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广场舞上帝赐(广义)的“上帝”是不是人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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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爱因斯坦的上帝?
爱因斯坦有信仰吗?
本文作者:nvgone
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Yousuf Karsh/karsh.org)
(文 / 迈克尔 · 舍默尔)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有些著名观点:“上帝是不可捉摸的,但并无恶意。” 以及 “上帝不掷骰子。”当被问及他研究物理的动机时,爱因斯坦回应道: “我想要知道上帝是如何创造世界的。我并不关心这种或那种现象,也不关心这种或那种元素的光谱。我想了解上帝的想法,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周,当爱因斯坦得知老朋友、物理学家米歇尔 · 贝索(Michele Besso)去世时,他写信给贝索的家人: “他比我稍微提前离开了这个奇怪的世界,这并没有什么,对于我们这些有信仰的物理学家,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区别只是一种固有的幻觉。”
爱因斯坦所谓的 “上帝” 掷骰子,还有 “我们这些有信仰的物理学家”,都是什么意思呢?他所言究竟是字面意义还是在隐喻?是说他信仰无所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理论物理模型,还是说他相信存在着凌驾于时间限制之上的非人力量?又或者,他是出于礼貌,为了安慰贝索的家人才说了这番话?
身为历史上最有名的科学家,爱因斯坦也为名所累,他所写或所说的几乎每一个字都会被人加以揣摩,细细品味其内涵和外延。也因此,谁都能轻易将这些名言脱离语境往想要的任何方向杜撰。
50 岁的时候,爱因斯坦接受了一次采访,在这次采访中被直截了当地问及:你是否信神? “我不是无神论者,” 他开始说道, “这个问题的涉及面对于我们的思维而言过于广泛。我们像一个进入大型图书馆的孩子,图书馆里摆满了用各种语言写成的书籍,而他无所适从。孩子知道肯定有人写了这些书,但他不知道是怎么写的,也不认识写这些书的语言是哪种。孩子隐约觉得书的排放都依循某种神秘的顺序,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对于我来说,即使最聪明的人对待上帝的态度亦是如此。我们看到宇宙间万物惊人地排列在一起,遵循着特定的法则,但我们只是朦朦胧胧知道个大概而已。”
这听起来像是爱因斯坦把宇宙的法则归功于某种神明,但究竟是哪一种神呢?是人格化的神还是某种超自然神力?美国科罗拉多的一位银行家曾写信就上帝的问题询问爱因斯坦,爱因斯坦回应道: “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格化的上帝——一个会直接影响个人的行为、或是审判自己的造物的上帝。我们对可知世界的少得可怜的了解,揭示出一定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精神;而我的宗教虔诚正是在于对至高精神的一种谦卑的赞赏。我坚信这难以理解的宇宙揭示了至高理性力量的存在,这种坚信形成了我对上帝的看法。”
爱因斯坦关于上帝最著名发言来自于一封电报,在这封电报里来信者让爱因斯坦用不超过 50 个字来回答此问题,而爱因斯坦只用了 32 个:
的上帝,他以万物之秩序示现,不会干涉人的命运和行为。
1997 年的一期《怀疑论者》( Skeptic )杂志(第 5 卷下半月刊)里面,我们首次完整披露了爱因斯坦讨论上帝问题的一批信件。信是从一个名叫盖 · H · 拉纳(Guy H. Raner)的美国二战退役海军老兵那儿获得的,拉纳曾就上帝问题与爱因斯坦通过信。
第一封信发自美国海军布干维尔号护航航母,日期为 1945 年 6 月 14 日,拉纳叙述了他在船上和一个受过耶稣会教育的天主教官员的谈话。这位官员称,一位基督教牧师用无可辩驳的三段论使爱因斯坦从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 “这三段论是:一项设计需要一个设计者;宇宙是一项设计;因此必然存在一位设计者。”
作为回应,拉纳指出宇宙学和演化理论充分解释了世界上最为明显的设计, “而且即使存在这么一位 ‘设计者’,他也只是个重组者并非创造者;再假设有这么个设计者,你就不得不假设还有设计者的设计者,等等等等。这样你就回到了原点,类似于地球是在象背上的说法——大象站在一只巨大的龟背上,然后乌龟叠着乌龟再叠着乌龟,如此往复。”
being.publicradio.org
爱因斯坦在此时已闻名于世,时常会收到上百封这样的信件,许多都来自杰出的学者和科学家。因此,对爱因斯坦来说,给太平洋中央某军舰上的一个下等海军少尉写信,这足以表明这个故事让他有多生气。1945 年 7 月 2 日,爱因斯坦回击了:
我在 6 月 10 日收到了你的来信。 我生平从未跟耶稣会的神父说过话,并且我对编造
关于我的谎言这种放肆的行为感到很惊讶。当然,在一位耶稣会神父看来我是、并且
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你的辩驳在我看来非常正确, 阐述得再好不过了。 在处理地球
以外事物的过程中使用拟人化的概念往往存在误导——这是一种幼稚的比拟。 就目
前我们所掌握的而言,我们必须谦卑地赞赏这个世界美丽而和谐的构造,仅此而已。
4 年后,1949 年,拉纳再次致信爱因斯坦,寻求澄清: “有些人可能(将您的信件)解读为:在一个耶稣会神父看来,除了罗马天主教徒以外的任何人都是无神论者,而您实际上可能是一个正统的犹太人,或是自然神论信仰者,或者别的教徒。您是否有意为此类解读留下余地,还是说您是字典含义中的无神论者,即: ‘不相信存在神或者上帝’?” 爱因斯坦在 1949 年 9 月 28 日回应道:
我反复说过,在我看来人格化的上帝是幼稚的。 你可以称我为不可知论者,但我并不具
有专业无神论者那种十字军般的精神, 他们的热情大多来自于一种从青年时期接受的宗
教教育的束缚中痛苦的挣脱。我更倾向于一种谦卑的态度, 以反映我们在智力上对自然
和人类本身理解的微弱。
本文编译自 Big Questions Online 网站观点文章
迈克尔 · 舍默尔(Michael Shermer)系《怀疑论者》杂志出版商,《科学美国人》专栏作家。
英语原文:
文章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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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是无神论者.只不过不想加入喷子大军去喷有神论.不过还是被无耻的神棍们曲解了作宣传资料.
