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宗教与政治的战斗,最终胜利的永远是朋友宗教

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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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
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
──中西政治文化的两种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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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胜利相关
  在文明6中不光有炮火连天的热战,其中不见血刃的宗教战争也很激烈,今天我们来告诉大家文明6宗教战争玩法攻略,单位宗教力怎么提高。
  宗教战争
  宗教斗争中,以宗教力计算战斗结果,战斗结果以双方的宗教力绝对值差计算。胜者宗教影响力在10格内提升,败者宗教影响力在10格内削弱。不受地形修正值的影响。
  在宗教斗争中,你可以从下列因素中得到战斗力加成:晋升、政策、神权政治政体、紧邻本教城市和圣地、紧邻圣都。
  受伤的宗教单位传教时产生的宗教压力较低。若宗教单位被消灭(不论被其他宗教单位还是军事单位),其所在格周围半径10格范围内所有城市中对应宗教的压力会下降。如果被宗教单位消灭,同等范围的城市中,胜利者的宗教压力会上升。
  宗教单位只能在紧邻圣地和信教城市休息时才会恢复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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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宗教观
            总目录
            
            
            
            
            
            
            
            
          《我之宗教观》详细目次
我之宗教观…………………………………………一──三0
     一
宗教之意义──自证·化他……………………………一
     二
宗教之本质──人类意欲的表现………………………五
     三
宗教之特性──顺从·超脱…………………………一0
     四
宗教的层次──多神·一神·梵我·唯心·正觉…一三
     五
宗教的类别──自然宗教·社会宗教·自我宗教…一八
     六
宗教之价值──强化自己·净化自己………………二一
     七
宗教理想之实现──永生·无生·新生……………二四
   二  中国的宗教兴衰与儒家………………………三一──五四
   三  修身之道……………………………………五五──一四六
     一
儒佛之道大同…………………………………………五五
     二
道之宗要及其次第……………………………………六五
     三
格物以致其知(信成就)……………………………七六
     四
诚意(戒成就)………………………………………九九
     五
正心(定成就)……………………………………一0三
     六
修身(慧成就)……………………………………一一九
     七
成就利他的道次──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三二
   四  人心与道心别说…………………………一四七──一七八
     一
序起…………………………………………………一四七
     二
人心惟危……………………………………………一五0
     三
人心惟危的辨析……………………………………一五二
     四
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一六0
     五
论儒与道的执中……………………………………一六七
     六
佛法的允执其中……………………………………一七三
   五  上帝爱世人…………………………………一七九──二一六
     一
上帝爱世人的根本立场……………………………一七九
     二
耶和华所喜悦的人──盲目无知识………………一九二
     三
耶和华所喜悦的人──分散无组织………………二0四
     四
一贯之道……………………………………………二一三
   六  『上帝爱世人』的再讨论…………………二一七──二七四
     一
上帝与人的主奴关系………………………………二一七
     二
上帝所喜悦的人──盲目无知识…………………二三三
     三
上帝所喜悦的人──分散无组织…………………二四五
     四
清道夫的烦恼………………………………………二五四
   七  上帝与耶和华之间…………………………二七五──三00
     一
摩西传扬的耶和华…………………………………二七五
     二
以色列旧有的上帝…………………………………二八六
     三
耶和华与上帝的合一………………………………二九四
   八  我怎样选择了佛教…………………………三0一──三0六
   我是佛教徒。「我之宗教观」,是以佛教的见地来看宗教,看宗教的价值,看宗教的浅深不同。
   从世界史去看,没有一个民族,没有宗教信仰;从古代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时代,没有宗教。如宗教而没有深刻的充足的根据,与人类生活没有密切的关系,宗教是决不会如此普遍而悠久的。宗教在人类社会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这决不是那些反宗教者所能打倒,也不是非宗教分子所可以漠视。宗教于人类的正常生活,可说是不可分离的。人类的宗教信仰,决不是闲家计。不要听到宗教就以为是迷信,大家应以谅解的同情去了解他,或者进一步的去接受他。
   一 宗教之意义──自证·化他
   一般反宗教者与非宗教者,以为宗教是迷信,是人类愚昧的幻想。但在我看来,宗教是人类的文明根源,是人类知识发展以后所流出,可说是人类智慧的产物。一般动物──鸟兽虫鱼,它们缺乏高度的明确意识,丰富的想像,也就不会有宗教。惟有人类,由于知识的开发增长,从低级而进向高级;宗教也就发展起来,从低级而不圆满的,渐达高尚圆满的地步。这种从浅而深,由低级而高级,与一般文化,及政治的进展,都表示着平行的关系。如政治,从酋长制的部落时代,到君主制的帝国时代,再进到民主制的共和时代。宗教也是从多神的宗教,进步为一神的宗教,再进展为无神的宗教。古代与现代遗剩的低级宗教,不免有迷妄与错误,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宗教。正像不能因某种政制的不够理想,而就取消政治。
   宗教是依人类知识的渐次提高,而渐次改善与提高的,所以我们应信受高尚的宗教。佛教为人类最高智慧所成立,佛是一切智者。在一切宗教中,像明月在星群中一样。在过去,佛教为了适应部分的众生,有许多不了义的方便,但这无损于佛教的真义。「正直舍方便,但说无上道」,本是佛教应有的精神。总之,一切宗教都是有助于人类的,于人类有过伟大的贡献。一切宗教都应以同情的眼光去了解他,何况现代存在的,高尚而伟大的宗教!
   近代的宗教一词,由Religion译义而来。西方学者,依着他们所熟悉的宗教,给予种种的解说。现在,我依佛法的定义来解说。
   宗(证)与教,出于「楞伽经」等,意义是不同的。宗,指一种非常识的特殊经验;由于这种经验是非一般的,所以有的称之为神秘经验。教,是把自己所有的特殊经验,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使他人了解、信受、奉行。如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的证悟,名为宗;佛因教化众生而说法,名为教。我们如依佛所说的教去实行,也能达到佛那样的证入(宗)。所以,宗是直觉的特殊经验,教是用文字表达的。依此,凡重于了解的,称为教;重于行证的,名为宗。这样的宗教定义,不但合于佛教,其他的宗教,也可以符合。即如低级的宗教,信仰幽灵鬼神。这种幽灵鬼神的信仰,其初也是根源于所有的特殊经验而来。又如犹太教、基督教所信仰的耶和华,也是由于古代先知及耶稣的特殊经验而来。基督徒在恳切的祈祷时,每有超常识的神秘经验,以为见上帝或得圣灵等,这就等于是宗。加以说明宣传,使人信受,就是教。凡是宗教,都有此二义。反宗教及自以为非宗教者,不能信解宗教的特殊经验,以为只是胡说乱道,捏造欺人;或者是神经失常,幻觉错觉。不知道,宗教决不是捏造的、假设的。心灵活动的超过常人,起着进步的变化,又有何妨?宗教徒的特殊经验,说神说鬼,可能有些是不尽然的,然不能因此而看作都是欺骗。各教的教主,以及著名的宗教师,对于自己所体验所宣扬的,都毫无疑惑,有着绝对的自信。在宗教领域中,虽形形色色不同,但所信所说的,都应看作宗教界的真实。即使有与事实不合的,也是增上慢──自以为如此,而不是妄语。如基督徒的见到耶稣,见到上帝,或上帝赐予圣灵等,他们大都是恳切而虔诚的。如佛教徒的悟证,以及禅定的境界,见到佛菩萨的慈光接引等,都是以真切的信愿,经如法修持得来。这在宗教徒内心,是怎样的纯洁而真实,决非有意的谎言(以宗教为生活的,当然有欺谎的报道)。唯物论者,断灭论者,于宗教缺乏信解的同情,以为决无此事。或者如古人说:「圣人以神道设教而民从之」。古代确有利用宗教,作为利用人民,统治人民的事实,然如以为宗教就是这些圣人造出来的,那是太错误了!
   二 宗教之本质──人类意欲的表现
   一般以为:世间的宗教,虽信仰不同,仪式与作法不同,但简括的说,宗教不外乎神与人的关系。例如一神教,以为神或上帝,对于我们是怎样的慈爱,我们应怎样的信仰他,才能得到神的救拔。然而这样的宗教形式与内容,不能该括一切宗教。依佛法说:宗教的本质,宗教的真实内容,并不是神与人的关系。宗教是人类自己;是人类在环境中,表现着自己的意欲。宗教表现了人类自己最深刻的意欲,可说是显示着人类自己的真面目。然而这幅人类自己的造像,由于社会意识的影响,自己知识的不充分,多少是走了样的。在人类从来不曾离开愚蒙的知识中,将自己表现得漫画式的;虽不是写生的、摄影的,看来却是再像不过!
