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20了,故事就不说了,多出来的楼梯鬼故事六七年了,还要伸手跟父母拿烟钱。 是的

  声明:文中大部分内容都是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改编后,融入这个连载故事之中,其中当然有幻想与发挥的成分。作者不保证内容的真实性,也不否定内容的真实性。  写这个故事的原因是,我一位叫“槿”的朋友,自称从母亲家继承了一双非凡的眼睛,能够通过某种方式看见生活在人类世界中的异类。文中的许多故事,都是她有意无意间讲述给我的,有些也是老一辈人讲给她的。所以文中主要人物的名字,我经朋友同意后用了“槿”这个字。文中的梦城,是作者虚构出的城市,但这座城市又是真实的。  作者会不定时更新。  不多说了,下面上文。  第一章 金吞兽  2003年6月,梦城。  夏杰和陈凤妍夫妇每周都买一次彩票,期盼一笔横财给生活带来转机。每周二的晚上,他们都会守在黑白电视机前,虔诚等待开奖结果。这台电视是当年结婚时,陈凤妍的父亲陪送的嫁妆,这在当年绝对是稀罕物。可用到现在,只能沦为邻里的笑柄。夫妇俩名义上都是国企职工,可如今国企职工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况两人好吃懒做,除了期盼横财,又能靠什么改变生活呢?  父母守在电视机前的时候,房间里的夏远城正提笔给安槿写信。高二即将结束,他想在暑假里带她好好玩玩,迎接即将到来的艰苦高三。两家经济条件都不大好,平日里,夏远城总是不吃早饭,省下一块钱,给安槿买一包她喜欢的酸奶,安槿则总会把自己的早饭分他一半,这样的日子让夏远城很满足。他经常和安槿谈论未来,安槿喜欢中华文化和历史,希望将来成为一名历史学者,夏远城则立誓要成为有地位的人,永远保护安槿。  “04……”夏远城听见电视的声音。  “对了对了,第一个对了!”父母在狭小的客厅里激动地喊叫。  “06……”  “又对了!”  “10……”  “三个!三个!”夏杰和陈凤妍紧紧抱在一起。  “17……19……25……07……本期……”  时间仿佛凝固了,夫妻两人颤抖着举起象征希望的彩票,一遍又一遍地与电视上的结果核对。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们中了本期的头奖。屋内的夏远城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500万,一定可以给安槿幸福的生活!  按夏杰夫妇张扬的性格,不请客是不行的。宴会在附近的小饭馆举行,一直持续到深夜。回到家,安槿躺在床上,还在想着方才和夏远城憧憬未来的情景,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父母的对话声。  “你真的看见了?”这是父亲安超民的声音,父亲是个小学语文老师,平日里最喜欢研究易经。  “错不了,就是那个东西,虽然现在还没有恶意,但是已经盯上那笔钱了。”这是母亲郑云巧的声音。对当时的安槿而言,母亲是神秘的。她隐约地知道,母亲能够看见一些常人不易看见的东西,但也只是隐约知道罢了。母亲没有工作,偶尔打些零工补贴家用。安槿也是后来才听说,外公在家乡是有名的“大仙”。  安槿轻轻走出房间,蹲在父母的房门前偷听。房间里,传来刷刷的翻书声。  “叫金吞吧。”安超民又问道,“你再说说,看见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像个狗,没有尾巴。哦,对了,好像是个人脸,没有鼻子,没有眉毛。”  听着母亲的描述,门外的安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那就是了。”安超民长长地叹息道,“这俩人啊,有这财,没这命哎——”  “咱俩是不是再商量商量?他们毕竟还有个孩子,要是……咱心里也过不去不是。”郑云巧说着,也叹息一声。  “那再想想吧。”  “嗯。”  虽然不太明白父母的话,但安槿隐约地感觉到一丝不安。之后的几天里,日子一直都如往常一样平淡。可是很快,夏远城就告诉安槿将要举家搬迁的消息。夏家人走得很匆忙,甚至连老房子和家具都未来得及处理,就彻底从梦城消失了。夏远城原本承诺的暑期旅行也因此夭折,他给安槿留了一封信,告诉她大学毕业后就会回来娶她。可事实是,之后的十年时间里,安槿再也没有收到来自夏远城的任何消息。她自以为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就这样永远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年后,也就是2004年的夏天,安槿考取了梦城大学历史专业。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当天,父母死于一场交通意外。诡异的是,众多目击者口中描述的汽车与车牌号,竟然从未存在过。父母火化那天,只有外公郑国庆一人陪着安槿,但这毕竟让孤单的安槿有了些许安全感。那天晚上,安槿几乎无法入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朦胧中突然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她坐起身,打开台灯,看见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站在床前。初一看像只大黄狗,只是没尾巴,仔细看时,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这只狗长着一张女人的脸,没有眉毛和鼻子,正望着安槿露出诡异笑容。安槿一边惊叫一边想起父母曾经的对话,眼前的,不正是那个叫“金吞”的东西嘛!  听见安槿怪异的喊叫声,郑国庆破门而入,只看见安槿蜷缩在角落里,在炎热的七月里瑟瑟发抖。  “怎么了小槿!?”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安槿哽咽着,令她哽咽的不是可怕的怪物,而是她因此隐约联想到的父母的死因。  “什么东西?你看到什么了?”深谙此道的郑国庆一进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听完外孙女的话,更是高度紧张起来,而且如安槿一样,迅速联想到了女儿和女婿的死。  “狗身人头,我爸说叫金吞……”  大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郑国庆带安槿连夜离开梦城,回到家乡的郑村。在公共汽车上,郑国庆看见了紧追不舍的金吞兽。那一刻,他做了一个足以影响安槿一生的决定。  回到郑村已近午夜,屋外的一切都是黑色而沉寂的,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听着犬吠,在昏暗灯光下的安槿更加坐立不安。外公捧了许多厚书走过来,为安槿抹去泪痕,又轻拍她的肩膀,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姥爷——”安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啊?是它害死我爸妈,对不对?我爸妈是无辜的,对不对……”  “孩子,你先冷静下来,好么?”郑国庆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把外孙女抱在怀里,尽力安抚,“有些东西,不面对是不行的。你先不要问,先听我说,好么?”  安槿哽咽着点点头。  “从我记事起,我的母亲——你的太姥姥——一直能够看见不寻常的东西。她没什么文化,所以常把这些东西作为故事讲给我听。18岁那年,我终于相信了母亲的话,因为我也看到了她口中描述的那些情景,那些鬼怪。”外公慢条斯理地讲述,“凭借这种能力,我在郑村一带成了有名的‘大仙’,时间久了,我也就明白了自己能力的价值。”  安槿紧紧握住外公的手,外公说话的样子让她充满安全感。  “人的念想,人的魂,都不是虚的,而是确实存在的。”郑国庆说着,点上一支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屋外咧嘴张望的金吞兽,却并不慌张,“为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都有他的原因。就说你看见的东西吧,的确就叫金吞兽,这种东西,诞生于极度渴望发财的念想。须得上百人的贪念,才能聚成形。然后还要找一笔横财,害死得到横财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妖魔。”  “那它的目的,是夏叔叔他们家?”  “不错。”说到这儿,郑国庆想起女儿女婿的善心和下场,忍不住也落了几滴泪,“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看也未必。云巧肯定是看见了金吞,想帮邻里一把,用易术驱赶了金吞,却惹祸上身。那个夏家人急着搬走,我估计也是受了高人指点,想要彻底摆脱金吞的纠缠。金吞这东西死脑筋,缠上了谁,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一般的方法,最多能赶走它一年,一年后,它还会回去找人。这个金吞找不到夏家人,就害死了云巧还有超民……”  说到这儿,郑国庆已经泣不成声。安槿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不是对于金吞的恐惧,而是对于夏家人的恐惧,对于夏远城的恐惧。搬走后,夏远城从未跟她有过任何联系,现在想来,想必也是为了躲避金吞!愤怒和仇恨的种子在她心底扎了根。  “小槿啊。”郑国庆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拿出一支烟,递给安槿,“这金吞是不常见的邪物,未必好对付。我当年没有把本事教给云巧,是想让她过正常生活,但家里传下来的的那双眼,还是害了她。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必须教你些本事,咱们家的人,就是这样的命。”  那晚,18岁的安槿学会了抽烟,学会了使用母亲传给她的眼睛,学会了外公教授的与异类沟通的方法。末了,郑国庆还叮嘱她,若是在这方面遇到麻烦,可以请教一个叫田峥的人,他是她父亲安超民的好友。  第二天清早,安槿推开外公的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从那以后,外公再也没有出现过,和外公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头纠缠不休的金吞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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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前留名,沙发。  