专业级业余天文爱好者
嗯,老爱所谓的“上帝”不是一个类似人一样活生生的存在,而是使自然界看起来如此有规律的深层规则~~
的回应:爱因斯坦真是的,他应该给“存在”另外取一个名字,而不是照搬教条主义者口里的“上帝”。或许用"道"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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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评论(148)
没有上帝,只有敬畏的心
专业级业余天文爱好者
嗯,老爱所谓的“上帝”不是一个类似人一样活生生的存在,而是使自然界看起来如此有规律的深层规则~~
不可知论者都是些遮遮掩掩的无神论者,哈哈哈~
人格化的上帝或神,那就不是上帝或者神了。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都不能仅仅人格化的分析和对待。
死理快来喷不可知论!!!!爱因斯坦是不可知论啊!!!!!
以前收到的某基督教宣传册子就把爱因斯坦也是上帝信徒作为上帝存在的证据之一
我坚信这难以理解的宇宙揭示了至高理性力量的存在,这种坚信形成了我对上帝的看法。
为什么要肯定设计者的存在?!
以人的格怎么可以揣测神的格 就好比人皮肤上的螨虫怎么能意识到人的存在 更别提意识到除人以外的空间与存在所以有神论是亵渎 无神论是漠视 所谓道可道 非常道 我倒觉得老子和印度教的大梵在这一块解释的非常好 也颇有点不可知论的意味
从我接触的巴哈伊的材料来看,对上帝的描述很清楚写道:你不能把他想象成一个人或者其他具体的样子,而且上帝是神圣不可知的...哦~爱因斯坦大叔是潜在教友吗~~~哇咔咔~
爱因斯坦真是的,他应该给“存在”另外取一个名字,而不是照搬教条主义者口里的“上帝”。
其实就是无神论者.只不过不想加入喷子大军去喷有神论.不过还是被无耻的神棍们曲解了作宣传资料.
的回应:爱因斯坦真是的,他应该给“存在”另外取一个名字,而不是照搬教条主义者口里的“上帝”。或许用"道"更合适.
的回应:或许用"道"更合适.那就成“道教徒”了,亲。。。
的回应:那就成“道教徒”了,亲。。。“道”是自然运行的法则 遵循这一套准则 也不一定是道教徒,道家和道教是两个概念,道家是哲学,道教是宗教,道教是根据道家的思想演变发展出来的宗教。如果读过道德经你就明白“道” 是对自然法则的统称 它神秘不可捉摸 是一切事物的起源 遵循它的规则 处世就能修心
这样子最好吧 毕竟我们知道的很少啊 肿么能证明上帝的不存在 我们都还不晓得如何去定义上帝的说……
不可知论者路过。
我脚着科学上那是一种的自然力 哲学上它就变成了绝对理性 宗教上它就被人格化变成神 其实都是一种东西 名字不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 其实共性很多 强大 难易被描摹 是一种规律制约着平衡 等等等等 差异的地方更多集中在学科和派系的不同 而不是这个力量本身 就好比北方叫元宵南方叫汤圆 有的地方直接煮 有的地方往里头加点桂花或者水果 但是本质都是一个东西
的回应:把“道” 和道教联系到一起就扯了 而且明显是不太明白道的思想,道教里的玉皇大帝啊神仙之类我觉得纯粹是扯蛋,我信老子的 道家思想 但不信道教那一套,事实上很多道士根本不懂老子的哲学思想嗳~ 好认真哟~
就是没看明白俺滴意思。。。您这不是又把自己转圈圈转到爱因斯坦和“上帝论“里去了麽?
录音爱好者,万有青年养成计划入围选手
上帝即自然(定律)本身,自然神论者跟无神论者也就隔了张纸而已,捅破了都一样,有没有“神”这个词根本无关痛痒。而信仰膜拜人格化的神可以称为(局部)脑残,嗯,这种观点暴露了我主观上作为一个强无神论者的思想,虽然逻辑上弱无神论才是无懈可击。
的回应: 上帝所做的事 其实就跟“道” 差不多吧 关键是自己怎么想嘛……嗳。。。。你真是不讲道理。。。就是因为爱因斯坦说”上帝“,人们才把他归结到上帝的教徒去,现在你教他用”道“代替"上帝”,人们就又该归他入道教徒去了。。。 所以我才说他应该创个新词。。。
的回应:嗳。。。。你真是不讲道理。。。就是因为爱因斯坦说”上帝“,人们才把他归结到上帝的教徒去,现在你教他用”道“代替"上帝”,人们就又该归他入道教徒去了。。。 所以我才说他应该创个新词。。。唉 可是我前面说了 道 不一定是道教徒啊 我前面只是要说明这一点 其他的…… 当我没说吧
爱因斯坦的思想的确最接近老子的思想。所谓圣人以神道设教,凡有象者皆为虚妄,这些道理其实都说明了宗教人格化的神是人为的。
的回应:那就成“道教徒”了,亲。。。道教有确定的神明的信仰比如民间的各种大小神明,三清四御五岳妈祖都算道教神系的神明道教徒是指信仰了具体一位神明的才能算得上啊...和奉行"道"本身的人是两码事来的.大概区别就好像是斯宾诺莎和阿奎那的区别....虽然大多数信徒够不上阿奎那那个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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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展良:朱子之鬼神论(上)
字数 13883
