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亚刚来城堡那集公司几个月,工作上老是出错,给自己部门的同事添麻烦,也给那边合作的部门添麻烦,合作的部门那个

第一章 客死异邦
当那个男人走进电梯时。谁也没有去注意他。这个地方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他是个外国人,但也并不太引人注目。
  他是个黑人。但肤色要稍浅一些,近似于褐色。他长着一头黑色的直发,脸型在某些方面看上去与东洋人很相似。作为一个黑人来说,他的个头稍微有些偏低。他年龄约莫20来岁,体格十分精壮强悍。但他却将几乎整个身子都缩在一件长长的伯贝里风衣内。在这个季节就穿这样的衣服,似乎为时尚早了些。
  他好象什么地方有些不舒服,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一群等电梯的人之后,走进了电梯。
  这是一部直达大厦顶楼"空中餐厅"的快速电梯,如果中间不停的话,只用28秒钟就可上到42层楼150米的高度。这部电梯在20层以下是不停的,到了20层以上.则根据客人的要求才停。
  "请各位将您要去的楼层告诉我。Call your floor p1ease,"身穿箭状花纹布和服的漂亮的电梯小姐用日语和英语两种语言向乘客们打着招呼。电梯在垂直的空间无声无息地移动着。电梯内的地板上铺着长绒地毯,它使人产生一种柔和的与世隔绝之感。
  似乎所有乘客都是要到"空中餐厅"去,电梯不停地往上升。电梯里面站了约七成的乘客,其中大部分是外国人,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盯着不停变换数字的楼层指示器。这些人大概都有的是金钱和闲工夫,是专门前来享受今宵豪华晚宴的。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电梯稳稳当当地开到了顶楼,几乎没有让乘客们感到什么震动。电梯的门开了。身穿晚扎眼、打着蝴蝶领结的餐厅经理笔直地站在门前,恭恭敬敬地鞠着躬表示欢迎。
  "让各位久等了,'空中餐厅'到了。"
  电梯小姐用优美动听的语调告诉大家,并将乘客们送出电梯。乘客们看到餐厅的豪华景象,个个都抖擞起了精神,从电梯内鱼贯而出。
  能够在这个地方用餐的人,都是些非同寻常的人。他们一顿饭的花销,大概可以养活上百个吃不饱肚子的人。但是,却没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这里要求的是与豪华饮食相称的服装、风度和付款能力,至于客人们是饿肚子还是吃饱饭,根本就不是问题。
  饮食越是豪华,就越脱离食物所具有的本来目的。可是人们却根本没有发觉这个矛盾。
  电梯空了。不,还有一个人留在里面。他靠着电梯的内壁。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就是那个最后进电梯的穿着伯贝里风衣的黑人。他紧闭着双眼。
  "先生!"
  电梯小姐叫了他一声。可是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电梯小姐本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可是突然又感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这个人刚才一直藏在其他乘客的身后,所以情况不太清楚。但是,他那副样子却不怎么对头。由于他的皮肤是褐色的,所以脸色好坏看不出来,但是他的面孔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的脸上并不是那种故作一本正经、令人莫测高深的神态,而是仿佛笼罩着一层死神的阴影。
  直到此时,电梯小姐才意识到,这个男人肯定是走错地方了。他身上那件伯贝里风衣脏得乌黑发亮,袖口和下摆都磨破了,起了毛边。上面到处沾着泥浆似的东西。他那剪成寸头的头发上也满是灰尘,那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浓密胡须在干巴巴的皮肤上格外引人注目。他用手按着心口处,好像在保护着那个地方似的。
  他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是来享受高雅晚餐的。
  电梯小姐猜想、他一定是上错电梯了。
  因为这地方聚集了各种各样的人,这种人能混进来也不足为奇。也许这个男人已经发现他自己弄错了地方,正准备再回到楼下去吧?
  电梯小姐闪着这样的念头,正准备招呼在餐厅前的门厅里等候电梯的客人们下楼。
  就在这时,那个穿伯贝里风衣的男人有了动静。他背靠着电梯内壁慢慢地屈膝下滑,然后一屁股坐在电梯内的地板上,上身猛地朝前扑倒下来。
  看到那个人突然倒在自己的脚下,电梯小姐轻轻地惊叫了一声,连忙躲向一旁。但是,她又马上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于是便凑上前去问道:"先生,您怎么啦?"并准备扶他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她还以为这个男人可能是由于一过性脑缺血而昏迷。因为这部电梯只用短短的28秒钟就上升150米,所以经常有乘客出现这种症状。
  但是,她没能把话说完。就在她刚要搀抉那个男人的一刹那,那人一直被风衣遮掩着的胸口突然映人她的眼帘。顿时,她感到好像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在眼前炸开。同时,她还发现在那男人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米黄色的地毯已经被染成了红黑色。
  电梯小姐这次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叫。一下子从电梯里窜了出来。门厅里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餐厅经理和男服务员连忙跑了过来。那个男人已经死去,一把小刀正插在他的胸前,剩下一截刀把露在外边,由于插在那里的小刀起了盖子的作用,伤口流血缓慢。那个人之所以能坚持,也许就是因为没有将小刀拔出来的缘故。
  顶楼乱成了一锅粥,立即有人报了警。
  坐落在千代田区平河町的东京皇家饭店的"空中餐厅"里,发现了一具被刺杀的外国人的尸体。这一紧急报警通过"110"匪警电活传到了警视厅通讯指挥部,指挥部马上与正在现场附近巡逻的巡逻车和负责那一带治安的掬町警察署取得了联系。
  因为掬町警察署和皇家饭店仅相隔咫尺之遥,所以警察署的警员几乎和巡逻车同时到达了现场。现场是位于第42层楼的"空中餐厅",这里也是该酒店最大的招牌。时间虽然已经过了晚上9点,但却正是客人多起来的时候。
  这个以三高(离地面最高、价格最高、饭菜档次最高)著称,并且被皇家饭店引以自豪的超豪华餐厅里,在黄金时间突然出现了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酒店方面的惊慌失措简直无法言表。
  像捅了蚂蜂窝似的,顾客们乱作一团。正在大嚼着鲜嫩牛排的奢侈的客人们听说有一具胸口插着刀、浑身是血的尸体闯了进来,差一点儿就要把刚才吃进胃里去的美味佳肴全部吐出来。有些敏感的客人已经吐得一塌糊涂了。
  女士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但跑到电梯前,却发现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挡住了去路。孩子们吓得哇叶大哭。有些大人受到了感染,也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这哪里还谈得上是什么高雅的晚餐!
  匆匆赶来的警察们丝毫不理会客人们的惊慌失措,他们冷静、细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勘验工作。然而,这种勘验与传统的现场勘验相比,情况是有所不同的。
  根据电梯小姐和当时同乘一部电梯的乘客们所提供的证词,可以断定,被害人是从其它地方到这里来的。从其受伤的部位以及刀是隔着衣服直接扎进去的这点情况来看。不能认定他是自杀。再从其伤势来判断,他也不会是在电梯内被刺的。那么,被害人肯定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被人在胸部捅了刀子。
  那个地点究竟是哪儿呢?
  搜查人员留下验尸官,然后兵分两路,一方面搜寻作案现场,一方面追查被害人的行迹。
  从被害人的刀伤程度来看。不能认为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警方确信,犯罪现场一定就在附近。
  然而,警方的估计落空了。尽管搜查人员专心致志地进行了搜索,但在附近却没有找到作案现场。在开始搜索的时候,警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酒店内部,认定作案现场就在这里。
  皇家饭店是一家超级大酒店,楼高42层,拥有2500间客房。除了能够同时容纳4200名客人下榻之外.附设的餐厅和人大小小的70个宴会场所还可以聚集大量住客以外的客人。
  假如这些来客当中混有凶手的后。要想将他找出来,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其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如果作案现场就在酒店范围之内的话,就可以限定搜查范围。如果查明作案现场,也许就可以从那里找出凶手的线索。
  在酒店客人的协助下,答方对全部2500间客房、70处宴会场所、各种餐厅、酒吧、地下商店街、大厦周围49500平方米的院落、所有的亭台楼阁以及停车场,都一一进行了搜索。
  尽管如此,却没有发现像是犯罪现场的地方。既然酒店内部没有痕迹,那么理所当然就必须考虑是从外部来的了。皇家饭店从地理位置上看,位于东京的中心区,是名副其实的"市中心",被害人到底是从这座大东京的什么地方,拖着受了重伤的身体,垂死挣扎看来到这里的呢?