   宗教是人类自己的意欲表现;意欲是表现于欲求的对象上,经自己意欲的塑刻而神化。如在多神教中,对于雨,人类或希望他适时下雨,或希望他不要淫雨,但对雨都起着力的、神妙的直感。于是乎从雨是有意欲的,活生生的像自己;进展到有神在主宰雨。一切自然现象,社会现象,都如此。而且,不但依照自己意欲,而且依据(人类的集合)社会形态,而山、水、城、乡的神世界,逐渐的开展出来。
   人类从无始以来,在环境的活动中,一向向外驰求。所以起初的意欲表现,都表现在外物,而不曾能表现自己,也就不曾能清晰地表现自己。还有,天真的儿童,知识不曾发达,等到长大了,社会影响下的世故也深了。在社会中,有不能不隐蔽自己的苦衷,覆藏自己的真意,覆藏自己的错误,覆藏自己的罪恶。久而久之,真的连自己也误会自己了!这在高尚的宗教中,才着重自己,清晰地将自己表现出来。人类在宗教中,吐露了自己的黑暗面──佛教称之为烦恼、业;基督教等称之为罪恶。而自己希望开展的光明面,也明确地表达出来。高尚宗教所归依、所崇信的对象,不外是「永恒的存在」,「完满的福乐」,「绝对的自由」,「无瑕疵的纯洁」。这在基督教信仰的上帝,即说是无始无终的永恒,绝对自由,完善的福乐,圆满而圣洁的。在佛教中,佛也是常住的、妙乐的、自由自在的、究竟清净的。可以说,凡是高级的宗教,都一致的崇信那样的理想。这究竟圆满的理想,如佛陀,又是最高智慧的成就者,有广大而深彻的慈悲,勇猛的无畏,这都是人类希望自己能得到的。人,决不甘心于死了完了;永远的存在,而且存在得安乐与自由,智慧与慈悲。人类有达成此圆满究竟的意欲,即以此为崇仰的对象,而希望自己以此理想为目标而求其实现。总之,宗教所归信崇仰的,是人类自己意欲的共同倾向。这种意欲的自然流露,从何而来,这里姑且不谈。而人类有这种意欲,却是千真万确的。在人类的知识不充分时,倾向于外界时,意欲的表现也不完全,也表现于自然界。知识越进步,越是意识到宗教即是人类自己,意欲的表现越完全,也表现于人类自身。所以宗教的形态尽管不同,而一切宗教的本质,却并无两样。一切都不外人类自己,人类在环境中表现着自己的意欲。
   在这里,可以指出神教与佛教的不同点。一般神教,都崇信人类以外的神。在一神教中,以为神是这个世界命运的安排者,人类的创造者──神照着自己的样子造人。但在佛教中,以为崇信、归依的佛(声闻等),是由人的精进修学而证得最高的境地者。以此来看宗教所归信的,并不是离人以外的神,神只是人类自己的客观化(表现于环境中)。人类小我的扩大,影射到外界,想像为宇宙的大我,即成唯一的神。因此,人像神,不是神造人,而是人类自己,照着自己的样子,理想化、完善化,而想像完成的。佛教有这样的话:「众生为佛心中之众生,诸佛乃众生心中之诸佛」。众生──人信仰归依于佛,是众生自己心中所要求实现的自己。所以佛弟子归依佛、归依僧,却要「自依止」,依自己的修学,去实现完善的自己。
   佛是人类修证而圆成的,然我们──人类所知道的,还是要经人类知识的再表现。经上说:佛陀「随类现身」,是为怎样的众生现怎样的身相。人类从自己去认识佛,这是真实的。如日本人造佛像,每留有日本式的髭须。缅甸的佛像,人中短,活像缅甸人。而我国的造像,如弥勒的雍容肥硕,恰是我国人的理想型。而观音菩萨为一般女众所信仰时,逐渐的现出柔和慈忍的女相来。所以佛随众生心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应现。佛说法也如此:「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随各人所要听的,随各人的兴趣、知识不同,对于佛的教法,起着不同的了解。
   宗教是人类自己的意欲,表现于环境中。不平等而要求平等,不自由而希望自由,不常而希望永恒,不满愚疑而要求智慧,不满残酷而要求慈悲。当前的世界,断灭论流行,不平等、不自由,到处充满了愚疑与残酷,该是宗教精神高度发扬的时节了。人类都有此愿欲,而惟有在宗教中,才充分地、明确地表达出来。不但佛教,如实的认识自己,认识自己的宗教归仰,而努力于自己的实现。一般宗教,特别是高尚的宗教,梵教、耶教、回教等,也都能表达出崇高的理想,辉煌的神格,由摄导人类自己,向这一目标去努力!
   三 宗教之特性──顺从·超脱
   宗教,是人类在环境中表达自己的意欲,表达自己的意欲于环境中,所以宗教有两个特性:一、顺从;二、超脱。西洋的宗教,偏重于顺从。他们的宗教一词,有约制的意思。即宗教是:接受外来某种力量──神力的制约,而不能不顺从他,应该信顺他。但单是接受制约,是不够的;依佛法说,应该着重于超脱的意思。
   人类在环境中,感觉外在的力量,异常强大。自己觉得对他毫无办法,非服从他不可。如自然界的台风、豪雨、地震、海啸,以及大旱、久雨等。还有寒来暑往,日起月落,也非人力所能改变,深刻的影响人类。此外,社会的关系──社会法制,人事牵缠,以及贫富寿夭,都是不能轻易改变的。还有自己的身心,也使自己作不得主。如失眠,愈想合眼而愈是睡不着。性情暴躁,才赌咒发誓地要立志改过,可是话还才说完,又会照旧发作起来。这种约制我们、影响我们的力量,是宗教的主要来源,引起人类的信顺。信赖神力──山神、水神、风神、五谷之神,……乃至战争的胜败,也觉得有神力在那里左右着。这些控制或操纵自然与社会的力量,似乎非顺从他不可。顺从,可以得神的庇佑而安乐,否则会招来祸殃。或信仰命运之神的安排。所以一般的宗教,每以信顺为根本的。专重在顺从,会觉得自己渺小而无用;然而自己却决不愿如此。所以顺从虽是宗教的一大特性,而宗教的真实,却是趣向解脱:是将那拘缚自己,不得不顺从的力量,设法去超脱他,实现自由。
   超脱外来束缚的宗教特性,就是神教,极端信仰顺从的神教,也还是如此。对于自然界、社会界,或者自己身心的障碍困难,或祈求神的宽宥,祈求神的庇护、援助;或祈求另一大力者,折伏造成障碍苦难的神力。或者以种种物件,种种咒术,种种仪式,种种祭祀,求得一大力者的干涉、保护,或增加自己的力量。或者索性控制那捣乱的力量,或者利用那力量。这一切,无非为了达成解除苦难、打开束缚,而得超脱自由的目的。在现在看来,神教的向外崇拜,多少是可疑了。因为人类知力的进步,对于自然界的威力,自然界的性质,已逐渐从自然本身的理解中,加以控制、改善、利用。社会界的动乱、障碍、不平等、不自由,也逐渐从政治组织、经济制度等,加以调整。还不能完全达成目的,这是知识的不充分,人类自己的问题没有解决,而决非宰制自然与社会的神力问题了。人类自己身心的不自在,一切病态的魔力,在高尚的神教中,也在信神的前提下,注意到人类自身的净化、革新。特别是佛教,释尊提贡「古仙人之道」,以完善的方法,消除自己身心的障碍,而达到彻底的超脱。总之,宗教虽有二大特性,而最后的真实的目的,不外彻底破除束缚,获得究竟的超脱。
   宗教的特性,在乎从信顺中趣向超脱。神教,大抵信顺神力(祭祀力、咒力等),企图在合于神的意旨中,得到神的喜悦、救济,实现某一目标,或彻底的超脱。佛教,信顺佛、法、僧。信佛信僧,实为希圣希贤的景仰,顺从已得超脱者的指导;而信法,是真理与道德的顺从、契合。佛教是以佛僧为模范、为导师;而从真理的解了体验,道德的实践中,完成自己的究竟解脱。所以,惟有佛教,才是彻底的把握宗教的本质,而使他实现出来。其他的宗教,都是或多或少的,朦胧的向着这一目标前进。
   由于宗教的有此二大特性,虽一切宗教都具备这两者,而从重点来说,宗教可以分为二类:一、着重于顺从的,是他力宗教,如信神、信上帝、信梵天等。二、着重于超脱的,是自力宗教,如佛教等。大概的说,宗教中越是低级的,即越是他力的;越是高级的,自力的成分越多。
   四 宗教的层次──多神·一神·梵我·唯心·正觉
   宗教的浅深次第,是不容易说得大家同意的。现在依据佛经──诸天世界建立的层次来说明。
   最低级的宗教,要算是(幽灵,妖怪等)多神教了。在三界中,最低的天是:四王天与忉利天(四王天以下,还有一些夜叉天)。这二天,可说是鬼神王国。忉利天主──帝释,近于道教所传说的玉皇;天女围绕,享受着物欲的幸福。帝释,有着战斗神的特性,手持金刚杵(从此以上,再没有战争。这个多神王国的叛乱者,名为阿修罗,住在海底),为多神王国的共主。四王天的分化一方,犹如四岳。他们所统摄的部属,遍布在人间,山、林、江、湖;是龙、夜叉、罗刹、犍达婆、紧那罗、迦楼罗、摩侯罗伽等,为首的都是大力的鬼王、畜王。龙与夜叉王等,统摄着一切的鬼灵、妖怪。忉利天王与四王天王,虽比较高尚,而该括一切天龙八部──神来说,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因为鬼神们,有时会发极大的镇心,毁伤多数的众生,或者毁坏稼穑。贪欲──贪财、贪色──心也还非常强;忉利天王也还沈醉于金粉的乐欲中。这类天神,自我的贪欲极强(镇是贪的反动)。
   比多神教高一级的,应该是一神教。这在三界中,自兜率天以上,一面到初禅的大梵天。大梵天即世界的创造主。梵天说:这世界,世界的一切,以及人类,都是从他而有的。印度传说的创造神,近于希伯来传说中的耶和华。大梵天以下,有着政治形态的天国。到达大梵天,有一无二,名为「独梵」。所以在宗教中,这是唯一神教。大梵天(包括梵众、梵辅──天国中的臣民)是超欲界──超过属于情欲世界的。属于情欲世界的统治者,是他化自在天王──魔王,与基督教的撒旦相近。一神教,比多神教的神格,高尚得多。依佛法说:贪欲心极微薄(物欲与男女欲,都没有了,所以说:要以心灵来崇拜他);镇恚也没有了(神是完全的爱)。但我慢却特别强,总以为自己最高:自己是常住不变,是无始无终,是究竟自在;是一切的创造者,一切的主宰者。由此神格的特点,凡是一神教,都充满了唯我独尊的排他性。佛经中说:一次,马胜尊者到大梵天去,大梵天正在宣扬他是:常住、究竟安乐、人类之父等教说。大梵天见到马胜,怕尊者揭露他的真面目,就拉着尊者的手,到僻静处,请他不要说破。这虽是传说,却说明了大梵天的不究竟。不但有着狂妄的自我慢,还有矫诳心呢!不过,我以为一神教有他的长处,他把多神教中,秽恶、迷滥的毛病,一齐净除,而着重道德与善行,敬虔与纯洁,充满了无镇的慈爱!