作者:吴展良摘要:朱子之鬼神论乃其宇宙观之重要部份,亦其建构儒家政治社会伦理秩序及批判佛家轮迴因果说之重要基础。其说既非无神论,又非人格神论,既非唯心,又非唯物论,而具有统合神灵、精神、物质与人生界之特性。其体系宏大複杂,中含种种疑难与看似矛盾之处,故往往难以为人所理解。本文将本于朱子超越心物二元、主体与非主体对立之「生命化」暨「一体化」之宇宙观,对其鬼神论做出解释。并强调其「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之观点,对其学说所造成之巨大影响。朱子以鬼神之事本属难知,人当深察于造化之可知以次及于其所难知。故鬼神之知常具保留、存疑之性质。朱子视宇宙为一气之化,又见其中处处皆含神妙与生机,故即阴阳变化之妙用而名之以鬼神。风雨雷电、花开花落属常见之鬼神,神祇鬼怪、仙佛祖灵则为难见之鬼神,其中莫不有天地之奇妙存焉。其学以阴阳论天地万育之气化,以鬼神论阴阳之性能功用,以性理论造化生生之常。是以其眼中之造化,虽处处有理,亦同时为一处处「含生」、神妙不测、随时感通之宇宙。其中天神与地祇乃天地山川之灵,本无形象,然可为祸福。人鬼则为人死后之未消之魂气,久亦消散。人鬼平日不存,然其子孙可感格之。若含恨不散,则为恶鬼妖孽,然久亦必消亡。朱子之于上帝,虽不否认其存有,实则强调其自然义,故以天地万有之理或曰太极释上帝与天。虽信神仙,然不信神仙可以长存。虽信佛家多神异之事,然不信佛之法身不坏、神识轮迴及天堂地狱。虽承认妖孽、鬼怪、物怪、精灵之事,然以世间传闻多为不可信。其所谓之鬼神,常在若有若无之间,是为阴阳二气聚散不已之衍生灵妙作用,且属可见可知人物之气聚散之延伸产物而已。朱子之说既与宗教界之人格神观点不合,亦与现代之唯物论相违异。上接先秦以人格化鬼神精魂为主流之鬼神观,下承北宋理学暨儒学之气化观与万物一体观,中而参究民间经验传说,斟酌损益,自成体系,而一以近情近理四字为依归。其所爱重,是为清明而衡平之古礼世界,将鬼神还诸天下之公,不欲个人以其私意妄求侥倖于鬼神。其所对应,则为自然界与神灵界合一之儒道两家中华传统宗教观点。至于其上帝即理暨批判人格化鬼神之说,则深具近世精神。朱子既敬畏造化之神妙与天地神明,又主张人生当以诚意正心为中心。其一切所论,皆以「未知生、焉知死」为前提,保留开放之解释空间与人本精神。如此之鬼神论,可使生民敬畏天地神明,崇祀祖先,并重视可见可知之天理人情,无畏于鬼神与生死,在历史上实深具意义。关键字:朱子、鬼神论、宇宙观、阴阳、气化、天神、上帝、地祇、人鬼、祖灵、仙佛、妖孽、鬼怪、祭祀一、 前言近人多好研究朱子之哲学思想,而鲜少及于其鬼神观念。研究其鬼神观念者,又多从哲学角度分析其基本性质,而罕及其具体内容。+长期以来,学界受近代西方科、哲学之影响,于其鬼神论之内涵固无甚兴趣,在唯物论之主导下,更不免拒斥朱子所论之鬼神灵怪。然以思想史之角度言之,朱子之鬼神论实于其学说体系中佔极重要之地位。《语类》一百四十卷,首理气、次鬼神、次性理,其后乃继之以论学暨论经史百家之语。鬼神论之重要性,由此可见一班。近人于此所发明既有限,笔者不揣浅陋,乃草成此文,以期发明朱子之原意。学界最早探讨此课题者,当推周予同先生《朱熹》一书〈宗教哲学〉一节。+其文间短,于朱子鬼神论之要义却颇有发挥。然周先生列朱子之鬼神论为「宗教哲学」,则不免有误。盖朱子力主「鬼神者二气之良能」,阴阳二气无所不在,斯则鬼神论当属其宇宙观之重要组成,不宜仅以宗教思想视之。其后之学者,于朱熹之鬼神论多乏兴趣。近人最深入研究此课题者,首推钱穆先生《朱子新学案》〈朱子论鬼神〉一文。该文内涵丰富,于朱子鬼神论之基本性质有深入精当之发挥。惟限于时代,于朱熹论所论神灵精怪之层面,亦无意深入研析。+其后张立文先生于其《朱熹思想研究》之初版暨修订版中均曾探讨此课题,然其所论不免环绕于形上、形下、唯心、唯物、有神、无神等现代范畴,难以表现朱熹鬼神论之真。+陈荣捷先生于其《朱子新探索》一书中,于朱子之卜巫、怪异信仰、异蹟之说等各有短篇之探讨,虽颇有发明,然未成系统。+迈入新世纪,国内学者之研究亦呈现新风貌。黄莹暖女史〈朱熹的鬼神观〉一文,从儒学与佛学之传统出发,于朱子鬼神观各面向之基本性质均有所论述,论证详实,析理深入,极值得惨考。然既以鬼神之基本性质为主,于朱子鬼神观丰富变化之面相,常有所不能及。且其观点较传统,未能从现代角度,论述其性质。不仅如是,其文于朱子论鬼神或具人格义或不具人格义,以及鬼神或有或无之「内部矛盾」颇致怀疑,且加以深入讨论。+而此不仅黄莹暖,许多现代乃至传统学者均怀疑朱子气化、自然化之鬼神观与其人格化鬼神观并存之「明显」矛盾。+孙致文〈朱熹祭祀观管窥〉一文,则针对此基本矛盾,批评传统以理气、哲学观点论朱子鬼神观之限制与困境,改从朱子「对人世的关怀」出发,企图从经世之意图解说朱子何以让此矛盾存在。+该文对朱子之祭祀观及其政治伦理背景颇有深入之解析,然窃谓此类所谓内部或基本矛盾未必成立。朱子亦绝非思理不清、自相矛盾或主要从经世目的论鬼神之人。此问题实涉及对于朱子鬼神论基本性质之不同诠释,于本文中或可于朱子超越心物及「有主体」与「无主体」对立之「生命化」鬼神暨宇宙观获得另外一种理解。日本前辈学者子安宣邦《鬼神论》一书历数日本注释讨论朱子鬼神论之名家学说,及朱子鬼神论「言说之构成」。作者认为鬼神实栖息在人类的言说之中,乃掌握诠释权力者建构国家社会与伦理的重要手段。该书于朱子鬼神论「言说」的成立背景、及其所涉及之知识、有神无神、「鬼神之自然化与自然之鬼神化」、社会性等问题,都有颇具深度的探讨。然而作者以处理其所思考的哲理与解构问题为主,实未能深入朱子鬼神论丰富深刻之内涵,亦未建立可靠之解释体系。该书一再感叹于朱子鬼神论之複杂、朦胧、难解,可谓深知其困难。然所谓鬼神仅栖息于儒者言说中之说法,与朱子事事精察之心及其丰富之观察体会相距甚远。+英文著述中贾德讷(Daniel+Gardner)、金永植(Yung+Sik+Kim)两先生均曾就朱熹所论神鬼精魂之说加以综合分析;其中贾德讷先生之论说,尤为精要,对于朱熹神灵观念(ghosts+and++spirit+beings)之基本性质,分析甚佳。然限于语言及观念表述方式,以及神灵观念本身之限制,使其所论仍有所限,并难以呈现朱子鬼神观之深细曲折处。+田浩先生注意朱熹鬼神论及其道统观之关系,甚有新意,然于朱熹之鬼神论亦未暇深入探讨。+秦家懿(Julia+Ching)女士「朱熹的宗教思想」+一书,为此领域之著名作品,于朱熹之「鬼神」观有深细之说明。然其书由研究宗教思想之观点出发,将鬼神放在「精神存在」(spiritual+beings)一章讨论,与朱子一切从自然出发之思想不同。