  在进行这些搜索期间,被害人的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了。根据解剖结果判断,估计作案时间为发现尸体前的30分钟至1小时,即9月17日晚上8点至8点30分。凶器刺入被害人的右前胸,刀尖扎伤肺部捅到了肺动脉。由于肌肉本能的紧紧裹在刀上,使凶器堵住了伤口致使胸腔内大量积血。警方认为这就是致死的原因。
  被害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还有能力来到楼顶餐厅,这使法医惊叹不已。虽然文献中记载有一些特殊的案例,如心脏受伤后仍步行了200至500米或生存了几天至几星期。但在现实中。这种情况是极为罕见的。
  大动脉血管破裂与心脏受伤相比.其行动能力多更为有限,显然根据受伤的轻重程度,情况也会不同。
  凶器是一把常见的小刀,长8厘米左右。由于用力刺入,造成了深达12厘米的创伤,伤及了肺动脉。
  当然,从罪犯唯一留下的凶器这条线索上,也进行了搜查。但那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小刀,连小学生部有。因此,搜查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本来在刀把上肯定会留有罪犯的指纹,但是经被害人那沾满鲜血的手握过之后。已经无法检验出来了。
  关于被害人的身份,通过他所携带的护照,立刻便水落石出了。此人是个美国人,名叫约翰尼.霍华德,年龄24岁,现住址为纽约东123街第167街区。他是于4天前的9月13日,持"旅游签证"来到日本的,这是他头一次来日本。
  另外,在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还发现了新宿区某饭店的住宿卡。警察赶到那里一看,那原来是一家大约在一年以前才开业的商务饭店。它的设施功能完备,颇受欢迎。作为一家适应现代潮流的饭店,其生意十分兴隆。
  它的名字也直截了当地叫做"东京商务饭店"。从正门一走进大厅,只见前台服务处只有一名服务员和两、三位客人。显得空空荡荡的。据说这表明饭店客人已住满了。这里不设引路的男侍者,顾客要预付住宿费,然后领取钥匙,再自己去房间。
  大厅里摆了一大排自动售货机,除香烟、可口可乐、周刊杂志等之外,还有出售饭团、三明治、面条等快餐的售货机。在前台服务处领到钥匙,再从自动售货机买些三明治和可口可乐,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进餐。这种情况也许可以表现饭店设施功能完备,但实在让人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家饭店似乎正在下决心裁减工作人员的数量,甚至每一个角落都在开展节省人力活动。
  除了客房之外,饭店里好象还驻有一些办事机构,大门旁边的墙上挂着"郡阳平后援会本部"、"松原法律事务所"之类的招牌。
  授查人员在前台服务处说明了来意。通过事先进行的联系,饭店方而已经得知了住店客人被杀的消息。于是,服务员从里面的办公室叫来了一位负责人模样的人。
  "各位来啦!这次我们的顾客身遭不幸,我们也很吃惊。"
  此人说着,递过来一张印有"前台经理"头衔的名片,用一种在服务行业锻炼出来的笑容可掬的态度,迎接了搜查人员。虽然他表面上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却披着一副戒备的铁甲。那是服务行业的人所特有的一种"人心隔肚皮的应酬"。
  "关于这件事,我们有几个问题想打听一下。"搜查人员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
  从事他们这种职业的人,一旦闭上嘴。即使用杠杆也无法撬开。为了使他放松警惕,还是单刀直人地问比较有效一些。
  "什么问题?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请尽管直说。"
  前台经理虽然嘴上说要积极配合,但却摆出一付明哲保身、随时准备溜之大吉的架势。
  "先让我们看一下死者约翰尼.霍华德的房间吧!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吧?"
  由于那房间不是作案现场,所以不能进行强制性保护,但警方在查明了被害人身份的同时。与饭店取得了联系。并派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前去守卫,以免房间被弄得乱七八槽。
  "那当然了。派出所也派来了巡警嘛。"
  这时,从派出所先行一步来到这里的巡警出来迎接他们了。他们被领到了一个普通的单人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床。床边摆着一个床头柜,上面放着一部电话,浴室和厕所是连在一起的。这就是屋里的全部。
  "客人的行李呢?"
  "在这里。"
  前台经理指着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破旧手提皮箱。
  "只有这个吗?"
  "只有这个。"
  "请让我们查看一下里面的东西!"
  搜查人员说着,也不等前台经理答话,就打开了皮箱。皮箱没有上锁,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轻松读物等日常用品。根本没有任何能够成为线索的东西。
  "他是从哪几进行预约的?"
  搜查人员检查完被害人的携带物品之后,改变了提问的锋芒。
  "没有预约。9月13日晚。他突然来到这里,要开个房间。因为他态度还可以,而且我们这里正好有空房间,所以……"
  "是他本人亲自到前台服务处来的吗?还是司机或者其他什么人先来问问有无房间的?"
  "是他本人亲自来的。"
  "这家饭店外国客人多吗?"
  "不多,大部分是些定期出差来的办事人员。"
  "不用问,他说的是英语吧?"
  "不。虽然说得不大清楚。但他说的是日语。"
  "他说了日语?"
  这可是个新发现。初次来日本的外国人会说日语,这也许是事先掌握了与日本有关的知识,或者是与日本有某种联系。
  "虽然说得结结巴巴的。但是可以表达清楚意思。"
  "那么,他预定待多长时间?"
  "他已预付了一个星期的定金,大概要待一周吧?"
  "照这么说,他也许打算多待些时间啦?"
  "那就不好说了。我们是以3天为1个结算单位的,但是却收了他一个星期的定金、所以……"
  前台经理反复提到了"定金"这个词,好象只要能让顾客付钱,以后的事就与自己无关了。活脱脱地暴露出一副"商务饭店"的拜金主义嘴脸。
  "他住在这里的时候;有过来访者吗?"
  "没有。"
  "电话呢?"
  "我问过总机了,据说一个外线电话也没有打进来过。"
  "那么,从这里打出去的电话呢?"
  "正如各位所看到的,外线电话可以从房间里直接拨号。所以饭店方面无法知道他往什么地方打过电话。"
  "那么电话费怎么收呢?"
  "在财会部门有计费器,电话费可以自动显示。"
  计费器显示的电话费为260日元,但具体通话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里,拒绝人类介入的机械装置极其发达,但它却成了搜查工作的障碍,在东京商务饭店进行的搜查工作走进了死胡同。这个地方只不过是被害人在旅途中住了几夜的临时落脚点而已,完全无法断定这里和凶手之间有什么"联系"。
  结果,在犯罪动机、作案场所、罪犯是什么人等情况还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搜查工作在开始阶段就出现了难以进展下去的预兆。因为被害人是个美国人,所以搜查本部决定与美国大使馆取得联系,同时向被害人原来的居住地发出通知,井将遗体保存起来,等候其家属前来认领。
  在搜查工作会议上,出现了意见分歧,争论最激烈的焦点是作案现场问题。一部分人坚持认为,作案现场就在酒店内部;而另一些人则坚决主张是在饭店外部作的案,两种意见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身负这么严重的伤,其伤势连医生都感到吃惊。因此,被害人不可能来自外部。应当认为他还是在酒店内迫害的。"
  坚持这个意见的是警视厅方面参加这次搜查工作的横渡,他是警视厅搜查1课第4调查室那须组的便衣刑警。因为他长春一张猴子似的脸,所以有个外号,叫做"猴儿渡",他是最强硬坚持"作案现场内部论"的一员干将。
  "据说也有过在相同部位受伤后仍保持着相当活动能力的先例。与横渡大唱对台戏的是位30岁左右、精明强悍的刑警。他叫栋居,是辖区警署方面派到搜查本部来的。他是'作案现场外部论'的急先锋。"
  "那种先例,只不过是医学上的先例而已,是文献或学会报告上的东西,缺乏现实意义。"
  "不过。我们对酒店内部进行了那么严密的搜查,不是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吗?"