   从大梵天向上,经二禅,三禅,到达四禅的色究竟天。这与初禅,可总名为梵天(但初禅有政治形态,故别说)。这类天国,是西方所不大明了的。他不是一神,也不是多神,是无神的(有时也神格化,那是梵天的本地)。在宗教方面,可名为梵我教,因为这是自我的宗教,以恢复自我的自由,常住与妙乐之本性的。要完成这种自我解脱的目的,须修习禅定,发明「神我」的真智。这是没有政治形态的,纯为个己解脱的宗教。所以在人类的宗教信仰中,并不普遍,而是少数玄学者,本体论者的宗教。从禅定──瑜伽的实修中去解脱自我,依佛法说,这是一类专著自我(小我、大我)见的宗教。
   此上还有四空处,这四天,是自心宗教。不但没有政治组织,而且还是离开物质世界,纯为安住于内心的静定。四天的次第,便是唯心观的次第。在一般宗教中,自心宗教是最高的。这一类的宗教学者,自以为是最究竟的超脱。然依佛法来看,这还是不出无明──疑的窟宅,还在虚妄的流转中。多神与一神是神教,在哲学中,是泛神论与唯神论。自我宗教,在哲学中是唯我论。自心宗教,在哲学中,当然是唯心论。
   上面所列的宗教层次──四类宗教,都不离自我的妄执,都是虚妄的,不彻底的。唯神、唯我、唯心,追根究原,只是同一内容──自性见(我见)的变形。佛教,是超越这印度的四类宗教而实现为正觉的宗教。西方缺少后二类(唯我与唯心宗教),所以对佛教的境界,不容易理解,因为距离太远了。佛经中有『小空经』,说明修行的过程。从人间起,一地一地,一界一界的超出,末后完全出离了三界。等到超出三界,经里告诉我们,还在人间,着衣,契饭,教化众生。所以认真说来,佛教是否定了神教,我教,心教;否定了各式各样的天国,而实现为人间正觉的宗教。如以一般神意论的宗教眼光来看佛教,确是难以理解的。部分的西方人,研究南传的佛教,觉得佛教是无神论,起初本不是宗教。那里知道,宗教不一定要有神的。无神论的梵我教,自心教,佛教,还是一样的宗教。佛教是无神的宗教,是正觉的宗教,是自力的宗教,这不能以神教的观念来了解他。
   五 宗教的类别──自然宗教·社会宗教·自我宗教
   上说的宗教层次,也可说是宗教的类别。现在更从另一意义,分宗教为三类:一、自然宗教;二、社会宗教;三、自我宗教。
   自然宗教,大体同于多神教;以自然现象,自然界的事物为信仰对象,而认为是神,或有神主宰这些事物。如日神,月神,雷神,风神,水神,火神,山神,地神,泉源之神……;牛神,猴神,蛇神……;花神,树神,谷神……;酒神,灶神等等。总之,以自然界的具体事物为信仰的,都可名为自然宗教。
   社会宗教,如我国的祭祀祖先。祭祖,本为种族繁衍的意欲表现。一般人都希望儿女众多,家族繁衍;祖父儿孙的相续不绝,表现为祖先的崇拜。若说祭祖只是为了追念祖德,事实上决不但是如此的。古代社会,都有此种族繁衍的宗教,祭祖并不止是中国。古代,家里供有长燃的火,象微种族生命的延续;而祖先的祭祀,即在此举行火供。如弟兄分家,种族析居,即将此火分燃。祭祖与此家族火的祭供,完全是同源的。中国的祭祖教,是祭近不祭远的。一般家庭,只祭祀三代宗亲;更远,也不过七代。而犹太教,基督教的崇拜耶和华,论理也通于祭祖的宗教,不过他们是祭远不祭近的。他们崇拜的耶和华,是人类的父──老祖宗。天主教廷曾下令信天主教的不得祭祖宗,可是禁了又许,许了又禁,现在又准许信教的祭祖了。这只是为了减少我国民众的反对,便利推行宗教而已。依宗教说,这是矛盾的,不合理的。因为祖先崇拜所包含的宗教要求,是种族繁衍到永远。而我国一般的祀祖,大抵存有祈求祖先默佑的意义。
   古代宗教,虽是多神的自然宗教,然都含有社会宗教的意义。因为古代的宗教,都是氏族的宗教。耶和华「是以色列人的上帝」,本是以色列的保护神,与外邦人无关。如日本的神教,我国古代的帝(上帝,炎帝等);印度的婆罗门教,都是。从多神中演化出的大神,虽看作宇宙主,但还是一族的祖先。社会宗教的祖神,成为团集一族一国的巨大力量。所以社会宗教是极普遍的:家族的,国族的,一乡的,一邦的,一国的,全世界的,凡有家族或国家形态的神世界,都有此意义。不过中国式的祖先崇拜,最显著与自然、自我宗教不同而已。宗教进步到自我宗教时,必有伟大的宗教家,出来创新,而使宗教成为全世界的。如印度有释迦,犹太有耶稣,阿拉伯有谟罕默德等。我国的墨子、孔子、老子等,政治的意味重,对宗教不能有伟大的贡献。等到创新以后,成为世界的宗教,虽依旧不离社会宗教(世界性的)的内容,而着重于自我的净化,自我的自由了。
   自我宗教:人类是要求自我生命的永恒,福乐,平等,自由,智慧,慈悲的。耶教,回教,佛教,印度教中的吠檀多派等,都着重于自我的净化、完成,都属于此类。或称之为精神宗教,不一定恰当,因为在高级宗教中的人类意欲,不但是心灵的净化,而且还是自身的圆满。如佛教,不但是法身的悲智庄严,而还是色身的相好圆满。中国的道教,有性命双修的;佛教是定慧双修,而密宗更着重于天色身。精神与肉体的净化,都同等重视。佛教是无我的宗教,但缘起如幻的我,不但不否定,而且还依此以成立生命之流。自我,不但是心的,是心色的总和。所以称为自我宗教,该括得更完备些。
   自然宗教,为人类意欲表现于自然界的,显示了人类对于自然的态度。社会宗教,为人类意欲表现于社会界,显示了人类的社会性。自我宗教,为人类意欲表现于自己身心,而显示了怎样的倾向于身心净化,自我完成。自我宗教是最高的,如倾向于个人自由与唯心,会逐渐漠视社会的意义。色无色界的梵我教与自心教,明显的说明了此点。所以佛教的人间性,人间成佛,才从自我宗教的立场,含摄得社会宗教的特性。原始佛教的僧团组合,便是绝好的例证。由于佛教是无神论的,所以社会观是平等的,民主的,自由的。基督教为一神教,所以社会观──从天国及教廷制看来,宛然是君主的模样。我以为,英国式的君主立宪,最能反映一神教的社会意义。
   六 宗教之价值──强化自己·净化自己
   宗教对于人类,究竟有什么价值?价值当然不止一种,然宗教的真价值,在使人从信仰中,强化自己以胜过困难,净化自己以达成至善的境界。
   他力的神教,以依赖他而强化自己为主。如希望丰收,田作好,于是祭社稷等;出海航行或捕鱼,要免除风浪,克服风浪的艰险,于是祭天后等;如有瘟疫而祭瘟神,有蝗灾而祭蝗神,久雨求晴,久旱求雨,以及求财富,求儿女,求夫妇和好,求战争胜利,都以为外有主管此事的神,或宇宙大神,因祭祀、祈求而可以得到问题的解决。更有因信而治愈疾病,因信而得脱灾祸,都以为从宗教的神力中,获得支持,获得援助,使自己减少障碍,胜过困难。人类知识进步,知道并不全由于神的意思,神的力量,需要尽着人为的努力。于是祭祀的方法,斋戒沐浴等,都成为宗教内容,如祈祷而需要心地真诚等。等到知力更进步,才明了宗教的真意义,一切在乎自己。不但自求多福,就是某些外力的护助,也是自力(自善根熟,或自心诚切)的感召,必须经自己而表现出来。
   宗教引发人类坚强自己的力量,异常强大。如身体有了疾病,家国有了危难,每能从信仰中,激发力量而渡过危险。古代的战争,每以宗教来鼓舞战士,所向无敌。又如人作了错事,犯了恶习,想改悔而不可能。因为自己每是怯弱的,因循的。如发起宗教信仰,即能坚强自己,不再受惰性的支配,不再受环境的牵制,竖起脊梁来重新做人。学佛的,在佛菩萨前发愿修学,无形中引发强化自己的力量。作不到的事,也顺利地完成了;不容易戒除的,也完全戒除了。这是宗教对于人类的一种重要贡献,即从顺从而来的力量。有人说:信仰宗教,自心得到安慰,这不过是自我陶醉而已,甚至恶意的把宗教看成鸦片。其实,宗教对于失望悲哀者,无论是名场,利场,情场,种种场所的失望者,给予安慰,给予创伤的恢复,使他坚强自己,现起了前途的光明,而从险难中渡入平安。这不是鸦片,而是维持生命的必要营养;在营养不良者,特别感到需要而已!