是以该书虽亦于朱子世界观之自然义颇多著墨,然受限于其出发点,似难以体现朱熹鬼神观之全貌及其确实性质。+综合言之,早先学者于朱子鬼神论之基本性质,往往难以跳脱间单而西化之「有神」、「无神」或「唯心」、「唯物」等观点,著意于分析「灵魂」(soul)、「鬼神」、「精神」、「物质」于「存有论」之性质及其先后有无,自然难以表现朱子思想之原貌。部份学者甚而据其所信之当代学说对朱子肆意批评,或用现代之概念横加支解,以致众说纷云,治丝益芬。近时国内外学者于朱子鬼神观之研究则大为进步,于其意旨颇有认识。然许多学者怀疑其中颇有基本矛盾,繁杂难解,不能自圆其说。此问题实涉及对于朱子鬼神论基本性质之不同诠释。本文则将由朱子超越心物及主体性与非主体性对立之「生命化」暨「整体观化」之宇宙观,对其鬼神论做出另外一种解释。+并强调其「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之观点,对其学说所造成之巨大影响。然朱子之鬼神论不仅基本性质难解,其体系之複杂丰富与内涵之深细曲折亦难明。受限于哲理化、个体名相定义化的分析方式,许多现代解析往往难以表现朱子鬼神论思想之进路及其丰富内涵。朱子鬼神论之大意,虽若并非难知。所难者实在对其複杂之体系及「矛盾」之内涵形成一贯之理解,并于其阴阳、鬼神、魂魄等古典文字丰富变化之运用一一加以索解。窃谓古人距今已远,深入理解其原文为难,治其思想,当以深入疏释其内涵、思路、文字及完整体系为第一义。本文以述义为名,文体又稍近于古,用意在此。朱子之鬼神论,既不同于基督教、佛教、道教暨民间之人格神(personified+god)观点,+亦不同于现代唯物主义之无神论。既非唯心,又非唯物。而具有统合神灵、精神、物质与人生界之特性,是以难为现代人所理解。其体系宏大,论理细密,内涵丰富,融通古今而观点特殊。略知其大意不难,深入则不易。其说于其宇宙暨人生观中,实居关键之地位。徒言朱子之理气论而忽于其鬼神论,则不足以知其宇宙观之灵动多姿,论朱子之心性论而略于其鬼神论,则不足以知其生命观之周遍广大。此说上继儒学大传统,下为近世儒家鬼神观之代表,于中国思想史中,实具特殊之重要性,有待吾人作深入之探讨。二、 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鬼神与祭祀问题,在古代生活中处处相即,无从避免,必须有所判断。朱子之于鬼神,亦有丰富细密之议论与见解,然其基本态度,实不离孔子「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一说。朱子承孔子,以鬼神之事诚属难知,学者首当致力于人生日用之实。然若于平常事理见得深透,则于鬼神之事亦将有所理会,并非无所认识。《论语集注》于「未知生,焉知死」一条下注曰: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则必不能反终,而知所以死。盖幽明始终初无二理,但学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程子曰:「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此处下语极谨慎,非谓鬼神之事不可知,然必先戒以「学之有序」。非谓鬼神之事不可议论,然必先戒之以「不可躐等」。其所见与所信则以为生死暨人鬼,如同昼夜,同属一理。原始反终,是以若深知生而为人之理,亦可明死而为鬼之理。能尽事人之道,则可知事鬼之道。此处一则表现理学家万物一体、天地一理之信念,一则表现其于鬼神之事之审慎。死后之事毕竟难知,是以即令有所见,于其所得,亦不可拘执,要当以人生实理为宗主。儒、道两家之古典传统,于死后世界皆不深论。庄子曰:「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朱子之于鬼神,庶乎近之。《语类》编者于鬼神一卷起首所列诸条,皆阐明此意,可以代表朱子晚年之定见:因说鬼神,曰:「鬼神事自是第二著。那箇无形影,是难理会底,未消去理会,且就日用紧切处做工夫。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此说尽了。此便是合理会底理会得,将间鬼神自有见处。若合理会底不理会,只管去理会没紧要底,将间都没理会了。」淳+义刚将鬼神问目呈毕,先生曰:「此事自是第二著。『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说尽了。今且须去理会眼前事,那箇鬼神事,无形无影,莫要枉费心力。理会得那箇来时,将久我著实处皆不晓得。所谓『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箇皆是面前事,做得一件,便是一件。如易,便自难理会了。而今只据我恁地推测,不知是与不是,亦须逐一去看。然到极处,不过只是这箇。」义刚。+或问鬼神有无。曰:「此岂卒乍可说!便说,公亦岂能信得及。须于众理看得渐明,则此惑自解。『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人且理会合当理会底事,其理会未得底,且推向一边。待日用常行处理会得透,则鬼神之理将自见得,乃所以为知也。『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意亦如此。」+前两条成于庆元五年,已是朱子晚年最后见解。+此处明言「鬼神事自是第二著」,实可表现朱子之基本看法。盖若就阴阳二气之屈伸言广义之鬼神(详见下文),则鬼神乃气化之良能妙用,至为普遍,自无所谓「第二著」。然就死后之鬼神言,则实属难知,不免为次要之义。第三条亦明言要当先「理会合当理会底事」,久之则可见鬼神之理,吾人平日当「敬鬼神而远之」。列此数条于首,可见朱子及其门人对于鬼神之基本态度。朱子于他处又曰:圣人不说死。已死了,更说甚事?圣人只说既生之后,未死之前,须是与他精细理会道理。+鬼神之理,圣人盖难言之。