  第二章 虫噬  郑国庆消失后,举目无亲的安槿万般无奈,前去投奔一个远房表姑。表姑叫谢春华,是安超民的二姑奶奶的外孙女。表姑夫叫王卫德,是土生土长的梦城人。夫妻俩待安槿很好,还商量着准备供她上大学。就在安槿自以为幸运之时,一个夜里,王卫德在她的房间里强奸了她,在过程中,安槿隐约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哭泣声。后来她才知道,谢春华很早就做了某种手术,不能给王卫德正常的满足。  失身的安槿想到了死,她从王家拿走了几百块钱,连夜逃离了那个魔窟。她买了一包烟,玩命似的猛抽,一面绝望地哭着。繁华的街巷里,一些鬼魅藏在人群中,安槿看着这些异类,想到自己若是怀着怨恨而死,难免也会幻化得如此不堪,便又断了寻死的念头。不久之后,为了生活,同时也是潜意识里对夏远城的报复,她开始出卖自己的身体。  2006年夏初,做这行的第二个年头,在一家夜总会出台的时候,安槿结识了一个家境殷实的男人,名叫周嘉实,其父周建业是梦城一家连锁零售企业的老板,周嘉实是家中独子,三十四岁,至今未婚。虽然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但周嘉实对安槿有种自然流露的细心与温柔,这使得安槿在与他的接触中,逐渐打开心扉,甚至把自己能看见鬼魅的事也告诉了他,周嘉实只当她在说笑。  有一晚,两人走进一家名为“轻梦”的酒店,安槿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拽着周嘉实进了房间,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而后点上一支烟,猛抽一口,又带周嘉实站到房间的衣镜前。镜子里逐渐显现出一个虚无的人影,是个女人的身影,面部模糊,且似正挽着周嘉实的胳膊不停扭动。安槿深吸一口烟,把烟灰弹到镜子上。周嘉实奇怪地看着她的举动,发现弹出去的烟灰居然逐渐渗入了镜子里,进入了镜中的世界。很快,镜子里响起一声尖叫,周嘉实身上一阵哆嗦。安槿把烟熄灭,扔进垃圾桶,看着镜中的人影尖叫着冲出镜面,瞬间钻进了浴室。  “我们走吧,今晚不住这儿。”  “这是怎么回事?”周嘉实也有些害怕了。  “先离开这儿再说。”  路上,安槿打开车窗,点上一支烟。  “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个东西叫女怨,是为情而死的女人死后留下的,最害怕脏东西。”  “是女人的鬼魂?”  “灵体只是灵魂的一部分。”安槿轻轻抽着烟,想到自己当初如果选择自杀,灵魂的一部分也难免会化作女怨,“人的意念很复杂,在人死后各自为政。女怨只是一种感情的执念幻化而成,如果它达到了目的,就会逐渐淡化消失。”  “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刚才的情景让我有点相信你了……”  “轻梦大酒店一带,最近肯定有女人带着感情的遗憾而死,而且,我估计,今晚酒店会有男人出事。”  果如安槿所料,第二天一大早,本地新闻就报导说,一个男人昨晚从轻梦大酒店的三十层跳窗身亡,与此同时,在酒店顶层的水箱里,发现一具已经泡烂的女尸。  “如果这是它的目的,为什么昨晚会找上我呢?”周嘉实边看新闻边问。  “鬼魅的报复有时会毫无目的性,这一点跟人很像。”安槿穿好衣服,想要点烟,却突然意识到:昨晚的事是她第一次用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这件事让她明白,自己或许可以成为像外公一样的“大仙”。
  从那以后,周嘉实对安槿的能力深信不疑。后来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安槿一直没有再见过周嘉实。本以为周嘉实也只是个风流公子而已,腻了便会将她淡忘,可是2006年10月的一个夜里,她却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周嘉实似乎不太对劲,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  “怎么了周哥?”  “小槿,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啊?”  “求你了,来看看吧,懂这个的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听完这话,安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按周嘉实提供的地址来到城郊的一处别墅里,一位老者恭敬地把她请入宅内,她立刻闻到一股不太正常的臭味。宅子二楼深处的一个房间里,聚满了周家的人。见安槿到来,周嘉实立刻把她迎进屋,并介绍给母亲、两位叔伯和其他亲戚认识。简单寒暄后,安槿就问起具体事宜。周嘉实面露难色,和两位叔伯眼神交流后,便大致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两个月前,也就是与安槿最后一次相处之后,周嘉实回到家中,闻到一股不寻常的臭味。这件事也引起了全家人的重视,第二天,他动员全家人、保姆和几位钟点工一起寻找臭味的源头,却始终没有结果。臭味就这么一直若有若无地盘踞在宅子周围,几天后,周嘉实几乎已经快要适应这种气味。当晚,他却目睹了可怕的情景。  当天晚饭后,他和父亲谈论生意上的事一直到深夜。周建业突然觉得背疼,便让儿子帮忙敲打敲打。周嘉实给父亲捶了几下之后,觉得父亲的衣服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便掀开父亲的衣服,看见两个的黑点隐藏在父亲背部的皮肤之下,仔细看后才发现,黑点似乎还在不停地晃动,发出隐约的嘶嘶声。他用手轻轻触碰黑点,黑点突然从皮肤处鼓了起来,在周建业疼痛的喊叫声中,两只黑色的甲壳类昆虫从他皮肤里钻了出来!周嘉实惊恐地愣在原地,看见两只虫子似乎在盯着自己,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父亲被连夜送往医院,除了皮肉伤外,倒是没有大碍。虽然当时的情景十分可怖,但周嘉实宁愿相信那是自己看到的幻象。之后的几天里,臭味依然存在,父亲的身体倒是一直无恙。但好景不长,一个夜晚,周嘉实被母亲的惊叫声吵醒。他跑到父母的房间,看见脸色惨白的母亲,顺着母亲的目光,他看到在床上熟睡的父亲,父亲周围,爬满了黑色的甲壳类昆虫!正是前几天从父亲皮肤里钻出的那种虫子!周嘉实壮着胆子走到父亲身边,忍不住干呕起来。只见黑色的虫子一只接一只地从父亲身体里往外爬,而父亲却仿佛完全没有知觉。  周家人先后请了许多知名医生,但是大多数医生只是看了一眼周建业的身体便惊慌离开。直到前几天,一个医生在观察后,告诉周家人:周建业的情况并非医学可以处理,应该是中了某种咒术,需要找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帮忙,才能查明原因。周嘉实立刻就想到了安槿。  “伯父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让我看看?”  在周嘉实母亲崔伊婷的带领下,安槿在隔壁的房间里见到了处于昏迷状态的周建业。这个房间里臭味很重,是一种腥气和腐气的混合气息。几只黑色的虫子在地上爬动,安槿捏起一只仔细观察,虫子很像一种黑色的臭虫,但头部的构造颇为奇特,有完整的耳目口鼻,似乎还长有整齐的牙齿。它挣扎着看着安槿,发出嘶哑而满足的笑声,安槿把它扔到地上,用力一踩,虫子立刻化作一片灰黑,蒸发在空气之中,只留下一股明显的恶臭。  “虫噬……”安槿心中一惊。  “姑娘,你说虫、虫什么?”一旁,崔伊婷紧张地问。  “伯母。”安槿抽出一支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崔伊婷离开房间,留了个门缝,她和儿子,以及丈夫的两个兄弟,透过门缝紧张地看着屋里的情景。安槿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地上的虫子似乎都注意到了她,纷纷聚拢过来,凝聚成一个灰黑色人影。安槿把烟头戳到人影上,火光开始在人影上蔓延,人影发出一阵嘶吼,挥散在空气中,屋子里的恶臭立刻减轻了不少。安槿走到周建业身边,发现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她习惯性地又点上一支烟,一面给周建业盖上毯子,一面点着头走出房间。  “怎么样?”周家的十几口人围过来问。  “暂时没事了,但要想从根本上祛除缠绕在这个家的东西,我还得好好想想办法。”  “这个家?”崔伊婷惊恐地问,“你是说,这东西不是只缠在建业身上的?啊?!”  “虫噬。”安槿简单解释说,“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灵体,本身不具有危害性,但常被内行之人用来祸害某个家庭。伯母,周哥,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咒,不是不能祛除,但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和计划。”  “那今晚……”周嘉实的叔叔忍不住担心道。  “我保证今晚不会有事,明天我再来。”  “我送你。”周嘉实说。  “不,不必了。”安槿一面制止他,一面走向门外,“你们陪陪伯父吧,看他能不能醒过来,如果能醒过来,对祛除虫噬是非常有帮助的。”  当时,安槿还住在父母留下的老宅,每次回到家,看见对面紧锁的门,她就难免想起夏远城和他的父母,每当此刻,仇恨和怨愤便要加深一些。但这晚不同,她一门心思想着虫噬,想着周家的事。事实上,三年来,她早已将外公留下的书籍尽数牢记,对虫噬自然有着详细的了解。只是,她深知周家的事情一定非常复杂,方才不便点破而已。  她翻开一本书,书名是《开宝灵媒实录》,记录了从后周末年到北宋开宝年间的中原地区的各种对付魔物的实例,其中就有一例祛除虫噬的记录。所谓虫噬,源自上古的某种仪式。两千多年前,在中原的某些地区,为了祈求来年丰收,人们便以活人祭祀大地。其中,祭虫神是重中之重。祭祀方法便是收集各类昆虫,聚于成人大小的器皿中,再将献祭的活人扔入器皿,严加封闭。七日之后打开器皿,若是活人骨肉尽毁,便是来年丰收之兆。随后,这些器皿又会被原封不动地埋入固定地点。作为祭品的活人,在祭祀过程中受尽万虫噬咬,产生强烈的怨念,怨念在死后依然存于器皿之中,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诡异的灵体,即为虫噬。  因为长久封闭,虫噬逐渐失去了主动攻击性,所以,即使后世的破土无意间放开了这些远古灵体,它们也只是压抑着愤怒,而从不主动伤人。想要用它伤人,还需要行家里手的引导才行。  西汉末年,王莽乱政,残暴无度,遍寻天下恶毒之法处置异己,以畏众臣。此时,便有人献上虫噬咒法。据说,被虫噬纠缠的人,会在昏迷中体验万虫噬体的感觉,恐惧和绝望的情绪会逐渐将灵魂抽干,进而致人于死地。也有零星记载认为,除了害人性命,虫噬还有着更为广泛的用途。至于具体是何种用途,则是无从考查了。  想利用虫噬的力量,说易也易,说难也难。须得家中一人亲自做引子,将虫噬所依存的器皿带回家中,于凌晨三点埋在门庭前方,方能将虫噬请来。可以说,这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咒术,这也正是安槿无法当面道破虫噬行咒之理的原因。  周嘉实是周建业的独子。那么,请咒之人,如果不是周嘉实,就必然是他的母亲,崔伊婷。
  第三章 卦象