   此外,宗教于人类,有净化自己的力量,这特别是自我宗教,着重于超脱的宗教。耶教说:人是有罪的,如觉得自己有罪而恳切悔改,在耶稣的血中,洗净了罪恶,得到重生。从此能去恶行善,爱人如己,一直到永生。佛教说:无始以来,众生所作的(善或)恶业,非常多,所以常受生死的苦果。而业由烦恼而来,所以要从人的内心,净除烦恼,把不正常的感情,意志,思想,统统地净化一番,从根纠正过来。这才能走向合理而光明的前途,逐渐的圆满而成贤成圣。若但是祈求,忏悔,不从自心去净化烦恼,那虽然薰沐在宗教的生活中,多少净除内心的秽染,而到底不能彻底,不能实现宗教的最高目的。宗教的信仰,引导我们走向光明的至善境界,即是不断的净化自己。凡是高尚的宗教,都重视这点,都有此作用,佛教不过更彻底而已。
   一些世事顺利,生活丰乐,身体健康,而自以为满足的,对宗教不大热心,少能知道宗教的重要性。惟有经历了人间的苦难,理解世间的不自在,自己的缺陷太大,才能诚信宗教,于宗教中得新生命。耶稣说他自己是为拯救罪人而来,佛说是为了众生有老病死,贪镇疑病而来。对于认识自己有缺陷者,对于失望悲哀者,宗教更能表现其力量。然从宗教本身说,谁不需要强化自己,净化自己呢?反宗教者与非宗教者,只是失去了理性,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七 宗教理想之实现──永生·无生·新生
   凡是高尚的宗教,无不以自由,平等,福乐,慈悲等为理想,而要求实现。要实现这些理想,有一根本而主要的,即「生」的实现。生是生存,世间的一切希望、福乐,都根源于生存,没有了生存,一切都不存在了。所以一切宗教所理想的,也着重在这根本论题。希望不是死了完了,而是生之永恒。道教说长生,耶教说永生,其他高尚宗教,都以此永恒的生存为基本理想。基于生的永恒延续,而有自由,平等,福乐等,为人类意欲所表现的宗教理想──人生的最高理想。这一切,如世间而可以使人类满足,获得,那宗教就可以取消了,否则宗教会永远的存在。有些人,想以哲学、美术来代替宗教;宗教不是暂时忘我,或自我陶醉,这些那里能代替得了!科学无论怎样的进步,也不能满足,实现人类的最高理想。从人类意欲中,有意无意的流露此崇高理想,使人向住,而前进去实现的,是宗教的独特内容。所以决不可随便抹煞,或以为科学进步,宗教就会过时而用不着了。
   在宗教中,有一看来似乎相反,而其实可通的问题。如道教说长生,耶教说永生,而佛教却说无生,一般人听到无生,就有些害怕,甚至误会佛教是反人生的,毁弃人生的。不知道,泛泛地说永生,不见得就是理想的。耶教说:人死了有两条路:一是天国,一是地狱。生天国是永生,堕地狱何尝不是永生?不过是生于地狱,历受大火所焚烧,因而称为「永火」罢了!例如希望长寿,如真的活到一百岁以外,而没有儿女,没有资财,多病多痛,多灾多难,这样的长寿不死,才是活受罪呢!所以,永生(长寿的延长)虽是人类的共欲,而不一定是理想的。依佛法说:我们的生命,从来就是延续的,永久的,是不需要希求而必然如此的。可是我们永续的生命,有着本质上的缺陷障碍不自由。无始来的生命永续,包含着苦痛的必然性,一直在哭哭笑笑,忽苦忽乐的过程中,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苦恼!这样的永续下去,决非我们所理想的。所以有此本质上的苦痛缺陷,根源于内心存在的错乱──无始无明;这才起惑造业,招受苦果──生的延续。我们要得真自由,真平等,真福乐,必须对于现实的生存,彻底革新一番。使自己的身心,起一种质的变化:从情识中心,而转为智慧中心的。这才不会错乱下去,永远绕着造业受苦的老路子。因此佛教说无生,是比一般宗教更深一层的,是彻底否定那充满苦痛不自在的情本的杂染生;不是否定算数,是实现为无限安乐、自在的智本的清净生。我们平常说:「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经上也说:「一切法不生,则般若生」。古代的大德们,都说要大死一番,才得大活自在。所以佛说无生,不是死了完了,是要在现实人生中,彻底的来一番自我革命,使自己实现为无限清净的「慧命」。这样的无生──新生,要在现前去实现,假使根基成熟的话;并非一切都寄托在死后的未来。
   耶教也有此种情形,就是重生,重生才能得救,这不是一般的信仰就够了,必须深切的信仰,彻底的悔改,从祷告中引发内心的特殊经验,觉到受着神的恩典,完成了人格的改造。从此获得了新生,重生者才是将来天国的永生者。这种身心转变的自觉经验,佛教徒在受戒时,入定时,慧证时,都可以引起,得着净化身心的经验。怫教的信行,就是从不断的新生中,从浅而深的,完成最高的人生理想。现存的高尚的宗教,都是反省自己的,要实现自己身心净化的。残忍化而为慈悲,愚疑化而为智慧,懦怯化而为勇猛;矛盾与动乱,化而为和谐安宁。要实现此一理想,耶、回、梵、佛教,都是一样的,不过浅深偏圆不同而已。说永生,容易误会为现有生命的永续,或者变质为庸俗的功利的天国享乐者。说无生,又每被误解为毁弃人生。从宗教的真实意义来说,从现实生存的不断新生中,以进达究竟圆满,才是永生与无生的真意,也就是宗教最高理想的实现。
   自我宗教不是别的,只是人类自己意欲的表现──自己的要求新生,虽有以为获得他力的加被,拯救,而实是自力自救,惟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学佛而不能了解这点,不过修集人天福德,说不上了生死,何况学菩萨成佛!如不能理解这点,专从仪式信条去着眼,以为宗教的举措,充满迷信,浪费财物,或者说欺骗、幻想,那是最大的错误!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宗教能不断的普遍,不断的成长,即由于宗教是人类智慧的产物,是人类理想的特殊表现。印度是文明早熟的国家,宗教界一向发展得极高,有梵我,唯心等高尚宗教,不再是仪式作法与神权所限了。释迦牟尼佛,出生于二千五百年前的印度,由大彻大悟的自证,树立了伟大精深的佛教──正觉的宗教,一直提贡了人类新生的最佳方法。对于宇宙人生的见解,从佛心正觉而流露出来的,到现在,永远是崭新而进步的──平等,民主与自由的;合情合理的。我从佛法来研究,认为佛法是宗教,但是宗教中的最高宗教,而不能以神教的眼光去看他。希望宗教同人,对宗教有确实的信解,从本身的充实净化做起。惟有人类自身的新生净化,才是宗教的真实意义;才能促成社会的真正进步,实现宇宙的庄严清净!
   二、
   中国的传统文化,过分着重于当前事实,所以宗教的情绪,一向不够热烈,特别是在理学支配下的时代。
   中国固有的民族宗教,如古典的『书』,『诗』,『礼』,『易』,『春秋』 (诸子一分)等所传说的,是上层的,王侯士大夫的宗教。诸子传说的一分,与山海经等所传说的,有着较迟的,民间的庶民宗教的成分。中国的宗教观,老早就适合于宗法制,父家长制,阶级制。祖宗的崇拜,最为普遍,但着重于近亲的三代,七代,所以如创造神教──人类之父的思想,不能发达,而最高神只是帝王(天子──民族长子的意味)的宗教特权。天是象徵宇宙的统一神;上帝是民族的祖先。由于民族的代兴,帝也就有赤帝、黄帝、白帝等。帝王以自己的祖宗,配天配上帝,使本有宇宙大神,民族祖神的神格,在祖宗的祭祀中冲淡了!
   诸侯,依封地所在而祭名山大川。庶民不过祭祖宗,祭里社(土地庙),祭灶等而已。「礼不下庶民」;上层的宗教,也是庶民无分的。天神、地祗、人鬼,有着多神教的特色,而被组织化,层级化,织成秩然有序的神界,适应于政治的封建世界。我的故乡有谚语说:「风吹箬帽告诉天,天高皇帝远」。中国一般平民,对于政治与宗教上的帝王与天神,可望而不可及,关系确是那样的非常松弛。
   中国宗教的又一特质,是世俗的,这因为停滞于自然宗教的缘故。以人间罪恶苦痛而求生天国;以世间为虚幻而寻求解脱:这种西方式与印度式的宗教,在中国不能发展成长。生天与自我解脱的宗教要求,在以自然哲学为基础的道家中,发展为神仙说,也还是充满人间现实乐的内容。天地人间,有着高尚宗教成分的神格,被局限为上层者的宗教。而民间信仰,祭祖、祭灶而外,始终为鬼教与巫教的领域。中国宗教的分化,就是政治上大人与小人的分化,劳心的治者与劳力的被治者的分化。宗教的精神,始终是世俗的,功利的(如宗教精神堕落,就是贿赂的)。然而,不管如何,中国古代到底是有宗教的。
   从浑融的民族文化中,首先分化出而成为大宗的,是孔子所代表的儒家。儒,本是宗教师(如以主持婚丧礼节为职业,即是「小人之儒」),而倾向于现实的教育与政治。这虽是上层的(大人之学),但促进中国文化的普及民间,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整理古典,从事政治、教育,这使得儒者所代表的,成为中国文化主流。孔子是儒家的大成者,对于上层的宗教信仰,也是有的。如「迅雷烈风必变」;「乡人傩,朝服而立于祚阶」等,都可以看出他有某些宗教情绪。然而,在他倾向于现实的政治与教育中,孔子虽不是反宗教的,却有非宗教的浓厚色彩。「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虽尊重祭礼,但不说「神在」,而说「如神在」。凡有关宗教的──宇宙的来源,死后的命运,鬼神的情况,神秘的现象,这都被孔子置而不论。「敬鬼神而远之」,确是孔子以来的儒家精神。特别是「圣人以神道设教」,充分表示了不知宗教是什么,但知利用宗教,作为统治愚民的工具。这种非宗教的功利观,与唯物论者的宗教观,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同。
   孔子的时代以来,民间的文化大大地提高。在政局的混乱变革过程中,由于王纲失坠,而天子独占的宗教,失去了尊严。社会的文化发达,造成诸子百家的战国时代。宗教色彩特浓的,如墨家的「敬天」,「明鬼」;老庄的「久视」,「真人」说;阴阳家的「符谶」,「五行」说。在战国时代,有着进一步的发展;江淮一带的黄老之学,全真葆命,趋向于独善的隐逸。这与燕齐一带的方士道,都是后来道教的主要根源。道教,是在这些上,综合民间的巫教而形成的,实为中国民族宗教的大杂脍。当时的儒家,从『中庸』到『孟子』,唯心的形而上学,大有进步,也重视身心修养。周秦间的儒者,结合了阴阳、五行、符谶,加深了神秘的气息。
   战国时代的诸子,不但儒与法,重视现实的政治,道家与墨家,也还是不离治国平天下。道家,是天子南面之术;而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也与政治的变革要求相呼应。此外,儒家仰慕西周的政教,而高推尧舜的禅让;墨家本出殷宋,而高推夏禹;道家高推黄帝;而许行他们,更高推神农。除了法家的法后王而外,大家都披上一领复古的外衣。
   儒家的孟子,是值得注意的人物。在儒家中,他不大重视礼乐,而好谈身心性命。孔子还推重管仲,而孟子偏重王道,羞谈霸业。孔子说「性相近也」,而孟子偏说性善。他不但弘道,而自认为卫道者,大骂杨朱、墨翟,以为「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儒者的中道精神,代以偏激的唯心论;对于未来的宋儒,起着重大的示范作用。
   从秦到汉初,政治是道家而兼法家。宗教方面,为道教根源的方士道,非常隆盛。秦始皇,淮南王,汉武帝,都是(方士)道的信仰者。他们有充沛的生命力,丰富的想像力。秦皇是六国的统一者;汉武是北逐匈奴,西通西域的雄主;淮南王也有帝皇的企图。他们渡着神秘的宗教生活,而事功却非常卓著。宗教是近于道的,学术是以道而统百家的。中国文化灿烂的时代,大统一,大扩展的时代,并不属于儒者。
   儒冠儒服的儒者,多少有点保守,拘泥烦琐的礼仪,「言必称尧舜」,即使不是复古的,也是重古的。这是不能适应当时──混乱与不得不变改的时代。总算叔孙通通权达变,这才凭一套尊君的礼仪,取得政治一席地。汉武帝是(方士)道教的信仰者,文化上却来一次独尊孔子,罢斥百家。我以为,儒家隆盛到成为文化主流,应追谢秦皇的「以吏为师」,「焚书坑儒」(实在也是阴阳符谶化的)。一般学派,经这一番打击,经多年战乱,都衰落了。而古代典籍的保存,研究,亏了重视古典的儒者而传续下来。在文化领域中,儒者无形间取得了优越的地位。无为而治的道家政治,因人口增加、经济繁荣而显得紊乱。谨慎、老成、廉洁、忠实的儒者,在帝王心目中,一天天被重视起来。然而两汉的儒者,与孔子的非宗教精神,并不相合。他们神化了孔子,以为孔子预为汉家立法;五经的纬书也出来了;符谶也被尊重。论休徵,天人合一的董仲舒,是代表者。取得政治权威的儒者,是一般宗教化的;虽然宗教的见解,并不高明。这样的儒者,王莽是有数的人物。他模仿周公,实行禅让,复古,但终因拘泥古制,不达治道而完全失败。从此以来,儒家的理想政治,再也不曾尝试过。
   战国以来的道家,阴阳家,到汉代,逐渐形成有组织的道教。张鲁、张角、张修,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所重的,是祭祀,祈禳,忏悔,厌胜,符水治病,预言世界大乱,予人类以光明的远景。导引、吐纳、辟谷的长生术,是独善的一流,也与此相呼应。一方面,专守经学的儒家,崇古、拘礼,引起一分学者的不满,这是重文学,重事功,重后王,学览百家的「通人」。这有着道家的气息,大抵不信谶纬等迷信,也不信方士的神秘,为玄学与清谈的前驱。汉儒的迷妄固陋,逐渐蜕变,纬谶也被废置了,加上汉末的党祸,急剧的没落下来。
   汉末以来的道教,经葛洪、陶宏景、寇谦之他们,一方剽窃佛经,一方创作,渐与玄学相融合。他们称天师,使帝王受天的符命。但一般社会的宗教活动,不外符水、祈禳,或吐纳、烧练的长生术。佛教起初,与道教相并而行。等到不断传译而充实兴盛以后,南朝的玄学,为佛教的义学所代替。北方朴实而重事功,道教与佛教相争,佛教受到多次打击,但还是日渐壮大。从汉末到唐初,宗教方面全为佛教与道教;唐代更有新来的景教、摩尼教等。这都是一般的,平等的宗教,中国古代的阶级宗教,毫无力量。政治上,学问上,儒家虽有强大的地位,然真能代表儒家的,并不太多。除少数唯物论者(如神灭论者范缜)而外,都接受佛教与道教的信仰,而第一流的学者,属于佛教。
   从汉到唐,儒家虽一度独占,然非宗教精神,始终不曾起重大作用。儒家所保存的,古代传来的宗法的宗教(王侯与庶民分别的宗教),不能支配社会人心。人类的宗教要求,贫乏的功利的道教,不能适应人心。外来的佛教,这才一天天发达,发达到笼罩一切的领导地位。儒、佛、道,虽有多少争论,而真能互相协调,予社会以合理的推进,属于这一时代。汉末以来的变乱,到隋、唐而再度统一,隆盛,扩展。隋、唐融摄着极多的外来文化,而笼罩一切,吐纳众流的指导精神,不外乎佛教与道教。中国民族的充实与扩展,等到唐武宗的毁灭一切外来宗教,开始非常的复古的剧变。
   唐代,为一华戎混融的大帝国,摄受了甚多的外来文化,重用了附属与归化的边族人士。其后,引起安禄山的叛乱,藩镇的跋扈(特别是回纥的非常骚扰);五代的混战局面,也只是这一局势的延长与扩大。在这种情况下,启发了中华民族,主要为儒者的反抗。在唐的国力衰退中,由于壮丁逃避,财政困难,佛教首先受到注意。早在宪宗时代,韩愈便以卫道自任,开始反佛教,反佛老的运动。他虽只是一位词章仕宦的文士,根本代表不了儒家,但引起的影响,却非常深切。从民族精神的自觉说,是有价值的。但结果,发展为排斥一切外来文化,演进到独尊孔子的新时代。这对于中华民族,不免利弊参半,而且弊多于利了!