谓真有一物固不可,谓非真有一物亦不可。若未能晓然见得,且阙之可也。+太过用力于渺茫难知之事,反将有害于人生合当认识之正理。是故弟子问鬼神,朱子往往以此事为第二义答之。在儒家而言,鬼神之事渺茫,故不免视之为第二义,然于鬼神亦非无看法。朱子之意盖谓此事难明,然非不可理会。学者于平常事物体认深切,则于此难明之理亦将有所认识,知其与平常事理本来相通。生死鬼神之事于人生关系甚深,朱子上承孔子与二程,于此事不欲深论,然自有一番讲法: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一气,所以说:『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虚空偪塞,无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难以言晓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问云:『要与贤说无,何故圣人却说有?要与贤说有,贤又来问某讨。』说只说到这里,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会紧要道理。少间看得道理通时,自然晓得。+鬼神之事,自古难明。朱子教人莫急切求之,又教人「看得活」,莫要说死,此种态度,实有其深厚智慧。其「要之,通天地人只是这一气」一说,亦表明朱子对此问题自有其见解。故学生问「物必有理,皆所当穷」时,朱子答曰:「此处是紧切。学者须当知夫天如何而能高,地如何而能厚,鬼神如何而为幽显,山岳如何而能融结,这方是格物。」+鬼神之理,亦所能治当穷。然此所谓「穷鬼神如何而为幽显」,乃本乎「未知生,焉知死」之古训,以其所知,推究于其所不知,而非期必于一究竟之答案也。综合言之,朱子所谓之鬼神有广狭二义,狭义之鬼神,近于世间一般所谓之鬼神,广义之鬼神实就阴阳二气之屈伸与造化之神妙而言,其基本性质乃「二气之良能」。(说详下)或者以为,朱子既主鬼神为二气之屈伸,其义周遍且明白,故朱子之鬼神论当先论其可知之基本性质,而后及于其难知、精灵化之鬼神。+若就朱子广义之鬼神观而言,此说诚有其道理。然而朱子广义之鬼神观,实出于其对于狭义鬼神之探讨,否则不必用鬼神一词,直接用二气之屈伸可也。故本文虽重视朱子广义之鬼神观,仍必从其对于狭义之鬼神之讨论出发,以表现其思路。换言之,吾人不宜仅注意朱子鬼神论之哲理性质,+而必须更留心于其思维方式。朱子系以阴阳气化观解释天地间之各种鬼神及奇妙现象,整合融汇,从而赋予其世界观一种介于无神与有神论、唯物与唯心论之间之特质,然于鬼神之究竟,始终有所保留。是以本文首论其「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次论「天地之神妙」,而后进入其气化说之讨论。此与直接论定气化鬼神论之基本性质,有差之毫釐,谬以千里之别。三、 自然化与气化之鬼神观(一)造化之神妙朱子所谓之鬼神,可大别为三类。《语类》之编者曰:鬼神,其别有三:在天之鬼神,阴阳造化是也;在人之鬼神,人死为鬼是也;祭祀之鬼神,神示、祖考是也。三者虽异,其所以为鬼神者则同。知其异,又知其同,斯可以语鬼神之道矣,故合为一卷。+其中阴阳造化,最为平常亲切,却处处中涵神妙,朱子即此而谓之鬼神,乃广义之鬼神。人死之后,可化为鬼神,故曰「在人之鬼神」,属狭义之鬼神。前两者中有当祭祀者,乃所谓神示与祖考。神示包含天地山川之神灵与有功德于民之鬼。祖考则为已死之祖先,亦属人死之鬼,然与我特别相关,故别而出之。此三大类,实包含朱子论鬼神之主要部分。首言「在天之鬼神,阴阳造化是也」,盖以一切鬼神同出天地阴阳之一气,非有二物。通造化、鬼神、人物为一,此为朱子学说之特殊见精神处。朱子平日于难知难明之事物,多教人先理会眼前事,而后逐渐通透过去,其论鬼神,亦本于平常可见阴阳造化之神妙,以推及于灵怪神异之现象。以下将循此理路,疏理其思想,还原其精神风貌。朱子承伊川,主张「鬼神者,造化之迹」,是即造化之种种奇妙:鬼神者,造化之迹。且如起风做雨,震雷闪电,花生花结,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才见说鬼事,便以为怪。世间自有箇道理如此,不可谓无,特非造化之正耳。此得阴阳不正之气,不须惊惑。所以夫子「不语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语耳。南轩说无,便不是了。+且就这一身看,自会笑语,有许多聪明知识,这是如何得恁地?虚空之中,忽然有风有雨,忽然有雷有电,这是如何得恁地?这都是阴阳相感,都是鬼神。+「起风做雨,震雷闪电,花生花结」,乃至人身之「自会笑语,有许多聪明知识」,在古人言,自是中含神妙。即以现代科学之眼光观之,宇宙之生成变化、生命之种种奇妙,亦颇有难解者。+朱子见天地造化,一切种种中含神妙,乃谓鬼神灵异,亦不过造化之神奇,不足为怪。即以常理言之,天地之间有常必有变。「起风做雨,震雷闪电,花生花结」为平常之神奇,鬼神则为非常之神奇。此说朱子气化鬼神观之起源,以下两节「鬼神只是气」与「二气之良能」,均源于此。如此立论,是将灵魂与物质视为一物,或曰相通之一气,其神奇难测不可见处,亦属相通。乃心物一元,而非二元论。其所谓鬼神与寻常之物一气相贯、一理相通。心物毕竟唯一或为二?独立而异质于物之心是否存在?乃千古难解之问题。朱子之说要为自成一系统,值得注意。+自古及今有关鬼神之记载传说极多,朱子亦以鬼神之事为可能,故往往择其较近理者而信之:又问:『世之见鬼神者甚多,不审有无如何?』曰:『世间人见者极多,岂可谓无,但非正理耳。如伯有为厉,伊川谓别是一理。盖其人气未当尽而强死,魂魄无所归,自是如此。昔有人在淮上夜行,见无数形象,似人非人,旁午充斥,出没于两水之间,久之,纍纍不绝。此人明知其鬼,不得已,跃跳之,衝之而过之下,却无碍。然亦无他。询之,此地乃昔人战场也。彼皆死于非命,衔冤抱恨,固宜未散。』又问:『「知鬼神之情状」,何缘知得?』