  经过一夜努力,安槿总算在天亮前弄明白了虫噬的祛除之法,并制定了完善的计划。按古书的记载,祛除虫噬有两法可行。其中一法较为实际: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祛除虫噬,须得做引子的人亲自解咒。方法是捉数十只昆虫放于一个白色布袋之中,袋口扎紧,虫子需保持存活。然后令此人拿着布袋,绕着被虫噬纠缠的宅子行走。此人是虫噬的领路人,虫噬自然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布袋中的昆虫则会让虫噬骨子里对虫类的恐惧放大,进而引起其愤怒,虫噬便会离开宅子闯入装满虫子的布袋之中,根除之法,便是要趁此点燃布袋,等布袋燃尽,再将门庭前所埋的器皿挖出,送至十里之外,这个虫噬便将彻底消失,咒术自然也会解除。  在这一过程中,虫噬不会在布袋之中过多停留,而是在杀死袋内的昆虫后,迅速回到先前的宅中,因此必须把握好时机。古法中强调了布袋内昆虫的数量,为了给祛除虫噬提供更多时间,虫子自然越多越好,但过多的昆虫有可能会让虫噬的恐惧胜过愤怒,从而不会进入布袋。书上记载,昆虫的数目以50~~70只为宜。  安槿连夜在附近的草丛里捕捉起昆虫。因为不能确定周嘉实和崔伊婷两人究竟谁是虫噬的引子,便准备了两个布袋,每袋收入整整60只昆虫。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来到周家,将祛除之法教给周嘉实母子,只是仍不点破虫噬的行咒之理,说到底,她只是出于好奇和善良想要帮一帮被虫噬折磨的周建业,而绝不愿多管闲事。  上午9点,周嘉实和崔伊婷开始了祛除仪式。袋中的昆虫发出各种奇怪的鸣叫,令周嘉实有些发毛。他和崔伊婷都牢记着安槿的叮嘱:等布袋突然变黑,并且鼓起来的时候,就撕烂袋口装有汽油的塑料袋,用打火机迅速将布袋点燃。母子二人战战兢兢地提着布袋,绕着房子转了足有一个小时,布袋却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两人不知如何是好,见安槿并未开口,便又转了一个小时,仍然是没有任何异象。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安槿收回两个布袋,袋内的大部分昆虫已经失去了活力,这让安槿感到挫败和沮丧。她告别了周嘉实母子,只说细节上可能有些问题,就匆匆回到家中。又是一下午的研究,她发现自己设计的方法没有任何能导致失败的错误。到了下午五点,她已经把相关资料全都看了一遍,仍是没有头绪。正迷惑间,她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叫田峥。三年前,她看见金吞兽的那晚,外公跟她提起过这个人,说是在对付魔物的事上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  田峥是安超民的朋友,对易经颇有研究,对灵媒之术也略通一二。可是怎么才能找到他呢?安槿漫无目的地在老屋内查找,在父母原来的房间里找到一本通讯录。幸运的是,她很快在通讯录上找到了田峥的名字和固定电话。  对方听起来是个十分和善的人,简单说了几句后,他把地址告诉安槿。大概半小时后,安槿来到一个老平房门前,门旁一块木匾上,写着几个刚柔相济的字:  老田请卦。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男一女分坐两端。男人看去五十出头,红光满面,手持三枚古币,闭目深思,此人想必就是田峥。女人看去七十有余,穿着深紫色的大衣,衬得白发俞显苍白,她目光虔诚,大概是来求卦的人。桌子一旁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见安槿进来,悄悄看了一眼,便又望向桌面。  田峥深思不久,便把古币掷到桌面上,安槿轻声走过去,看见三枚古币一正两反。  “初六,记少阴。”田峥说着,迅速把古币放回手中,一旁的年轻男人在纸上把爻象记下。六爻过后,田峥从他手中接过记录的纸,眉头一皱,便有了主意。“本卦为谦卦,六二为老阴,老阴变少阳,变卦就是升卦。嗯——”他轻轻哼了一声,对眼前的老妇人说,“既然只有一爻有变,就以此爻变化后的爻象来断。升卦的九二爻,《象传》里说‘九二之孚,有喜也’。这‘孚’,是因为正义而产生的自信,如果保持这种自信,不出任何差错,就会有喜事到来。”  “田老师,那就是说——”老妇人对田峥似乎很是恭敬。  “升卦本身就是揭示优秀人才升迁规律的卦。从九二这一爻来看,小斌这次升迁很是有望。只是要牢记爻辞的提示,不要做什么出格越轨的事,像以往那样踏踏实实干好工作,保持信心就行了。”  很快,老妇人留下一百块钱离开。田峥让年轻男人把桌面收好,随即请安槿坐下。  “你是超民的女儿。”  安槿点点头。  “哎。”田峥叹了口气,“还记得我么,你父母火化那天我也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田叔。”安槿打断他,“那些都过去了。”  “啊,啊——”田峥一面点头,一面打量安槿,“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邪气,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邪物了?”  听田峥这么说,安槿也开门见山,把周嘉实一家人的遭遇告诉了他,还无意间透露了一些父母和外公的事。因为有防备之心,安槿将外公的消失稍加改编,只说他因为要事远走他乡。  “嗯。”田峥听完,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否是在叹息,“这么说,你是被郑师傅带进门,自己这些年又自学了灵媒之术。”  “姥爷说是为了让我保护自己。”  “很有必要。”田峥说,“金吞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田叔,你也懂这一行吧?”  “略知一二,未必有你懂得多。”田峥想了想说道,“但是我能确定,你刚才说的祛除虫噬的办法并没有差错。依我看啊,这错未必出在方法上。”  “这怎么说?”  “郑师傅临走前不是告诉你,在驱魔的事上遇到麻烦,就来找我嘛。我对于驱魔的事,其实只是个半吊子,那你知道为什么郑师傅指名道姓要你来找我吗?”田峥让年轻的助手给安槿沏上茶,“我跟郑师傅也合作过几次。灵媒虽然能跟邪念魔物沟通,可说起看透世间道理,还是远远不如我们这些算卦的。”  安槿点头称是。
  “我记得郑师傅也遇上过不少麻烦,你知道原因出在哪儿?都在人心上。”田峥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说的话,你都留个心,对你这一行大有裨益。在我看来,魔物不可怕,人才可怕。这不仅是因为很多魔物都由人的邪念生成,更是因为,人心要比魔物更加复杂。”他走到门边,把木匾收进屋里,又锁上门,命助手把房间打扫干净,连地都拖了拖,之后又对安槿说,“孩子,来跟我一起请一卦吧。”  “还用那铜钱么?”安槿走到桌边。  “掷钱法虽然简便,但和《周易》却有诸多不合之处。”田峥摇摇头,让助手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桶放在桌面上,木桶里放有许多蓍草,蓍草是一种常见植物,其根茎常用来作为易经的卜卦道具,“掷钱,十次难免会出现两三次差错,为了糊口,图个简单罢了。认真起来,还得用完整的筮仪。”  当代全球都推崇《周易》,乃是推崇其中蕴含的哲学思想。至于以《周易》之法推测吉凶未来,则并无科学解释,但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事物却未必就没有道理。《周易》凝聚了祖先深刻的智慧,占卜之法或许正是这些智慧中的一种。前人有云:要学《易》,先学筮。所谓筮仪,是《周易》中所记载的最古老也是最标准的占卜之法。以蓍草为主要道具,每一筮前后共一十二步,其法繁杂,讲究颇多,在此不作冗述。每一筮后,便得一爻之爻象,共六筮,得六爻,即为一卦。  安槿又将自己所知周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数讲述给田峥。田峥一一用心记下,又将桌椅摆好,洗手焚香,而后口中念着:“假尔泰筮有常,假尔泰辞有常。信官田峥,今以周建业一家三口受虫噬侵扰一事,未知可否爰质所疑于神于灵,吉凶得失,悔吝忧虑,唯尔有神,尚明告之。”言罢,便以蓍草为道具,虔诚请卦,用了将近十分钟,得出一爻。如此反复六次,得六爻,用毛笔于宣纸上记录,其六爻如下。  — —X (老阴)  ———口 (老阳)  ———口 (老阳)  — —X (老阴)  — —X (老阴)  — —
(少阴)  “五个变爻,嗯——”田峥一边说着,一边画出本卦和变卦的卦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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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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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叔,您看出什么来了么?”虽说安超民生前喜欢研究周易与六十四卦之类的东西,但安槿却完全不懂。  “嗯。”田峥哼了一声,默默思考,片刻之后开口道,“既然五个变爻,那么判断吉凶就主要依靠变卦的不变爻。本卦下坤上兑,是为萃卦,是揭示居上位者与居下位者间聚合关系的一卦,其中除初爻外五爻皆变,依我看,周家的祸患根源,一定在上下级的关系上,多半是父子关系吧。”  安槿默默点头,且听田峥继续分析。  “变卦下巽上艮,是为蛊卦。”田峥又沉思片刻,说道,“这是除弊治乱的一卦,嗯——”他又哼了一声,“这么看来,周家的事一定会迎刃而解。我们重点看不变的初爻,爻辞我倒是有点记不清了。”他翻开桌上的一本《周易》查看一番,说道,“这一爻的爻辞是‘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这怎么解释?”安槿问道,田峥的助手也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蛊在蛊卦里是过错的意思,干就是纠正,考取自‘考妣’,是父亲的意思。咎也是指过错,厉比喻凶险。嗯——”田峥一字一句地解释,“就是说,父辈有过错,但儿子会纠正父亲的过错,使得父亲的过错不再继续产生影响,就算会出现危险,最终也能逢凶化吉。”  “按这个意思,问题出在周嘉实和他父亲的关系上?”安槿试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要纠正父亲的某个过错?可这跟虫噬会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看来,虫噬也不是他请来的……”  “那就继续看卦辞吧。”田峥呵呵一笑,露出骄傲的神情,“若是市井上那些滥竽充数的卦师,最多也就算到这一步了,但解卦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你看这蛊卦的‘蛊’字,本意是毒虫,为什么要用毒虫比喻此卦的祸患呢?”  “因为毒虫——小……”一旁的助手试探着说。  “蒙到点子上了。”田峥赞许地点头,“毒虫虽小,却会缓慢地致人死亡。蛊惑的‘蛊’也有相似的意思,蛊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有害,却缓慢而不易察觉。也就是说,周家的事,一定是从一个小错发展而来,绝非一时之祸。”  “您的意思是——”安槿听出了田峥的意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家的事从很早就埋下了祸根,那么,卦象里说的上下级、父子关系,并非周嘉实和父亲的关系。”  “那是谁和谁的关系?”助手不解地问。  “你个笨蛋!”田峥骂道,用手中的《周易》狠狠拍了一下助手的脑袋,“都说了不是一时之祸,自然是早已埋下的祸,当然是周建业和他老爸之间的关系——甚至他老爸和他爷爷之间的关系——这可不好说。啊,对了——”田峥拍拍助手的肩膀,对安槿说,“我还没给你介绍,这小子叫周小易,以前是个没用的小混混,我看他还算机灵,名字里又暗含周易,就收了他当徒弟。”  “安槿姐,叫我小易就行。”周小易傻笑着。  “孩子,卦象我只能解释到此,但未必能明察周家的一切。”田峥请安槿坐下,“卜卦只是为你指一个方向,其中道理,还需要你亲自查探才行。”他又叮嘱道,“记住,做你这一行会十分凶险,郑师傅教你的自保之法,要时刻牢记在心。另外,有什么困惑和阻碍,就来找你田叔,我敢说,在梦城的周易界,还真没人能比得上我。”说罢,哈哈大笑。  告别田峥,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安槿在路上顺手买了晚饭。吃过晚饭,她想着周嘉实和周建业的事,在家里的破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上一层两个卦象的图形没弄好,在这里补上图    这是萃卦    这是蛊卦