   北魏以来的佛教,发展出漠视经教的重行学派:一是昙鸾、道绰、善导以来的持名念佛;一是达磨门下,到六祖而大盛的参禅。念佛,非常普及,在一般民间,影响很大。这是通俗的,他力的佛教,偏重信愿。禅,主要是传授于出家的僧众间,这是重实质的,自力的佛教,偏重智证。还有偏重悲行的三阶教,受到政治的压迫而衰歇了。与经过秦皇的焚书坑儒,而儒冢演进为中国文化主流一样,经过唐武宗的破灭佛法,禅宗也就演进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在内乱频仍中,民生凋弊,毁法而后,寺院经像的恢复不容易,台、贤、唯识等都衰落了。独有禅者,山边林下,到处安身;深入东南山地,辟土开荒,讲求经济自足。以法堂代佛殿,过着专精、笃实、淡泊、强毅的出家生活。虽然对于中国文化,佛教义学的理解不足,但凭他的特长,与当时环境的适应,取得了代表佛教的领导权。
   北宋的佛教,虽也有天台与贤首宗的复兴,而主流还是禅宗。当时,自称上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道统的理学,开始兴起了。但推行新政新学的王安石,蜀派的大小苏,都还是儒佛并重的。作为理学主流的洛派,在程伊川被贬以后,弟子们都还是倾向禅宗。由于金兵侵入而到达南宋时代,国族的危机更深,理学也更隆盛而完成,佛教也就慢性的衰落下来。说到理学,当然是儒家。在『易』,『大学」,『中庸』,『孟子』的思想基础上,融摄了道学与佛学,特别是佛教的禅宗,发展为体系严密,内容充实的理学。理学与禅者的关系,我曾说过:「宋代理学钜子之故乡,十九为四百年来南禅盘根错节开化之区。理学家之精神作风,无一不出于自信自尊,重质轻文,体道笃行,雄健精严之禅风。如程门师资之往返,有类参谒。居敬,穷理,明道统,有语录,亦类禅宗。象山之即心即理,明其在我,一扫注疏之繁,唱六经为我注脚,则尤近矣」。
   禅宗,自有他的伟大处。但他偏重心性的体证,过着山边林下的淡泊生活,有着急了生死的精神,虽自称为教外别传的最上乘,而作风却活像声闻行径。无边佛法,被狭隘为「佛法无多子」。深邃的义学,精密的论理,都被看作文字戏论而忘却了,这是佛教中偏重智证的一流。晚唐以前,禅宗都还重在僧众间;其后,广泛的为一般学者所爱好。在这种风气中,儒者不能不接受他,而又从两方面抗拒他。一、由于异族凭陵所激起的民族感情,下意识地轻视印度传来(其实早已成为中国文化内容)的佛教。二、禅者重于自了与出离精神,不能为重人事,重现实的儒者所同意。新的儒者,面对隆盛的佛教──其实是禅宗,而从辨夷夏,道伦常的立场,抨击佛教──其实是禅宗的自私,遗弃人事。透过佛道思想而重新活跃的儒家──理学,师承了孟子的攻击精神。孟子攻讦杨、墨,现在转化为攻讦佛、老。似乎不攻讦佛、老,就算不得孔氏之徒。从中国固有思想,而融摄了部分的印度佛教,理学是成功的。孔子的非宗教精神,到理学家的排斥佛老,才充分的发挥出来。民族文化自尊心的高扬,发展为复古的(菲薄秦、汉、隋、唐的辉煌成就),排斥宗教的文明,问题就在这里。
   理学的新儒者,也有「静坐」,「寻孔颜乐处」,有着类似禅者的宗教经验,也能唤起为圣为贤的景仰向往,鼓舞起为道卫道的热诚。然这仅是少数者,在一般民间,无法完成这样的信愿。本来,禅者也有同样情形,然不久,禅者早已发展为辉煌寺宇,庄严的像设,钟鼓仪制,使儒者赞美为「三代礼乐,尽在是矣」!佛教的一般为念佛(特重音声),上层为禅悟,南宋而来,渐倾向于贯通综合。所以佛教,不但是少数者的证悟,更是一般人类的皈信处。儒者呢,几乎恢复了古代的阶级宗教,排斥佛、老,以为中国的有识人物,是不应该信佛、老的。充其量,佛、老也不过「圣人以神道设教」的化治愚民的工具。他自己,即使有类似宗教的信愿,也不能普遍;而对于一般的宗教,被看作愚民迷信,造成了一般的非宗教──无信仰的社会。在知识阶级──中国正统文化的儒者间,造成对于宗教的错觉,根深蒂固。
   禅者是着重体证的。真切的悟境,是性灵的直观。所以禅者应用象徵的表现方式,流露出直觉的,艺术的壮美。禅者的心境,大抵不适于研究经教,不能重视名理,却不妨美的文艺。禅者轻视义学,其实他根本无法学会严密的义学;但却能发出意境高远,而平淡现成的好诗文。真正的禅者,不是拘谨的,是热情的,杀活自在的。但理学者恰好相反:孔子以来的儒者,早就偏重于曾子一系的狷道。理学者承受这样的传统,复古的向往,道貌岸然的尊严,不免流于拘谨,或者流于冷酷。纯正的理学者,于诗文书画等,都是不大高明的。太子折一枝鲜花,理学的老师,也要噜苏一番。想到私塾时代的老夫子,岂不是从过分谨严而流于冷酷?在理学的社会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被看作合乎天理。当然,理学大师也不乏高明人物,但给予一般的印象,多少有点「迂」,「酸」。总结的说一句,儒家发展到理学,是辉煌的成就!但世间法难得圆满,他缺少一种应有的东西,即没有真切的宗教情操,宗教世界的为人热情!
   在中国文化大扭转的过程中,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唐武宗毁废宗教以来,部分的宗教,转入地下活动,秘密宗教开始活跃起来。如佛教的弥勒出世,与摩尼教的明王治世,逐渐融合而成为白莲教等。二、唐代以来,佛教的通俗说教(俗讲),如变文之类,非常发达。在佛教义学昌明的时代,会产生优美的通俗文学,是不致太离经的。但由于教学的衰落;由于理学兴起而上层阶级多少离开佛教,逐渐流为不佛不道,又儒又佛的宗教文学。明清以来的种种「宝卷」,都从此而来,这都与秘密宗教相结合。秘密宗教,并非没有合理的思想,代表着知识水准低落者的宗教要求,这并非不可以引入正道。但被看作邪教,被取缔,而取缔是从来不曾有效。反而由于宗教的转入地下,愈来愈迷妄。这可见,不能尊重与发展高尚的宗教,像儒者那样的宗教观,宗教界的情形,会变得更坏!然这不但是宗教界的苦难,是中国民族、中国社会的莫大损害。中国民族逐渐的成为拘泥、怯弱、妄自尊大,囿于狭小的现实,不再有雄浑,阔大,强毅,虚心的汉唐盛德了!