曰:『伯有为厉,子产为之立后,使有所归,遂不为厉,可谓「知鬼神之情状」矣。』又问:『伊川言:「鬼神者,造化之迹。」此岂为造化之迹乎?』曰:『若论正理,则庭前树木,数日春风便开花,此岂非造化之迹!又如雷霆风雨,皆是也。但人常见,故不知怪。忽闻鬼叫,则以为怪。不知此亦是造化之迹,但非理之正耳。』又问:『世人多为精怪迷惑,如何?』曰:『家语曰:「山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气之杂揉乖乱所生,专以为无则不可。如冬寒夏热,春荣秋枯,此理之正也。忽冬月开一朵花,岂可谓无此理,但非正耳,故谓之怪。孔子所以不语,学者未须理会也。』坐间或云:『乡间有李三者,死而为厉,乡曲凡有祭祀佛事,必设此人一分。或设黄籙大醮,不曾设他一分,斋食尽为所污。后因为人放爆杖,焚其所依之树,自是遂绝。』曰:『是他枉死,气未散,被爆杖惊散了。设醮请天地山川神祇,却被小鬼污却,以此见设醮无此理也。』+此条甚长,包逻各种鬼神现象暨朱子之解释,甚具代表性,乃周明作所录,成于壬子(一一九二)以后,亦属朱子晚年思想。此处于人死之后为鬼、为厉,山间与水土之中或有之精怪,均据古籍与所闻之「合理」者而加以承认。朱子以为世间此种事情极多,难以全然否认,但教人莫惑于此等变异之事,视其为「造化之迹」,与「庭前树木,数日春风便开花」之为神奇,同为一事,不过一正一不正而已。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否定怪、力、乱、神之事,但以其非常而不言。山中灵怪好比冬月开花,学者且不需理会此等事,待天地间事理明白多了,自知阴阳造化有常有变,不足为奇。朱子此说,化鬼神精怪现象为造化本有之奇妙,虽不能符合现代唯物暨无神论之观点,却大幅削弱鬼神所具有之宗教性及撼动人心之力量。(二)鬼神只是气朱子之宇宙观视万物为一体,通天下为一气,天下无气外之物,有是气必有是理。其于鬼神灵怪,既以其不外造化之神妙,乃视之为气化之功用与自然。而其承认鬼神,亦为其理气论注入有神论之色彩:鬼神只是气。屈伸往来者,气也。天地间无非气。人之气与天地之气常相接,无间断,人自不见。人心才动,必达于气,便与这屈伸往来者相感通。如卜筮之类,皆是心自有此物,只说你心上事,才动必应也。+神,伸也。鬼,屈也。如风雨雷电初发时,神也。及至风止雨过,雷住电息,则鬼也。+气之伸者、往者谓之神,气之屈者、来者谓之鬼。天地之间无非气之屈伸往来,故曰「鬼神只是气」。鬼神与人身既同为一气之化,故人心方动,便可与其相感通。鬼神只是气,其一切种种,自可以气化之理说明。气化之运,不外阴阳,是即气之动静、聚散、屈伸。在朱子而言,天下无气外之物,而气化之理有常,是以鬼神、灵异、感应、占卜之事,亦不外于动静、聚散、屈伸、阴阳之理。朱子此说,将不可揣摩之神异,一归之于可见可知之理,其于安定人心,实有极大之功能。此处尤其重视人心与鬼神乃至万事万物之感通。此因心属气,且为气之灵,朱子既视天地为一气,自易相信人心可与其同类之鬼神相感通,并从而解释卜筮、感应之现象。可见朱子思想中,心、物、神灵均统合于一气,彼此转化感应,同为一气之聚散开閤,屈伸往来。且朱子所谓之气,亦绝非现代唯物观点之气,而具有通贯现代所谓神灵、精神、生命、物质诸界之性质。朱子此说,与西方之唯物论、唯心论、心物二元论、一神、多神论大不同,而稍近于万物有灵论与泛神论。然其所重不在万物有灵论与泛神论所重之灵魂(anima,+soul),精神(spirit)、或神(god),而在于平常之气化,故与此二论亦有根本性之不同。所谓「鬼神只是气」,「鬼神者,造化之迹」,其要义皆在于纳鬼神于一气之化,故曰:雨风露雷,日月昼夜,此鬼神之迹也,此是白日公平正直之鬼神。若所谓『有啸于梁,触于胸』,此则所谓不正邪暗,或有或无,或去或来,或聚或散者。又有所谓祷之而应,祈之而获,此亦所谓鬼神,同一理也。世间万事皆此理,但精粗小大之不同尔。又曰:「以功用谓之鬼神,即此便见。」+雨风露雷,日月昼夜,造化中处处皆含神妙,故曰:「此鬼神之迹也」。世间万物皆出于一气之化,皆含屈伸往来之理,而其一切表现又莫不中含神妙,是即处处皆有鬼神。「以功用谓之鬼神」,系以阴阳二气屈伸往来所生之种种奇妙变化为鬼神。如此之鬼神论,既得以解释古人所普遍相信之神灵现象,又将其纳入「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之理性世界,是为朱子对传统儒学之重大贡献。阴阳系就气之性质言,阳气动而阴气静。鬼神系就气之功用言,所谓神者,气之伸也,所谓鬼者,气之归也。无处非一气之屈伸往复,故无处非鬼神:鬼神只是气之屈伸,其德则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天下岂有一物不以此为体而后有物者邪?以此推之,则「体物而不可遗」者见矣。+问:「『体物而不可遗』,是有此物便有鬼神,凡天下万物万事皆不能外夫鬼神否?」曰:「不是有此物时便有此鬼神,说倒了。乃是有这鬼神了,方有此物;及至有此物了,又不能违夫鬼神也。『体物而不可遗』,用拽转看。将鬼神做主,将物做宾,方看得出是鬼神去体那物,鬼神却是主也。」+鬼神就气之屈伸往复言,万物自气化中来,故曰:「是有这鬼神了,方有此物;及至有此物了,又不能违夫鬼神也。」鬼神在物之先,为其主,乃《中庸》所谓「体物而不可遗」。天下无一物不以鬼神为体,是以益知造化神妙之无所不在。朱子引明道之言曰:「气外无神,神外无气。谓清者为神,则浊者非神乎?」所以使学者了知不论清浊精粗,莫不有鬼神在焉。此理无所不在,所以通贯「死生人鬼」:问:「伊川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是兼气与理言之否?」曰:「有是理,则有是气;有是气,则有是理。气则二,理则一。」+程朱视死与生、人与鬼为同源。人而生者气之聚,死为鬼者气之散。一者聚一者散、一者生一者死,乃所谓「气则二」。此二者实同出于气化之理,乃所谓「理则一」。聚散者,气也,聚散有常,理也。