  第四章 扭曲的脸  睡去不久,安槿被一阵阴冷的风吹醒。她迷糊地翻了个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此时是凌晨两点一刻。她觉得头脑昏沉,身子也轻飘飘的,便顺手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感觉舒服了许多。透过烟雾,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什么。墙角边,一个影子从墙上剥离出来,逐渐清晰,像是一位面部模糊、五官扭曲的老妇人。  安槿虽说见过不少妖魔,可如此现形的还是头一回,况且,这个奇怪的老妇人的脸实在是扭曲得厉害,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类该有的面容。她正注视着安槿,让安槿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安槿说着,举起手上的半截香烟,烟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她想找打火机,却遍寻无果。老妇人用一种极度扭曲的动作向她靠近,强烈的恐惧感让安槿几乎失去知觉。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朦胧之中,听见老妇人嘴里发出嘶哑的声响。  安槿惊叫着,猛然坐起身,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只是一场梦。但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梦见一个老妇人呢?她定下神,点上一支烟,在屋里绕了一圈,除了两个孱弱无害的灵体,倒是没发现什么。她坐回沙发上,又点上一支烟猛抽,无意中却瞥见脚边的一团灰白。等她放下烟靠过去看清那些东西,不禁浑身冰凉。  一团白发!  这些年来,除了金吞,她还真没怕过什么鬼怪。这一次,这个老妇人着实吓到了她。但她毕竟懂了不少驱魔之术和鬼怪的习性,知道鬼怪留下信物无非想表达两种意思:一是我还会回来,一是我不会再来。但不管怎样,这个老妇人今晚都不会再出现。想到此,安槿稍稍安心,用镀银纸把白发包住,放进客厅的抽屉里。刚做完这些,敲门声突然响起,又把安槿吓了一跳。  “槿……槿姐!”门外响起一个女声,安槿立刻就听出了来人是谁。这个女人名叫肖雅,如今不满二十岁,却已经在风尘圈里混迹了三年之久。  “槿姐。”肖雅又喊了一声。  “你个闹人精,大半夜的……”安槿一边埋怨一边打开门,发现肖雅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看见那个女人的脸色,安槿立刻就停住了话,迅速把两人请进屋里。  “槿姐,这是我堂姐……”  “肖晴……”肖雅的堂姐哆嗦着身子,说出自己的名字。  “槿姐……我姐她……”肖雅也哆嗦着,有些语无伦次,“她……她……你……救救她……”  “我知道。”安槿点点头。一开门,她就觉得肖晴脸色上透着一股邪气,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坐下之后,她又仔细观察了肖晴,总算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肖晴的发型很奇怪,原本中卷的烫发,披散着应该很适合她,可她却用很厚的围巾把脖子包裹起来,似乎想要遮掩什么。安槿把手伸进围巾,绕过肖晴的脖子,触摸她的头发。等摸到头发上的东西,她像触电般迅速把手缩了回来。她和肖晴,甚至一旁观看的肖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这……”安槿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对两姐妹说,“我明白了,不过我这几天有另外的事要做,一心不可二用。你们的问题虽然麻烦,但除了渗人之外,一时之间倒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怎么办,槿姐……”肖雅带着哭腔。  “你们平时住哪儿?”  “我堂姐是老师,现在跟人合租房子。至于我,没有客人约的话,一般就在会所里找地方。”肖雅的声音还在颤抖。  “你们住到我这儿吧,最好请几天假,别轻易出门。”安槿打开父母的房门,“有我在,能相对安全点,别再惹上什么。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儿,就专心帮你们。”  两姐妹哆嗦着躺到床上,一夜没敢关门。  第二天,安槿早早地来到周家,周嘉实和崔伊婷正要吃早饭,便邀请安槿一起。饭桌上,因为周建业的事,周嘉实母子都没什么胃口。安槿吃了几口,便问起周建业与他父亲的关系,得知周建业的父母都已去世。祖父一辈的事,周嘉实显然知道得不多,崔伊婷像是知道些什么,但是面露难色,似有不便。安槿心知肚明,饭后约了崔伊婷私下交谈。崔伊婷带她上到阁楼,锁上房门,拉上窗帘,又从一个陈旧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递到她面前。  “伯母,这是?”  “姑娘,不瞒你说。”崔伊婷长长地叹了口气,“嫁给建业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个家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都想了两天了,但是不知道跟建业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刚才你这一问,我就觉着一定得让你知道……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  “你先看看这本相册。”崔伊婷咬了咬嘴唇,眉头皱起,显得很焦虑。  安槿充满疑惑地打开相册,首先看到一对年轻夫妇,两人都穿着军装。男人长相普通,倒是女人长相不俗,透着一股妖媚般的美丽。
  “这是我公婆年轻时的照片。”崔伊婷解释说,“公公叫周世亚,婆婆叫李会兰。公公是军人出身,退伍后一直穷困潦倒,也没人愿意嫁给她。后来就遇到了婆婆,婆婆年轻时可说是个美人,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公公。这件事建业从来不准我提的,老大和老三家也是从来不说,我……”  “眼下到了这步,您最好把知道的实情都告诉我。”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崔伊婷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婆婆不是个正常人。”  “不正常?”  “你往后翻翻看。”  安槿把相册翻到第二页,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随着年龄增长,李会兰的样貌逐渐发生了变化,倒不是说容颜易老那种变化,而是五官的明显变化。她的五官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旋转和移动,甚至开始模糊。安槿怀着忐忑的心情,不断往后翻看,李会兰的脸逐渐变得极度狰狞、左眼旋转了将近90度,右眼下移,嘴和鼻子贴到一起,耳朵也挪到脸前。到了最后一页,那几乎已经不像是人类的脸。安槿颤抖着手,认真观察着照片上的李会兰,突然呆住了。昨晚梦中出现的老妇人,那张扭曲的脸和身形,分明就是老迈的李会兰嘛!  安槿慌乱地把相册扔掉,忍不住回想起昨晚似梦非梦的经历。她这才意识到,那可能是李会兰对她的暗示和警告,看来,这个李会兰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想到这些,她不免有些害怕,自己毕竟经验尚浅,甚至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何等魔物。可一看见崔伊婷期盼的双眼,她立刻又有了信心。  “伯母。”她定了定神,把相册捡起来,问道,“除了这些照片,李奶奶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崔伊婷接下来的话让安槿更觉事情复杂,“其实在我嫁来之前,婆婆就已经离世了,我也只是之前和她见过几面而已。据说,婆婆嫁给公公之前,已经结过两次婚,只是丈夫都离奇死亡,人们都说她是克夫精。公公当过军人,不信那一套,两人这才结下姻缘。”  “那她的前两任丈夫……”安槿说着,突然打住,自嘲地笑笑,“您想必也不知道吧……”  “我年轻时也是个好奇不安分的人,经常偷偷向建业问起婆婆的事,建业对这些从来都是讳莫如深,我后来也就不再多问。我只是隐约知道,婆婆去世前的那段日子里,公公待她很不好。”崔伊婷说“很”字的时候,声音很重。她把相册收好,又对安槿说,“我想老大和老三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只是我也不方便问。”  在崔伊婷的帮助下,安槿联系到了周建业的哥哥和弟弟,三人在一家茶楼碰了面。周世亚膝下无女,三子分别取名周建丰、周建业和周建龙。老大周建丰是梦城一所大学法学院的副教授。老二周建业比大哥小六岁,从小不爱学习,却有着天生的商业头脑,年纪轻轻就接了父亲的班,并不断扩大家族的产业规模。老三周建龙比二哥小七岁,一直在二哥的企业里混饭吃。  说起母亲,两兄弟起初也显得很为难,只是周建业的事迫在眉睫,加上安槿的耐心引导,两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  原来,周世亚从部队退伍之后,过得穷困潦倒,直到碰见李会兰。李会兰本是乡下一名孤儿,面容姣好。成人之后连着结了两次婚,第一任丈夫触电身亡,第二任丈夫又离奇暴毙。之后,她受不了村里人的闲话,便只身到梦城闯荡。在梦城,她和周世亚相识,并很快结为夫妻。自结婚开始,周世亚的人生就开始了惊天逆转,他先是莫名其妙得到了一笔钱,而后又用这笔钱做起农副产品的生意,在80年代,他很轻易地就成了百万富翁。之后,三个儿子相继出世。也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李会兰的脸开始发生变化。  老大周建丰对父母有着更多了解。据他说,李会兰心地十分善良,对家人照顾周到不说,还特别见不得别人受罪。她乐善好施,常帮助邻里,名声一直不错。一家人的日子原本幸福美满,直到李会兰患上一种怪病:五官变得模糊和扭曲。全家人起初认为那是面部肌肉的某种病变,还带她去了几个地方求医,她的病情却一直在加重。求医无用,周世亚后来还请了一位高人到家中驱邪,可也是无济于事。周建龙出生后不久,李会兰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也就是从那时起,周世亚和李会兰的关系迅速恶化,直至分居。分居后,三个兄弟跟随父亲生活,李会兰一人回到乡下,深居简出。  周建丰长期在外地上学,很少过问家中事。周建龙则年幼,对那段日子并无记忆。只有周建业常常到乡下去看望李会兰。每次从乡下回来,周建业都会显得很难过,但却绝口不提母亲的事。那些年里,他还和周世亚发生过多次争吵。多年之后,李会兰在家乡孤苦死去,兄弟三人参加了母亲的葬礼。之后过了不到半年,周世亚也因病去世。  关于母亲,兄弟俩也就知道这些。至于李会兰在家乡的情况,似乎只有周建业知道。安槿越来越觉得问题出在李会兰身上,周建业和她的亲密关系,怕也是周家沾惹虫噬的原因之一。想到这一步,安槿决定先查清楚李会兰的身世,再做打算。
