深远,回味无穷。正像芭蕉的俳句&菊花香哟,奈良的古佛们&,&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那渺小的、一现又逝的菊花和古佛们所代表的悠远的时间相映成辉,让人感到&刹那即永恒&的禅境;深绿的抹茶和苍劲、黝黑、粗粝的瓷碗,也可以说同工异曲。陶瓷茶具与茶道一样,分许多的不同流派,不少收藏家和茶道爱好者热衷于收藏各类陶艺家的陶瓷器皿,在古雅独特的陶瓷器与茶道结合中追求&禅茶一味&的境界。在日常生活中,比如在饭店中,我们也可以体验到食品和陶瓷器的艺术性结合。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去吃河豚料理,等菜端上来我惊呆了,深青色的略显粗粝的长方型瓷盘中,切成透明雪花般的一片片河豚生鱼片如细浪翻卷,中间一条淡红的细虾似悠游其中,而深蓝色的瓷盘就是一汪清水,简直就是一幅幽深而清丽的画的意境。
  在日本,个人的瓷窑和陶艺教室星罗棋布,数不胜数,有许多有名人都学陶艺,日本前首相细川护熙现在成了著名的陶艺家,笔者至今保存着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父子赠送的他们亲手烧制的一对茶杯。日本从小学到大学都有陶艺课,许多休闲场所也陈设着陶艺家的作品。
  第二,日本有一直强大的陶艺的队伍,日本有数以千计的陶艺家,到2007年为止,日本还授予37个陶艺家个人、团体&人间国宝&的称号。&人间国宝&是依法对各种文化财产,作为&国宝&严加保护,掌握文化绝技的人们被称为&人间国宝&。国家对获得&人间国宝&称号的个人每人每年颁发约200万日元的补助金,对于团体则提供各种经费上的补助。
  第三,日本有一大批引领世界陶艺潮流的的现代陶瓷艺术家,如日本民艺派陶艺家河井宽次郎、技艺派陶艺家富本宪吉、日本前卫陶艺家八木一夫等,他们在世界上作为优秀的陶艺家受到重视和公认。
  日本陶艺给中国带来启示
  中国虽然是陶瓷的故乡,古代陶艺和陶瓷制品灿烂辉煌,但是不能说继承的很好,而现代陶艺,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随着西方现代艺术的介入,&当代陶艺&观念对中国陶瓷艺术才产生了影响,&陶艺&的概念也一度成为了陶瓷艺术界的新时尚,因此可以说,现在还没有产生对现代世界陶艺起到领导潮流作用的艺术家,陶艺的普及和工业生产也远远不及日本。
  而日本的现代陶艺,能给中国带来什么样的启示呢?
  首先,文化的传承很重要。日本没有中国改朝换代时否定前朝的&易姓革命&等带来的巨大动乱与文化破坏,他们保存了以天皇为首的文化精髓的传承集团,使优秀的文化传统在动乱与战火中得以代代相传,一脉相成,香火永续。在陶艺上也是如此,代代相传的陶艺家族在日本有很多,日本洋泉社2010年出版了一本名为《现代日本的陶艺家》的书,笔者统计了一下,在所收集的120名陶艺家中,约有38名是代代相传的陶艺家。而在陶艺的&人间国宝&中,中里太郎右卫门已经是第12代;今泉今右卫门是第13代;酒井田柿右卫门是第14代。
  文化的家族传承对文化的保护和继承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尤其是一种技艺,需要几代人的口传心授,锐意革新,精心呵护,提取醍醐,构建环境才能大成。集中、浓缩、微妙的代代相传是不可缺少的。
  其次,日本陶艺的风格值得中国借鉴。目前据笔者所了解的中国的陶艺,还比较追求装饰性和完美,而日本的陶艺,虽然也有有田烧和九古烧中追求绚丽、华美的部分,但是大多数陶艺追求古朴、自然、空灵、甚至残缺和非对称,在中国,有裂纹和缺口的瓷器往往会被人们当做&瓷片&处理,但是日本的瓷器有时把裂纹和缺口看做一种美,在京都甚至有一家著名的古董拍卖公司的名字叫&古裂会&。他们这种艺术精神也是和禅的精神相联系的。在禅宗信仰者那里,&本色&、&自然&至关重要。在他们看来,人类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在&自性真空&的&本心&中制造了纷纭的人类的原则,从而淹没了宇宙精神。而&本自天然,不假雕琢&的艺术,能在空灵澹泊之中直指&本心&中原初的真实,沉淀出宇宙的精神,而在物质与心灵的环保上,这种艺术精神也提供一种静谧的、纯真、朴实的低熵环境,在装饰过度的现代,这种艺术精神更能使现代人在纷扰中得到清澈的沉淀,在人为中触摸自然的天籁,在焦灼中得到返本还源的启迪,我曾写过一首诗吟咏日本的伊贺烧,以表达我对这种美意识的理解:
  陶艺在陶外:献身精神
  被称为&曜变天目茶碗&的黑瓷碗乌黑的釉面上呈现出闪烁著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小圆点,状如夜空的星辰,又似一滴滴晶莹的油珠,十分美丽,而在小圆点周围,围绕著云雾般的彩晕,像是春日黎明的彩霞,美伦美幻。星空灿烂,彩霞萦绕,这是自然界中难以一同出现的景色,但却在&曜变天目茶碗&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天目碗有&兔毫&、&油滴&和&曜变&及&鹧鸪斑&等有名的品种。目前日本所藏的闻名世界国宝级的&曜变天目碗&,都是中国建窑的产品。建窑专指以福建省建阳市水吉镇的芦花坪一带为原址的古窑群,唐代始创烧,到了宋代尤其是南宋为极盛时期,至清代而终。
  建窑生产的黑瓷碗油黑润泽,器内外皆施釉,其中的&曜变天目碗&的釉汁在烧制过程中垂流厚挂,有的凝聚成滴珠状,五斑十色,而滴珠的周围还环绕著五颜六色的彩晕,以黑色天鹅绒般的黑釉为背景,形成了彩霞笼罩,星空灿烂的神秘小宇宙,将碗盛满水放在阳光下,碗中五彩的星群就会在阳光的闪烁中与光共舞,真有一种&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惊人之美。而那些细而下垂的釉色,留下的痕迹酷似兔毫,故称&兔毫盏&,按其釉色又叫&金盏&、&银盏&和&蓝盏&。在高倍放大镜下,可见其釉面开出细小的蝉翼纹,犹如金色、银色、红色的星光闪烁在一片飘然而落的细雪中。
  天目碗名字来源于中国的天目山。
  天目山地处浙江省西北部临安市境内,距杭州84公里。主峰仙人顶海拔1506米。古名浮玉山,&天目&之名始于汉,有东西两峰,顶上各有一池,长年不枯,当地人以此为奇,起名&天目&。天目山也是中国佛教名山之一,有&天目灵山&之称。鼎盛时期全山有寺院庵堂50余座,僧侣千余人。建于1279年的狮子正宗禅寺和建于1425年的禅源寺,均为江南名刹。天目山是韦陀天尊者道场。传曾与中国禅宗始祖达磨问答的梁武帝的太子昭明太子曾在西天目读书,在东天目参禅。
  天目山的禅寺把中国名器&滴油碗&作为供佛神器使用,而它独特的魅力也迷倒了到中国留学、去天目山参禅的日本僧人,他们把许多&滴油碗&拿到日本,并起名为&天目滴油碗&,而&曜变天目碗&更为珍贵,现在传世的的&曜变天目碗&只有三个,目前三绝分别东京静嘉堂文库、京都的大德寺龙光院,还有大阪的藤田美术馆。笔者在中国拍卖古董的网络上看到几个破碎的&曜变滴油碗&的碎片,售价高达500万人民币。
  镰仓时代日本禅僧荣西由宋携回茶种,使茶广泛种植,禅林吃茶也蔚然成风,吃茶的礼仪、行法也成为禅门中重要的一环,融禅风茶道为一炉的&闲寂茶&广为盛行,&天目滴油碗&作为茶道中的茶具,更是一器难求,而&曜变天目碗&曾为室町时代的足利幕府将军和安土桃山时代统一天下的武将织田信长作为重宝收藏,现在在东京静嘉堂文库所藏&曜变天目碗&,则是德川幕府将军赐给小田原藩主稻叶美浓守正则的,后由稻叶美浓守正则家代代相传。
  &曜变天目碗&制造于宋代,持续到元初,以后就再没有制造过。中国明清时试图仿造,没有成功,日本则从江户时代就开始仿造,虽然生产出了美浓、濑户的&白天目&,但是&曜变天目碗&一直没有仿造出来。&曜变天目碗&形成机理是釉层中的氧化物经高温发生分解所致,但是从制作过程看,银灰色小圆点&&群星的形成,是在釉药粘度大的地方,而周边的彩晕,却要在粘度小的地方出现,如何将这两个完全相反的条件统一,难坏了中日的能工巧匠。
  1977年,&曜变天目茶碗&终于在于奈良县生驹市山中潜心烧瓷的陶艺家安藤坚手里得以再现,那彩霞笼罩,星空灿烂的神秘小宇宙不是作为古董,而是作为可以再生的艺术出现在人们面前。
  安藤坚在博物馆里看到&曜变天目碗&后,被它巧夺天工的惊人之美所震撼,在48岁时辞去了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开始了再现&曜变天目碗&的研制工作,并最终烧制出了第一个&曜变天目碗&,&曜变天目碗&经过900多年的岁月终于在日本再现。
  安藤坚能够制造出&曜变天目碗&,完全是在他为艺术的献身精神的支撑下实现的。艺术的至高境界近于神,没有无功利目的献身精神,无法完成至高的艺术。
  近年中国古董价格飙升,一些仿制古瓷器者醋腌土埋,酸咬油炒,极尽浑身节数,将一个昨天才诞生的&瓷器新生儿&变得斑驳陆离,绣迹斑斓,拿到市场上兜售,有的赚了万贯家财,而这里也不乏制瓷高手吧?但是这样的人不论水平多高,仿制得多像,都对中国乃至世界陶艺的发展无补反使其受害。
  不仅陶艺,一切艺术都是如此。
  日本现代陶艺的起点
  如今越来越多的日本陶艺家来大陆办个展,有些是之前在台湾广受欢迎后拓展到了大陆,也有些人直接杀入了大陆的广阔市场。个展的主题也从最开始适合冲泡中国茶的陶器,到如今的餐具和生活器物。
  虽然我们的China代表陶瓷而Japan代表漆器,可却很少听说有国内的陶艺家来日本办个展。 论个性化的现代陶艺,我们着实变成了后辈,反倒是日本的手工器物(Utsuwa)文化流行甚广。究其原因,那场始于90年前并持续至今的民艺运动功不可没。
  从民艺到Mingei
  和很多日本工艺一样,民艺陶器在吸收和借鉴中国、朝鲜、英国等世界各地的陶瓷技法后,发展成为了具有自己民族特色并开始反向影响世界的流派。
  1978年,位于美国圣迭戈的&国际民艺博物馆&(MINGEI International Museum)正式落成。
  如同抹茶被叫做&Matcha&一样,&Mingei&这个词本身已经肯定了日本民艺在世界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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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虚的云》
《空虚的云》
献给慈母和有慈悲心的人们 —冯冯
中国的历史都是用血和泪写成的!谁能倾诉得尽中国人无穷的苦难,挣扎和心酸血泪? —冯冯
增订版序言
拙作《空虚的云》是我从事写作二十多年以来最费心血的一部文学作品,承蒙天华出版公司印行,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更感谢天华公司又再不计成本的为我印行此书的增订版本!