「有是气,则有是理」,理气不离不杂,鬼神之妙用亦无所不在。(三)鬼神者二气之良能所谓「鬼神只是气」,或曰「鬼神者造化之迹」,虽可见鬼神乃气化之自然,不若直言鬼神即阴阳二气之本来功用之深切著明。朱子以此盛称横渠「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一语:伊川谓鬼神者造化之迹,却不如横渠所谓二气之良能。直卿问:「如何?」曰:「程子之说固好,但浑沦在这里。张子之说分明,便见有箇阴阳在。」+曰:「横渠谓『二气之良能』,何谓『良能』?」曰:「屈伸往来,是二气自然能如此。」曰:「伸是神,屈是鬼否?」先生以手圈卓上而直指其中,曰:「这道理圆,只就中分别恁地。气之方来皆属阳,是神;气之反皆属阴,是鬼。日自午以前是神,午以后是鬼。月自初三以后是神,十六以后是鬼。」童伯羽问:「日月对言之,日是神,月是鬼否?」曰:「亦是。草木方发生来是神,彫残衰落是鬼。人自少至壮是神,衰老是鬼。鼻息呼是神,吸是鬼。」淳举程子所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闰之以风雨」。曰:「天地造化,皆是鬼神,古人所以祭风伯雨师。」问:「风雷鼓动是神,收敛处是鬼否?」曰:「是。」+朱子观物,恒从其整体视之,凡事物皆有成毁变化及对立面,故整体中必分阴阳。+举如升降、午前午后、朔望之变、日月、生衰、呼吸、天地、乾坤、动静,皆可分阴阳鬼神。凡生发、动进处皆属神,是即阳气发用;凡收敛、静退处属鬼,是即阴气发用。阴与阳就气本身言,鬼神则偏就阴气与阳气之发用言,故曰「二气之良能」。+鬼神即阴阳二气自然本有之功能作用,说之以「造化之迹」,不若「二气之良能」之深切著明。朱子曰:鬼神之幽显,自今观之,他是以鬼为幽,以神为显。鬼者,阴也;神者,阳也。气之屈者谓之鬼,气之只管恁地来者谓之神。『洋洋然如在其上』,『君蒿妻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这便是那发生之精神。神者是生底,以至长大,故见其显,便是气之伸者。今人谓人之死为鬼,是死后收敛,无形无迹,不可理会,便是那气之屈底。」道夫问:「横渠所谓『二气之良能』,良能便是那会屈伸底否?」曰:「然。」+鬼神乃造化过程之一体两面,凡事有伸必有屈,有成必有毁,皆所谓鬼神。生时气聚生发,谓之神,谓之显,死后气散消亡,谓之鬼,谓之幽。朱子肯定人死为鬼,惟以其出于气化之自然,乃死后一时未消亡之气,久则亦将散尽。此所谓鬼,兼气化之作用暨结果而言。生死鬼神,乃一气之屈伸聚散,是皆「二气之良能」。钱宾四先生以「一体浑成而可两分言之」,代表朱子思想暨立言之根本精神。+理气、阴阳、鬼神皆为此宇宙一体内所具相反相成之两方面。理者一而常,气者多而变。阳者动进,阴者静退,而实为一气之动静。此一动一静,非为二事,本一体与为一理。鬼神者,一气之屈伸往来,其义由阴阳推扩而来,是以鬼神亦为一体与一理。宇宙中种种神妙,朱子皆谓之曰鬼神,其伸发灵妙者为神,其消退收敛者为鬼,乃一体之两面也:『鬼,阴之灵;神,阳之灵。』此以二气言也。然二气之分,实一气之运。故凡气之来而方伸者为神,气之往而既屈者为鬼;阳主伸,阴主屈,此以一气言也。故以二气言,则阴为鬼,阳为神;以一气言,则方伸之气,亦有伸有屈。+阴阳一体,神鬼亦一体。一可分之为二,二可再分为四:其方伸者,神之神;其既屈者,神之鬼。既屈之气,亦有屈有伸。其既屈者,鬼之鬼;其来格者,鬼之神。天地人物皆然,不离此气之往来屈伸合散而已,此所谓『可错综言』者也。+伸中有伸,伸中有屈,是以神中有神,神中有鬼,亦如阳中之阳为太阳,阳中之阴为少阳,反之亦然,故曰「可错综言者也」。人秉阴阳二气而生,自有种种阴阳对待与妙用之表现,是即鬼神。此鬼神之在于人身,即所谓魂魄。朱子曰: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也;神者,阳之灵也。以一气言,则至而伸者为神,反而归者为鬼。一气即阴阳运行之气,至则皆至,去则皆去之谓也。二气谓阴阳对峙,各有所属。如气之呼吸者有魂,魂即神也,而属乎阳;耳目鼻口之类为魄,魄即鬼也,而属乎阴。「精气为物」,精与气合而生者也;「游魂为变」,则气散而死,其魄降矣。+耳目鼻口等有形质者为魄,属阴属鬼;呼吸与运动无形,属阳属神。阴精与阳魂合而生人,是易繫辞所谓「精气为物」。人死而阳魂出游,仅存阴魄,是繫词所谓「游魂为变」。人者,合阴阳二气而成。其生,气聚而成物,属阳属神,其死,气散而为阴为鬼。然而阳中有阴,阴中有阳,生中有死,聚中有散,是以人生为「鬼神之会」:因问:「『精气为物』,阴精阳气聚而成物,此总言神;『游魂为变』,魂游魄降,散而成变,此总言鬼,疑亦错综而言?」曰:「然。此所谓『人者,鬼神之会也』。」+「阴精阳气聚而成物」,阳魂阴魄合而成体,由此而知神、鬼与人为一体,莫非一气之聚散,二气之流行。其中「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一语,出自《礼记?礼运》,实有深意。朱子弟子陈北溪承朱子意对此句颇有发挥:礼运言「人者,阴阳之交,鬼神之会,」说得亦亲切。此真圣贤之遗言,非汉儒所能道也。盖人受阴阳二气而生,此身莫非阴阳,如气阳血阴,脉阳体阴,头阳足阴……天地之间,无一物不是阴阳,则无一物不具鬼神。+亦即鬼神即在吾身之中。其具体之展现,除文中所述身体各部之阴阳对待,综合言之则为魂魄。朱子曰:人生初间是先有气。既成形,是魄在先。「形既生矣,神发知矣。」既有形后,方有精神知觉。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数句说得好。淳。+魂魄乃生人之本,亦为死后鬼神之所出,生前死后一贯。记者弟子陈淳本朱子意于《北溪字义》对此有清晰扼要之阐发:子産谓“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斯言亦真得圣贤之遗旨。所谓始化,是胎中略成形时。人初间纔受得气,便结成箇胚胎模様,是魄。