  第五章 契  李会兰的老家名叫大李亭,地处梦城边界的山坳里,目前只有一条路与外界互通。安槿抵达大李亭时已是正午,村里的十几名壮汉正在村外铺一条新的柏油路。他们热情友好地带安槿进入村子。安槿说明来意,便有个妇女带她去见了村长。安槿从村长口中了解到大李亭的概况。  全村共一百户,人口四百余,不过近年来,年轻男女纷纷涌入梦城,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人。村子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三,种庄稼、养殖禽畜,再有就是依靠山林。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围住村子的山叫缘山,海拔两千多米,算是个旅游景点。但面对大李亭这一侧的山十分陡峭,仅有的山路也崎岖难行,所以旅游的主要收入,都属于山另一侧的村庄。大李亭人也保持着开发旅游业的愿望,只是一直无人投资。  但也正是因此,山腰的树林还保持着十分原始的风貌,生存着许多罕见的动植物,甚至有人声称见过三条尾巴的狐狸、一条腿的野山羊等等。虽说是中原地带,山里却长满了人参,此地出产的人参身弱须健,随便一挖就能卖上好价钱。为了保护这种资源,村里是禁止村民滥采的,更不必说外人了。另外,山林里常有猛兽出没,村里的壮年男人们,也须得三五结伴,才敢上山。  安槿说明来意,村长皱了皱眉。村长叫李田义,今年56岁,看上去很是精明。他并不回答安槿的问题,而是叫村里一个留守的妇女准备床铺,让安槿住下。安槿知道,李会兰在村里可能是个不祥的人,也就没有多问。倒是为她安排住处的中年女人,迎了个伴,显得热情而兴奋。  女人叫李胡梅,四十九岁,是土生土长的大李亭人,母亲早逝,父亲为她找了个上门女婿,名叫胡李顺。父亲看中这个男人,不仅看他憨厚老实,还因为他和女儿的名字相似且相合,按当地的说法,一定合合美美。父亲去世后,胡李顺就去了梦城打工,李胡梅留下看家护院,已有七年时间。  下午,安槿又借机问起李会兰的事,李胡梅对此倒是没什么避讳,只是似乎知道不多。  “那时候我还小,也就是听大人们说说。”她一边熟练地剥花生,一边抬头对安槿说,“说那李会兰啊,遇谁克谁。就不说她克死俩丈夫吧,光是克死自己爹娘,就叫人觉得膈应。”  “克死……父母?”安槿赶紧拿出纸笔,记录下来。  “我也是听他们说,李会兰是独女,不过一家三口本来也过得不错。”见安槿好奇,李胡梅来了兴致,“好像是李会兰十一岁那年吧,跟爹娘进了山里,结果爹娘就死到山上啦,像是叫咬死的。哎呀,村里人都奇了怪了,不管是啥猛兽吧,为啥俩大人死了,偏偏一个小妮儿活着?这也就算了,可能是爹娘拼死保护孩子,倒也说得通。可是啊,更怪的事出现了。”  安槿全神贯注地听着,完全忘了记录。  “都说这李会兰啊,从小啥都好,聪明、心善,还特别要强,唯独就是长得太丑。”李胡梅见安槿如此专注,不禁有些得意,“嘿嘿,你知道不,从她爹娘死了,下山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变好看啦——”说到这儿,李胡梅的话里带着酸味,“长到十七八岁,已经美得不行了,勾住了男人们的魂儿,听说连跟她沾着亲的都对她有过想法……”  “就因为这个?”安槿一边做记录一边问道,“村里人觉得她变美跟父母的死有关?”  “农村人爱说点儿闲话嘛,而且村里一直也有跟妖怪签合同的说法。”  “跟妖怪签合同?是怎么说的?”安槿追问道。  “就说啊,这山林里有成精的妖怪,进山的人有时候会碰上。”李胡梅用神神叨叨的声音说着,“妖怪为啥厉害呀?它能看透人心,知道你这个人想要啥。接着就引诱你,叫你跟它签个合同——当然跟咱人与人之间签合同可不是一回事儿。它帮你实现愿望,作为回报,你也得帮它个忙,要是你办不到啊,就会有报应……”  在西方,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传说并不罕见,可在大李亭听见类似的说法,安槿倒是觉得惊奇。看李胡梅的样子,似乎对“与妖怪签合同”的说法深信不疑,这么说来,李会兰的事没准真的与此相关呢。  “咱村里有谁懂这个么?”安槿又问。  “懂的人……嗯……也就山边那个老李了吧。”  老李名叫李前进,已过百岁,是大李亭如今辈分最高的人,比村长的父亲还高一辈。只是他住在山脚下,远离村子,平日又不爱和村里的后辈们交往。因此,如果不是遇见邪乎事,村民们一般还真想不起有这个人。李胡梅也是如此,她不愿带安槿去见李前进,只是把他的住处告诉给她。安槿独自来到李前进家中,门却是从外面上的锁,她只得又返回李胡梅家。李胡梅又问起梦城生活,安槿平日里活得孤独,经李胡梅一问,也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一直聊到摸黑,李胡梅用地锅做了饭,吃完便早早睡去。安槿找到一支手电筒,趁着未入夜,又赶往李前进家中。  门依然上着锁,安槿点上一支烟,准备抽完离去,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闪烁着不正常的绿光。很快,她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一个老人踉跄地向她所在的方向奔跑,后面似乎跟着一个绿色的东西。安槿本能地迎上去,把燃烧着的半截香烟戳向那团绿色,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团绿色舒展开来,原来是个山林里常见的树魂。这东西是枯败的古树幻化而来,对人畜一般不会有恶意,这老人怎么就招惹到了它呢?安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随身携带的红纸,用力贴在树魂身上,树魂立刻乖乖地蜷缩成一团,落在地上。老人刚刚不小心摔倒,此刻连忙起身,把树魂装入一个涂着黄漆的瓶子里。他拍拍身上的土,给安槿鞠了个躬。  “天意啊。”老人颤颤地说,“要不是碰见个行家,我都要载到这即把玩意儿身上了。”  “您是李前进老爷子么?”安槿看他这幅摸样,想笑又不敢笑。  “进来再说。”李前进点点头,打开房门,带安槿进入屋子,又鞠了个躬,“你也是个开眼的,年纪轻轻就这样沉着,难得难得。”说罢,请安槿坐下,把装着树魂的瓶子放入一个破旧的木柜,又端出一盘蚕蛹,递到安槿面前,问道,“吃不?”  对灵媒来说,食蚕蛹能提高眼睛对鬼怪的辨识能力,本是极好的食物。但安槿最近才接触虫噬,看见蚕蛹不免有些反胃,便拒绝了李前进的美意,直接问起了李会兰的事。  “会兰哪!”李前进今年已过百岁,声音哑弱无力,“哎呀,她是个可怜人啊。”  “这怎么说?”  “签了契,着了妖怪的道了。”  “签了契?签了什么契?”  “契。”李前进嚼了一颗蚕蛹,徐徐说道,“她走之前那两年,我还见了她一面,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肯定是跟什么妖物签了契。”  “跟什么妖物?这契又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能肯定是和妖怪签了契呢?”安槿忙问。  “闺女,听过跟妖怪签合同的说法吧?”李前进一问,也不等安槿回应,就接着说,“这可不是胡说,咱这缘山上,有不少有灵性的畜生,我小时候就听我爹说过,我二爷跟蛇精订契的事。啊,我二爷——他啊,年轻时候就想参加义和拳,但是身子弱啊,有一次就在山上遇见蛇精了。蛇精答应帮他练拳,作为回报,他得给蛇精弄去五十个人头。他就那么答应啦,果然身体日渐强壮,后来还成了咱本地义和拳的一个头目。可这五十个人头不是好弄滴,他好不容易弄了四十九个,差一个到底弄不齐。按照约定,他就得把自己的人头献给蛇精。情急之下,他就在村里杀了个人,算是凑了五十个人头,可就因为这样,他第二天就被法办了。你说说……哎……”
  “真有这回事儿啊?”  “错不了。”李前进又嚼了一颗蚕蛹,干瘦的脑袋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明亮,“我爹给我说啊,这人一旦跟妖怪签了契,不管守不守契,都落不到个好下场。就说会兰吧,她是个要强的人,从小就想着去城里,可是长得不好啊,我估计啊,她就是为了变好看,跟妖怪签了契。可是具体说,我也说不清。说到底,这种事还是不常见,咱外人很难知道底细。”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了解其中真相吗?”安槿叹了口气。  “那倒也不是。”李前进喝了口水,咕咚咕咚地咽下去,“要是能找到契约,就能弄明白咋回事儿。”  “这签的契不是口头的?”安槿感到出乎意料。  “肯订契的妖怪,也不是胡来的东西。”李前进眯着眼,轻轻一笑,“我虽说也没有见过,但老人们都说这契约是存在的,须得人当着妖怪的面,写在妖怪给的纸上,而且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绝无例外。你要真有心,不如去找找李会兰那份契约。李会兰的家就在村子最东头,你一看便知。别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说完这些,李前进打了个哈欠。安槿见他如此,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便起身告辞,回到李胡梅家中。深夜,她正睡得迷糊,突然觉得一阵阴冷,睁眼一看,李会兰那张扭曲的脸正对着她,喉咙里发出干巴巴的声响。  “呼……咳……”  安槿猛地坐起身,李会兰瞬间消失了,又是那种似梦非梦的感觉。安槿下了床,打开手电筒,四下寻找白发,这次却一无所获。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她这次不再害怕,只是越发好奇。这李会兰看来的确有些邪气,只是她三番五次找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告诉自己关于她的真相?还是有什么请求?亦或是一种警示?安槿想着这些,再也无法入眠,便壮了壮胆,悄悄摸到村子东头。大李亭虽说地处深山,房子倒是像模像样,大多数老宅都已拆除,换成了水泥瓷砖的院墙。在村子最东头,坐落着一个破旧的宅院,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想必正是李会兰家的祖宅,难怪李前进说“一看便知”。不过说来也是,李会兰死后,这户人家便再无正续,荒废是理所当然,自不必说翻新了。  安槿轻轻推开院墙上的木门,没有预想中的咯吱声,反倒让她更觉紧张。宅院不大,坐北朝南,仅有两间房子,一间稍大,也是坐北朝南,当地称作堂屋,另一间坐东朝西,便称作东屋。两间房子都上了锁,锁上锈迹斑斑。  这荒废多年的房子,尤其是这种老宅,是孤魂野鬼最爱的栖息场所。这鬼怪其实也有所谓“地盘”的意识,现实中的锁对它们来说形同虚设,所以,一旦有鬼怪妖物占了宅子,便会给宅子上一道“鬼锁”,防止其他鬼怪出入。  这鬼锁可是大有说头:为什么一旦有人住进一个荒废已久的老宅子,总爱出现闹鬼的情况呢?这荒废是其一。其二,人多了,孤魂野鬼其实也是害怕的,它也会想方设法离开宅子,另寻去处。可正如人气少了人锁会生锈,人气多了,鬼锁也会出问题,不过不叫生锈,行家都管这叫“阳锈”。鬼锁一旦阳锈,此地的鬼怪便被困住,人气会让它越来越恐惧和烦躁,如此,它也就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举动,这便是老宅闹鬼的真实原因。  所以懂这些的人,在搬入人气稀少的房子时,都会请行家来解开鬼锁。如此一来,鬼怪明白其中意思,多半会悻悻而去,少数难缠的另当别论。鬼锁一般就在房门口,人锁不远处。灵媒需要先通过某种方式看见鬼锁——这对安槿来说易如反掌,然后用手碰触鬼锁,若是盘踞的野鬼此时不在宅中,鬼锁便会打开。与此同时,现实中的人锁也会打开,这便是鬼锁成功解开的象征。  安槿站在堂屋门前,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果然,在门前大概一两米的地方,她看见一把黑色的锁头悬在空中。她信心十足地走过去,把手伸向那把鬼锁,鬼锁却没有打开,倒是现实中,堂屋的门锁哗啦一声掉到地上,门开了个缝。就在安槿不解之时,一个娇小敏捷的身影从屋内闪出,眨巴着幽绿的眼珠,只两三秒的功夫,便跑出去十几米远,从安槿身边窜过,消失在院子一旁的杂草中。