当初,天华出版公司懂事长李云鹏居士发心印行此部拙作时,曾经遭遇到不少阻扰。因为此书长达百余万字,制作成本很高,而且,内容是结合了佛学,近代世界史与中国史,社-会与文化的潮流撞击和思潮的变动,两场世界大战战史,多次的中国战乱,再加上虚云老和尚的苦行与悲愿,种种磨练及人生经历和修行境界的远近,磨难与人性升华的心路历程。这本拙作不是一本容易讨好读者的小说,绝不可能成为畅销书。天华出版公司在过去曾经印行过很多文艺名作家的名著,结果销路并不理想,最后竟须把存书当作旧报子每公斤几毛钱出售!鉴于此种失败经验,天华公司对于我这一部一百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尤其它并不是一部具有娱乐价值的作品,不能不具有戒心!很多人都认为天华公司不必要冒险出版这本拙作。
李云鹏居士翻阅拙稿之后,力排众议,他认为值得甘冒赔钱之险来出版此书,作为提倡严肃的文学长篇小说与新颖的佛教文学作品。拙作自问虽是禅智呕心之作,无奈才智平庸,力不从心,得蒙天华公司李云鹏居士不惜工本特别印行,而成为引玉之瓦,对于作者来说,实乃极大的鼓励!同时,也心中不无忧虑,诚恐拙著亦难免当作旧报子论斤贱赔!
印行数年以来,《空虚的云》竟奇迹地获得广大读者的错爱,雷电交驰,多有溢美之词,迄今未稍衰。此书亦侥幸被列为畅销书榜前列,而且,海外多处出现盗印版。以美加书店所见,盗印版之《空虚的云》与拙作由天华公司印行的其它各书,竟有六种不同的盗印版之多。盗印地点多为香港,纸质较劣,印刷亦粗糙不堪,售价参差不一,但均较天华原版为低廉。盗印版本由于价廉,早已猎夺了天华原版市场,使得天华原版滞销,并且因此断绝了赖以为生的版税收入!盗印者此种损人利己的不法行为,已经使我几陷生计断绝之境!拙作盗印版到处风行,广大读者数以千计来信,要求交往或通信,我每天收到的来信,仍在五十至六十封之多,电话日夜铃声不绝,登门拜访的不速之客日有十数批,其中大部分都有所求,或为求医,或为求助,亦很多人士过誉拙作《空虚的云》与拙作佛教圣乐及太空科学核物理的印证——这些固然无补于煮字疗饥,却使我感到人间毕竟还有温暖与知音。
《空虚的云》与拙著各书,给我带来了空前未有的虚名和无数读者的珍贵友谊。虚名于我只是有害无益,读者们的友谊则是弥足珍贵的无价礼物!不少读者来信说流着热泪看完了《空虚的云》,甚至有些读者,一见到我面,就淌下眼泪来!还有比这些更珍贵的鼓励吗?感动之余,我也就不无安慰了。同时,也深深觉得惭愧,因为,《空虚的云》一书,自己回头细看,仍然觉得是一部力不从心的作品,尤其是对于有关佛教理阐释的部分,自感不足;其次,对于历史的穿插,也自感不够详尽,而且,经过五年伏案挥闭,写到后段,已经力尽,又恐字数过多难获出版,所以后段颇有匆匆收笔之感!我一直都在想再给予补充和作若干修改,感谢李云鹏居士慨诺允予支持!
数年中,不少热心读者向我提供种种考虑数据,善意地希望我在再版时补充,亦有很多读者热心指出我的白字与误笔,更有人希望我补写虚云老和尚入灭之后的中国变动,有些人这样写信给我:〔空虚的云一书的使命,不仅是叙述一位佛教比丘的修行心路历程而已,还是反映中国人的血泪惨痛历史的!应该再写下去!〕
在李云鹏居士与天华公司同仁鼓励下,我肯定要把《空虚的云》的时代再继续写下去,我觉得虚云长老入灭,仅是一个佛教僧人的转化,并不是他的精神的朽灭,而他的言行,足以代表中国佛教大乘六度万行,很可作为修行的规范,他遗留在中国佛教社-会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我们直至今日也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这仅是他的言教身教影响和佛教的演变而言,尚未论及涅盘的永恒存在。
历史是挥刀斩不断的长流,虚云长老的时代,实在并未结束,今天的历史,正是昨日的长流的延伸。在这历史长流当中,人类文化又发生了几许世界性的巨大变动,中国人又遭受了多少更加巨大惨痛的灾难!中国人所经历的浩劫,交流的血泪,为什么没有人向全世界申诉?文学作品难道就只是描写风花雪月罗曼史吗?
世界上几乎每一个民族个每一种宗教都有反映他们的思想与苦难的文学作品,尤其是以色列民族的申诉,永无间断,见诸文学与电影,比比皆是,使全人类都知道以色列的苦难;基督徒对于基督教所遭受的迫害与痛苦挣扎,也有充分的反映,也更能运用文学与音乐艺术电影电视来表现基督教的伟大博爱精神!反观我们中国人与中国佛教呢?能不惭愧?
我自不量力地写了《空虚的云》,如今又再予以修正及补写,可说是出于我的宗教热诚与艺术良心,加上个人的民族感受!我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也深知力不从心,但是我仍然一本愚忱,坚持这样做下去,我宁愿写这样的作品而挨饿,也不愿去写作绘描及歌颂情欲的书,导人痴迷来换取财富,好在我是个茹素的人,生活简单,从未全空名利,也总比一般人淡薄得多。
自然也有反对的意见,有人指责拙著既不是文学,也不是史书,也不是哲学论文也不是佛教学术研究文章,只是“四不像”,甚至有人指责我不应用此书名《空虚的云》,不应在书中提及历史背景,也有人说这是一本“可读性不强”的既冗长又繁琐乏味的小说,甚至有人要求我将全书删减一切时代与政治与佛学以便阅读。
无可否认地拙著确实并非完美,在当前以爱情情欲挂帅的“文学主流”作品中,也不是具有娱乐性的小说,更没有哲学论文或佛学论文的高深水平,四不像也罢,五不像也罢,可读性不强也罢,这些批评对我都不重要,我不会屈服于这些偏见舆论,我知道我自己写作应走的路,我认为:欣赏角度各人不同,是读者的自由选择,至于协作方式与表达什么,则是作者的自由选择,作者断不可削足就履或哗众取宠,亦不可处处迎合每一个读者的种种要求。文学作品必须忠于作者的良心与意愿来反映他的时代感受和传达他寄寓与作品中的信息使命;实在说,一个文学作者的作品是他独特的信息使命,应该是由作者领导或接引读者,而不应由读者来越主代庖的,更不应由读者来引导指定的作者的!固然,天下没有不可删改的文章,也许越删改越好,但是,过多的外来意见介入,岂不也变成了插满百鸟彩羽的乌鸦?面目全非,反而不及本来的丑陋乌黑自然真实?
所以在基本上,我虽尽可能采纳读者们的善意建设性的建议来删补拙作,却不会为求百鸟彩羽之美饰而掩饰自己本来的面目,更不会改变我要传达的信息。文学是负有使命的,并非娱悦每与个人的口味,愿意与作者分担或分享作品的信息使命与否,这完全视各个人的自由医院而自定。书商结的果子,怎样去应和万人的口味?谁嫌酸涩,大可不必再吃它,如果要改良品种,就得先去攻读农科再说。不同的餐馆厨师各有其独特的烹调,顾客口味也有千千百百种,再能干的厨子也不能取悦每一个顾客的口味啊!顾客也不应因一己的口味而指定叫餐馆把菜肴全部都照他的口味全改掉,对了这一个人口味,安知不犯了他人的呢?
天华出版公司的同仁们,不辞劳苦,曾经为我删改数十次,他们都深知我曾经怎样努力去尽量采纳读者众议,改了又改,删了又删,不知多少遍,听从某些人拙见,把书中的某处任务名字与年代更改,稍晚,又有另一位读者来函指出应该再改回原作去!例如:书中提及哈雷慧星,我原作写“哈雷”,读者来函指出应为“哈利”,我也循议改为“哈利”,不料又有人来函指出,应是“赫雷”,叫我改正,类似的细节,善意可感,但是,我能全接受吗?能一一去细究和更改这些次要的细节吗?
要一一枚举读者们来函的指教,殆不可能,少算一点,也有两三千条之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佛见是佛,魔见是魔,有人嫌太冗长,有人说不够详尽;有人主张印成袖珍本,以便携带,有人主张印成豪华本藏之名山;有人叫我把书中的历史背景与人物全部删除,“因为太枯燥无味,我根本就看不进去,都是跳过去……”——她这样写。最妙的是一位香港法师来信指责我将“虚云”名字拆开做书名是大不敬,她叫我应该立刻悔改,立刻把书名改了,她并且限我立即向他答复。尚使我全部都采纳几千封信的各形各式的建议,这本《空虚的云》,可就真的变成“空虚”了!
我以四个月的时间,参考数千位读者来信的建议及重新考据与推理,酌予取舍,有建设性的善意建议,我都尽可能采纳,不合理的要求,就投之火炉。另外,我补充了很多佛学佛理的阐扬,大部分是采用虚云老和尚的讲词,因为我觉得他是真正的“开悟”,而且言之有物,极其吻合佛经原意,他的文字容或太深奥艰涩一点,却是最堪品味的。我也补充了他所作的诗词,穿插于全书适当的情节之中,我认为诗词可以反映他的感受与胸怀。
这些补充加插工作,是遍及全书三册的,可说是从头到尾的修订!
这样的一本书,天华公司为了我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时间,经过缜密的省校及重新完稿,重新制版,重新印制,这不是用“累死人了”可以形容的,更不是一般出版公司所愿意作的。但是“天华”毫无怨言的,真诚的,默默的将成品展现在我的眼前。因此,我又再继续的写,写出时代的悲泣,写出中国人的血泪,写出文学的本质与使命。
一九八九年四月三十日于温哥华
《空虚的云》自序
从一九六二年开始写作以后,二十多年来,我都不断在多方面学习与摸索。一九六三年第一部长篇小说,一百万字的《微曦》,是我走上写实主义的第一步。以后,我在一九六五年写成了尝试以写实主义结合心理分析灵性探讨的六十万字长篇《昨夜星辰》,也都是在实验阶段的摸索而已。
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六年,在加拿大的十年期间,为了谋生,为了负担家庭,我的职业剥夺了我的时间与精神,甚至于摧毁了我的健康,我中断了写作十一年之久!