  "酒店内部并不一定非得局限于酒店的大厦之内。皇家饭店有49500平方米的院落,如果在院落中的某个地方受到袭击的话,就算是留下一些血迹,也会被地面吸收掉的。"
  "在作案的那段时间里,院落中还有相当多的人,有人正在亭子里进行着烧烤野餐,而且还有来赴宴的客人正在散步。要躲开这些人的眼睛作案……"
  "我认为那并不是什么难事。院落里既有树丛,又有竹林,就算是有人出来,也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大院的每个角落呀!"
  "据说沾在被害人风衣上的泥浆。并不是酒店大院里的。"
  "那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在酒店外部被刺的,他在遇害之前,随时随地都可能沾上泥浆什么的。"
  "但是……"
  就在两派互不相让地争论不休的时候。那须警部插了句话。
  "被害人为什么要去大厦顶楼的餐厅呢?"
  争论的双方都哑口无言了,将视线集中到那须身上。刚才大家一直都没有争论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乘电梯上到40几层高的顶楼餐厅去呢?既然知道自己反正没救了,死在什么地方还不都是一样的吗?他尽管到了那么高的餐厅,不过也是一具再也无法吃饭的尸体了。"
  那须的话说得虽然十分粗鲁,但却一语道破了大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要害问题,大家原来都只是简单地认为,那人在临死之前,神志已经不清醒了,故而摇摇晃晃地混进了开往"空中餐厅"的电梯。
  "被害人并没有把刺进胸部的刀子拔出来。据目击者说。他好象在护着那里似的。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被刺伤后,只要还有知觉,他首先会要将凶器从体内拔出,然而,被害人却偏偏不那么做,而是让凶器留在身上。显然他知道,如果拔出凶器,伤口就会流血不止,从而导致很快死亡。也许他想在临死之前到某个地方去。所以故意让凶器原封不动地扎在那里。就这样,他来到了皇家饭店的顶楼餐厅。其实,他本该去找家医院的,可是……"
  "我认为他未必是要去顶楼餐厅的。"
  那须组里最年轻的刑警下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他。
  "被害人死在了电梯里面。我认为他是在进入电梯之后。抵达顶楼之前这段时间内断气的。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考虑:他本来是打算在中间某一层下电梯的,但结果却没能够做到。"
  这就是说,是在电梯到达顶楼后,才偶然发现他已经死于非命。因此,看上去他好象是要去顶楼,但是,他也有可能是想去中间某一层的。在座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象在说这个意见不错。那须点了点头,向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仿佛在催促大家踊跃发言。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应该告诉电梯小姐他要上的楼层数啊!"
  资格最老的刑警山路提出了反驳意见。他鹤发童颜,鼻子下面总是在不停地冒汗。
  "他当时可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吧?"
  下田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感到没有什么把握。
  "下田君的意见也是有很大可能性的,假如被害人是要到中间某一层去的话,那么,他很可能是要去找当天在那里住宿的某位房客,因此,有必要查一下当天所有在那里住宿的客人。"
  那须说。
  "那部电梯是快速电梯。在20层以下是不停的。因此,调查范围能不能限制在20层以上呢?"
  刑警草场问道。他的表情十分滑稽,活象法国著名喜剧演员费尔南代尔。
  "不。应该考虑到,被害人已经分辨不出那是快速电梯还是慢速电梯了。"
  刑警西河温和地插话道。他乍一看上去,并不太像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反倒更像是个银行职员。
  根据酒后方面提供的住宿客人登记簿,当晚住在这里的客人共有2965名,约占该酒店可接纳住宿客人总数的70%。其中团体住宿的约为500名。本国人与外国人的比例为4比6.以外国人居多。在外国人当中,美国人便占了60%。其次是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西班牙人等等,也有来自苏联和东欧各共产主义国家的客人。这里堪称是一个融会全世界不同种族的大熔炉。
  在这些人当中,最需要注意的是美国人,其次是日本人。但是,其他国家的人也不能忽视,因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纠缠着什么样的动机。这些人在皇家饭店里睡了一夜之后,已经各自去了四面八方,有的人都已经回国了。
  要想一一追查他们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先查一下有明确下落的人吧。当警方正准备将侦查的小舟划入浩瀚的人类种族海洋时,有人向警方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提供情报的是一个开个体出租汽车的司机,名叫佐佐木,他向警方报告说。
  "我送到皇家饭店门前的一位客人,好象就是死在电梯里的那个人。我平常不怎么看报纸,也不大看电视,因此来报告晚了。今天,我在用车内收音机收听新闻的时候。正碰上广播里提到这件事。我总觉得那个人的特征很像我拉的那位客人。"
  佐往木所说的特征与约翰尼.霍华德基本相符。警方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向佐佐木询问,那位乘客是在什么地方搭的车。
  "9月17日晚上8点半左右,我开着空车从辩庆桥驶向清水谷公园方向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人站在靠公园一侧的路旁,紧紧地倚靠着一棵树,他向我招了一下手,于是我便把车停了下来。一看原来是个黑人,心想这下可惜了,其实我并不是打算拒载,而是因为觉得语言不通,但是,我还是打开了车间,他就好象是滚进来似地上了车,然后默默地用手指示前方。外国人当中这样的人很多,所以我就按他的指点朝前开。当看到皇家饭店的大厦时,他又用手朝它指了一下。因此我就把他送到了那里。现在回想一下,那真是个古怪的乘客啊!"
  "他怎么个古怪法呢?"
  那须问道。
  "他好象什么地方不舒服似的,看上去十分痛苦,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捅了刀子。第二天早晨,我打扫车子的时候,发现座位上染了一些血,只沾了一点点儿。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乘客沾上去的,因为有的乘客会把车子搞得更加一塌糊涂,所以,当时我也就没太在意。"
  "在搭你车的时候,那个客人一句话也没说吗?"
  "是的,一句话也没说。我也觉得语言不通,而且总感到他有些阴阳怪气的,因此也就没有和他搭话。"
  "他打手势指示你去酒店的时候,还有付车费的时候,真的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吗?"
  "到饭店门口时。他扔过来一张1000日元的钞票,连我找给他的零钱也没要就下车了。我因为觉得他很令人恐怖,就没有去追他,他确实连一句话也……不对,请等一下,在看见皇家饭店时,他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话。"
  "莫名奇妙的话?他说了什么莫名奇妙的话?"
  好不容易才总算出现了一点稍微沾得上边的情况,那须不由得朝前探出了身子。
  "他用手指着酒店的大厦说:'斯托哈,斯托哈。'"
  "'斯托哈'?"
  "是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在叫'stop'(停车),就连忙把车停了下来。但是他却一边做着手势让我继续开车,一边又在说'斯托哈'。"
  "他确实是说的'斯托哈'吗?"
  "我听起来像是那么个发音。"
  从佐往木那里能问出来的只有这些了。那须试着用英日词典查找了发音为"斯托哈"的单词,但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检验人员检查了佐佐木的车,从汽车后座上取了血迹,化验结果与被害人的血型相同。由此基本上可以确定被害人是乘佐佐木的车到皇家饭店去的。这么一来,行凶现场很可能就是清水谷公园,被害人就是在那里搭上佐佐木的汽车的。
  搜查人员立即奔赴清水谷公园。这个公园是座很小很小的公园,坐落在纪尾井叮与干河叮两个高岗之间的峡谷中。虽然处在饭店、高级住宅和参议院宿舍等建筑物的重重包围之中,但这个角落倒是十分幽静。除了有时作为游行队伍的集合地点外,这里不大见得到人影。尽管地处市中心,却犹如台风眼一样,是个在喧嚣之中被迫忘了的真空地带。
  这个地方一过晚上8点钟,人影便稀疏了。这里离皇家饭店也只有很近的一段距离。
  搜查人员分头在这座并不太太的公园里,搜遍了每一个角落。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的几对男女情侣,被突然蜂拥而至的、表情严肃的男人们破坏了甜蜜的约会,忙不叠地逃之夭夭了。
  从公园里,透过树木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皇家饭店的摩天大厦。这时,栋居刑警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
  "这种东西丢在了公园的深处。
  "什么东西?"