  第六章 三尾狐狸  安槿愣了两三秒,才意识到那是一只不太寻常的犬科动物。她回过神,也顾不上许多,拔腿就追着那只动物冲进了草丛。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解开李会兰身世之谜的好机会。一路上荆棘密布,她的牛仔裤被划出好几个洞,上体也有好几处划伤,付出如此的代价,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她总算看见了那只停在一棵树旁歇息的动物。  那是一只圆脸狐狸,眼睛闪着幽深的绿光。狐狸嘴里叼着一块布,摇晃着尾巴,似乎很满足。安槿看见它的尾巴,不禁大吃一惊,这只狐狸居然有两条尾巴!安槿一激动,脚下滑了一步,险些摔倒。那只狐狸显然发现了安槿,慌张地向远处跑了几步。安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妖性的野兽,想起外公教授的沟通之法,连忙喊道:  “何方灵者,信官无犯意,愿岂得见!”  话音刚落,狐狸就停下脚步,返身走了几步。一人一畜对视片刻,安槿缓步向狐狸走去。狐狸起初犹豫着后退,很快又静立原地。安槿走到它身边,突然听到狐狸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像是几十种不同音色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而成。  “汝非凡人,何故至此,吾有合同在身,不便订立新约,若有心愿,改日另求。”  狐狸的这番话,带着强烈的古风,中间却出现“合同”这样的现代词汇,显得不伦不类。不过安槿很快就意识到,这只狐狸提到了与人订契的事,又知道“合同”这样的词,加上之前出现在李会兰祖宅中,看来即便它不是与李会兰订契的妖怪,也必然与此事难逃干系。  据郑国庆的笔记所述,这世间的妖魔鬼怪种类繁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生物的强烈意念幻化而来的,完全没有实体的东西,称为灵或者灵体;二是人或动植物死后的魂魄,这种东西介于虚实之间,便是民间常说、也是最常见的魔物——鬼、鬼魂、幽灵、冤魂等等;第三种,便是以实体为基础,同时又拥有灵力的动植物,这就是所谓的妖、精、僵尸之类。三种魔物,灵体能力最弱,少数除外(比如虫噬);鬼多数是通过精神力影响现实中的人和事;这最厉害的,还要属第三种,这第三种里最厉害的,又要属各种妖精。因为妖精不仅拥有强大的灵力,更通晓人性,深知人类的弱点所在,这才最可怕。  所以郑国庆在笔记中告诫说:若是遇见前两种魔物,不必过于惊慌,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若碰到妖精,可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与妖精相处之道,类似于与人相处,要懂得礼数,更要懂得变通。有的妖精气场十足,便要像对长者上司一般捧着,有些妖精嘴软,便要以言辞压制,有些妖精心善,便能以情理打动,总之,遇到妖精就记住两个字:变通。  安槿回想起这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那狐狸说:  “信官安槿,有事相问,灵者可曾与李会兰订下诚契?”  “汝可识得李氏?”狐狸显然很是意外。  见狐狸如此反应,安槿有所保留地讲述了李会兰在周家的遭遇,但并不提及虫噬之事。狐狸听完,眼露凶光,对天长吼。在确信安槿所言无误之后,狐狸讲述起自己与李会兰之间的故事。  原来这妖精出现,也是有原因的,多是因为动物接触了某种灵体而诞生。公元1069年,人类世界里,王安石颁布新法。动物世界里,这只狐狸则正逢垂暮之际,偶遇一个女怨。女怨源自一个善弱女子,因被父亲逼迫,约好与情郎双双自尽。哪知她死后,情郎却畏惧生还,女子生前的怨气便凝聚成女怨,飘荡到山野之中。狐狸垂暮之际,已经形神涣散,这女怨虽成了灵体,却依旧带着几分善念,便依附到狐狸身上,用灵力帮狐狸延续了生命。不久,女怨与狐狸彻底融合,使狐狸有了灵性。之后的几百年里,狐狸不断与各种灵体融合,并长出象征着成为高等狐妖的三条尾巴,这同时也表示,它已经有了幻化为人形的可能。至于民间传说中的什么九尾狐狸,只是有人看见过三尾狐狸,并由此发挥的想象罢了。  “如今何故只剩两尾?”说到这里,安槿不禁问道。  “说来话长。”狐狸眨巴着眼睛,对安槿已经没了敌意,“吾与李会兰之凡缘,皆因三尾而起。”  原来,这狐狸原本居住的林地,被人类砍伐殆尽,纵然它成了上等狐妖,也难与众人之力抗衡。它逃离至缘山,潜心修习幻化之法,就在有所突破之时,便遇见了上山采参的李会兰一家。  李会兰的父亲名叫李右民,母亲叫何小霞,两人虽说是本分的山里人,却也难免有些贪财。二人无意间看见了三尾狐狸,就想抓住它卖个好价钱。这李右民出自猎户世家,弩法奇准,一箭射中狐狸,这妖狐受了外伤,灵力损失大半。就在此时,一直隔岸观火的蛇精出现,咬死李会兰的父母,且准备接着咬死李会兰。狐妖很清楚,等蛇精咬死三个人,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加之内心善念驱使,它便拼尽全部灵力救下李会兰,却也因此失去了所有尾巴。  这大李亭的人,无论老幼,都深知与妖精订契的说法。何况眼见狐妖拼死保护自己,李会兰虽然年幼,倒也不怕。她从小就跟随父母打猎,也懂得一些草药原理,见狐妖奄奄一息,便学着父亲的样子,像模像样地给狐妖包扎伤口。不久,村里的人前来救援,见一家三口仅有女儿存活,自然就传起了李会兰与妖订契,害死父母的闲话。  碍于伦理,李会兰的大伯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但即使在大伯家,李会兰也总能听见与父母相关的谣言。她的性格日益孤僻,却与山上的狐妖成了朋友。她常常独自上山,村里人也并不在意。她精心照料狐妖,狐妖也时常给她一些人参野果。
  这时的李会兰,对自己的容貌已经颇为在意。村里人虽说不关心她,却总拿她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也因此知道自己面貌丑陋,将来嫁人都难。终于有一次,她和狐妖相见时,说出了内心苦闷。狐妖也正为失去三尾而苦恼,近千年来,它一直凭借自己的努力收集灵体,终有所成,却阴差阳错毁于一旦。她知道人的灵力很强,如果能在百年之内得到三个人的完整灵魂,便能恢复成高等狐妖。  狐妖虽然善良,但到底有妖性,便与落魄的李会兰签下契约。狐妖用灵力将自己的容貌化作人脸,借给李会兰,终其一生。而李会兰需要在有生之年给狐妖提供三个新鲜完整的人类灵魂。如果哪一方违背了约定,另一方将拥有收回承诺的权利和能力。  这便是李会兰与狐妖签下的脸契。  后来,李会兰长大成人,果真出落得如狐妖一般美丽。村里的闲言闲语也早已被时间冲淡,前来说媒的人家多不胜数。李会兰十八岁那年,便在大伯的安排下,嫁到了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庄,她果然按照约定,设计害死了丈夫。之后,她又嫁回本村,带丈夫到山林里,由狐妖直接抽取了丈夫的灵魂。狐妖得到两个灵魂,恢复了两条尾巴,只差一个灵魂,双方的约定便能善终。  但随着两任丈夫的接连死亡,大李亭又流传起闲言闲语。李会兰知道无法继续呆在村里,便只身前往梦城。到达梦城不久,她就遇见了周世亚,这便有了后来的故事。狐妖在山中苦等,却始终没有等来第三个灵魂。它起初以为是李会兰遇到阻碍,后来才明白,李会兰已经有了违背约定的念头。它这才发现,自己当初过于轻信李会兰,导致被工于心计的李会兰欺骗。有生之年,若是没了生命,李会兰要那美丽的脸又有何用!  想通这些的狐妖,便不顾约定,开始想办法收回李会兰的容貌。后来,李会兰回到家乡,狐妖便想上门质问,哪知李会兰身上却有一种十分强大的灵力,使它根本无法接近。甚至李会兰死后,灵魂也依然与那灵体相互依存,使狐妖靠近不得。  “那方才灵者夜至李宅,却又为何?”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安槿还有一事不太明白。  “受人指点,来寻回契约。”狐妖摆动着两条尾巴,“虽无济于事,却不肯心甘。”  安槿心想:这只狐妖也是可怜,身为妖类,竟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耍了一番。这保护李会兰的灵体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与周家的虫噬又有什么关联?她心里这么想,却不对狐妖述说。  “既订契约,便当恪守。”狐妖愤愤地说,“人间常言妖精诡诈,岂不知人诈于妖!”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从草丛里窜出一条青色大蟒,瞬间便移动到安槿面前,将她用力缠住。又伸出殷红的信子,话不多说,一口对着安槿咬下去。安槿还未及反应,却又听见大蟒嘶吼一声,迅速将她松开。只见那狐妖目带绿光,嘴张得足有半米宽,一口咬在大蟒颈后。  “汝这小妖,却总与吾作对!”大蟒甩开狐妖,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嘶鸣。  狐妖二话不说,跳到安槿跟前,体型迅速变大,像头健壮的野牛,又回头对安槿说,“汝可速速下山,勿忘吾之挂念。”说罢,与大蟒缠作一团,拼命厮杀起来。安槿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想起身却脚下发软。等她好不容易挪出十几步,狐妖已经明显处于下风。蛇精也不顾安槿,只是追着狐妖撕咬,狐妖见状,一面跑向山林深处,一面头也不回地对安槿喊道:  “勿忘!勿忘!”  安槿颤抖着身子,流着泪,狼狈地跑到山脚下。回到李胡梅家中,她总算稍稍平静,想起狐妖的事,不禁感慨万分。根据狐妖所述,问题还是出在李会兰身上,李会兰在周家,尤其是患上“怪病”之后,到底做了什么呢?她当年的某种行为,与如今周家遭遇虫噬纠缠,是否有着直接的联系?带着种种疑问,安槿试着给周嘉实打了个电话。想不到周嘉实因为父亲的事一直难以入睡,很快就接了电话,并和母亲一起,连夜把安槿接回了梦城。
  第七章 饲灵  回到梦城大概是凌晨四点半。按照安槿的建议,周嘉实和崔伊婷把周建丰叫到家中,周建龙也闻讯赶到。当着四人的面,安槿说出了李会兰与狐妖订契的事。故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几位周家人都目睹了周建业的遭遇,不得不信。安槿请四个人认真回想,希望他们能注意到周家这几十年的异常,尤其是李会兰生前的异常。可当年的情况实在特殊:周建丰长年求学,周建龙在父母分居前才出生,崔伊婷与周建业尚未相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周建业知道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安槿突然想起周建丰提起过的一件事。  “周大伯,我记得您说过,当年为了治好李奶奶的病,周爷爷曾经请人来做过驱邪?”  “没错。”周建丰答道,“不过我当时不在家,也是后来听说的,好像还挺隆重,只是没有什么效果。”  “很隆重?”  “啊。”周建丰回想着,“好像,好像……我听陈伯说,还埋了个净妖用的物件吧?”  “请来的高人,您认识么?”  “不认识。”周建丰摇摇头,突然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哎呀,陈伯应该认识啊!姑娘,找到这个高人,是不是就能帮老二脱离困境啊?”  “不一定。”安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升起希望,“但至少能帮我们更多地了解当年发生过什么。”  谈话至此,周嘉实睡了一会儿。安槿觉得非常困顿,可不知怎么的,一闭眼,就能看见李会兰那张可怕的脸,她只得睁着眼休息到天亮。天刚亮,周建丰就把凌晨提起过的那位陈伯请到了家中。此人名叫陈跃青,如今已经七十有余,是周世亚的战友。据他说,他和周世亚一同执行过极其危险的任务,出生入死,友谊非一般人可比。