一九七七年,我终于毅然辞去工作,因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更不甘心放弃了我一向的文学创作兴趣!安贫知命的失业生涯,只有靠煮字疗饥,为了适应市场需求,写新闻、写特稿、写传奇、写散文、写专栏!笔耕也都不能实现自己响往的理想主义与写实主义的方向。
我恢复创作长篇是一九七七年二十万字的《冰崖》,企图将写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作为表现形式,探讨人性、心理、宗教与社-会意识观念冲突,可是为了顾计市场需求,我仍未能将此书写得太严肃的深入探讨,自己的思想不成熟,自然也是一个原因。
在不满地自我检讨之馀,我又向世界文学作品找寻和学习,我也开始浸淫于西方与东方两者哲学与宗教的研究而益以对新科学的研读。
一九七七年,我译完诺贝尔文学奖金得主之一;瑞士作家赫尔曼赫瑟的旧日名着 Siddhatha。
赫瑟的这本三十年代作品,并未受到时代的淘汰,也未腿色,该书採用释迦牟尼佛陀的名字「释达坦」作为书名,也作为书中主角的名字,描写一个青年追求哲学与宗教真理的修行经历心理过程,故事显然脱胎于佛陀的本生故事与修行经历。它探讨佛教思想、大梵观念与形而上哲学,都提出了疑问。
从文学观点来看,这是一部很特出的杰作,直到现在为止,世界文学之中似乎还很少出现过与之同等的探讨东方宗教哲学的作品。
拙译仍遵作者原定书名,音译为《释达坦》,交由皇冠出版社发行之后,我有很多感想。
我感觉到赫瑟在此书之中的真理探讨与疑问,似乎仍然不是够深入的,而且也陷入了极端的「自我」追寻,并不是对于「真如」的探讨追求,他所认识的「真我」——Atman,仍是形而上哲学的自我Ego境界。无止境的追寻,无止境的迷失,造成了虚妄的似是而非的自欺的假「悟」,这就是书中主角「释达坦」的无意义的「自我否定」悲剧性结束。
无论如何,受到黑格尔哲学,叔本华哲学等等影响的赫瑟,以西方人的唯心哲学观念来观察东方的哲学,而能写成企图深入浅出的东方哲学探讨文学作品,也总算是极品了!
反观我们东方人,尤其是我们中国的文学现在作家之中,虽然对人性刻画分析的作品很多,还真是极少创作有关哲学真理反映时代的深入探讨的文学作品。
对于哲学,我的智识是很贫乏的,但是我喜欢深思。我狂热而虔诚地追求哲学的真理,我认为宗教的研究是与哲学真理不可分割的。这六七年来,我尽量去研究宗教、哲学、太空科学、量子物理学之间的相互关系。我还不敢自许为已有所得,实在说,越深入研究,越感觉到自己的淼小与「自我」的虚妄!浸淫于这些真理的追寻,「自我」不无若干程度的昇华,这大概就是我现阶段的微末境界了。
人类历史的辙迹,无疑也与哲学思想有着密切的互相影响关係,我研究历史与其他的人文科学,更能深深感受到这些交错互为因果!
我同时感到;真理是负有使命的。文学是负有使命的!并不只是供给消遣娱乐而已!多年来我心中逐渐孕育着一个愿望:我想创作一本较为致力于深入探讨哲学、宗教、历史、人性而又能反映时代的作品。
一九八零年,我的百万字长篇小说《紫色北极光》问世(「皇冠」出版),是另一种方式的探讨真理,在我的作品之中,稍微深入了一些,但是我仍觉得有太浓厚的「自我」追寻。在情感上,这是一九六三年出版的初部百万字长篇《微曦》的延伸。两者反映的「自我」探索,与大时代的反映,在写作时自然已尽所能,但是岁月添增,研学递进,回顾即感境界太平凡。
一九八一年的新作二十万字长篇《紫枫》(皇冠出版),我略为转变,企图用较为通俗的题材形式来反映时代观念与民族性的冲突及东西文化的冲击,或者这是较为悦众的一部作品,但是,我更感到仍不是我的文学愿望的实现。
我又回到一直企图创作一部较为尖锐反映大时代与思潮嬗变的长篇小说,在其中深入探讨哲学、宗教、文化、思想、人性、心理各方面交错的相互影响,更盼追寻真理和宗教哲学的最高境界,我甚至于不以得窥自性真如为满足!
而且,作为一个中国作者,我感觉到我是负有责任应反映中国人的苦难与挣扎!
我于是到处找寻题材与人物蓝本。这一次,我下了决心:一定不能在作品中追寻自我!我要超出心中的自我,我要追寻的是自性,但是并不是从「自我否定」入手。我要将理想主义与写实认真地揉合成为一体,我要将「真我」交给书中的形象化人物!我要透过他来反映大时代和中国人的人生,我要透过他来探讨哲学与宗教和科学的境界!而且决不以真如自性为止境!
我不停地思索着、找寻着,我做了好几种不相同的计划大纲和研究,可是都不能满足我对这本新作形象化人物的塑造要求,直到我研究了虚云老和尚的一生事蹟,我才找到了人选。
我固然自知准备仍未完善,也更自知思想尚未真正进入成熟领域,但是我决定动笔了!
一百二十岁的虚云老和尚一生事蹟和他所经历的大时代演变,他不懈的奋斗与对真理的追求,正适合我这一部作品採用作为蓝本!从一九七九年起,我埋头研究有关他和那个时代的资料。
于是我写成了这部一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空虚的云》!
从一九八零年五月开始动笔,一直写到一九八三年五月,才完成了初稿的一百三十五万字,两个多月的修改去芜,缩成了现在的一百万字。
从字数来算,无疑是相当冗长的。但是,以一百多万字来反映中国人在近代一百三十年的时代感受,思想递嬗,国难与家变,民族存亡挣扎与个人生死牺牲,两场世界大战,数百场内忧外患战役,中国人的血泪奋斗,虚云个人对真理追求与理想最高人性境界的追求……在我而言,一百万字已经是竭尽所能的简述了!
我并未企图只为虚云写起居注与他个人的修行,我以他的个人对人类最崇高理想真理的追求为经,而以反映中国人的大时代苦难与挣扎为纬。
到底我能反映了多少呢?我们这一个民族的苦难血泪,太多了!太多了!多少百亿文字才诉说得尽十多亿中国人的苦难挣扎血泪悲剧啊!
自然本书并非一本传记,我无意将它写成传记。我笔下的虚云,是经过重塑的理想化形象,不过我相信并未远离这位完美的蓝本!有时候,我也难免歉疚地感觉到,也许我实在还未能揣摩得到他的完美伟大人格的全部呢!
当然纯文学创作,与考据性质的传记并不相同。杜撰与再创造,是纯文学所不能避免的戏剧化手段。纯文学所要追求和反映的真实,是文学上的真与实,观念上的,情感上的真与实,不是发生的确实性!在本书,我所追求表现的是文学的真诚与理想的善美!
倘若事事以考据眼光来苛求,那么,《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战争与和平》、《约翰克利斯朵夫》、《红与黑》、《双城记》、《列岛》、《雪乡》、《飘》、《人间的条件》、《齐瓦哥医生》……这些文学作品就全都不能成立!
从一九八二年交(皇冠)出版的新作,二十万字的《希望的火炬》开始,我更积极地走上了当前现阶段的写作方向!到了《空虚的云》的问世,我自问已经是竭尽一切心力于文学的表现了。当然仍是感觉到自己不够成熟的,可是,我知道我自己从未停止过奋斗和学习!
文学的境界是没有止境的,哲学真理的境界更是无限的!我所能窥见的浩淼太空,毕竟也只是微弱的目力所能触及的小点,沧海一粟,太空一尘,有甚么可以自满的呢?我说的,也只不过是聊以记录学习的一段过程罢了!
我仍然在学习着,摸索着。
一九八三、七、十四 于加拿大温哥华海滨「永忏楼」
他是这个大时代当中的第一个渺小的人物,他不能脱出大时代,他不能超越时代,他也不是个时代创造者,但是,他从不屈服于时代的邪恶狂流,他永远一本着坚强的意志去追求真理,他永远不懈地竭尽微末的力量去维护正义和发扬人类的最崇高理想——大慈大悲心!
这是古老的中国,一个古老的乡村,阳光明媚,野花盛开,小鸟跳跃于枝头,羊羣在山坡上吃草,羔羊哶喊,鹅队在路边瞒跚吭叫,鸭羣在池塘中戏水,狗儿在农舍门前打盹。
水田裹。赤膊的农夫睬着烂泥水沼,扬着竹枝,轻鞭水牛。
「嘿!呵!」他们短促地吆喝着:「嘿!呵!」
水牛嘴里仍在反刍咀嚼,不情愿地拖着沉重的铁犁前进,犁翻了褐黑色沃土的波浪。
白羽的野鹤跟随着水牛,锐眼觑视翻泥,喜鹊降落在水牛背上。
在早犂的水田中,头戴竹笠的农夫田妇弯身插着嫩绿的秧苗;幼儿趴在田边草地玩耍;少女成羣在桑林中採桑叶;老妇在家中织布;刚生了蛋的母鷄咯咯叫喊不停;织成一幕昇平盛世的景象,一切都是那么宁静,一切都是那么如恆不变,五千多年以来,从无巨大改变,而且,也好像永远停留于这朴实的太平幸福之中,村人从来不关心也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遽变!
他们一些也不知道这古老的文明帝国已经逐渐捲入了新时代的漩涡!
私塾里,拖着鼻涕的顽童们心不在焉地跟着老学究,摇头摆脑地朗诵: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孩子们并不懂得书中文句的意义,也不关心,他们只想着如何等老师打瞌睡之后就跑出去,攀树捉小鸟,老师这么半闭着眼睛唱念,不久就会瞌睡的。
「波——」江面传来了响亮悠长的汽笛声,划破一切的宁静。
「大洋船来了!」顽童们惊喜地乱叫,等不到老师瞌睡,大家一窝蜂地奔出了塾馆,奔向江边。
孩子们睁大了天真的眼睛,羡慕地和惊异地仰望江心驶过的大洋船。那机器的隆隆响声,那巨大的烟筒冒着烟,那船头犁起的浪花,那甲板上的黄毛金髮蓝眼的高大洋水手,都引起这些村童的莫大兴趣。
大洋船是驶向上游的广州去的,从不会停留在珠江三角洲的小村,大洋船鼓起的浪涌,使小小的竹篷渔舟飘摇得像鷄蛋壳!
孩子们羡慕着大洋船!那是什么旗子呢?在微风中飘扬着,白色米字图桉的红旗!
孩子们一些也不知道,大洋船载来了鸦片!多少中国人已经染上了鸦片毒瘾!骨瘦如柴!
公元一八三六年——大清帝国道光十九年六月三日,一连二十三天,这宁静的珠江口虎门陡坡下面的海滩上,冒起了浓黑的巨烟,焦臭随风吹薰着三角洲的乡村。
乡人们惊疑地望着滚滚的黑烟上升。
钦差大臣林则徐亲自监督着兵勇,在海滩上焚烧没收自英商大洋船运来的鸦片!
「绝不能让这些毒品来残害中国人的健康!」林则徐说:「烧!烧光洋人运来的鸦片烟!」
兵勇和青年羣众欢呼:「烧,烧光洋人鸦片!」
林则徐眺望着珠江口的辽濶海天,河山多么壮丽!多么平静!可是这些宁静已经开始碎裂了!
「英夷就快会来侵犯了!」林则徐对左右和兵勇说:「我们必须加紧戒备!赶快构筑新式砲台!」他指着虎门的高陡山冈:「我们要在那上面击沉来犯的英国兵船!」
道光十九年九月廿八日,英舰护航载运鸦片的英船萨克逊号与考斯号进入虎门外海,被大清水师提督关天培率兵船廿九艘拦阻,英船首先开砲,发生海战!揭开了鸦片战争序幕!
英伦羣情汹涌,佐治懿律率船队四十艘,英兵五千,驶向中国!
美国南北内战刚刚结束,已有馀力开始注视远东!