  "草帽,已经非常破旧了,这种东西为什么会丢在那个地方呢?"
  "这草帽可真够破的啦。
  那须警部从栋居手里接过那顶草帽,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说它旧,它也太旧了些,宽宽的帽橹已经破烂不堪了,帽顶部分也已经有了洞,编草帽的麦秸已经褪了色,显得古色苍苍,与其说是麦秸,倒不如说是被虫子蛀透了的旧纤维更恰如其分一些。
  光是轻轻地拿在手上就感到颇有些悬乎,好象它马上就会化为灰烬。
  "现在还有戴这种帽子的家伙吗?这至少是10多年以前编出来的玩艺儿了。"
  那须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是啊!但它并不是从10年前就丢在这里的,这也是毫无疑义的,它是最近才刚刚被扔悼的。"
  "是那么回事儿。它好象是小孩子戴的嘛!"
  那须注意到了帽子的头围尺寸。
  "假设是什么人扔了它的话。我想也就是两三天之前的事情。"
  那须明白栋居想说些什么。他是在暗示,草帽被扔掉的时间与案件发生的9月17日晚上很接近。
  那须刚想说"即便如此,这顶帽子也不一定就是罪犯扔的"。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心中一直悬而未解的疑团,就如同遇到了高温的冰雪一样,开始消融了。
  "那位出租汽车司机所听到的、不解其意的'斯托哈',莫非就是'strawhat'(草帽)吗?"
  "strawhat"在不熟悉英语的人听起来,十分有可能把它听成"斯托哈"。
  "就算是这样,但被害人为什么要用手指着皇家饭店,嘴里念叨着'草帽'呢?"
  栋居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在清水谷公园发现的草帽,与被害的约翰尼.霍华德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案情很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霍华德在这里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受了致命的重伤后,上了佐佐木的车,最后死在了皇家饭店的顶楼餐厅。
  警方再一次以清水谷公园为中心,撒下了搜查网。
  如果作案的时间与警方推测的时间相同,那么当时天色还比较早,固此可能会有目击者。
  香方锲而不舍的调查,终于有了一点点收获。那是在案件发生后的第5天。
  到那个清水谷公园里去的都是些在赤坂一带上班的男女职员,他们常在午休时或下班后来此做短暂的休息。收获就是从那些公司职员当中得来的。
  据说9月17日晚上8点半左右,一个男职员和与他在一起工作的女朋友准备一起到公园去。当他们从赤坟方向沿着人行道走去时,看到有一个女人从公园里走了出来。
  那个女人朝他们这边走了几步,但一看到他们的身影。好象吓了一跳似的,马上掉头朝四谷方向急匆匆地走去。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又没有灯光,所以他们仅从那个人的姿态上感觉她好象是个日本女人。关于她的特征,他们没有留下丝毫印象。至于她穿的衣服,他们也只知道是西装。
  他们被弄得很扫兴,所以没进公园就又顺着刚才来的赤坟方向原路返回了。
  以上就是那位职员的陈述。而这点儿东西就是搜查本部20几名刑警花了几天时间才得到的唯一收获。
  就凭着这么一点线索,是无法破案的,搜查本部又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之中。
  被杀客人的现住处通过美国大使馆传来了回音。据说约翰尼.霍华德没有亲属,因此无人前来认领尸体。
  栋居的心里很不痛快,这种不痛快逐渐地凝固起来。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折磨得他坐卧不安。
  那位个体出租汽车司机听到的只言片语的"斯托哈"似乎是将英语的"strawhat"(草帽)听差了音,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害人为什么要用手措着皇家饭店,嘴里念叨着"草帽"呢?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他把草帽与皇家饭店联到一起呀!
  "斯托哈"是不是把其它词听错了呢?
  由于栋居偶然从公园内发现了草帽,所以就理所当然地把那个词与它联系在一起了。但是,这样联系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呢?如果那位司机听到的"斯托哈"不是"strawhat"(草帽)的话,那么栋居发现的草帽就与本案毫不相干。
  这个想法像沉淀物似地在栋居的心底淤积起来。形成了一个疙瘩。栋居越来越强烈地感到,本案的关键就在那须所指出的"被言人去皇家饭店'空中餐厅'的理由"之中。
  栋居发现的草帽经过鉴定,得知它至少是15年以前的产品,比那须的判断还要早5年以上。
  毫无疑问,那么个老古董决不可能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放在市中心的公园里。根据进一步的调查,他们弄清了在9月17日早晨,即约翰尼.霍华德遇刺前12小时左右,街道居民会的志愿人员曾打扫了那个公园,但并没有发现那顶帽于。如果草帽掉在那里的话。应该会在当时被清扫掉的。
  草帽是在9月17日早晨以后被带到那里去的。
  "再到现场去看一下吧!"
  栋居决定忠实地遵循"现场勘查,百遍不厌"这一搜查工作的基本原则。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不易觉察到的破绽。
  自从接到出租汽车司机的报告以来,警方已经到清水谷公园去过好几次了,但却还没有一次是在晚上8点半左右去的,晚上8点半左右正是佐佐木司机让被害人搭车的时间,警方在公园里进行的搜索和在周围进行的情况调查,都是在比这要早的时间里进行的。
  虽然这里很可能是犯罪现场,但由于被害人离开了,所以作为犯罪现场的意识就变得淡薄了,从而忽视了在同一时间下进行观察,可以说,这是搜查人员没有注意到的一个死角。如能站在这个死角之中进行观察的话,也许会打开新的视野。
  栋居在晚上将近8点钟的时候去了清水谷公园。虽然是市中心,但却没有人影,好象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就连喜欢逛公园的情侣们也见不到身影,这似乎是因为警方的缘故。作为防止犯罪而采取的措施之一,警方要求公园里的情侣们趁早回到家里去。在稀稀拉拉枯萎的草丛中,秋后的昆虫正在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地鸣叫着。
  路灯也很稀疏,偶尔从这里通过的汽车的灯光,使树梢在黑暗中浮现出来。但是,那光束却照不到公园里那重重叠叠的树林深处。
  栋居站在公园的夜幕之中。这里安静得让人根本无法认为是在市中心,好象就连汽车也是悄悄地压低发动机的声音从这里驶过似的。夜里的空气凉唆唆的,在这里,一个外国人被人朝胸口猛刺了一刀,无法想象这个被高级住宅所包围的、似乎脱离了城市喧嚣的角落,就是悲剧发生的舞台。
  但是,它却成了保障罪犯安全的最好的隐身草。那对情侣目击到的那个女人,果真与案件有关吗?如果有关系的话,那么就牵扯上日本人了。不,也许罪犯就是日本人。
  被害人为什么去了皇家饭店呢?
  用手指着皇家饭店、为什么嘴里却说'草帽'呢?
  栋居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久久地伫立在那儿.陷入了沉思。微风徐徐吹来,头上的树梢轻轻摇曳:从晃动的树叶间,隐约可以看到皇家饭店那布满灯光的摩天大厦,像座巨大的不夜城,几乎所有的窗口部闪耀着灯光。加上地面的投光灯照射上去的光束,使整个大厦像涂了一层白银似的,轮廓分明地浮现在夜色之中。
  连成一串的光环就像是节日的灯笼一样,围绕在楼顶的冷却塔周围。那里就是皇家饭店最受欢迎的"空中餐厅".看上去美丽而壮观。
  栋居想象着那个在异国旅行期间被人用刀捅了胸膛的人眺望着布满灯光的酒店大厦时的心情。也许在他那绝望的眼里。"空中餐厅"似乎已经集中了世界上全部的幸福。看起来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美妙景观吧?