安槿问起当年驱邪之事,陈跃青毕竟年老,记忆力下降,只记得一些细节,至于全程和高人的姓名,一时却难以记起。  “是个高人。”陈跃青这么回忆,“我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那个时候会兰生病,世亚着急啊,我也跟着急。我们俩就商量,让高人作法试试,成不成,也算努力过。高人倒不像是市井之徒,知道情况后,还特意带了个净妖坛——一个挺大的坛子,其实就是个大缸——埋到了院子里。”  “这坛子——这缸……”安槿觉得不妙,“如今还在这院子里么?”  “怕是还在吧!”陈跃青在周建丰的搀扶下起身,走到门口,指着门外不远处,“哎——我记得就是在那儿吧,一个大缸,我带着五六个小伙子,从中午一直挖到半夜。至于埋的事儿,高人不让我们插手,听说得世亚亲手挪缸填土,才能灵验。嗨,现在想想,到底还是个诓人的……”  他说到这儿,一旁的安槿已经充满疑虑:她读遍了外祖父留下的书籍资料,从未见过什么“净妖坛”的说法。何况当年的驱邪仪式并未取得预期效果,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根据安槿的猜测,周家人立刻请来几名力工,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总算把埋在院子里的大缸挖了出来。缸密封得很严。力工又想办法把缸口撬开,缸里散发出浓重的腐臭味,在场的人都差点晕倒。  安槿让其他人散开,自己用一条湿毛巾捂住鼻子,靠近缸口,看见缸中满是干枯的虫子尸体。但显然,那种臭味并非来自虫子,而是来自缸中的灵体。  虫噬。  当年那位高人带来的所谓“净妖坛”,居然就是一个虫噬的容器!而所谓的“驱邪”,竟然是哄骗周世亚把虫噬请回家中!那么,当年的这位高人究竟是谁?这一切显然是有计划而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安槿想着这些,表面依然镇定。她知道,若是如此破坏了虫噬的容器,虫噬便会得到彻底的自由,将不利于对它的祛除或是收服,便让力工们将缸口封好,又埋回地下。
  前面说过,祛除虫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即由请虫噬的人亲自带走虫噬。若是这请灵人已经去世,又该如何?这时便要用到第二种方法。  这虫噬本存于器皿之中,多年不见天日,虽拥有强大的灵力,却被消磨得毫无斗志。想利用虫噬,就得有人用另一种好斗的灵体对虫噬进行刺激,只需要稍稍刺激,虫噬就会成为毁灭一切的强大武器。至于具体的刺激之法,书上也有记载。说到好斗而又不甚强大的灵体,没什么比人类的欲望更合适了。所以引魔的行家通常会用奇术将自身的某种欲望幻化为微弱的灵,以此刺激虫噬。虫噬会在这种欲望的驱使下产生恶意,如此才能用来害人。  因此,这第二种方法便是追根溯源:找到刺激虫噬的引魔人,再以某种方式消灭这个人的欲望,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虫噬变回完全无害的灵体。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找到当年那位“高人”,至少要知道那人是谁。  周家人动用了所有力量,查找“高人”的情况与下落,可要凭空去寻找一个几十年前露过一次面的人,也并不容易。晚上十点,安槿呆在周建业床边,看着各种昆虫在周建业身上爬来爬去,周建业的生命力越来越弱,怕是撑不了太久。就在此时,周嘉实激动地跑上楼,一把把安槿抱在怀里。  “想起来了,陈大爷想起来了!”他有些兴奋过度,不停地摇晃安槿的双肩。  “周哥,你冷静点。”安槿望着他的双眼,“陈大爷想起什么了?是不是想起当年那位高人的名字了?”  周嘉实用力地点点头,说出了一个让安槿无比惊愕的名字:“那个人叫李前进。”  抵达大李亭的时候刚过午夜,车在山脚下停住,无法继续前进。安槿让周嘉实和崔伊婷躲在车里,把车门锁上,自己一人以最快速度跑到李前进的住所。住所开着门,安槿闯进去,却没有见到李前进。桌子上放着一盘蚕蛹,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安槿看看地面,似乎有些打斗的痕迹,李前进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她也顾不得许多,在屋里到处翻动,希望能找到与虫噬相关的线索。翻开床铺的时候,安槿看见一块白色的绸缎,上面似乎写着字。她拿起绸缎,在灯下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绸缎上是这么写的:  蛇灵上君许信官长寿,信官当供奉虫噬古灵以报,一灵换延寿二十载,每二十载必当以虫噬古灵一只奉上。上君亦诺,每取古灵,便以灵力增延吾寿二十载。若背此约,听凭彼此处置。口说无凭,特书此契,幸勿丢失。信官李某与蛇灵上君。  原来这李前进活得长久,是因为与山林中的蛇精签了契约。按照约定,李前进需要每二十年给蛇精献上一只虫噬,作为回报,蛇精要用自己的灵力为李前进延长二十年的寿命。虫噬这古灵极其稀有,李前进怎么敢许下这样的诺言呢?安槿联想起周家的事,心中一震,想起两个字。  饲灵。  饲灵是郑国庆的书中记载的一种行为。古时,因为有些灵体过于罕见,而又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一些灵媒就会通过某种方式让这种灵体进行繁衍,犹如饲养禽畜一般,故而称为饲灵。这灵体多是人类极端意念融合幻化而来,所以饲灵最好的饲料,自然就是人类本身。灵媒一般会将自己的某种欲望与灵体融合,驱使灵体富有攻击性,接着将灵体引入某个人群,使之不断在这个人群中传播。在这一过程中,就会不断产生新的类似灵体,再经过收集和筛选,就能达到获得更多此种灵体的目的。以虫噬为例,遭受这种灵体侵扰的人,会在万虫蚀体的痛苦中逐渐产生与虫噬生前相似的愤怒与痛恨,此人死后,这种愤恨便有极大可能成为新的虫噬。  饲灵以牺牲人类族群为基础,所以各朝各代,大多数灵媒都对此反感和不屑。但总有个别人,不顾人伦纲常,偷偷进行饲灵的活动,现在看来,李前进即是如此。他为了按照承诺取得虫噬,居然以救人为由,引诱周世亚将虫噬引入周家,使整个周家成为他饲养虫噬的牧场。安槿想到这里,胸中便翻腾起无边的愤怒。  可是一转念,她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年李会兰和周世亚先后去世,听周家人的描述,这二人生前似乎并未遭受虫噬侵扰。既然在此之前,周世亚已经将虫噬引入家中,为什么虫噬一直没有发作,而是等到今天,才在周建业身上体现呢?  在此细想也是无益。安槿回过神,想起奄奄一息的周建业,觉得还是尽快找到李前进要紧。她打开手电筒,发现屋外的地面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印子。她俯下身,闻到一股骚味,又用手抓了一把印子上的土,在手中搓了两下,土很潮湿。如果她的设想没错,山上那条蛇精应该来过,并且带走了李前进。她沿着印子向山上走去,看到印子周围时不时出现歪歪扭扭的人类手脚印,看来,李前进是在不太情愿的情况下被蛇精强行带走的。想到这儿,安槿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刚进入林子没多久,安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拨开几层垂地的树枝,他看见一滩鲜血,两个男人倒在血泊里,看样子像是大李亭的村民。安槿悄悄走过去,忍着恶心的腥气,观察两具尸体。尸体都没了血色,安槿深吸一口气,点上一支烟,再看尸体,发现两具尸体的灵魂已经不在,甚至一点意念和灵都没剩下。显然,他们是遭遇了妖物。  安槿又向山上奔跑,很快听见那条青色大蟒的嘶鸣,听声音像是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安槿又跑了几步,累得气喘吁吁,已经没有劲继续跑动。就在这时,一道绿光闪过,一只狐狸出现在她面前,眼里闪着微弱的绿光,正是先前见过的那只三尾狐妖。只是仔细看去才发现,这狐妖如今连仅剩的两条尾巴也已失去,想来正是因为与那蛇精的打斗所致。  狐妖没有说话,用仅剩的微弱灵力将身躯变大,如同一匹半大的马驹。又歪着头,看了看自己背部。安槿心领神会,一翻身便骑到它身上。狐妖虽说折损了许多灵力,可到底要强于普通兽类。它载着安槿,只半分钟的功夫便到了山腰。临近山腰,狐妖缩小了体型,大概是怕蛇精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而收敛了力量。安槿默契地从它身上跳下,一人一妖悄悄地向蛇精嘶鸣的方向走去,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  树的另一侧,大概十来米的地方,却不见青色大蟒,只有一条两米多长,碗口粗细的普通蛇类,要说这样大小的蛇已经算是大个头,可与之前那青色大蟒相比,犹如筷子比擀面杖。安槿很快明白,这条蛇正是之前那条蛇精,只是上次见到时,变大了身形而已。蛇精面前跪着一个老人,正是李前进。他身上好几处衣服都被划破,显得十分狼狈。  蛇精和李前进好像在说着什么,安槿和狐妖都屏住呼吸,听见他们隐约的对话声。  “二十载已过,迟不奉古灵于吾,是何道理!”这是蛇精质问的声音。  “上君明鉴!”已是过了百岁的人,李前进却像孩童般哭求,“若不是有鬼从中阻挠,信官早已取得虫噬数只!所幸如今终有所获,望上君开恩,再宽容一日,明日此时,定将虫噬奉上!”  “既订契约,便当恪守。人诡诈之物,不可再信!”  “上君开恩!上君开恩!”李前进指向安槿的方向,“适才已奉上二魂,权且作礼,只盼宽容一日,宽容一日!”  听完这话,安槿心中一惊,莫不是李前进和蛇精已经发现了自己?再想去,又安下心来。原来这李前进所说的二魂,应该是刚才死去的两名村民,看来,这两人的灵魂应该是被蛇精取走,用作修炼了。这李前进面色和善,骨子里却是个残忍至极的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若再失信,定不饶恕。”蛇精吐了吐信子,思考许久,终于同意了李前进的请求,转身钻进草丛。李前进跪地不起,身上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湿。安槿想要起身,却被狐妖用嘴拽住。狐妖对她摇摇头,望了一眼蛇精离去的方向。安槿便不敢妄动,只等那李前进离开。  过了许久,李前进总算起身,从安槿和狐妖身边走过,并未发现他们。安槿和狐妖悄悄跟上,大概跟了五六十米,狐妖冲上去,将李前进扑倒,死死按住,说道:  “吾道那蛇灵修行迅速,却是汝这奸人残害同类相助!今日定要取汝性命,还人妖两界太平!”  言罢,不容李前进分说,一口就咬向老人喉咙。就在下口的一霎那,那条蛇精却从草里闪出,甩起尾巴,将狐妖抽出五六米远。狐妖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加上此前的旧伤复发,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气。  “汝这小妖,又坏吾好事。”蛇精嘶嘶地发出一阵嘲笑,又转向安槿,“汝亦非善类,正可助我修行。”  说罢,目露凶光,做猛攻之势。好在安槿有备而来,她迅速抽出一支特殊的烟,点上抽了一口,那怪味把她呛得直咳嗽。蛇精冲上去,将她紧紧缠绕。安槿强忍着痛苦,拿烟狠狠戳向蛇精身体,蛇精突然像抽了风一样滚到地上,鳞片一片片脱落下来,血流不止。原来,安槿早知此行凶险,提前准备了掺着雄黄粉的香烟。这蛇怕雄黄,蛇精更怕雄黄。燃烧的雄黄粉渗入蛇精体内,让它痛不欲生。  可这蛇精到底吞噬了太多灵体和人类灵魂,非同于一般的妖怪。虽说灵力流失大半,它还是支撑下来,祛除了体内的雄黄。又将身形变大,怒气满盈地看着安槿。安槿没有料到这蛇精如此强悍,一时慌了手脚,忙把烟掷向蛇精,蛇精轻松闪过,迅速逼近安槿,将她死死缠住,安槿逐渐意识模糊。绝望之际,一股奇特的力量却从她体内发出,一个人影从她身上飞出,与蛇精相互缠绕。朦胧中,安槿看见那个人影,居然是两次出现在梦中的李会兰!