在福建泉州府以北大约一百公里的永春县衙内庭,桂花飘香,县丞萧玉堂满怀心事,默默观看假山池中金鱼。
「相公!」颜氏夫人出来,担忧地问:「为何如此忧闷?」
玉堂歎息:「国事蜩螗!英国人已经派出远征大军,要来攻打中国!朝中王公大臣,还在醉生梦死!只有林公则徐独力在广州指挥防备!京卫和沿海,还都只知歌舞昇平,毫无海防!英军船队若攻不进广东,就会转而攻取福建浙江,甚至直上天津,威胁京师!」
夫人惊道:「这可怎么办?」
玉堂说:「怎么办?我人微言轻,就算有心上书,也无由上达天听啊!今上虽然英明,却有琦善这批满人王公牵制把持朝政,腐败日甚一日!林则徐将来恐怕也难以抗拒洋人侵略,只怕还会难以身免呢!唉!」
「林则徐会挡不住洋人么?」
「林公一定可以挡住洋人军队入侵,但是,英人在广东受挫之后,必会仗其船坚砲利,北上攻陷天津北京!中国从此多难了!外患内忧,势将并至,我们中国人还不知受多少罪啊!对于宦途,我也看得十分淡泊了!不如打算回湘乡耕读吧!只可歎,你我年逾四十,尚无子息,不由不令我心头倍添烦恼,」
颜氏夫人道:「国家大事,也不是我们忧得来的!倒是子嗣未有,令我忧心已久,我如今四十多岁了,那里还有望生子?想来萧氏是积善之家,书香世代,你向来待人恩厚,怎料天不见怜,使我得一麟儿!」
「这莫非是我萧氏祖宗有损阴德么?」玉堂说:「萧氏系出兰陵,是梁武帝之后人,梁武帝前半生崇佛礼僧,晚年误信谗言而黜佛。而且,帝皇之家,岂无杀孽?」
「原来如此!」夫人说:「但是,我想,就算祖宗积有杀孽,子孙若是心向善业,上天也必会垂怜庇祐呀!相公啊!闻说永春城外有座观音古寺,佛力威灵!我们何不斋戒沐浴,诚心往拜求菩萨赐我得子嗣呢?」
萧氏夫妇到了观音寺,看到荒凉失修,心中难过,夫人就说:「相公,我们何不发心重修此寺,为菩萨重装金身呢?」
「正合我意!」
颜氏夫人在观音座下叩拜,祝祷道:「信女萧门颜氏,年逾四十,仍无子息。今日恳求菩萨慈悲,赐给信女一个麟儿延续萧门血脉,信女立愿重修佛寺,重装金身,世世代代奉敬佛祖菩萨!尽力行善!」
观音菩萨的塑像,庄严慈悲,俯视座下跪祷的信女,香烟嬝嬝,菩萨栩栩如生,似乎已经应允了她的祷求了!
大清帝国道光二十年一八四○年六月廿一日,大英帝国远东舰队与远征军五千人,在懿律海军少将率领之下,猛烈攻击广东珠江口虎门砲台,被虎门要塞的多门新式重砲砲火击退,林则徐亲临山坡指挥清军乘胜追击,将登陆的英军杀得尸横遍野!把余众赶到海滩泅水而逃!
懿律知广东不可犯,转而率领四十艘兵船经台湾海峡北上。远征军司令巴勒上校率领三千英兵攻佔定海,焚毁普陀山著名的前寺与紫竹林,杀僧辱尼;懿律少将与远征军副司令伯麦上校率舰北上,七月十四日攻陷天津,震动京师!洋兵的洋枪洋砲犀利,清军惊畏退走!
宣宗皇帝召开紧急御前会议。
直隶总督琦善叩奏:「奴才观察英夷之意,显係衔恨于湖广总督林则徐,皇上若重罪林则徐以谢英夷,必能平其怨而便于安抚解围。」
皇帝怒道:「林则徐奉旨禁鸦片以免贻害子民,你们怎么反而要朕降罪于他?何况林则徐至少也在广东挡住了英夷,有功于国家……」
「皇上!」琦善奏道:「若不降罪林则徐,英夷早晚就打到北京来了,到时惊动圣驾……」
皇帝歎息道:「祖宗辛苦血汗创立的基业,眼见得就会断送在你们这些饭桶手上!」
「皇上!」琦善奏道:「洋兵将临城下,万望皇上早作宸断!」
皇帝歎息道:「好吧!这是你们迫着朕做的,快去写旨来看吧!」
于是,军机大臣草拟了御诏:命琦善为钦差大臣即赴广东,查办林则徐的误国贻忧,予以革职!
北京之危是解除了。琦善打算下令拆除虎门的一切砲台防御工事,并且应允对英国赔偿钜款!英将懿律提出索求——清廷割让香港!
正在这时候,农曆七月三十日,天刚破晓,在福建泉州府衙内院,幕席萧玉堂在花厅焦急伫侯着,颜氏夫人正在房内分娩挣扎着,年逾四十三岁的颜氏,生产极其困难。痛楚已极,哀号惨叫!
突然地,惨叫寂止了,女仆仓皇奔出哭禀:「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晕死过去了!」
玉堂惊骇欲绝,奔入房内,只见产婆捧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胞衣胎盘包裹着。
「老爷!」产婆禀道:「是一个公子!可是,夫人她……已经……」
玉堂顾不得孩子,慌忙看视夫人,只见颜氏已经气绝,两行泪水未干,双眼圆睁。
「夫人!」玉堂失声痛哭:「夫人!你的命好苦啊!」
产婆捧着孩儿上来呈给玉堂:「老爷!这孩儿是难产的,好不容易才接得他过来!没想到夫人……,幸而孩儿似仍活着,老爷已经有后了!」
玉堂哭道:「还拿给我看干什么?若不是为了这个孽障,怎么累得我贤妻丧命!快拿去丢掉吧!我也不要这样的孩儿了!」
众仆妇都哭着相劝:「老爷,如今伤心也无益,还是节哀顺变,好好抚养孩儿,传此血脉吧!」
那孩儿凄凉地挣扎哭着,一隻胎盘也还连在脐带上,血淋淋的。
「老爷啊!」产婆说:「这可要请街上那个卖草药的老翁来动刀了!」
玉堂点点头,他听到孩儿的悲惨哭声,不禁更加伤心!
「孽障啊!」玉堂哭说:「你莫非是来讨债的么?」
英国舰队司令懿律率军驻于珠江口威胁广州。新钦差大臣琦善竟将林则徐辛苦筹建的虎门要塞全部砲台及大砲拆除,以示有诚意与英人谈和,琦善并且先提向英人赔款六百万两。但是懿律要求清廷尚须割让舟山羣岛舆厦门。
英国舰队于十二月十五日突袭虎门大角砲台。琦善惊惶失措,竖白旗投降;并且许以割让荒岛香港以换取免于割让舟山与厦门。
宣宗闻报大怒,查问琦善,琦善奏辩:「奴才以一处南海荒岛安抚英夷以换回舟山,解天津上海之危,退侵粤之兵,仍属合算!」
宣宗怒不可遏,下令收押琦善交宗人府定罪,又下令:「奕山,朕派你为靖逆将军,即与户部隆文,湖南提督杨芳,率兵尅日赴粤,讨伐英夷,又派裕谦赴浙收复定海,」
大清皇帝下诏对英宣战,伦敦报纸大出号外:「清国对大英帝国宣战,两国进入交战状态!」
英人在海德公园集会,激昂高呼:「焚烧北京紫禁城,捉拿清帝!」
道光二十一年一八四一年二月五日,英国舰队再袭虎门,大清水师提督关天培率舰迎战,陈旧落伍的清舰木船,不敌英国的铁舰及砲火。四十馀艘清舰,全被英舰击沉,关天培战死,英军进入内河,砲轰广州,清军死亡千馀人,损失土砲三百门。
二月六日,英军攻陷广州,纵火焚烧。焚及河南海幢寺。广州知府余宗纯持白旗献城,英兵入城,大肆劫掠姦淫杀戮,焚毁广东巡抚衙门。
四月,英国调回懿律,另派朴鼎泽爵士代其职,六月廿六日,朴帅攻陷厦门;泉州震动,居民纷纷逃难!
萧玉堂在泉州府衙中,一日警报数传,都说英军舰从厦门开到泉州海面了。府衙官员纷纷撤退家眷,玉堂忙令王氏继室带老管家与奶妈保着孩儿先行逃入内地。
「可怜!」玉堂说:「孩子真是生不逢时!才几个月大,就碰上兵灾了,将来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困难呢?」
朴鼎泽舰队并未攻打泉州,八十馀艘英舰与五千英军,只是经过泉州外海,直冲吴淞口,一八四二年道光廿二年五月十一日佔领上海,六月十四日陷镇江,六月廿六日砲轰南京,提出首次的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
南京城内,清军七千馀人,都惧怕英军的新式武器,毫无战志,竖起白旗。钦差大臣耆英全部接受朴鼎泽所提十三条件!从此,泱泱中华帝国,出现三千年来未有之遽变!外侮国难,纷至沓来!中华传统文化与尊严也从此开始崩溃了!
萧家孩儿渐渐长大,越长越聪慧韶秀,教给他的诗书,都能背诵如流,而且从不淘气,不爱与书塾羣童嬉戏,只爱读书。
玉堂老爷对此子十分疼爱,也期望至殷。但是看到孩子如此瘦弱,他不禁担忧,这孩子从小就怕吃荤。
「孩儿,你总不肯吃荤,不肯吃肉,毫无滋养,怎长得身体强健呢?」玉堂常常说:「你总得听话,多吃些肉,才长得大呀!」
「爹爹!」孩儿说:「大鱼大肉,荤腥难以下咽。何况,杀生以维吾生,于心何忍?」
玉堂说:「没叫你自己去杀猪杀牛呀,叫你吃的是庖厨做好的菜肴罢了!怎算杀生?」
孩儿答道:「爹爹,我虽不杀其生,却吃其肉,是亦等于杀其生,居心何忍?孟夫子说:『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几句话,亦不过是不忍闻其声而已,依然要吃其肉!孔夫子在陈之困,乃有三日不知肉味之歎,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胙』.凡此,都可见孔孟亦不过是凡俗之圣而已,仍是为口腹而有杀生之心!这是孩儿所不取的!」
玉堂叱道:「孩儿不可妄谤圣人!」
「圣人亦有过错呀!」孩儿说:「难道圣人就是完人么?他若是完人就不该为口腹而杀生!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话怎讲?我们不愿他人加刀斧于我身,我又怎可加刀斧于他人呢?」
「小畜牲胡说!」玉堂叱道:「你岂可如此曲解圣人金句?」
孩儿说:「人杀猪牛鷄鸭,可知猪牛鷄鸭亦受苦哀鸣么?动物亦有知觉,与人又何异呢?」
玉堂为之语塞,不能再说服孩儿去吃荤肉了,只得由他去。
老祖母周氏对玉堂说:「我看忠国孙儿十分古怪,总是媳妇不该常带他去上庙烧香拜佛,被他拾了些和尚口吻来家胡说!」
「正是!」玉堂就责斥王氏夫人:「你去上庙烧香,休再带孩儿去了!」
老祖母又说:「媳妇,别怪我说你,你真不该常带孩儿去上庙的,别弄到将来他跟了和尚去出家!」
王氏夫人忙道:「奶奶既这样吩咐,媳妇今后不带他去上庙就是了!」
老祖母说:「孩子今年十一岁了!你们也该替他说说亲,我又老又多病,总盼早日见到孙子的喜事!这孙子,我是要他兼祧你三叔的呀,你三叔早夭,没有子嗣,你们得替我孙子聘定两房媳妇才行!一房将来生子,继承玉堂这支血脉,另一房媳妇生子继承三叔一支!」
玉堂和夫人都连声称是。立即向游宦于福建的田老爷和谭老爷两家世家订亲。两家都素喜萧家公子少年老成,亲事一说就成了。
「少爷大喜啊!」管家和僕妇都来书房向公子道喜。
「喜从何来?」萧公子放下书卷,诧异地问。
「奶奶和老爷已经替少爷聘亲了!」
「什么?」公子吓了一大跳。
「而且还是聘了两个媳妇呢!」管家笑说:「一个是谭老爷的小姐,一个是田老爷的今嫒!」
「这一下可要命了!」公子吓得魂飞魄散:「两个媳妇!怎么办呢?」
定亲,冲喜,都无补于老祖母的恶化病势。
这时侯,中国又起了巨大变动了!一个三试落第的洪秀全,于道光三十年一八五○年十二月十日在广西桂平金田村宣布起义反清!