  那"空中餐厅"将辉煌夺目的光影轮廓刻在了市中心的夜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被害人即使被它所吸引,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草帽?"
  栋居无意识地嘟喃着。突然,他定住了漫不经心地张望着的视线,他那被美丽景象所吸引的目光变成了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凝视。
  "啊!那就是……"
  他脱口而出地喊了半句话,就没了下文。顶楼餐厅窗口成排的灯光就像土星的光环一样,围绕在楼顶冷却塔周围。冷却塔被地面投射光照射着,其圆形的顶部透过围在四周的三角柱护栏泛着银白色的光辉。顶楼餐厅的灯光,看上去就像是用光织成的宽宽的帽檐儿.那恰似一顶用光编织而成的草帽悬挂在夜空之中!
  那是夜间的灯光在夜空中描绘出来的光影造型。
  "啊!原来如此!"
  栋居将视线凝聚在夜空中的某一点上,继续轻声自言自语道:约翰尼.霍华德还是将草帽与皇家饭店的顶楼餐厅联想到一起了。虽然尚不清楚对于被害人来说那意味着什么,但却搞清了它具有使他拖着濒临死亡的身体去那里的吸引力。
  丢在公园里的草帽,很可能是被害人带来的,被害人与草帽,破案的关键就在它们的相互关联之中。栋居迈步离开了公园,仿佛在黑夜的尽头看到了一线曙光。
楼主邀你扫码
参与上面帖子讨论
发表于:08-06-21 13:35
第二章 仇恨烙印
此刻,栋居的眼前正浮现着一幅情景,一幅令他感到厌恶而不愿回想起的情景。但是,那幅情景却深深地印在他的记忆里,始终不肯离去,只要他还活着,恐怕是无法甩掉了。
  也可以说,他是为了终生追踪在这一情景中出现的人物,才当了刑警的。对于心中出现的那种景象,他虽然不愿想起,但却也不能忘怀,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它,他才能活到了今天。
  栋居很不相信人类,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人这种动物,无论是谁,如果追究到底,都可以还原为"丑恶"这个元素。无论戴着多么高尚的道德家、德高望重的圣人的面具,夸夸其谈什么友情和自我牺牲,在其心中的某个角落里都隐藏着明哲保身的如意算盘。
  使栋居陷入对人类如此不信任的东西,正是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的那些情景。
  他也作为社会的一分子而生活着,因此不能显露出这种不信任和憎恶。但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对人类的不信任和憎恶,已经成为不可化解的瘤疾,就像与某些人终生相伴的肿瘤一样,虽然不是致命的,但却会顽固地一直存在下去。
  甚至可以说。它是栋居精神的细胞物质、把它封闭起来不加暴露,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的一种权宜之计。
  栋居没有见过母亲的容貌。母亲并不是因病去世才离开他的。而是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找了个男人,抛弃了年幼的栋居和自己的丈夫,跟着那个男人跑了。
  从那以后,栋居便由父亲一手拉扯长大。父亲对于妻子跟着别的男人跑掉这件事,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出身于教师家庭的父亲,自己也是个小学教员,在战后那混乱的局面下,他为了孩子们的教育事业而奉献了自己。
  这样一位父亲,对于那位事事都喜欢出风头的母亲来说,也许会令她感到窒息吧?父亲由于高度近视而幸免被拉去当兵。但在当时军国主义盛行的社会里,那种情况对于母亲来说,好象也成了一件令她觉得十分难堪的事情。
  后来听别人说,她在"枪后会"的集会上结识了一些年轻军官,并经常同他们一起四处游荡。据说母亲逃离父亲身边也是因为她与那些军官当中的一人打得十分火热,结果跟着那人去了他上任的地方。
  父亲虽然没有对栋居吐露过什么抱怨的话,但他却在用自己的全部身心,忍受着妻子与别人私奔后所留下的寂寞。栋居是他的精神寄托,他全靠栋居来安慰他那颗孤独的心,那是个只有一位父亲和一个儿子的寂寞家庭。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社会上的情况混乱不堪,母亲跟着那个军人走了之后,情况究竟如何,他们不得而知。但是,社会上的混乱对于他们父子二人的家庭却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知道是由于父亲的呵护,还是因为自己的遗忘,栋居对于那一段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也许是由于没有母亲的寂寞感覆盖了他幼小的心灵,使他没有注意到社会的变迁。
  只有寂寞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与父亲围在一起吃晚饭的寂寞、灯光的昏暗、房间的寒冷,至今仍刻骨铭心地留下了记忆。没有母亲的寂寞掩盖了食物的短缺,那寂寞感已经变成了他对母亲的怨恨,是她抛弃了父亲和自己。
  这个不知道母亲长相的孩子知道了母亲还活在天底下的某个地方,便对她的模样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怀念和憎恶。
  但是,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他和父亲一起分担着寂寞,父子二人相依为命,避开了人世间严酷的风刀霜剑。那是他们父子二人与世隔绝的一片小天地。
  可是没过多久,栋居却失去了这位唯一的保护者。
  事情发生在栋居4岁那年的冬天。那一天,栋居在车站前面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在傍晚的固定时间去迎接下班回来的父亲,这是栋居每天必做的事情。
  父亲每天用芋头和玉米为栋居做好盒饭之后才离开家。从那个时候起直到傍晚,栋居就一个人守在家中。当时既没有电视,也没有连环画册,他待在昏暗的屋子里,一心一意地盼望着父亲回家时刻的到来。
  虽然父亲说外边有危险,不让他出来迎接,但傍晚去车站迎接父亲,对于年幼的栋居来说,是唯一的乐趣了。一看到父亲的身影从检票口出来,栋居就马上像只小狗似地扑过去,吊在他的手上。父亲每次都必定会给他带点小礼物回来,虽然父亲嘴上说不许来接,但栋居来接,父亲还是很高兴的。
  礼物都是用芋头做的包干或者是用大豆做的面包。但是,那些东西对于栋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食品了,那些礼物上面带着父亲那双大手的温暖。
  从车站回家,一路上的谈话是父子之间最幸福的时刻。父亲眯缝着眼睛,听栋居口齿不清他讲述着自己一个人在家时的各种各样的冒险故事。
  像什么把迷了路窜进家里来的野猫赶出去的故事,什么来了个乞丐往家中窥视时的恐怖经历,还有到隔壁的小吉家去时人家拿出来的点心多么香甜等等,这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层出不穷,父亲"是么是么"地搭着腔,十分怜爱地听着他讲。
  父亲如果没有按时回来,栋居就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回来为止。年幼的孩子被寒风吹得缩起身子等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人去理会他,当时流浪的大人和孩子到处都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独自游来逛去也并没有什么稀奇。
  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寻找自己的活路,谁也没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那天,父亲比平时晚回来了大约30分钟左右。那是2月底最寒冷的季节,在检票口看到父亲身影的时候,栋居那小小的身体已经快要冻僵了。
  "你怎么又来了?说了多少遍叫你不要来的嘛!"
  父亲紧紧地抱住了栋居那已经冻僵的整个身体。父亲的身体也冻僵了。但是他心中的那片温暖却仿佛传到了栋居的身上。
  "今天哪,我给你带回来了特别棒的礼物哟!"
  父亲故弄玄虚地说。
  "是什么呀。爸爸?"
  "打开这个看看吧。"
  父亲把一个纸袋子递到了栋居的手中,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温。栋居朝纸袋内张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哎呀!太棒了!
  "怎么样,棒吧?那包干里面可是包着真正的馅儿哪!"
  "真的?"栋居瞪圆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是我在黑市上买来的。为了买它,我才回来得晚了些,好啦,赶快回家去一起吃掉它吧。"
  父亲牵住儿子冰凉的小手,给他暖着。
  "爸爸,谢谢你!"
  "这是给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的奖励。从明天起。不许你再来接我了,说不定会碰上可恶的人贩子呢!"