   元代,皇家是崇佛的。儒者被编为「九儒十丐」的阶级,虽也还尊敬孔子,而理学当然只能困守。然而佛教,也并不曾得益。除了不立文字的传统而外,因蒙古人而进来的蕃僧,造成了中国佛教非常混乱的局面。短短百年的外族统治,儒佛都受到严重的伤害!总算明太祖出来,结束了这一混乱的世局。皇觉寺僧出身的明太祖,对佛教有护持的热情,论理,佛教应该在中国重走好运,而事实却越来越坏。这真是出乎意外,然而并不希奇,只是不理解佛教的真义,与受到理学者的影响。
   明太祖的护持佛教,是毫无问题的,他不断的诏谕僧众,应怎样的来宏扬佛法。成祖也信佛极深;到武宗,更学会梵文,自称大庆法王。嘉靖以前的明代佛教,处于有利的情势下,然而却意外的受到伤害。
   太祖谕僧纯一说:「既弃父母以为僧,当深入危山,结庐以静性」。太祖以为:「诸祖经佛之道,所在静处,不出户牖」。他所订的僧制,「或居山泽,或居常住,或游诸方,不干于民」。太祖心目中的佛教,主要是山林的禅者,他们自耕自食(演变为放佃的地主),「不干于民」。不知道佛制比丘的游化人间,受民间的施与,就随分随力的将佛法深入到民间。不干于民的僧制,与此相反,使佛教与社会脱节。
   这里面,隐藏着一大问题;太祖本与白莲教有关,但在军事胜利中,重用儒者来治理政事。太祖尊崇大成理学的朱熹,制定八股,以朱注四书为准绳来考试士子。这个崇佛的皇朝,由于尊崇理学,及理学者当政,佛教即无形的被伤害了。禅者的自食其力,本是深入山林的不得已。从韩愈以来,儒者一直在攻讦僧众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以及寺院像设的糜费。所以太祖的奖励僧众深入山林去自食其力,或居常住而过着地主生活,经忏生活,「不干于民」,多少减少懦者的压力。然而僧众的经济,建筑在寺产、经忏,而不建筑在广大的信众身上,这怎能不走向没落!明代的出家人,完全被置于儒家的伦理思想下。「凡僧、尼、道士、女冠,并令拜父母,祭祀祖先;丧服等第,皆与常人同。违者,杖一百,还俗」。这完全违反了佛制,使超越的宗教精神,屈服于现实的政治威力,这等于暗示了出家的非法,为理学者的空前胜利!尤其是:「释道二教,自汉唐以来,通于民俗,难于尽废,惟严其禁约,毋使滋蔓」,露骨的表示了温和的非宗教精神!禅者为代表的佛教,本已走向山林。理学者攻讦他隐遁自私,其实是惟恐他不如此。佛教被压迫而退入山林,放弃了社会的文化与慈济活动,中国文化才成为理学的一家天下。这个崇佛的皇朝,到末季,佛教是衰落极了!如严嵩死在卑田院,其实是佛教慈济事业的悲田院。但当时的佛教,衰落到连名称都弄不清了。如紫柏大师来京师弘法,当然会接触到朝臣,因此被诬陷而死在狱中。有些人,怪他不知道高蹈山林,到京师来自取其辱。憨山大师到南昌,仅有不穿僧服,不受戒的和尚。到广东南华时,情形更坏!二百年来,要僧众不干于民,退出社会去隐修的护法方针,证明了根本的错误,铲绝了佛教的慧命。
   还有一个问题,太祖是出身于秘密结社的白莲教,他深切的知道宗教徒的集合,对于黑暗政治是有危险性的。所以太祖严厉的取缔秘密结社。他的僧众「不干于民」;「不得与民杂处」;「不得奔走市村,以化缘为由」;都含有政治防范的意味。这到清代,说得更明白:「聚众为匪之众,都由奸邪僧道主谋。平时煽惑愚民,日渐酿成大案」。专制政治发展到极点的明清统治者,不怕圣人之徒的理学家,却怕愚民的僧道。惟一的防范方法,限制他,奖励他与民众脱节。
   清代的儒者,复活了汉代经学的研究,极有成绩,但理学家在政治上的地位,由统治者的推重,还是丝毫不曾动摇。而且,清代的经学,并非两汉的经学;两汉的经学,渗透了宗教的仰信,而清代经学,却继承了理学的反宗教精神。清代的佛教(道教的情形更坏)一直在衰落中;而理学传统的排斥宗教的政治压力,真是变本加厉,越来越凶恶!起初,顺治、康熙、雍正(初年),与中国文化的关系还不深,都有佛教的信行,虽然这都是禅宗的。禅宗的天童一系,一时非常隆盛。但到了雍正晚年,不满意三峰派的与文人学士相往来,运用帝王的威力,彻底的破坏了他。到乾隆,更取着理学正统的立场,严厉的对付佛教与道教──天主教等。
   「僧道,不得于市肆诵经托钵,陈说因果,聚敛金钱,违者惩罚」。「若有官及军民之家,纵令妻女于寺观神庙烧香者,笞四十,罪坐夫男。无夫男者,罪坐本妇。其寺观神庙住持及守门之人,不为禁止者,与同罪」。依此『大清会典』的律令来看,僧众(道流)不但被迫而不干于民,不出户牖,不得游行教化,而且还严厉的取缔妇女们到寺庙进香礼拜,营为宗教生活。佛教与道教,完全被封锁在山门以内。一些自以为儒学正统的缙绅门第,往往挂起「僧道无缘」的牌子,即是这种反宗教意识的表白。自认为精通中国文化的乾隆帝,他公开的表示,同意儒家的观点,「释道是异端」;「在国家则为游民」。他一登位,即下谕痛责佛教界,首先将顺治、康熙、雍正三帝与佛教的关系割绝了。接着,通行「甄别僧道」的工作。他容许「山林修道,布衣粗食,独善其身」;而压抑了宗教的社会活动,使成为孤立的,脱离社会的分子。被整肃的僧道们,所有的财产,没收归公。这一来,宗教界大大的惶惑不安起来。乾隆三次下谕,说明这并非屏斥异端,只是对付为害佛道,为害社会的伪僧伪道,然而他的真意,其后表白为:「此教流传已久,人数繁多,一时难以禁革,是以朕令复行颁给度牒,使目前有□查,将来可以渐次减少,此朕经理之本意也」。「渐次减少」,是他的目的,是他同意儒者观点,「禁游惰,劝力作之本意」。而所以不曾断然禁绝,并非尊重真僧真道,而是数十万人的生活问题。他以为「僧道亦穷民之一」;「今之僧道,不过乡里无依之贫民,窜入空门」。佛教被看作穷老孤独残废的收容所。佛教与道教等的真意义,全被抹煞。如乾隆二年谕说:「释道是异端,然读诵经书之礼教者,得罪圣贤,比异端更甚!凡星相杂流,回回教,天主教,一概禁绝不行」。嘉庆十年谕说:「释道二氏尚不可信,况西洋教耶」?理学精神在政治上的成功,重要是一切宗教的排斥,养成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非宗教传统。乾隆以后,一切秘密结社的宗教活动强化,进行反政府的活动,是不无原因的。清末的天主教徒,为帝国主义作侵略先锋,造成种种教案;其中中国知识阶级的仇教活动,也不是没有责任的。理学传统的政治人物,不知宗教对于人生的真意义,使其向上的发展,而进行反宗教的抹煞政策。充其量,承认他「劝善戒恶,化导愚顽」;但自称圣贤之徒的知识分子,当然是不需要了。这种排斥宗教的政治,当然不会做到彻底。但说到宗教,就联想到迷信的错误,却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心里,根深蒂固的传下来。这被称为中国正统的非宗教文化,果真是中国民族的幸福吗?
   时代开始大改变,西方的势力,跟着坚利的舰队而来。儒家无法适应,迅速的没落了。号称中国正统文化,千百年来占有政治与教育的儒家──主要是理学,可说是清一色的中国知识界。但仅是废八股,开学堂,失去了教育权,不消十年,廿年,等于全部消失。脆弱到如此的不堪一击,似乎太希奇了。全中国的孔庙,都不知怎样的变了,还比不上饱经摧残压迫的佛教与道教,多少能为了拆庙毁像而呼号反对。这便是非宗教的,无信仰的上层文化,缺乏坚强力量的真凭实据。
   辛亥光复以来,西洋文化的传入,与打倒迷信,表里的同时进行。神教徒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只是利用打倒迷信来摧残中国固有的信仰──祭祖宗也是迷信。多少涂抹些洋式情调的新知识分子,不脱旧知识分子的非宗教传统。现在是科学时代,讲求实证实用,当然更要反对宗教。反宗教或者说打倒迷信,这一来更为彻底,不但打倒迷信──宗教,而且还要打倒礼教。本来无力的宗教与道德力,经不起五四运动的袭击而完全解体。然而科学与民主精神,始终没有成就。西洋新宗教──依中国的正统文化,应说是新迷信,除了兜搭得外国人的分子而外,也不能迅速建立起来。中国民族的精神,进入了真正的真空状态。五四运动的领导者──胡适他们,都是继承传统的非宗教者(胡适的非基督教,非宗教态度,并非美国式的实验哲学)。觉得自己「百事不如人」,决心要引导中国民族去全盘西化(这是外国人所最赏识的)。结果,唯物的共产主义,据有了中国大陆,发动洗脑运动,这能说不是全盘西化吗?近来少数的有心人,痛心五四以来的全盘西化,打倒孔门礼教,弄到神州陆沈。而不知从中国人心中,摧毁最强大的反共力量──宗教信仰,不是别的,是宋明以来的理学。理学者要压倒异端──佛道,而自己却不是宗教。在下的局促于伦常家庭,为当前的功利所奴役;在上的仅是形而上的玄学。这都不能从崇高意境的景慕中,唤起光明与热情,养成强毅坚决的信念。孔子说:「民无信不立」,我们现在尝受无信仰的恶果了。
   宗教情绪的养成,对于民族的强盛,有着怎样的作用,说来话长!然而,日本、英、美,都是有信仰的民族。连摧毁宗教的苏联(恶果在后面,看着吧!)也还是千百年来的宗教区。秦、汉、隋、唐的隆盛,都不是无信仰者的业绩。我是神教迷信的反对者,然而我坚决的相信,迷信比没有信仰好得多!
   我的论列,并非故意要挑剔儒家──理学。在今日,儒家与佛教,应该是同病互助的时候。儒家以及理学,仅是有缺点,不是根本要不得,他是有着光荣的一面的。不过,以中国正统文化自居的学者,大抵不能同情宗教,或仅是同情形而上学。像梁漱溟,熊十力,马一浮,冯芝生,都对中国文化有认识,而且也接触到佛教,但对宗教都是缺乏真切信解的。抗战期间,有新儒家运动,运动还在开始,而排斥宗教的──「二氏」,「佛老」,这一类陈腔滥调,又逐渐的搬出来了!我们现在又避难来台湾,中国文化的运动,一定有人在努力,这是应该努力的,这是复与民族的真正动力。希望能扩大胸襟,如隋、唐以前一样,勿再陷入无信仰的理学窠臼!勿偏以儒家为中国文化,勿偏以理学为儒家。从古典中国文化,到周秦的子学,两汉的经学,六朝隋唐的佛学,宋明以来的理学,近代传来的西学;从古代的儒家,近代的三民主义线索中,贯彻各时代的文化,取精用宏,来铸造新的中国文化。中国文化的新生,才是中国民族复兴大业的完成!
   中国文化的运动者,不能忽略文化中的宗教因素,那怕是迷信的。假如中国的知识界,永远把宗教看作迷信,落伍;有宗教信仰的,也不敢拿念珠,挂十宇架,怕人讥笑。那末,中国的文化,将真是永远的落伍了!