廿八岁,高大俊美的洪秀全,在金田村寿筵上宣称:
「我昔日在家乡广东花县三次考试落第,气愤得病,梦见升天,见到高坐宝座上的上帝。授我宝剑印玺,命我杀妖!上帝封我为天王,示知耶稣救主是我长兄,将助我消灭一切妖魔!叫我将祖先神位,神佛孔子之像,一概撤去!只可拜上帝,不可拜偶像邪神!我当日醒来,作有诗一首:
『吾脩罪恶实滔天!幸赖耶稣代赎金!
勿信邪魔遵圣诫!惟崇上帝力心田!』
我又梦到红日落入我手中,此乃天父上帝赐我成功之兆!我有诗曰:
『五百年临真日出!那般圣人敢争光?
高悬碧落烟云捲!达照尘寰鬼域藏;
东北西南羣献曝!蛮夷戎狄尽倾阳!
重轮赫赫遮星月,独擅贞明耀西方!』
各位兄弟姐妹,今日就是吉日,我等正好痛饮誓师,出兵荡平满洲鞑妖!我华人勿再受其奴役,华人全都起来,荡平满妖!」
洪秀全与其「上帝会」弟兄——杨秀清、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等人,手持从英国教士传授的基督教圣经,誓师出兵,一举攻取桂平县衙,进兵桂林!
清廷派两广总督徐广缙,云南捉督张必禄,广西提督向荣,协同进剿,全皆败绩。
扶病亲朝的道光皇帝,召见特别从新疆贬地召回的林则徐。
「林则徐!」皇帝俯视白髮苍苍憔悴龙锺的这位黜臣说:「这几年委屈你了,但是,你须知道,当日贬你到新彊去,是万分无奈的事,非朕本意。」
林则徐感泣道:「臣是明理的,只怪国家积弱,难敌英夷压力!」
「你能明白,朕心就安慰了,你看,如今洪杨髮匪,假借洋教之名而造反,也没有人可以平定了他,只好又调你回来,烦你到南边去平乱,如今,人材凋零,也只有你才能当此重任了!林则徐!盼你即日南下,勿负朕望!」
「臣谨奉诏!」林则徐叩头陛辞:「臣立即起程!」
林则徐从天津乘海轮前往广州,抵达厦门之时,在新彊受刑遂致衰弱的他,已经病重了。他自知不起,预写了遗表,恳请朝廷重用汉人人材,慎防北方俄人及东洋日本入侵。
船到汕头,林则徐已经病笃,勉强写完一遍行舆日课大悲咒,就逝世了。临终遗言说:「记得……慎防俄国和日本侵略啊!俄日都是中国未来的大患啊!」
林则徐病逝,举国哀悼,道光皇帝痛哭伤心,他自己不久也病重驾崩了。
新君登位,定元咸丰。这时候,萧家的老祖母病逝,萧玉堂依例丁忧守制,本来打算即将奶奶与颜氏夫人两柩运同湖南,可是王氏继室说:「闻说湖南已被髮匪扰乱,兵荒马乱,道路不靖,老爷不如将奶奶灵柩亦暂厝此地佛寺,且等路途安静才起程吧!」
「夫人所言甚是,」玉堂说:「我亦尚须赴台湾一行,待回来再定返籍行期便了!」
「老爷何不亦带孩儿同赴台湾,使他增些见识?」
于是玉堂携带公子同行。继母王氏再三叮咛:「儿啊,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朝难,你从小未离娘一步,此番随爹爹去台湾,乘海船,风浪大,你务必小心,更须听你爹话,不可贪玩乱跑啊!饮食亦须小心啊!又务须勤念观音菩萨保你爹和你平安!」
公子一一答应:「孩儿记得,娘亲勿忧!」
公子初乘海船,十分好奇。船离鼓浪屿后驶到海峡,风大浪高,玉堂晕船躺于舱内,十二岁的公子毫无所苦,仍在船外眺望,到了傍晚时分,已不见陆地,只见汪洋万顷,大海茫茫,反映斜阳,突然海浪中涌起一座黑灰色小丘,满贴贝壳,花斑可怖!越拱越高。
全船渡海旅客都惊叫了起来:「啊!海妖!」
「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家都吓得合掌念佛:「保祐,保祐,快叫海妖走了吧!」
萧公子记得母训,也慌忙合掌念观世音菩萨不止,全身都颤抖。
那座小丘忽然沉没,海水现出漩涡,随即又竖起一座巨大可怖的两叶分叉鱼尾,黑白分明!那驼鲸不久远去,可是全船旅客已惊得魂飞魄散了!
大清咸丰元年八月一日,洪杨将领萧朝贵与冯云山率众攻陷永安,杀尽清兵。十月廿五日,洪秀全自称「天王」,定国号「太平天国」,下诏书通发:
「天父上主皇上帝才是真神,除天父上主以外,皆非神也!天父是天圣父,天兄耶稣是救世圣主,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今者,中国有复兴之理,胡虏有必灭之征,三七之妖运告终,九五之真人已出!胡虏罪满,皇天震怒,令我天王肃将,扫除妖孽。」
檄文严斥满人腐败,颇能激发汉人同仇敌忾之志,一呼百应,都来追随洪秀全!
在三合会、哥老会等帮会支持之下,太平军引兵猛攻湘西,连陷数郡。所至之处,焚毁孔庙与佛寺道观,屠杀僧道!
咸丰二年四月,太平军陷全州,冯云山战死,洪秀全率军三万馀人,溯湘水北上,势如破竹!六月,攻陷永明郴州与醴陵继续北上。
萧玉堂只道路途已平安,此时带了王氏夫人和儿子,护送奶奶和颜氏夫人两柩返回湖南守制。到了郴州城外,只见难民纷纷南行。
玉堂叫马车车伕打听。难民们说:「髮匪萧朝贵带了几万兵,陷了郴州,如今去攻打长沙,被巡抚张亮基派了一个善晓兵法的举人左宗棠带兵挡住了,髮匪攻不陷长沙,四处抢掠烧杀,各乡人人都向南逃难啦,你们怎么北行?」
玉堂一家吓得面如土色,互相说:「怎么办好?千里迢迢,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月,才来到这里,家乡近在咫尺,却又碰上了髮匪在前面不远!天气炎热,又怎能把灵柩往回送?不如且找间佛寺先寄放再作打算。」
赶到前面林中一座寺院,却见只剩下了残基塌牆,满地瓦砾与焦炭。佛像全部被捣碎,断臂碎体,遗弃于地,残馀粉壁上有血迹写着:「奉天父上帝之命!杀尽妖邪!」
断牆旁边,苍蝇嗡然飞起,奇臭传来,玉堂等一看,原来是五具裸尸仰卧牆根,全是光头尼姑!
王氏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抱住儿子,不住唸佛!
车夫去寻井打水,怎知井内冲飞无数苍蝇,井中早已填满了死尸!
「贼兵如此残暴!」玉堂歎息:「洪秀全还讲什么奉上帝天兄耶稣之命替天行道?」
玉堂一家越向前走,所见类似情形越多。乡关近在咫尺,怎可中途而废?无奈只得向前闯进,且喜一路未遇洪杨髮匪。
那天走到湘乡县界,前面来了一伙兵勇拦住查问:「来者何人?」吓得萧家全都哆嗦。
玉堂慌忙回答:「我们是湘乡人氏,从南边运送灵柩同乡安葬的。你们是何方军士?」
兵勇说:「听你口音,果是湘乡老乡,你等休慌,我们不是髮匪,乃是兵部侍郎湘阴曾国藩大人麾下的本乡团练兵勇,在此查问出入。」
「原来如此!」玉堂放下了心:「吓煞老夫了!我只道遇了洪杨髮匪!此番没命了!」
「此地有曾大入指挥本乡团练守土,髮匪苦攻不下,已撤围北上去攻长沙,攻了七十日,亦攻不下,长沙那边左宗棠举人守牢,髮匪头目萧朝贵战死,匪众分成数股北上渡洞庭湖去了!」
「阿弥陀佛!」王氏夫人说:「可真是佛祖保祐,不然我等怎得平安回到家乡哪,改日必要朝山进香还愿才好!」
玉堂一家回到祖居,与宗族见面,无不欢喜相庆。玉堂之弟蒲堂一向在乡主持生意及农务。看到奶奶灵柩与嫂嫂灵柩回来,赶忙延请本乡僧道来家唸经超度,筹备安葬。
请来的一干和尚,在灵堂内唱诵,日夜不辍。萧公子忠国随父母叩拜,初次见到僧人与三宝法物,一见便觉心生欢喜,只觉件件亲切,见到和尚,也都似曾相识,巴不得就上去和人家攀谈一番,他在那里缠来缠去,依依不捨,众僧唱唸正忙,谁来理他?
「少爷,」老管家来唤:「老爷叫你没事就回书房去唸书,不可在此打扰法师唸经!」
公子无奈,只得嘟着嘴,遵命退出。回到书房,心中依然念念不忘那班和尚。翻开书本来看,都不对劲,唯有一本「香山传」和观世音菩萨成道故事,越看越入迷!
玉堂在那边对蒲堂说:「二弟,我子忠国读书倒还聪明,亦不甚淘气,可惜从幼跟他继母上庙烧香,变成佛迷!我只恐他将来逃走去做和尚;今晚见他如此着迷于唱唸的和尚,恨不得去跟随一伙,照此神情,更使我担心!」
蒲堂说:「如此说来,就应早加严管!」
玉堂歎道:「我倒是从不假以辞色,怎奈你嫂嫂王氏自己无所出,对于此子,未免溺爱过甚!她自家朝夕烧香念佛,把孩子也带成了个拜佛叩头虫了!我因思及,他日我服满返任,不如把此子留交你为我严加管教!免得他一仍跟你嫂嫂成日拜佛成痴!」
蒲堂说:「兄长有吩咐,我敢不尽力?只恐我管束过严,侄儿娇生惯养难以忍受!」
「但凭你严加教管!」玉堂说:「打骂由你!无庸顾虑!」
咸丰二年十月二十二日,太平军捨难取易,不再攻曾左两贤坚守的湖南,转而北陷岳阳,取得吴三桂所遗藏军械火枪大批,旋以五十万之众,呼啸攻陷汉阳,然后,水陆兼进,大小船艇万艘,旗帜蔽江,鼓声与喊杀震天,阵容之盛,空前未有,如兵蚁之羣,攻陷汉口与武昌,蜂拥入城,杀尽清兵!
洪秀全大犒三军,饮宴之时,突然表演降灵之状,宣称:「我乃天父上帝降临是也,满洲鞑子气数已尽,太平天国当兴,尔等应即拥护我子天王乘胜直取金陵!」
太平军六十万人山呼万岁!山河震动!