  父亲慈详地告诫着栋居。当他们两个人正要回家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车站前广场的一角骚动起来月下一带排满了卖来路不明食品的摊贩。吵闹的声音就是从那一带传过来的。人们正纷纷朝着那边围过去,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惊叫着,不断地发出"救命啊!救命啊!"的求救声。
  父亲拉着栋居的手,快步朝那边走去。他们透过人墙的缝隙往里一瞧,只见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国兵正在纠缠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见个年轻的美国兵满口说着下流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那副嘴脸却是全世界都通用的。他们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弄着那个年轻的姑娘!
  一眼看上去,这些美国兵个个都很强壮。与战败国日本那些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国民相比。他们有着营养充足的身体和油光发亮的红皮肤,他们体内所积蓄的淫秽能量眼看就要把他们的身体和皮肤都胀破了。
  那可怜的姑娘就像是被一群猫包围起来的一只老鼠,眼看就要被捉弄死了。她已经被剥掉了衣服,呈现出一副令人惨不忍睹的模样。她就保持着这么一副样子,即将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奸污,不,她等于已经在受到奸污。
  围观的人群与其说是怀着教授之心,倒不如说是出乎意料地碰上了有趣的热闹场面,而更多的怀着一种等着看热闹的残酷的好奇心。就算是他们有心搭救她,也因为对方是占领军的士兵而无能为力。
  对方作为战胜国的军队,一切都凌驾于日本之上。他们瓦解了日本军队:否定了日本至高无上的权威一一一天皇的神圣地位。也就是说,他们高高地坐在日本人奉若神明的天皇之上,统治着日本。他们使天皇成为附庸。对于当时的日本人来说。他们已经成了新的神明。
  对于占领军这支"神圣的军队",警察也无法插手干预。对于占领军来说,日本人根本就算不上是人。他们把日本人看得比动物还要低贱,所以他们才能做出这种旁若无人的放荡行为。
  成了美国兵牺牲品的姑娘,已经陷入了绝望的状态。围观的人们,谁也不插手,也没有人去叫警察。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去叫.警察也无能力力。
  被他们抓住的那个女人算是倒太霉了。
  这时,父亲用双手拨开了人群,挤到前面去,对那些眼看着就要对那个女人进行蹂躏的士兵们用英语说了些什么。父亲多少懂得一点英语。
  美国兵们好象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有勇气的日本人。他们惊讶地一下子把视线全都集中到了父亲的身上,围在周围的人群也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刹那间,那里出现了一片令人感到毛骨惊然的寂静。
  稍挫了锐气的美国兵们,看清了对手原来是一个非常瘦弱、戴着眼镜的贫寒的日本人。马上就恢复了嚣张的气焰。
  "You,yellow monkey!(你这个黄种猴!)"
  "Dirty Japan!(肮脏的日本人!)"
  "A son of a bitch!(混蛋!)"
  他们一边七嘴八舌地骂着,一边朝父亲逼过来,父亲拼命地向对方做着徒劳无益的解释。
  但是,美国兵似乎被新出现的猎物激发起了虐待狂的兴奋,他们走过来围成了一圈,开始对父亲进行推残,就像是凶残的野兽要把营养不良的猎物玩来玩去地捉弄死一样。美国兵们陶醉于残酷的喜悦之中,惨无人道地折磨着完全没有抵抗和反击的对手。
  "住手,不许打我父亲!"
  栋居想要救自己的父亲,就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美国兵,那是个长得像一头红色魔鬼似的白人,他的胳膊上有一块好象是烧伤的伤疤。也许是在战场上负的伤。那发红的裂口处长着金色的汗毛,他那粗壮的胳膊一抡,栋居就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了,父亲带回来的包干从栋居的怀中掉了出来,滚到了地上。美国兵那结实的军用皮靴轻而易举地就将它踩得稀巴烂。
  在包干滚落的地方,父亲就像一捆破布似地遭到美国兵的痛打,他们拳打脚踢,口吐唾沫,父亲的眼镜被打飞了,镜片也碎成了粉未。"围攻"的场面深深地印在栋居的记忆中。
  "谁来救救我爸爸吧!"
  年幼的栋居向周围的人群求救。但是,被他所哀求的大人们。要么耸耸肩膀。把脸扭向一旁:要么就只是冷冷地一笑。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教援之手。
  父亲要搭救的那个年轻姑娘已经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了,看来她是把父亲作为替身而溜之大吉了,父亲是为了救她才挺身而出的,没想到却成了她的替罪羊!
  如果仅凭解释不清的正义感而伸出手来,那么下一次自己就会被当成第二只替罪羊。正因为人们亲眼目睹了父亲被当成替罪羊的活生生的事例,所以他们才越发感到害怕。
  "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吧!"
  栋居一边哭泣,一边哀求着。但是每个人都在装聋作哑。既不想从这个地方溜掉,也不想伸出援救之手,仅仅像是隔岸观火似的表现出一副好奇心,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突然。美国兵哈哈大笑起来。栋居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美国兵正朝着已经精疲力尽、一动也不动的父亲身上撒尿。他正是那个胳膊上有着烧伤似的红色疤痕的士兵!其他的美国兵也都模仿着他的样子去干。在"倾盆的尿雨"之中,父亲好象已经意识不到浇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了,看到这种情形,不仅是美国兵,连瞧热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比起朝父亲撒尿的美国兵来,栋居更加憎恶在一旁看热闹的日本人。栋居泪流满面,但他觉得那并不是泪水,而是从心中被剜了一刀的伤口溅出来的鲜血,从眼睛里冒了出来,他在幼小的心灵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忘记这个场面!
  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他要把这个场面牢牢地铭刻在记忆之中。敌人就是在场的所有人!美国兵、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的人、被父亲所搭救却把父亲当作替身而逃之夭夭的年轻女人,他们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美国兵终于打够了父亲,转身扬长而去。围观的人群也散开了。直到这时,警察才终于见面。
  "对方是占领军,我也无能为力呀!"
  警察有气无力他说着,仅仅是走形式地做了做调查记录。他那种口气好象是在说,人没有被打死就算是很幸运了。那个时候,栋居把那个警察也算进了敌人的行列之中。
  父亲被打得遍体鳞伤,右边的锁骨和肋骨也断了两根。医生诊断,父亲的伤势需要用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治愈。但是,由于那个时候的检查粗枝大叶,医生没有发现父亲颅内出血。
  3天之后,父亲陷入昏迷状态,那天深夜,父亲在胡话中。叫着栋居和妻子的名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那个时候起,将父亲和自己都抛弃的母亲,还有那个马马虎虎置父亲于死地的医生,都成了栋居终生的仇敌。
  他对人类的不信任和憎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培养起来的。他并不记得每一个仇敌的容貌和姓名,甚至连母亲的长相都不知道,所以,他的仇敌是当时在场的美国兵、围观的人群、年轻的女人、警察、还有医生和母亲所代表的所有人。
  只要对手是人,不管他是什么人都行,栋居打算要一个一个慢慢地对他们进行报复。成了孤儿的栋居在当上刑警之前,其经历是非常坎坷曲折的,但是,他成为刑警的动机比那坎坷曲折的经历更为重要。
  刑警可以肩负着国家的权力(哪怕仅仅是一种形式也罢)去追捕罪犯。对于栋居来说,不管是罪犯还是仇敌,其实都是一回事,人能够在法律这个正当的名义之下,将人追得走投无路的职业就是警察。
  栋居并不是为了伸张社会正义,而是想置人于无处可逃的死地。然后慢慢地仔细观察他那绝望和痛苦挣扎的情形。栋居要把那天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被折磨而死的人一个个都找出来。穷迫不舍,把他们推下无法逃脱的绝望深渊。
  如果以犯罪的方式去做这件事的话,就肯定持久不了,反而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将受到追究。但是如果把这件事变成一种正当职业去做的话,就可以一直追捕那些人,直到自己不干为止。
  栋屠并不是为了伸张社会正义,而是为了向整个人类进行报复才当了刑警的。因为要进行报复,所以重要的是要让那些追捕的对象尽可能地感到痛苦!