既成魄,便渐渐会动,属阳,曰魂。及形既生矣,神发知矣,故人之知觉属魂,形体属魄。阳为魂,阴为魄。魂者,阳之灵而气之英;魄者,阴之灵而体之精。如口鼻呼吸是气,那灵活处便是魂;耳目视听是体,那聪明处便是魄。……人自孩提至于壮,是气之伸,属神;中年以后,渐渐衰老,是气之屈,属鬼。以生死论,则生者,气之伸;死者,气之屈。就死上论,则魂之昇者为神,魄之降者为鬼。魂气本乎天,故腾上;体魄本乎地,故降下。书言“帝乃殂落”,正是此意。殂是魂之昇上,落是魄之降下者也。++++++++++++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知鬼神之情状。言阴精阳气聚而生物,乃神之伸也,而属乎阳。魂逰魄降,散而为变,乃鬼之归也,而属乎阴。鬼神情状,大槩不过如此。+由是可知鬼神实与吾身为一体,即吾身阴阳变化之妙,又即为吾身之魄与魂。人死则魄降于地,魂归于天。其游魂而上于天者为神,其游魂而未昇者为俗称之鬼。此所谓阴阳鬼神,皆相对待而言,故有各总变化之称。阴阳、鬼神、魂魄、生死一以贯之,故《语类》载:横渠云:「神祇者归之始,归往者来之终。」曰:「此二句,正如俗语骂鬼云:『你是已死我,我是未死你。』楚词中说终古,亦是此义。」+始生曰神,生者,死之始,故曰「神祇者归之始」。归曰死,死者,生之终,故曰「归往者来之终」。鬼为已死之我,我是未死之鬼。此种见解,何等豁达,何等洒脱。鬼神虽为一体,然则二者有辨。无生不成死,一切死灭则未必生。天地之大德曰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故天道常以神言,此为最上。人道法天,然不能如天之常健,有生有死,有阴有阳,故称之曰:「鬼神之会」。人死为鬼,往而不返,其气渐尽,乃最无生意者:今且说大界限。则周礼言:天曰神、地曰祗、人曰鬼。三者皆有神,而天独曰神者,以其常常流流动不息,故专以神言之。若人自亦有神,但在人身上则谓之神,散则谓之鬼耳。鬼是散而静了,更无形,故曰往而不返。天之神曰神,地之神曰祇,人生有神,死则为鬼。天之神生机勃发,流行不息,地之神亦长久,而人之神终归于消亡:问:「鬼神恐有两洋:天地之间,二气氤氲,无非鬼神,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有;人死为鬼,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无。」曰:「是。所以道天神人鬼,神便是气之神,此是常在底;鬼便是气之屈,便是已散了底。然以精神去合他,又合得在。」问:「不交感时常在否?」曰:「若不感而常有,则是有馁鬼矣。」又曰:「先辈说魂魄多不同。左传说魄先魂而有,看来也是。以赋形之初言之,必是先有此体象,方有阳气来附他。」+横渠言「至之谓神,反之谓鬼」,固是。然雷风山泽亦有神,今之庙貌亦谓之神,亦以方伸之气为言尔。此处要错综周遍而观之。伸中有屈,屈中有伸,便看此意。伸中有屈,如人有魄是也;屈中有伸,如鬼而有灵是也。+天之神常在,即造化之生生不息、神妙不测,是则为「雷风山泽」之神,乃天地方伸之气,而所谓庙貌之神亦以之为言。此所谓「天神」,「便是气之神」,系就二气之良能而言。此良能恒存,故天之神祇恒存。与世间所谓人格化神祇恒存之观念差异甚钜。至于人死之为鬼则属已屈之气,其生机不足,有待生人以精神去合他,乃得交感而有。人若不以精神合之,则此鬼不存。至于不待交感而有者,是为「馁鬼」,即所谓欲求未遂,不肯散去之饿鬼,一般不存在。+朱子主鬼神即造化之神妙,亦信世间有死后之鬼与当祀之神。其所谓鬼神,乃造化之迹,二气之良能,与人生密切相接,同属一气之化。此种鬼神观,显与西方「超越」(transcendental)之上帝,乃至佛教遍佈三千大千世界之佛菩萨法身常在观不同,而可以为中华近世鬼神观之代表。本于气化之鬼神观,朱子于世人所谓之鬼神现象,提出清晰一贯之解释:曰:「神祇之气常屈伸而不已,人鬼之气则消散而无馀矣。其消散亦有久速之异。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气不散,为妖为怪。如人之凶死,及僧道既死,多不散。僧道务养精神,所以凝聚不散。若圣贤则安于死,岂有不散而为神怪者乎!如黄帝尧舜,不闻其既死而为灵怪也。尝见辅汉卿说:『某人死,其气温温然,熏蒸满室,数日不散。』是他气盛,所以如此。刘元城死时,风雷轰于正寝,云雾晦冥,少顷辨色,而公已端坐薨矣。他是什麽洋气魄!」用之曰:「莫是元城忠诚,感动天地之气否?」曰:「只是元城之气自散尔。他养得此气刚大,所以散时如此。祭义云:『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君蒿、妻怆,此百物之精也。』此数句说尽了。人死时,其魂气发扬于上。昭明,是人死时自有一般光景;君蒿,即前所云『温温之气』也;妻怆,是一般肃然之气,令人妻怆,如汉武帝时『神君来则风肃然』是也。此皆万物之精,既死而散也。」淳录云:「问:『「其气发扬于上」,何谓也?』曰:『人气本腾上,这下面尽,则只管腾上去。如火之烟,这下面薪尽,则烟只管腾上去。』淳云:『终久必消了。』曰:『然』。」+朱子这段话语,形象生动鲜明,充分表现其生死一致、聚散有常之观点。所谓:天之神祇乃阳中之阳,生机勃发,故其气常屈伸不已。人死为鬼,则属已屈之气,生意已尽,终将消散而无馀。人死,其气之消散有久速。凡不伏其死者,如凶死及平日务养精神之僧道,其气多凝聚不散。若安于其死者,如圣贤,则善其终而不复留。人死则精气散,有如薪尽而烟腾。忠诚豪杰之士,养得精气强盛,当其死而气散,气象甚为宏大。综合而言,朱子之鬼神论,本于天地、人、鬼神皆为一气之化之信念,理路十分清晰,然其中所涉及各层次之神鬼,则有待进一步分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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