武汉失陷消息传到北京,文宗扶病视朝,阅章后胸疼头晕,即刻退朝入宫,召传懿贵妃。
贵妃是选自江南叶赫那拉氏的闺秀,明慧知书,善唱江南小调,因得天子宠幸,产下一子,文宗仅得此子,自然是更加宠幸懿妃了。文宗才廿馀岁,体弱多病,不耐批阅奏章,常常倚赖懿妃代阅代批。
懿妃奉召,阅完奏章,说道:「皇上,洪杨髮匪如此猖獗!口口声声诛伐满人,以致汉人为其所惑,盲从之而造反!声势浩大,依奴婢来看,不如起用汉人将才,以汉制汉。事半功倍,亦使教匪无所藉口!」
文宗大喜:「你一个女子,竟有此不凡见识,胜于满朝文武大臣多矣!」
懿妃又奏:「闻说曾国藩在湖南训练乡勇保乡,洪杨髮匪以数十万之众亦攻打不下,看来这位曾侍郎确实是用兵将才,皇上何不就论令他起兵剿匪呢?若叫他以儒家名教义理去对抗洪杨所持的洋教邪说,必可使汉人出力平匪!」
文宗喜道:「卿言极善,你就代批,谕命恭王及军机召命曾国藩起兵吧!」
曾国藩奉诏之后,更加紧积极扩大练军,又荐举左宗棠之才,曾左两人练成了有名的湘军,均以儒生为将,又在湘潭创立水师五千人及造战船三百艘,由儒将彭玉麟率领;日夜练战,准备反攻太平军!
此时,萧府安葬奶奶及颜氏已毕,王氏夫人就对玉堂说:「老爷,如今大事办妥,又兼三湘平安,妾身拟携儿子赴南岳拜佛还愿,以拜谢佛祖菩萨庇祐我等一路平安护柩到乡。」
玉堂说:「你去还愿是应该的,但不可带儿子同往,皆因他已经不喜儒书,着迷和尚,你若再带他去南岳,我恐他加倍着迷,顿生出家之念!」
夫人说:「老爷所虑甚是,但我已于当日许了愿,怎可不带他去还愿?儿子原是颜氏夫人拜佛求得的,自然喜佛了,无足为奇!若说他会逃跑出家,老爷却也不必顾虑,他今年才十三岁,懂得什么?同行又有叔爷看管,谅儿子亦不敢心生异念的。」
日子选定了,打点香烛果品和行装,怎料王氏夫人却因忙做中秋月饼办礼而累得病倒了,背痛难行,就与玉堂商量道:
「明日就是初三进香吉期,怎奈我背痛难行,若改期又怕误了季节,霜雪难行,就由老爷带孩儿去南岳还愿吧。」
玉堂说:「夫人不适,我去何能心安?罢了,叫二叔带他去吧!」
公子闻言正中下怀,他巴不得连叔父都不去才好,省得拘束。
玉堂吩咐蒲堂:「二弟,你管紧了这小畜牲,若他不听二弟管教,你儘管鞭苔他!还了愿,早些回来!」
蒲堂答道:「大哥放心!我断不让姪儿闲荡流连,一还了愿就带他回家。」
蒲堂带了姪儿,有男僕挑担上供香烛果品跟随。僱了小舟,沿着湘江,轻棹前进。湘江的景色十分秀丽,公子立于船头,心情旷怡!衡山羣峯在望,朵朵青云!
到了衡山县,捨舟登陆,山间古松夹道。走了十来里路,过了师姑桥,松牆方尽,山陇突然开朗,望见衡山祝融峯,耸入云中。
叔姪游了南岳庙,登山到半山亭玄都观,再走四里,到了著名的广镜台,那座石台,有石级导上,四面石栏,杉树拱卫,石台上有石碑刻字:「禅宗七祖怀让和尚在此坐禅。」七祖以磨砖成镜之喻来阐释禅宗教义,「磨砖不能成镜,坐禅何能成何?」两句名言,流传千古,台后有七祖墓。
萧公子来到此处下拜,心中就生无限仰慕怀念!依依不舍地望着七祖之墓。
蒲堂叔父催促道:「一个老和尚坟墓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快动身吧!南狱风景多的是,佛寺也多的是!」
公子这才不情愿地跟叔父离开。
然后他们登上狮子岩,看见了形如狮子的巨大岩石,遥望祝融峰与紫盖峰天柱峰等环拱辐辏,俯视湘江,如长带迂回于绿野,那狮子岩洞壁上有刻字「天然太狮」,岩下有小小清泉。
公子与叔父仆人饮了清泉,继续登山,走了十多里,登上了祝融峰。远远仰见上封寺的古老石刻山门,矗立在山顶三级上面,夹道都是古松,松涛阵阵,公子早就心醉神驰了!
他拾级而上,突然觉得景色十分熟悉,似曾相识,不知何时来过,细思又毫无线索可寻,只有惆怅!
到了上封寺内,看到殿院古拙,庭园清幽,竹篁小径,亦都似曾相识。老僧拾柴而归,殿后传出阵阵梵唱,木鱼卜卜,石磐声声。公子越发神驰迷恋,竟有回到故里之感。
他来到大雄宝殿,焚香点烛,跪下叩拜在佛陀巨大金像莲座之下,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他仰瞻佛陀的慈悲金面冥思神情,他觉得有无比的崇敬和依恋,好似有夙缘一般!
「佛陀啊!」他默默流泪祝祷:「弟子不愿下山去了!何时才能来皈依座下修行呢?」
可是,蒲堂叔父严峻地监视着他。
这一年,公元一八五二年。
美国培利海军上校率舰,开到日本江户海湾,要求日本开放商港与美国贸易。日本德川幕府将军立予严词拒绝。美国军舰开炮轰击江户!炮弹炸毁了江户城楼,也炸碎了素来自大的日本武士道自尊心!武士刀斗不过洋炮!
在美国舰队强大火力威胁之下,德川幕府被迫向培利上校投降,签订了辱国的江户条约,开放门户!
被奇耻大辱刺激的日本人,从此开始发奋自强,纷纷要求倒幕尊皇,逐渐走上日后的明治维新之路,成为强国,而成为侵略中国的大患!
而中国仍停留在古老落后的世代之中!清廷应付太平天国之乱,又须应付英国,已经招架不住。
从衡山进香归家的萧公子,越发沉默了,终日闭户不出,晨昏依然定省父母,可是也越发显得疏远了,玉堂夫妇都感觉不对。
中秋之夜,萧族老幼在庭前赏月,孩子们抢吃月饼,好不开心,却不见忠国和富国两人。
玉堂说:「怎么不见忠国兄弟两个?」
蒲堂说:「必定又是躲在书房内看那些佛书了!南岳进香回来之后,姪儿越发变得怪僻了!在南岳进香时,看他十分着迷,竟是不愿回家的样子,」
玉堂歎息:「我原不该准他去南岳还愿的?此皆他母亲纵容之过,亦是我之不察!」
家仆到里面去找,只见忠国少爷在书房内趺坐,正在对弟弟富国讲那南岳的佛寺如何清淨。
玉堂闻报又好气又好笑,对蒲堂说:「这小畜牲如此入迷信佛,终会逃去出家,断了我家血脉,他又不喜读正经儒书,二弟你不如为我觅个道士来教他学道术修行,釜底抽薪!道家不断人婚姻生育,他儘管学道不妨。」
蒲堂说:「大哥所见极是,本乡就有一位王道士,道术甚高,待我去请他来试教姪儿。」
玉堂就唤儿子出来,训示道:「孩儿,我看你信佛入迷,不读正书,似有出家之志,令我十分担忧!我本不指望你他日功成名就,光祖耀宗,你不爱读书,倒也罢了,但你心若想入邪路去出家,断了我家血脉香烟,你就成了罪人,如今我见你性好佛道,我亦不禁你,但我想来,你与其学佛家之出世,不如学道家之养气道术,无须断荤绝爱,既合你志,又不断我家香烟,岂不甚好?」
公子心中颇不以为然,又不敢违命,只得说:「孩儿遵命!」
那位王道士,自称什么「先天大道」羽士,来到萧家教萧公子修习道法,讲些什么先天大道、先天易教、什么天罡妙法,又什么吕纯阳、张果老、张天师,又什么「黄婆」、「姹女」、「元阳」、「元阴」,什么「鍊精化炁」……把这十四岁的孩子听得越来越煳涂了!
王道士又说:「道佛本是一家亲,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西方如来佛祖,都有来往的。你信了太上老君,炼成了大罗金仙,将来一样可到西天参见佛祖。同往龙华会受用万年蟠桃的,王母娘娘寿宴,你也去得的。」
王道士又教他学些内外气功,又说:「你学了道法,一样可以娶妻生子,不废人伦,酒肉男女,俱不用戒的。」
公子越听越觉得王道士荒谬,可是为免父亲生气,只得佯为用心学习.
到了冬天,玉堂看见儿子渐渐懂事,不再迷读佛书,他就对蒲堂说:「小畜牲如今似已略为懂事明理了,我今已服阙,应回福建返任,我若带他同往,恐他又被他母亲宠坏,又去学佛,不如仍交给你严加管束!」
玉堂起行前又叫儿子来教训:「孩儿,我如今须回福建上任去了,我此番不带你去,留你在乡读书,你须听从叔父管教,用心读书,勿再迷于佛书了!」
公子忙答:「孩儿遵命!」
道别了父母赴任之后,公子从此就在叔父严管之下读书。可是他都觉得那些一儒家与道家书籍十分乏味!他心中总惦着佛书,却又一本佛书都给叔父没收了。乡居是平静的,也是乏味的,他的心,早已不在乡中了。
咸丰三年一八五三年一月二日,太平军水陆大军兼进,攻取江西九江,十七日攻佔了安庆;清将雨江总督陆建瀛败走金陵。
太平军四十馀万之众,大小战船五千艘,旌旗蔽日,战鼓雷鸣!喊杀震天!包围了南京的江面,另外陆上又有五十万太平军步兵,围住南京外城,鼓声火光,日夜不停。
总督陆建瀛登上金陵城楼,看见水陆如蚁羣般的太平军,吓得心惊胆战。明知不能守,却下令:「禁止居民逃难出城,违者立斩!」
一月廿九日晨,太平军攻入城外的长干寺内,杀尽羣僧,捣毁佛像,在佛塔上架设砲架。另股洪军侵入报恩寺,屠尽数百和尚,取得提督福珠阿洪所存放的火药砲丸数百箱,运往长干寺佛塔,发砲射击金陵石头城牆及城内!砲声隆隆,硝烟弥天!
另批太平军焚烧城外佛寺道观,将神佛偶像拆毁,置于道旁,任由兵士便溺。
二月十日,在城南外面,太平军取得木材行之大批木材竹材,造成云梯六千架,木筏数千,搭攻城牆。十多万洪军从六千架云梯源源攀上南京城头。同时城北仪凤门外,太平军砲轰城楼。
另外,太平军在城外攻入静海寺,杀尽七百寺僧,血染佛殿,尸满佛廊,太平军掘开静海寺牆根,驱使民俘掘开地道,通入金陵石头城牆底下,埋设火药地雷,炸坍城牆,太平军蜂拥而冲入!
在西城城外的太平军,以云梯一万多架,迭攻水西门,二十多万红巾洪军,如蚁羣上树,冲入城内。
数处城破,红巾太平军鼓噪狂呼,数十万人,如决堤洪水,汹涌而至,见人就杀。杀得伏尸满城,血流成河!