  由于被害人没有家属,所以约翰尼.霍华德的尸体由美国大使馆代为认领了,决定由日本方面负责将尸体火化,并且将骨灰暂时埋葬在横滨的外国人墓地中的一个无人祭祀的坟地角落里,直到有亲属出现为止。
  侦破工作完全没有取得进展。虽然根据栋居刑警的发现,已经弄明白了皇家饭店空中餐厅的夜景与草帽有些相似。但是仅凭这一点,并不能给破案带来任何进展。
  对于被害人来说,草帽似乎具有某种重大的意义,但是那意义究竟是什么,却无从了解。
  "据那对恋人说,他们看到有个女人在作案时间前后从公园里出来,那个女人会不会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看法。但是通过随后进行的侦查。在被害人的周围并未发现有这样的女人存在。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条线索的话,那么杀人动机会不会是从被害人的国家带到日本来的呢?"这种意见渐渐地占了上凤。迄今为止,顺着那个女人的线索,主要以日本人为对象进行了侦查。但是,如果罪犯是来自美国的话。那么就必须改变侦查的方向。
  毫无疑问,由于被害人是个外国人,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凶手是外国人"的看法占了上风,搜查工作也朝着这个方向进行。外国人的犯罪是比较容易暴露的,因为来日本的外国人人数毕竟有限,而且在出入境之际也不能不留下一些踪迹。
  由于在搜查初期阶段没有发现外国嫌疑人,加之由于那对恋人所提供的证词,嫌疑落到了一个日本女人的身上。所以,搜查方向就倾斜到日本人这边了,但是无论如何追查,也没有发现更多的踪迹。
  于是,警方再一次研究了那对恋人所提供的证词。他们只是在光线不足的黑暗之中,匆匆瞥了一眼,无论是那个女人的年龄还是她的特征都一概没看清楚。说那个女人像是日本人。只不过是一种从姿态上判断出来的含糊印象而已。
  "虽然那对恋人觉得那个女人像是日本人,但她也很有可能是个外国女人。"
  "能否考虑她是个混血儿呢?如果是个混血儿的话,那么姿态看上去大概会很像是个日本人吧!"
  "有必要去被害人的国家进行一下调查。"
  虽然"罪犯是外国人"的看法又逐渐重新得势,但是在日本国内,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值得进行搜查的对象了。被害人投宿的饭店也已经搜查完毕了。
  剩下的搜查对象是被害人的国家。但是,又不能派遣搜查人员到美国去,在日本发生的犯罪案件,其搜查范围仅限于日本国内,与海外有关联的案件,一般都是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委托对象国协助进行调查。
  即使日本方面派搜查人员出国,他们也没有搜查权。所以。在语言不通,地理和风俗习惯等一切情况都不熟悉的异国土地上、根本无望进行令人满意的搜查工作。除了委托国际刑警组织,要求帮助调查一下被害人的居住地之外,日本警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但那里毕竟是被害人一直生活的地方,或许会留下一些什么痕迹,表明他与罪犯之间的联系吧?
  这样进行搜查工作可真让人心急如焚,搜查人员都感到涉外办案所受到的局限。
  栋居刑警后来又数次去了东京商务饭店。
  "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啦!"
  与他搭档的山路刑警说道。但是,栋居却仍很执着:
  "我总觉得那家饭店与本案有牵连。"
  "有什么牵连呢?"
  "据说霍华德没有预订房间。是突然到了那家饭店的。"
  "那位前台经理是那么说的。"
  "被害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知那家饭店所在位置的呢?"
  "那也许是机场向他介绍的,也可能是出租汽车带他去的嘛!"
  "在机场介绍的,一般都是些比较有名气的饭店哪!那家饭店才刚刚开业不久,而且又没有加入饭店协会,如果是出租汽车带他去的话,那家饭店的地点可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从机场来的话,一路上下是有许多像什么'品川'啦、'新桥'之类的市中心饭店吗?"
  "那可不一定。因为凡是出租汽车,对司机来说,只要计价器的数字上升就行了,而且新宿是第二市中心,实际上也有大饭店嘛!"
  "嗯,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据说那家饭店是不大住外国人的,听说那里的住宿者当中,出差的公司职员占多数,而且多是定期来东京的固定客人。被害人既是一个外国人。又是第一次来日本,却到那里去住宿,我总觉得他好象预先比较熟悉当地的地理情况。"
  "熟悉当地的地理情况?但他可是第一次住进那家饭店的呀!"
  "是的,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到日本来嘛。"
  "我觉得你太过虑了。也许他从机场搭的那辆车的司机。知道那家饭店。就把他带到那里去了。"
  "哪有这种道理?如果是出租汽车带他去的话,因为他是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所以一般来说,是不是应该先由司机到前台服务处去问一下有没有房间呢?可是,霍华德却是自己直接去前台的。"
  "不是听说他会说几句日本话吗?"
  "即便如此,他也毕竟是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所以还是委托司机去办要好一些。"
  "会是那样一种情况吗?"
  山路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陪着栋居去了商务饭店。这大概是因为他对栋居的主张多少还是有些同感的吧?
  但是,尽管栋居不肯死心,他们从东京商务饭店还是没有取得任何收获。
  约翰尼.霍华德仅有的那点儿遗物,都移交给了美国大使馆。他在日本很少的一点点痕迹也已经完全消失了。
  "大概我们对这家饭店估计错了。"
  山路带着安慰的神情对栋居说。但是栋居感到很沮丧,根本就无心答话。难道真是像山路当初所说的那样,被害人只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通过迄今为止进行的搜查,并没有发现被害人与东京商务饭店之间有任何事前的联系。
  就连栋居也开始死心了,他一边心想这次就算是最后一回吧.一边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一辆高级轿车停了下来。司机打开了车门,从车上走下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白色大岛绸和服。
  "嗯?!"
  栋居和她擦肩而过之后,又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
  山路问道。
  "不。我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
  "没错儿,那不是八杉恭子吗?"
  "她就是八杉恭子?!"
  栋居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女人走去的方向。八杉恭子作为家庭问题评论家,是电视和杂志互相争夺的大红人,她通过与自己的两个孩子进行"母子通信"的书信形式,出了一本类似"育儿日记"的书。她在书中写了母亲对于临近青春期微妙年龄的孩子应该如何进行教育的方法,使那本书成了超级畅销书。八杉恭于也因此而一跃成为了大众传媒的宠儿,那本书不仅畅销国内,而且还被译成了英文,介绍到了国外。
  她那似乎很有教养的绰约风姿和略带些阴郁的花容月貌,很适合于上电视。她现在看上去似乎已经是一个"红极一时的电视演员"了。
  如果是八杉恭子的话,那栋居在电视或者杂志上认识了她那张脸也并没有什么奇怪,而记忆却使栋屠在此之前就对那张面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勾起栋居回过头去看那张脸的原因。又并非出于似曾相识。
  这是因为,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八杉恭子那张脸的侧面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轻轻地招唤着他那遥远的记忆。但是,那刺激的强烈程度还不足以打开他记忆的阀门,就像是水面上荡起的一阵小小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原来的平静。目前颇受人们欢迎的恭子那张可以称得上是"广告脸"的面孔。已经把它吸收得干干净净了。
  八杉恭子现在的形象过于强烈,压抑着栋居过去已经淡漠了的记忆。但是,那种记忆是确实存在的,她并不是作为一个出没于新闻媒介的广为人知的八杉恭子,而是作为一个与自己有着某种个人联系的八杉恭子。被埋在了一层又一层的已经忘却了的厚壳底下,要想把它发掘出来,就需要有更加强烈的刺激才行。
  虽然栋居确确实实地意识到了那种记忆的存在,但却怎么电回忆不起来,真使他感到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
  "喂,你怎么了?见到真人就看呆啦!"
  山路叫了一声一直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的栋居,栋居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可是,八杉恭子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栋居用一种像是半带着自言自语的口气说。
  "为什么?栋居君,你还不知道吗?"