   三、
   近年来,由于弘法的因缘,每与学佛的同道,或留心中国文化的朋友,谈到佛法与儒学的同异。但我只是专心佛法,对儒学并无深切的研究,所以虽说到一些,一定也难于恰到好处。我觉得:佛法与儒学,在其文化背景,学理来源,及其要求实现的究极目的,显然是不同的。但在立身处世的基本观念,及修学的历程上,可说是大致相近的。如现在要说到的「修身之道」──为人以修身为本,以修身为关要,就是儒佛非常一致的问题。
   一 儒佛之道大同
   一、修身为本之道:被看作「初学入德之门」的『大学』上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是说:无论是谁,想不失却人的本分,想为君子,希贤希圣,或者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要从修身做起。如孔子说:「君子求诸己」。孟子说:「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所以子路问君子,孔子也就告诉他:「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修身,就是修己。在梵语中,「迦耶」译为身,是积聚的意思。身有广狭的不同含义:一、指皮肤的感觉官能,名为「身根」,近于触觉神经。二、指眼、耳、鼻、舌等生理组织,名为「根身」,与习用的身体一词相近。三、统指身心的综合体,就是个人或个己。如佛法常说的「我见」,其实就是「身见」。儒者所说的修身或修己,当然指第三义的修治自我说。如误解为身体,那修身就成为修精炼气的方士道了。
   依儒者看来,希求世界和平,社会安宁,国家富强,家庭和乐,这决不但是发展物产,或者改革政治,或者严密控制人民所能济事的。这必须重视自身的修养,尤其是从事政治的人,修身更觉重要。不能以身作则,一味要求别人,或者觉得都是别人不好,那是不对的。所以孔子说:「子欲善而民善矣」!「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孟子也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这一观点,与佛法完全一致。佛法有打牛的譬喻;如牛车不动了,那应该打牛,不应该打车。就是说:重视自己的身心修治,外在的一切问题,才能因而得到解决。说到自己,心是更根本的。所以儒者说修身,要推求到正心,诚意,致知的本源。而佛法说到人生(众生)的净化,世界的净化时,也归结到心说:「心净则众生净」;「心净则国土净」。说到心,并非离开当前的自己,而只是把握自己的最紧要处而已。
   佛法及儒家,同以修身为本,从自身而探求到自心,以此为进德成业,解决问题的关键。这不像西方的唯物论者,从环境,从物质出发,而想从物质与经济的制御中去求解决。也不像西力的神教者,以神为本,而想从求神怜愍,求神救赎中解决问题。唯物论与神意论者,都不是直从自己的当下去求解决,而引导人心去驰逐那空虚的物质,渺茫的神灵。修身为本的文化,才是尊重人性的真现实者!
   儒佛一致的修身之道,是有修学次第的。从平凡的人身,向上修学,达到高明究竟的地步,当然要有次第,要遵循渐入的程序。『大学』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是怎样的重视次第!「登高自卑,行远自迩」,原是不容躐等的。佛法也是一样,佛说:「佛法如大海,渐入渐深」。两晋以前,印度传来的佛法,始终的渐学而渐悟或顿悟。宋代的竺道生,首唱渐学的大顿悟说,以为一悟就究竟成佛。到后来,有的索性专提顿悟,撇开渐学,使人一下就走那「蚊虫咬铁壁,无有下嘴处」的工夫。其实,佛法也是重视次第的。如唐代的唯识学,就有『大乘入道次第章』。佛法在西藏,有著名的『菩提道次第』,也就是证入涅盘的道次。证入,有渐入的,顿入的,但从道的修学历程说,是不能没有始终先后的。现在要说到的修身之道,就是依先后的道次来说。
   二、大人之学:修身为本的大学,朱子说是:「大人之学」。什么是小人与大人呢?孔子每以君子与小人对称,如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孟子却有时以大人与小人对称,如说:「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在古代,君子或大人,指人君及卿大夫说。大人与小人的对称,也就是君侯卿大夫与细民──老百姓。这一对称,一直沿用到清季。明明德于天下的大人之学,实在是政治哲学。儒者理想的政治,着重在从政者的自修其身,以身作则,从自身的德学来化导平民,所以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这样,小人不一定是坏人,只是局限于生活利益,而不能本着德学来利益广大人群。所以樊迟问稼,问圃,孔子就不免慨叹说:「小人哉!樊须也」。
   大人君子的大学,本是执政者的政治学,所以被看作「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但孔子以来,道学民间化,政治不只是贵族的政治,布衣卿相也起来了。这样,没有从政的平民,也有学习政治的;而有了修身为本的政治学,却不一定有从政的机会。于是乎从政的君子与大人,渐演为修身立德的君子与大人。小人也不再等于平民,而成为醉心私利者的别名。
   大学可解说为大人之学,那小学也可说是小人之学吗?古代,原有小学与大学的学制。初入小学,学习文字(所以称文字学为小学);学习洒扫应对,也就是对父兄宾客的礼节,与日常家庭生活的学习。等到进入大学,近于孔子的六艺教育,也就是德化为本的政治学。小学与大学,原是始终一贯的,但学者不免有偏颇的趋势。孔子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这是分儒学为二,小人的与君子的。子游批评子夏说:「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大抵子夏是重文学的,他的门人,也都是重文学与礼仪的。孔子警告他,子游批评他,想必他的学风,犯了忽略自修其身的大学精神,而专在文学礼仪上着力。子夏自辩说:「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也,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终者,其唯圣人乎」!子夏的意思是:这是一般的根性如此。也许有停滞于初小,而不能终进于大道的。但这是没法的事,如草木有大小一样。能一贯的有始有终,那是圣人的事了、我怎么做得到呢?这种重文学,重礼仪的学风,风行于三晋。其后,荀子,韩非子,李斯,都从这一学风中出来;从重礼仪而发展到重法治,甚至离弃了修身为本的儒学。这应该是小人儒学,君子儒学的差别所在。不过,子夏的话,也极有道理。有始有终,原是不容易的。始小而不能终归于大,结果会背弃儒学;而偏重尊德性的,离小说大,如理学的演化到空疏□陋,也不一定是君子儒的真面目吧!
   与此有同样意义的,就是佛法的小乘与大乘了。大学是大人之学,大乘也就是大人之乘。龙树『十二门论』说:「诸佛大人乘是乘故,故名为大。……又观世音,得大势,文殊师利,弥勒菩萨等,是诸大士之所乘故,名为大乘」。佛法本是平等一味的,无所谓小乘与大乘。为了人的根性不同,方便适应,不能没有大乘与小乘的差别。所以说:「一地所生,一雨所滋,三草两木,各自生长」。在佛的本怀,这是一贯的。「始则为实施权,终则会权归实」,一切同归大乘的实道,也就是有始有终,其唯圣人了。可是,由于根性不同,学风的好尚不同,佛教也就有滞小而不知归大的小乘。大乘与小乘的主要差别是;一、小乘是重律的,律与儒家的礼相近。偏重的学派,流行于锡兰、缅甸等国,都是偏重制度,拘泥形迹。大乘是重法的,重于义理的钻研,法性的体证。二、小乘是着重己利的,大乘是着重自利利他的。所以佛教的大乘学,与儒家修身为本的大学,是比较接近的。不过,在大乘佛教的流传中,也有些忽略三乘共学(小乘),不能始终条理,成为偏重心性冥证的空疏学派。与佛的大乘本义,也就多少出入了。
   三、大道之二阶与二类:修身为本的大道,可以略分为二阶。我们的身心是不清净的:思想有错误,行为多有不妥当。由于自己的身心不净,所作都成为生死边事;烦恼与不净业,招感了种种苦果。所以学佛应先将自己的身心转变过来,使成为清净的,超过一般的;这叫自利,也叫「般若道」。因为凡夫都是情识冲动的,缺乏正智,以致一切是颠倒杂染。这非要有般若(智慧),才能转化身心:这是第一阶。利他为第二阶,也叫「方便道」。自己学习成就,才可以利人。如自己还堕在水里,不会浮水,这怎么能救别人呢?至少要学会游泳的本领才得。依大乘的真义来说,菩萨是应该先利人的,也就是利他为先,从利他中去完成自利。所以说:「自未得度先度他,菩萨以是初发心」。可见成就自利的般若道,决非专顾自己,而是在力量未充分时,随缘利他而着重自利。等到真得自利,那就专重利他了。佛法依此自利利他的先后程序,分为二阶。儒家的大学过程,也是一样。修身为本,这要从致知,诚意,正心中去完成,就是完成自己的初阶。虽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时刻不忘仁民爱物;而修学过程,非先完成修身不可。能修身,然后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第二阶。这样,为学以修身为本;要成贤成圣,必先从修己做起,儒、佛大致相合。佛法是,完成自利的,可以广度众生,庄严国土。儒者说:修其身,而后能齐家治国,明明德于天下。
   大道平等不二,但在人修学起来,就有不同的风格。依佛法说,众生的根性,千差万别,所以应机说法,也就有不同。有的一心一意,先要修治己身。急急的成就己利,做到身心清净,自由自在。这是以修身为本的,专重修身的。依儒学说,当然是大人之学了。但佛法称他是小乘,即使他终归于大乘,而现阶段,到底还不能与佛的本怀相契合。另一类,为了利益众生而发心,自利利他,这称为大乘。大乘也有二类:一、智增上的,虽念念不忘众生,却着重于智慧的体证。二、悲增上的,着重于慈悲益物。这二类,都是发心学佛,以自利利他为宗,只是初学时着重不同而已。
   大乘学的自利利他,可说是穷深极广!说修身,要把从我见而来的生死,彻底掀翻,了生死,得解脱。儒家的修身,意趣相近而深度不够。至于大乘的利他,论对象,不只是人类,而遍为一切众生。论时间,不但是现在,而尽未来际。论空间,遍为一切世界,不舍弃一个众生,而儒家呢,着重于人类,拘限于现在,局促于这个小天地。儒者不大注意到这种深度与广度的差别,反而以小乘的专重修身为佛法,这是不对的。如儒学,不能以小人儒来代表;那佛法,也当然要以大乘学为正宗了!或者见到大乘的智增上者,就评为自私,不肯为人。不知道在修学的过程中,自修其身是必要的。如儒者,尽管「欲明明德于天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到底非先从修身做起不可。而且,在行不通的时候,也只能退到「独善其身」的立场。像孔子那样的热心政治,努力教育,以天下为己任;但在「道不行」的时候,也会想到「乘桴浮于海」,「欲居九夷」。
   这可见,或是个性不同,或是环境所限,佛法与儒家,都有此暂且着重于自修其身的人。佛法应机设教。所以老实揭示这先自利与先利他的二类。儒者渊源于大人君子的政治学,所以自始就以利天下为先,以人事为本。但事实并不能尽如理想,那也只能独善其身,或明哲保身再说。总之,佛法与儒学,以修身为本,是大致相近的。如过分热中于政治,不自修身而只是开口闭口为人(这是儒者所感慨的「今之学者」),反以佛门的自修其身为自私,是错误的!在利他以前,彻底的修身一番,仅是修学阶段。如人到六七岁时,就进学校去读书,从小学、中学而大学。在这专心修学阶段,岂可批评学生为自私,为无益于社会!难道要像共产党那样,驱迫学生去劳动生产,才算不自私吗?利他必以修身为本;真的要彻底的修身克己一番,应有这自利的阶段。
   二 道之宗要及其次第
   一、学道之要在知:修身之道,是有宗要与次第的,如『大学』之三纲领与八条目。无论是纲宗、或是次第,都以知为必要。『大学』明明的说:「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下手工夫,是止于至善;这先要「知止(于至善)而后(才)……能得」。又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知,是那样的重要!