  第八章 李会兰  李会兰不知是人是鬼,与蛇精纠缠着,蛇精发出阵阵嘶鸣。很快,从李会兰身上又剥离出一个黑影,一阵虫鸣响过,蛇精应声倒地,身上钻出无数的虫子,这以吞食虫噬修炼的蛇精,最终却倒在虫噬之下。见蛇精已无反抗之力,李会兰轻巧地将虫噬收回。这时,安槿已经基本恢复了意识,她看着李会兰,却不知是敌是友。想起刚才的情景,她总算明白前两次似梦非梦的体验,其实是李会兰附身的过程!  “姑娘,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李会兰用扭曲恐怖的脸对着安槿,声音却格外慈祥。  “我不明白。”对于李会兰,安槿有着太多疑惑。  “我知道你不明白,孩子,你为了周家的事如此尽力,险些赔上性命,我先得谢谢你。”李会兰说着,飘荡到到奄奄一息的狐妖身边。妖狐微微睁开眼,看见李会兰,却没有力气说话。  “这一切都怪我。”李会兰的灵魂说,“那时我连着害死两任丈夫,心里甚是煎熬,才晓得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嫁给老周后,我不忍害他,总在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完成我跟狐灵大人的合同。就这样一直拖着,狐灵大人肯定想着我骗了它,可我也有难言的苦衷。我眼看建丰长大,建业出生,怎么忍心再害周家的人。所以我就下了决心,再给老周生个孩子,之后就把自己的命献给狐灵大人。”  听到这里,地上的狐妖眨了眨眼。  “可是老周却信了李前进的话,把虫噬请到家里。”李会兰叹了口气,“我试着跟老周坦白,他却不信,还慢慢觉得我有了神经病。没有办法,我就到处求教,寻了个法,想把虫噬引到老家来。但是只成了一半,虫噬是被引到了老家,可是周家的虫噬也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回到老家,我好几次想去跟李前进同归于尽,却又怕斗不过他,只好用学来的法儿跟虫噬僵持。我知道,这个虫噬只要不灭,周家的虫噬就不会发作。”  “所以您一直和虫噬僵持着,甚至死后也没有放弃?”  “慢慢地,这虫噬居然跟我融了一体。”李会兰说,“它把我当成了主人,一直保护我,所以狐灵大人也近不了我的身。为了周家,我本来准备永生永世就这么和虫噬漂泊下去,撑到李前进老死。可那李前进最近不知使了什么法,让周家的虫噬又开始发作了。我以前跟建业说过虫噬的事,他跟我最亲,所以也信我。为了不伤害其他人,他自己主动引了虫噬上身。这才有了你见到的那些事。”  “可这也不是办法啊。”安槿摇摇头。  “所以我也赶到周家想办法,这时候就见到了你。”李会兰对安槿说,“我看得出你懂得这方面的事,所以想附身到你身上。”  “那次在我家?”  “是啊,那次已经进了你的身体,可是——”李会兰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你那一天碰了那个,那个东西啊。我一害怕,就逃了。”  “那个东西?”安槿回想了一下,想起肖晴脖子后面,头发里的东西,不禁浑身哆嗦,“那个东西真的那么厉害?让你都害怕?”  “所以我一直找别的机会。”李会兰点点头,却不再提肖晴头发里的东西,“一直到你来到大李亭,我才找到机会……”  话音未落,李会兰却突然扭动着,几乎要四散出去。安槿回头一看,只见那李前进不知何时起身,把一张燃烧的红纸贴在了李会兰的灵魂上,李会兰扭曲着,被一股红焰燃烧,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此刻,安槿受了蛇精的紧缠,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狐妖也是如此。这一人一妖一鬼,竟然全被李前进制服!李前进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一刀捅在狐妖心窝里,狐妖抽搐几下,没了动静。这狐妖虽是妖怪,对安槿却有情有义,安槿见状,不由地流下泪水。李前进哼哼笑着,又举刀刺向安槿。突然,从树丛里又窜出一个人,把李前进扑倒在地。原来周嘉实在车里等了许久,担心安槿,便循着安槿的足迹上山,总算及时赶来。  周嘉实到底年轻力壮,三两下就把李前进打倒。可这李前进毕竟是懂得奇术的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周嘉实浑身发软,倒在地上。李前进举刀刺向周嘉实,周嘉实一个机灵闪开身子。李前进扑了个空,再一转身,却被一根树藤绊倒,手中的弯刀不偏不倚,正插在自己的心脏上,总算是恶有恶报。  安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松懈,伤痛袭来,她终于没能挺住,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是在医院,天也亮了起来。安槿坐起身,看见周嘉实坐在一旁,正靠在床沿睡着。安槿轻轻咳嗽一声,周嘉实闻声醒来,见安槿无恙,脸上露出笑容。安槿回想起昨夜的事,李前进既死,周家的虫噬应当失去攻击性,便问道:  “伯父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过来。”周嘉实情不自禁地握住安槿的手,“放心吧。”  “啊,那就好——”安槿松了口气,又想起李会兰,“还有……还有……”  “我见到了奶奶。”周嘉实说,“她虽然长得可怕,却是个慈祥的奶奶。她临走前,还对我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安槿问道,周嘉实只是笑,并不作答。安槿又想起那三尾狐妖,“昨晚那狐狸呢?”  “那狐狸和蛇都死了,它们应该不是普通的野兽吧?”周嘉实握住安槿的手一直不松,“当地的村民把它们都埋到了深山里,它们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安槿想起狐妖,想起李前进,不禁感慨万千。这妖虽有妖性,但毕竟不是人类,偶尔有害人之心,无非也是生存所需。倒是总有人类为了私欲,肆意滥杀生灵,甚至残害同类,与妖怪相比,才是真正凶恶。  安槿下午就离开了医院,晚上,周嘉实邀她共进晚餐。餐上,周嘉实突然握住安槿的手,拿出一枚戒指,想要给她戴上。安槿完全没有料到周嘉实会有这样的行为,一甩手挣脱开,猛然站起身,显得不知所措。  “周哥,你……”  “小槿。”周嘉实示意她坐下,“你知道昨晚奶奶对我说了什么吗?”  安槿不语,已经猜到了周嘉实接下来的话。  “她说让我娶你。”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啊?”安槿故作轻松地笑笑,想要化解尴尬气氛。  “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周嘉实又握住安槿的手,“小槿,我很清楚,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女孩了。”  “不,周哥——”安槿坚决地摇摇头,语气严肃起来,“我是个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这样的男人结婚。真的,我……”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一边擦泪,一边起身想要离开。周嘉实起身拉住她,她甩开周嘉实的手,拼命跑出餐馆。一路狂奔中,她痛恨自己的身世,痛恨当初遇人不淑,痛恨自己步入风尘,甚至痛恨起父母的多管闲事,更是深深地痛恨夏远城一家丑恶的嘴脸。  她跑进附近商场的超市,想要买包烟,正挑选着,却突然听见一种熟悉的语气。  “吾收存多年之通宝,汝何言无用?”  “对不起,小姐,这些古币可能挺值钱,但您真的不能拿它们来结账……”  安槿迅速跑到附近的收银台,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破旧粗布衣服,正和收银员理论。她走近女人,用手转过女人的身体,不由地又惊又喜。那个女人长着李会兰年轻时的脸,那张当年狐妖借给李会兰的脸!她顾不得许多,连自己的账都未结,便拉着那女人迅速跑离了超市,直到住处附近才停下。一路上,女人都顺从地跟着她跑,停下后,她又认真地看着那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三尾狐妖非但没死,反而终于幻化成了人形,来到这与之格格不入的人类世界。  (虫噬的故事到此结束)
  第九章 鬼手  话说那狐妖化作人形,到了人类世界。原来,李会兰见过孙子周嘉实之后,便找到靠仅有的一点灵力苦苦支撑的狐妖,用虫噬的灵力将其救起,又帮狐妖吸取了蛇精体内的灵,之后将自己的灵魂化作灵力,注入到狐妖体内,也算是履行了与狐妖的契约。狐妖因此恢复了三尾,化作人形,却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好在她遇见安槿,安槿给她购置了常用衣物,又教她人类的礼仪与当代语言。而后,狐妖将自己所存的各朝各代的古币交给安槿,安槿托人通通变卖,得到一笔不小的现款。狐妖想要自己闯荡人类世界,便与安槿分了钱,独自离开。  周嘉实仓促的求婚失败后,依旧与安槿保持联络。周家上下请安槿吃了一顿饭,又买了一套房子作为谢礼。安槿几经推却,最后还是接受,毕竟,她自己也想换个新环境。  前文曾说到,几日前的一晚,安槿在家中迎来两位客人:肖雅与肖晴。两人惊慌失措地找到安槿,安槿在肖晴脑后的头发里摸到一个东西,一个连李会兰和虫噬都惧怕三分的东西。  一只枯黄的手。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一只完整的手,它从肖晴的头发里伸出,目前只露出大概三分之一,也就是五根手指头。这手是何物呢?前文说过,世间妖魔鬼怪种类繁杂,大致可分为三类,但也只是大致而已。还有一些十分神秘,神秘到极少有过记载,甚至完全没有记载只是口头相传的,这么一些魔物,它们或在三类之中,或不属三类之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是连灵媒们也不甚了解的魔物,其中较为出名的一个,便是所谓“鬼手”。  这鬼手之说,最早见于一本叫做《贾生奉召夜谈》的书,此书传为西汉某位太监偷著,一直在坊间流传,因而从未见诸正史。里面记录了贾谊被汉文帝召见,给汉文帝讲述民间奇闻的轶事。贾谊是当时极富盛名的学者,胸怀治世之经,汉文帝时常召见他,不问天下大事,却令他讲述民间异闻。李商隐曾以此事作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用来讽刺时政,此题外话。据说,贾谊当时曾给汉文帝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说是西周末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失去诸侯信任。后来犬戎国真的大举入侵之时,诸侯不来救援,戍守都城的士兵也痛恨幽王昏庸,纷纷溃逃。幽王和太子伯服被杀,只剩下伯服之母褒姒被犬戎人俘获。褒姒是当时天下闻名的美女,犬戎人将她俘获之后,意欲献给国王,正史中关于褒姒的记载便到此为止。按说,褒姒乃西周王后,又身逢亡国之隙,目睹东西周更替,即便被俘,其下落也应有详实记载,为什么到此却断了呢?民间就说,褒姒被俘至犬戎国后,不知是自己有意,还是犬戎人作祟,头发里竟然长出一只枯黄的手。这手就藏在发间,若是撩起头发,便会消失不见,放下头发,便立刻再现。据说,褒姒曾为此剪发,不料头发一夜之间又长了二尺长。犬戎国王先后请了无数的能人异士前来帮忙,却无人懂得这鬼手之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那只手终于彻底伸出,在一个夜里紧紧抓住褒姒的脖子,从此,褒姒就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贾谊讲的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自是无从考证,但可知鬼手之说,民间自古就有,绝非无稽之谈。  之后的各朝各代,偶尔也会见到关于鬼手的记载。如民间就有传闻,说当年在马嵬坡,杨玉环并非自缢而死,而是被纠缠许久的鬼手拖入另一个世界。清代亦有传言,说是清世祖福临宠爱的董鄂妃,一直体弱多病,官方记载是因感染天花,民间却传说是深受鬼手侵扰。董鄂妃离去,原本就痴迷佛学的顺治皇帝对佛学更加笃信,这才一心想皈依佛门,为不知去向的董鄂妃超度。  无论这些记载详简与否,亦或真实与否,鬼手之说都始终存于民间,而且一直保持着最原始的神秘色彩。根据郑国庆留下的笔记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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