两江总督陆建瀛骑马逃走,被太平军捕获杀死,割取首级献功!太平军有如毒蛇猛虎,破户搜杀居民,可怜南京百万居民,被那五十万太平军屠杀了一大半,有些民妇,见机先自行上吊自刎,以免受辱,还有无数妇女投井投江,尸塞水流!
江宁将军祥厚与全家逃走不及,被太平军捉住,缚在庭柱上,太平军士兵数百人轮流姦淫祥厚的妻妾儿女,鞭笞祥厚观看妻女受淫辱之状,祥厚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心痛已极,终于亦被太平军凌迟,惨叫至死!
提督福珠阿洪全家亦遭同样厄运,被太平军缚在佛寺大殿目睹妻女遭受姦辱,闹到半夜,犹未罢休,继之以各种残酷淫刑折磨!
福珠阿洪哀叫:「你们为何如此残暴?」
太平军狂笑:「你满鞑入关,在扬州屠城十日,姦淫屠杀汉人,今天才算是报了仇!」
福珠大叫:「你们敢在佛祖面前逞凶,将来亦必有果报?」
太平军哈哈大笑,蘸了人血,涂在如来佛像胸上,大书:「妖」字,然后一斧砍下佛像之头,抛到阶下,众兵争向之便溺狂笑!
太平军屠城三天,杀得南京满城死尸,清兵十万人,满人两万馀,汉人居民三十馀万,尸填街巷,血染大道!尸臭冲天,苍蝇亿兆嗡然而飞!
三天之后,太平军拘捕居民男子抬尸洗街,江南名士汪梅村亦被搜出,押往街上抬运死尸!
汪梅村全家本拟自尽,只为全命,日后笔记此次城陷情形而苟且偷生!
梅村与居民数万人,被押抬尸搬往江边抛入江水之中!只见长江满河都是死尸,多达数十万,载浮载沉,江水已被鲜血染红!
二月十五日,梅村与众民伕仍在搬尸,突见太平军飞骑传令戒严,鞭笞众民,限令跪于道旁低头,不准偷看。
未几,太平军骑兵数千来到,随后又有步兵数万人,头扎红巾,短衣窄袖,或红或黑,多数赤足,腰围红绿长巾,鬚髮甚长,刀剑挂腰,耀武扬威。大小官员,或骑马,或步行,或头戴官帽,或择竪雉毛,然后又来了五项黄缎轿子,轿顶有缎鹤一隻,扈从扛着「北王」旗帜,轿后随从之王娘王妃及大脚婆娘数十名之多,后面则鼓乐喧天,彩旗彩幡更多,大书「东王府」官衔,贼兵奋呼:「九千岁驾到!」一齐跪迎!
梅村偷瞧:十六名轿夫共扛一顶黄绶黄缎大轿,前后左右呼拥着百名牌刀手,杨秀清身穿黄袍,头戴貂帽,服饰如王者。他眉骨高耸,鬚髮微黄,眼戴墨晶眼镜。
杨秀清率领十数万太平军,浩浩荡荡,仪仗长达两里,来到挹江门外江边,在鼓乐声中,下轿往江干迎接天王从战船登岸。
这时候,江中大小战船万艘云集,旌旗蔽天,场面浩大无比,岸上五十万太平军山呼:「天王万岁万万岁!」
洪秀全身穿帝皇服饰,龙袍金冠,仪表甚为威严。东王杨秀清上前躬身致敬,并不跪拜,天王与之握手,状甚亲切!
天王登辇,亦是黄缎大轿,但綉有黄龙,前驱的骑兵五千对,各执彩旗。乐手数百,吹吹打打,轿后随着王娘三十六名,都是大脚婆娘,短衣长裤,骑马持着「日照伞」,再后有一个女子,全身绛红盔甲,带领着女子骑兵三千名,彩旗上大书「洪」字,威武已极,梅村偷窥,暗忖这必是天王之妹洪宣娇了。
洪秀全在五六十万人拥簇之下,到达教场,当即宣布:「朕奉天父上帝及天兄耶稣基督之命令,讨伐满洲鞑子,诛杀一切妖邪!于今定金陵为太平天国之天京!百姓今后各自安居乐业,遵奉天条十类:必须崇拜天父上帝,不准拜邪神偶像,勿论是佛是道,祖先牌位,孔孟关羽岳飞,一律拆毁烧除,不准妄提天皇上帝之名耶和华,必须七日礼拜,赞颂上帝恩德!」
太平军与南京居民合计三四百万人,高呼「天王万岁万万岁!」
佛寺、道观、孔庙、文昌庙、关帝庙、岳王庙、清真寺、宗族祠堂、土地祠、学宫、学塾、书铺……全部给太平军捣毁拆除了,孔孟之书与佛道经典,诸子百家,都给搜出没收,堆积焚烧!
「我还读这些道书鍊什么先天气功呢?」
十五岁的萧公子忿然叫喊了起来。
比他小一岁的堂弟富国惊问:「哥哥何故生气?」
公子说:「你看这些新闻,洪秀全杨秀清伪借天父上帝天兄耶稣附体,以推翻满人为名,骗得无知的汉人拥护,席捲了江南!人人以为他是汉族革命英雄,那知他是挂羊头卖狗肉,到处大肆屠杀无辜,毁坏伦常,摧毁佛道儒回!毁灭中华文化,岂不令人心烦?」
富国说:「我等年幼,何必担忧此事?」
公子说:「富弟,你有所不知!太平天国之乱,实乃由西洋传教士来华传播耶稣教引起洪秀全之野心,太平天国为祸,势必造成国家战祸频起,民不聊生,国力更弱,招致洋人更多侵华,杀我中国同胞,毁我中华文化,也必会尽毁我佛教了,叫我怎不忧心?」
富国说:「我们忧又有何用呢?」
公子说:「我看佛教将遭毁灭,我心至悲!我出家为僧之意,更加坚决了,我本来就想出家修行,如今更应出家学佛,将来出力接续弘传佛教,篝火相传。」
富国愕然:「哥哥何以要传续佛教,佛教有何重要呢?」
「佛法普渡众生,劝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岂可云不重要,佛法若灭绝,世人杀孽岂不更多,苦厄之人,岂不是无门可求庇安?」
「哥哥亦说得是!但是,传佛法又何必出家?在家亦可传佛法呀!」
「若不出家,难免又有家室之累,情欲烦恼,名利困缠,怎能专心学佛?」公子说:「况且,佛法深奥,若不出家专修,焉得法统,焉可得大智慧以度众生?」
「哥哥原来有此大志!」富国心生敬佩:「小弟如今亦有觉悟,听随哥哥出家学佛!」
「富弟果有此志,我们最好一同去衡山出家!」公子说:「只是叔父管束极严,此时切莫与人谈及,且等良机!」
小兄弟两人,从此觑乘机会出走。但是蒲堂叔父管束得紧,又遣有僕人伺侯寸步不离,两人一时无隙可乘。
咸丰四年二月,太平军从汉口及江西进犯湖南,连破岳州湘阴!企图一举消灭湘军。曾国藩亲率两万馀人水师及陆军迎战,传檄文曰:
「……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等,称乱以来,于今五年,荼毒生灵数百万,蹂躏州县三千里,所过之境,一概抢掠罄尽,银满五两而不献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运米挑煤,不肯解脚者,立斩其足示众。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启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谓天可称父,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姐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设,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一旦扫尽!岂独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奋变,孔孟所以痛哭于九泉也!
「……虽乱臣贼子穷凶极恶,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而不犯孔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则焚郴州之学宫,毁宣圣之木主,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受污其宫室,贼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神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
「本部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慰孔盂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愤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将礼之慕府待之宾师!」
檄文发布,四乡景从,萧公子在家亦看到了抄本,大感兴奋。
「富弟!」他说:「你看,曾大人起兵去扫荡髮匪了!多么令人感奋!我们年幼又兼是信佛戒杀不能追随他,我们只好将来出家去重建佛教和人伦吧!」
「听说曾大人在洞庭湖练成军水师,」富国说:「一定会旗开得胜的!」
湘军缺乏作战经验,初次上阵,被太平军十馀万之众吓得溃败。曾国藩仗剑立于战船主帅旗下,大喝:「不得后退,过旗者斩!」
但是湘军溃退乱窜,被太平军追击杀死及坠水溺死者,不计其数。两万湘军死亡殆尽!
曾国藩哭道:「我带三湘子弟讨贼,谁想落败丧尽!我尚有何面目见三湘父老?」
他挥剑自刎,被左右抢去宝剑。他痛哭着跃下湖水之中,左右抢救不及,夜黑水急,双方战船火把照耀,箭飞蝗雨,湖面一片混乱,幸得水师统领彭玉麟战船恰好驰至,救起了曾国藩。
败讯传到湘阴,乡人震动!曾老太爷致书国藩:「……儿北上杀贼报国,非仅为桑梓也!兵争时有利钝,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也!」
国藩愧作大哭,表示悔悟,誓必整军再战,他不久整军再攻,派彭玉麟、杨载福、塔齐布三大将,水陆兼进,合破太平军于湘潭,乘胜追击,收复岳州,大焚洪军水师战船五百艘,满湖烈焰,光耀夜空!
两个月后,湘军一直攻入湖北,光复武汉,在汉口江面,焚烧太平军水师战船千馀艘,大火连绵十里!太平军溃败东窜。
国藩在帅舟上,与彭玉麟两人都是儒巾儒服,摺扇施令,谈笑风生,真有武侯与周瑜火烧曹军赤壁之役之概!
湘人闻捷报,无不庆贺!萧公子亦自欢喜说:「好了!好了!不用逃难了!」
北京紫禁城内,文宗病势沉重,闻奏湘军捷讯,精神为之一振!
军机大臣祁窝藻妬忌曾国藩之功,奏曰:「曾国藩以侍郎在籍,犹一匹夫耳!今一时崛起,从之者数万人,恐非国家之福!」
文宗默然。懿贵妃密奏:「如今只有曾国藩可堪大用,皇上若信谗言,焉能叫他尽心剿灭髮匪?理应授权以安其心以励其志!」
文宗深然其说,即下诏:「曾国藩即可专力进剿,自桂明以下,文武各员,均受节制!」
曾国藩奉旨,水陆两军乘胜东下,湘将罗泽南、塔齐布克大冶、彭玉麟在半壁山大败太平军秦日昌与韦俊,湘军在是役破毁太平军锁江铁链,火焚太平军水师战船四千馀艘,火焰冲天,映红数十里江面。
湘军直下九江,但是咸丰五年一八五五,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与罗大纲部军大败湘军,重夺武汉,石达开得「天地会」之助,佔领湖北黄州,翌年一月,大败湘军于江西樟树镇,江西八十州,均为石达开所佔,湘军被切断!
湘军转为劣势,中国北方发生捻乱,西北回乱,云南回变,贵州苗乱,均与太平军呼应!
安徽省毫州一带的捻匪首领张洛行接受太平天王封为沃王,在淮河流域大肆抢掠烧杀,大毁佛寺孔庙,杀僧辱尼!
英国香港总督文翰爵士致外相克林敦爵士报告书云:「太平天国成功,于英国有利,若各基督教国家助清廷扑灭太平天国,则非英国之福,但是,太平天国所表现之神道,与吾人熟知之圣经不同,而含有个人权位满足自私野心;但既以基督教自任,若果成功,远胜中国人习尚之偶像崇拜!清廷若不得外助,似难扑灭叛党,若能扑灭,则将来排外更甚,吾人暂宜置身局外,而充分准备武力以防被侵!」
事实上,英法都趁此动乱而窥伺中国了!