   「修身以道」,不外乎道的学习。道是不曾离开我们的,如经说:「一切法不出于如」。『中庸』也说:「可离非道也」。道虽不曾离我们,而我们却没有与道相应,不曾能明道而体现出来,这当然有了障道的东西。障道的是什么?可能说得不一定相同,但不能不修身以明道,不能没有修道之谓教,到底是大体一致的。
   道是无所不在的,但却是不可思议──不是概念的知识,语言文字所能表达得了的。『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又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佛法称为「超越根量」),而只可强名为道。儒者不大深说他,但也有「无声无臭」等说。其实,这不但佛法、道家、儒家,世间尽多有这样的宗教与哲学,向这里摸索。由于修验者的个性不同,承受的文化熏习不同。所以见仁见智。见浅见深。或偏或圆,有似有真。有的夹杂了天帝神鬼的幻影。不免愈说愈迷。正确的是:道不离一切。不离我们自己,所以可从现实的身心世界,深入而体悟他。所以不在乎描写那道是怎样的;从当下的身心去修学。从什么处下手,经什么样的修学历程,才是主要问题。这便是不能不知道的宗要与次第的真义所在。如不知宗要,不知次第,尽他说得玄之又玄,都无非是卜度拟议。如画鬼的一样,人人说好,其实是毫不相干。
   儒者以修身为本,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末;以致知,也就是知止于至善为先,以平天下──明明德于天下为后。「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在佛法,修治身心为本,这是不消多说的。『阿含经』以正见为先,大乘以般若(慧)为导,正见或般若,都说明了知为进入佛道的要门。
   道的宗要与次第,怎样才能知呢?这就是闻,也就是学了。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佛在『法句』中说:「若人生百岁,不闻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见闻之」。道的内容浅深,可能不完全一致,但从闻道的重要来说,完全同一口吻。闻是入道的必备条件,所以佛说四预(入圣人)流支,首先就是:「亲近善友(明师),多闻正法」。圣龙树说:「从三处闻:从佛闻,从佛弟子闻,从经典闻」;闻就是从师长及经典去学习的意思。孔子也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吾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焉」。总之,好学虽不是专在考据训诂中作活计,但修身或修道,是不能不学,不能不闻的。中庸举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项;佛法说闻,思,修三阶。虽开合不同,而修身为本的道,都认为必须从学──闻中得来。
   古圣先贤,依着自己的学历经验,为了诱诲后学,虽然道是不可思议的,而不得不以语文来诠表他。由于个性及文化承习不同,教诲的对象不同,说得或深或浅,甚至可能有是有非,但这终究不失为修学的指导。庄子以为:表现于文字章句的,早成为道的糟粕;这是「离文字而说解脱」的。我们虽然不可以尽信书,拘泥固执,但应从前人的宝贵经验中,咀嚼精英,化臭腐为神奇。有些空谈心性,儒者不重视六经,学佛而不究三藏,自以为直探本源,而不知容易流于邪僻。古圣先贤的遗文,为悠久广大的学者所应用,正像走成了大路一样(佛法每比喻为「如大王路」)。虽不一定只此一路,或许这还是落在半路,或者渐入歧途。在修学过程中,不妨修正得直捷些,平坦宽广些,但到底是值得重视的道路。那些一开始,就想「出不由户」,抱着路是人走出来的意见,横冲直闯。即使他没有走上绝路,没有堕落深坑悬崖,历尽千辛万苦,居然辟成新路,也不一定就超胜旧路。因为惟有认识旧路,才能辟成更好的新路。从前,子路说:「有民人焉,有祉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说:「是故恶夫佞者」!子路是重于实行的,为政而何必读书,与近人所说的社会大学;革命第一,赞书第二,同一想法。这是似是而非的,所以受到孔子的讥嫌。不但从政如此,那些说心说性而认为何必读书的,也一样是孔子与释迦的罪人!
   二、道要与道次之略说:儒者的大学之道,有三纲领(宗要):「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三要,可以作多种解说,但应特别注意那三个「在」字。在,指出大学的宗要所在,更一层层的推究到下手处。在明明德,就是下文的明明德于天下;大学是政治学,这是大学的最高理想所在。但怎样才能明明德于天下?这就在乎亲民了。亲民,就是「安人」,「安百姓」;「亲亲而仁民」;「以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怎样才能亲民呢?这就不能不归到自己,在乎知道止于至善了。止是安住不移。「于止,知其所止」,就是安住于应住的境地。这个应止的至善,分别来说,是仁、义、礼、智等;总相的说,是良知。所以止于至善,就是致知。心住于善,使善心扩充而到达究极,就是致知功夫。致知的本义,应该是住心于道德意识的自觉,而引使扩充。这到下面再说。
   程、朱着重了人人以修身为本的大学,所以撇开政治理想,以明明德为显发己心的明德;然后推己及人叫新民,而后自明与新他,达到至善的地步。这也许是可以这样解说的,以明明德为先,止于至善为后(这是受了禅宗影响的新说)。但探求大学的本义,必须注意「在」字,一定要着落到知止于至善为下手处,才能与下文相呼应。
   说到八条目,就是修学的次第。大学的下手功夫,「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能得」。所以大学的进修历程,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对于这一学次,想说到几点。一、八条目实是七因果系,格物为因,致知为果;致知为因,诚意为果;……治国为因,平天下为果。因七果七,合起来是八项。这如佛说的十二缘起支,实在是十一因果系一样。二、因果的定义是:有果,一定从有因而来,如说:「欲明明德于天下,先治其国」。但有因,可能有果,而不一定有果的。如家齐而后国治,但齐家的并不一定就能治国,要在齐家的基础上,加上其他治国的因素,才能治国。佛法说因果,最明白彻了!因缘是无限众多的,说某因得某果,大都约主因说。这还只是可能性,而不是决定性;更有助缘和合,才能成果。这所以,如固执为致知的一定能诚意,齐家的一定能治国,那就不免大错特错了!三、致知为先,修身为本:依大学初章,可略分二段:第一、略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为什么要止于至善?因为「知止而后……能得」。点出致知为先,这才结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第二、广说:先从「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推论到「致知在格物」。然后反过来说:「物格而后知至,……而后天下平」,这正如十二缘起支的逆观、顺观一样,这才总结到「修身为本」。四、以修身为本来说:致,诚,正,是己利的至德功夫;齐,治,平,是利他的盛业。古人每读为: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不免忽略了修身为本的关要性。五、相依相摄:修道次第,不可作机械的隔别看法。如知至而后能意诚,致知为诚意所依,诚意是不离致知的。所以,诚意也就含摄得致知,但这是诚意相应的知,比前阶段的知更殊胜。又如意诚而后心正,正心是依于诚意,更远依于致知的。这样的正心,就含摄得致知与诚意。当然,正心相应的知,又殊胜多了!这样,修身完成,也就是致知,诚意,正心的完成。这一相依相摄的道理,极为重要!
   大乘与大学相近,也有三纲领,称为三金刚句。如『大般若经』说:「一切智智(大菩提的别名)相应作意,大悲为上首,无所得为方便」。圣龙树的『宝□论』也说:「不动菩提心,坚固如山王;偏际大悲心;不着二边慧」。这三者,就是菩提愿,大悲心,无我(空)慧。以此三心而修,一切都是大乘法,如离了这三者,那所学所行的,不是小乘,就是世间法了。一、菩提是无上菩提(佛果)。以佛为模范,发愿希欲成就佛一样的菩提,广度一切众生,名为发菩提心,也叫愿菩提心。这与自立立人,欲明明德于天下的愿欲相近。二、大悲心是利他拔苦的恻隐心。成佛要从大悲心行中来,所以在修身历程中,不但要自心清净,也要利益众生,使众生的身心清净,这近于大学的亲民了。约政治说:是亲民,是促进人民进步,和平安乐。约德化说:是新民,就是使人心向上向光明,人格健全,身心净化。三、无我慧,就是体达性空的般若。想自利利人,本是人人共有的德性。但人人有我见,不离自私,一切从自我中心出发。有了我见,不但扩展私欲,易于作恶;就是行善,也不彻底。一般的善心善行,都不是至善。惟有无我慧,才会彻明真理,能彻底的利他。无我慧是佛法特有的至善,为一切出世法的根源。
   此三心,是大乘学纲,也是次第。我曾依圣龙树的五菩提而略明学程。首先,发起大菩提愿,誓愿上成佛道,下化众生。然后广修十善行,积集十王大业,为大悲心行。末了,慧从定发,彻证不生灭的空无我性,就是体达了无漏的至善。以上是般若道。这一无漏至善的现证,在向上的方便道中,也名为菩提心──胜义菩提。依此体证的菩提心来说,『华严经』十地品等,譬说为菩提心宝。众生心是性本清净的,也是本性光明的。发菩提心,就是使自心的本净与本明,显发出来。经中比喻说:众生的菩提心宝(如来藏,佛性),在生死烦恼中,好像宝珠落在粪泥里。发心修行,就像取出宝珠,洗净磨光,恢复晶莹的宝性一样。这与理学家的明明德说相近;这是承受佛化的新儒学。依于胜义菩提心的自证,然后大悲广度众生,如说:「成就众生,庄严国土」。等到一切圆满,名为成佛,也就是绝对善的圆满显发,称为「最清净法界」。佛法的进修次第,有此二阶。一分圆顿的佛教,如禅宗等,大抵忽视前阶,而想直入胜义菩提心。这一学风,影响儒学而成为理学。然在完整的道次中,始终条理,是不能忽视先后的。
   佛法遍为一切众生,所以如广说修学次第,是非常复杂的。最大概的分别为三:一、五乘共的人天乘;二、三乘共的二乘;三、大乘不共的佛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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