咸丰六年一八五八,即太平天国六年三月,湘军胡林翼克复武汉,二十八场大战,均大败石达开,湘军声势重振,四月,湘军主力直逼天京,天国忠王李秀成率军大败湘军,解了天京之危。
杨秀清此时大权独揽,天王洪秀全大权旁落,羣臣呼杨秀清为「万岁」,天王之妻赖氏之弟赖汉英密奏天王:「东王跋扈!有自代之意,若不早图!悔将无及?」
天王之妹洪宣娇亦与北王韦昌辉合谋诛杀杨秀清。赖汉英伏兵万人,韦昌辉、洪宣娇、秦日纲等赴东王府宴,韦昌辉敬酒东王,突出利刃洞贯东王胸瞠,赖汉英伏兵杀入,火焚东王府,东王家属与部众万馀人全被杀死!东王之书记女状元博善祥亦被洪宣娇所诛。
北王韦昌辉夺权成功,下令烹醢杨秀清之尸肉为羹,遍飨羣臣。
翼王石达开湖北军次赶同天京,责备北王:「杨秀清跋扈,诛之可也!奈何食其肉以为快?且其家属何罪?而尽杀之?」
昌辉悻然兵围翼王府,杀死石达开之母及妻妾儿女全家,石达开仅以身免,逃至宁国。天王令赖汉英攻北王府,韦昌辉兵败,越城夜遁,渡江投捻,中途被杨秀清馀党所俘,天王下令斩首,并尽诛北王全家家属!传送韦昌之首级至宁国,以谢石达开,召之辅政。石达开见天国腐化已不可救药,于是化装隐入四川!
天京内讧之后,元气大伤,天王以英王陈玉成及忠王李秀成支持残局,但已无及了!
湘军趁此进攻太平天国,曾国藩与左宗棠、曾国荃……等,会同李鸿章的淮军,合力围攻天京,战事紧急!
萧公子这时已十七岁,叹息说:「太平天国内讧,似是败亡在即了!但是髮匪变本加厉,毁灭文化人伦,摧毁佛儒,又有捻匪与回乱响应毁佛!千百年之佛教基业,眼看都将全毁了,我还不及早出家,还待何时呢?」
这天蒲堂叔父须往邻县办事,吩咐儿子富国:「孩儿,我去邻县收帐,两日便回,你须与忠国哥哥看家,不可乱跑!你更须看紧了他,莫让他偷跑去拜佛,他若有走失,我回来打断你的狗腿!」
「爹爹放心!孩儿定必看紧哥哥!」
蒲堂安心出门,这边小兄弟两人大喜雀跃!
「富弟!良机不可失,我们此时不走,尚待何时?不如趁此到南岳祝融峯上封寺去出家!」
「哥哥言之有理!我们就起程!」
兄弟二人,偷偷离家,走向衡山,走到半路山道,萧家二老爷蒲堂赶回带领众僕,纵马追到,众僕高叫:
「两位少爷!休再前行!二老爷有请回家!」
公子长歎道:「富弟!我们此番枉费心机了!被捉回家以后,不知何时再能出来?」
他回望衡山七十二峯,遥遥在望,云雾深锁,不禁心酸落泪。
蒲堂把两童押回本村,绑在庭柱,挥鞭痛打。駡道:「今晚我若不施家法!族人亦道我纵容你们,两只小畜牲,竟敢私逃往衡山去做和尚,绝我萧门血脉香烟!不孝不义!非打死你两个不可!」
蒲堂鞭笞两童,打得血痕满背,众僕慌忙跪下求情,蒲堂指着忠国骂道:「从今以后,我亦不再管你了,明日就送你去福建,交还你父亲!」
萧公子忠国与从弟富国被送到泉州府衙之时。咸丰六年九月十日,中国商船亚罗号从厦门驶抵广州,挂着英旗,被大清水师扯去其英旗,捕去船上华人水手十三名。英领事巴夏礼向两广总督叶名琛抗议,交涉决裂。
九月二十九日,英舰攻击广州,英军登陆,焚烧广州民居数千家后退出。英国首相麦斯东爵士向国会提议出兵征服中国。
萧玉堂老爷接到儿子,少不得又大骂一顿:「你这小畜牲,竟敢私逃去衡山出家,还把富国也带去,你一举断绝我萧门三房血脉香烟,可恶已极!如今你既来了,今后就须安分读书,你今年十七岁,发育成人,理应授室了,今后生男育女,毋负父母之期望!」
公子闻言,如遭雷殛,全身瘫软痲痺,答道:「爹爹,孩儿尚年幼,仍想多读书几年,学得一技,才可成家。」
玉堂怒道:「满口胡言,分明推搪,仍想去做和尚,你也不念父母年迈,你甘愿做罪人,亦不念父母劬劳之恩么?若再推搪,非吾子也。」
王氏夫人说:「孩儿,你但安心成亲,决不妨你拜佛,当初你母是拜佛求得你降生的,你爹亦不曾禁你拜佛,只要你成亲,为萧家留下后代,上报亲恩,以全人子孝道,你就仍然拜佛吃素,又有何妨?你爹决不阻你的,将来子孙繁昌,同拜佛恩,如此方好?」
忠国只得答应:「谨遵爹爹与娘亲之命。」
吉期之日,萧府两顶花轿,八音队吹吹打打,往田府及谭府迎来了两氏小姐。轰动了泉州百姓,都来争看萧府娶两房媳妇。
萧公子竟毫无喜容,只是任由家人摆佈,打扮成新郎,在喜乐声中与两位小姐拜堂。然后拜了父母。
众僕妇簇拥公子先进入田氏新房,众人喜气洋洋。公子却感同被押赴刑场受斩,不敢面对凤冠红巾的新娘,众僕妇看见新郎如此害羞,都忍不住窃笑。
管家李大妈笑道:「少爷,大喜呀!快去揭了新人喜巾,一同暍交杯酒吧,这边喝了,还得到谭姑娘房去再喝交杯呢!嗳!可真是古今罕有的大喜事呀!花开并蒂好事成双呀!」
公子说声:「我不要!」就飞逃出房,逃往书房去了,众僕妇无不掩口而笑。
王氏夫人闻报,赶来敲门道:「孩儿,为何逃出新房?」
公子不敢作声。夫人说:「孩儿休再孩子气了,快开门来,待为娘送你上新房去。」
玉堂老爷也来了,隔门叱道:「孩儿,你还不出来上新房去,你真要做断子绝孙的罪人吗?真想把爹娘气死吗?」
公子无奈开门,让母亲与众仆妇拥到田氏新房。夫人就对田氏说:
「田姑娘,我家孩儿好不晓事,生受你了。」
田小姐慌忙起身下拜婆婆,羞得不敢讲话。
夫人扶起了新娘,笑道:「姑娘免礼!」又笑叱公子:「孩儿,还不快过来向新娘子赔罪哪!」
众仆妇瞧那公子脸色惨白,全身战抖,真叫人好笑,众仆妇无不掩口葫芦,推那公子上前,迫他向田氏一拜,又迫他去揭喜巾。
公子抖着手,被迫揭开新人喜巾,只见田氏清丽绝俗,端庄高雅,羞得满面绯红,低头垂睫不敢仰视,公子何曾见过这般秀丽少女?他又惊又喜,心头狂跳,但是转念一想,此姝如此清丽,必是仙姝下凡,正该敬重,岂可贪迷美色而误了未来出家大事?
夫人欢喜不尽,催促道:「孩儿,还不快与田姑娘喝交杯喜酒呢?」
公子只是呆呆的坐着不动,夫人亲来捉了儿子右手,又拉了田姑娘的柔荑,叫:「李大妈倒酒来。」
两小口含羞答答,只得沾着杯边喝了交杯酒,众仆妇齐声道喜拍掌。
夫人欢喜不尽,又说:「好了,如今孩儿且到隔壁新房去,和谭氏姑娘喝交杯酒。」
公子只得任由众仆妇摆布,拥到谭氏新房,一样给娘亲逼着他和谭姑娘喝了交杯。他只见谭姑娘亦是秀美绝伦,楚楚可怜,公子更不敢多望了。
夫人笑道:「孩儿,你须知你一身兼祧萧家两房——一房是你父亲,另一房是你三叔——故此奶奶昔日命我和你爹为你聘下田氏谭氏两位姑娘,都是平妻,不分嫡庶,田姑娘生子从祧你父亲本房,谭姑娘生子则祧你三叔,今夜是你大喜之夜,你三叔早夭无后,你理应先在谭姑娘新房安歇,明晚到田姑娘新房去。」
公子不敢回话,夫人笑道:「这是人生正事,你无须典靦的。」又对众仆妇说:「我们走吧!别妨碍了新郎新娘吉日良辰。」
公子突然慌张大叫:「娘亲别走!」
众仆妇都笑得掩口不迭!
夫人笑道:「孩儿,你已长大成人,不能长叫为娘跟着你,今后须由两位媳妇照顾你了。」
公子看着母亲与众仆妇倒锁房门而去。吓得他着慌,看那谭小姐坐在床沿,面向帐内,含羞低头,十分楚楚可怜。
「天哪!」公子说:「叫我怎么办才好?」
他已决定了俟机逃走去出家修行,怎肯毁了童贞?而对此绝世仙姝,他也不动心,况且,他又想到,家室之累,更难出走,他就更加心如冰寒了。又何况彼此素未会面,何来感情呢?
谭氏小姐含羞等待,直至红烛将尽,烛影摇曳,仍不见良人来就,偷偷窥看,原来良人竟面对牆壁打坐于地面。
谭小姐一惊非同小可,不解良人何以如此作为?她百思不解,又难以启齿相问,又恐郎君受凉,无奈只得含羞搬被轻置于郎君身旁。
公子微觇小姐婀娜背影,不禁生怜,心中喟叹:「卿何薄命,怎知我终须将你遗弃,叫你独守空帷呢?」
他私下于心不忍,旋又摄念。只恐因怜而生爱,造成情孽,则今生永无脱身之时,他再深想一层,红粉佳人,到头来,无非亦是黄土之骷髅与草木同腐,生死无常,何可留恋?人生如梦,富贵荣华,妻子财禄,欢爱悲喜,七情六慾,无非都是一场虚幻,何苦自己作茧呢?
他越想,心越冰冷,连那一丝怜爱之心也冰冷下来了,也不去使用那捲被褥,只当不见。红烛燃尽,窗外月移花影,谭小姐趁着月光,看见俏郎如此,禁不住心酸垂泪。
次晚,夫人领众僕妇送公子入田氏新房,公子亦一如前夜,自己坐在牆脚面壁,直到天亮,目不旁瞬,心如止水。
田小姐含羞在新床候到凤烛成灰,月影西斜,仍不见郎君来就寝,只见他仍在面壁,唸唸有词,声声都是佛号。
田小姐鼓勇羞问:「地面寒冷,久坐滞血,郎君何不到椅上坐呢?」
公子答道:「正要冰寒才好。」
田小姐不敢多问,左思右想,猜不出郎君为何如此无情古怪。又忖道:「你既如此信佛,又何苦娶我为妻呢?我好不命苦!」她想着心更酸苦,「莫非真是嫁了个和尚么?」
田氏和谭氏各自伤感薄命,流泪到天明,方才朦矓入睡,僕妇已来敲门奉水梳洗了,两小姐都装作若无其事,如仪定省翁姑,不敢表露。
玉堂夫妇只道心愿已遂,来年必可抱孙了,欢喜不已,那知儿子与两媳都是貌合神离?
过了几夜,公子请田氏谭氏同到书房坐下。
公子说:「我奉父母之命,与两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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