  山路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栋居。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呀?"
  "八杉恭子是郡阳平的老婆嘛!"
  "她是郡阳平的……"
  照这么说的话,在饭店的大门口确实是挂着一块写有那个名字的招牌。
  "八杉恭子是……那姓郡的……?"
  "你当真不知道吗?都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啦!"
  "我知道她有孩子,但不知道孩子是她和那姓郡的生的。"
  "刑警不多学点儿社会常识是不行的呀!
  山路嘲讽似地笑了。虽然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属于社会常识方面的知识,但是既然山路已经知道了,那么它大概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吧?
  郡阳平是当时的执政党――民友党的少壮派头子。他被看作是保守政界"新感觉派"的旗手,作为党内的评论家也很声名显赫。关于他,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看法,如:"八面玲珑,但总是见风使舵";"变化多端的谋略家";"不像青年人,是个有着出色办事能力和决断能力的首领"等等。
  他被认为是处于政治风暴中心的"台风眼"。对于日前的麻生文彦政权,他虽然采取了"配合主流派"的立场,可是一旦风云变幻,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采取自己的行动,他虽然在表面上打着"刷新党风,解散派系"的旗号,但实际上却以其天生的对人和蔼可亲和颇有几分故弄玄虚的出色行动,在其它非主流派和中间派当中踏踏实实地争取着支持者。
  很多人都把他看作是一匹黑马,认为他虽然在表面上并没有露出要当下届执政者侯选人的野心,但作为党内颇有实力的派系。他正稳扎稳打地巩固着自己的阵营,根据"麻生引退之后"党内形势的动向,他将会与麻生政权的大人物们一起争夺下届政府的领导权。
  郡阳平出身于山形县的一户农民家庭,他发奋苦读,大学毕业之后开了家铁工厂。据说与军方打交道是他时来运转的开始,但是那方面的消息不太准确。他在34岁的时候,出马参加众议院选举,并第一次当选为众议员。当时他是位无党派人士。
  现在他已经55岁,担任着国土政策调查会会长,正满腔热忱地投身于制订国土综合开发计划,而这份计划将立足于长远的目标。为此,他与金融界的关系最近突然密切起来了。
  在家庭中,郡阳平和妻子八杉恭子有一个19岁的儿子和一个17岁的女儿.都是大学生。据说因为恭子出了超级畅销书。所以郡阳平的知名度进一步提高了。但是,大概这方面正是他被称为谋略家的缘故吧?在公开的场合,他尽量地不表露出八杉恭子是自己的妻子,在电视和杂志的凸版摄影上他也一直是让她以"八杉恭子"的身份活动,而不止她用"郡阳平夫人"的身份社交。
  栋居从山路那里了解到了关于郡阳平的大概情况。八杉恭子到设有郡阳平后援会办事处的饭店,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即使与她作为一个家庭问题评论家的活动分开,她作为一个妻子,来到丈夫的办事处,按说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无论如何,八杉恭子也是个大美人哪!"
  山路叹了一口气。
  "她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听说有40岁了,但是看上去也就是30岁左右。"
  "那么显得年轻吗?"
  "想不到吧?我那口子与她也相差不了几岁,但却好象快到'退休的年龄'啦!郡阳平可真是个非常幸运的家伙啊!"
  "他们是结发夫妻吗?"
  "结发夫妻?"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再婚什么的吧?"
  "这个问题我可就不大清楚了,既然他们已经有了上大学的儿子和女儿,大概是在很早以前就结婚了吧?"
  "才40岁就有了上大学的孩子,她可真是太早婚啦!"
  "也许岁数上多多少少打了些马虎眼儿,但在很早以前就结了婚,这可是确确实实的。"
  "孩子会不会是他们哪一位与前夫或前妻生的呢?"
  "那倒没听说过,不过,你小子对这事儿也大关心了吧?"
  "因为有些事情我放心不下。"
  "对于八杉恭子,哪个男人都会挂在心上的。"
  山路好象误会了栋居的意思。
  约翰尼.霍华德被害案的搜查工作毫无进展,从国际刑警组织那里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作为美国警方。虽然接受了调查被害人居住地的要求,但是案件发生在太平洋彼岸的日本,他们大概并不太清楚应该调查些什么吧?
  护照上所标明的被害人现住址是纽约恶名远扬的哈莱姆黑人区。那儿的情况也许就像日本的山谷或釜崎的棚户区。流浪者们搭有临时住处一样,因为是临时住处,所以也不会留下什么可能成为线索的东西,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亲属了。
  但是,如果那里是他的临时住处,那么在某个地方就应该有他的原住处。可是,美国方面做出的最初答复里面,却完全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
  对于"合众国"美国来说。一个黑人在异国被杀之类的事情。可能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纽约是个凶杀案根本算不上什么新闻的地方。但是,美国警方对于自己国家的公民被杀。采取如此冷漠的态度。这个能不给日本的搜查本部造成不利的影响。
  可是,罪犯也许是个日本人,所以,不管被害人的国家态度如何冷漠,日本警方对于搜查工作也不能马马虎虎敷衍了事。搜查本部努力地寻找着9月13日被害人入境那天,把他从羽田机场送到东京商务饭店的那辆出租汽车。
  在东京,目前街上跑着汽车公司的出租车2万辆和个体经营的出租汽车二万6千辆。而且,并不能肯定约翰尼.霍华德从羽田机场就乘坐了出租汽车,但是,目前留给搜查本部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少得可怜的线索。
  被害人为什么去了东京商务饭店呢?
  也许让被害人搭了车的出租汽车司机知道这个情况.
第三章 揭谜关键
又是一个令人扫兴的早晨。吸毒之后的那股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但却留下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脑袋里像灌满了铅似的,虽然睡意还留在惺松的睡眼之中,但是他心里明白,再继续躺下去也睡不着了。这真是一个昏昏沉沉的早晨。
  恭平从床上爬起身来上厕所。他觉得自己神志很清醒。但走起路来却直摇晃,腿脚使不上劲,身体找不到平衡的感觉,这是吸毒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昨天夜里举行了狂欢聚会的同伴们仍然横七竖八地挤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他们虽然都是些还不满20岁的年轻人,但却因为吸毒成瘾、荒淫无度和营养失调,使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一个个都像患有肝病似的,面色如土、脸部浮肿、皮肤干燥、眼圈发黑、嘴唇干裂、眼角沾着眼屎、嘴角淌着口水。睡在那里就好象是一群死猪。他们的那副尊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根本无法使人相信他们是一帮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恭平在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堆中,插着缝儿朝厕所走去。突然,他一脚狠狠地踩到了一个人的腿上。
  那是个女孩子,被他踩了一脚,她痛楚地皱了皱眉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瞟了一眼,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她几乎是一丝不挂,尽管她的生活很放纵,但是她的身体却长得很健美。毯子仅仅盖住了她身体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她的胸部和腰部长得很丰满,在骨瘦如柴的男孩子中间,简直美得令人嫉妒。她是昨天夜里在快餐店刚刚结识的一位女孩子,在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堆人中间,另外还混有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这些家伙都是昨天深夜在快餐店吸了毒之后,跳舞时凑到一起的。
  这里是父母买给恭平作为"学习室"的公寓。恭平的父母与其说是对孩子溺爱,还不如说是对孩子放任自流。当恭平提出"在与家庭完全隔离的独立地方。可以好好用功学习"的时候,他的父母马上就拿出近2000万日元,给他买下了这幢位于杉井区一角的幽静公寓。
  恭平把这里当作地下活动指挥部,连学校也不去,成天和一帮年龄相仿的"疯癫派"(聚集在东京新宿车站前及车站地下通道内,身着奇装异服吸毒的青少年流派)在一起寻欢作乐,他们在深夜茶馆和快餐店一玩就是一个通宵,凡是认识的家伙,碰上谁就拉上谁,领回自己的公寓,起劲儿地搞一些用安眠药进行吸毒的游戏,或狂热地举行淫乱的色情舞会。
  房间里极其脏乱,简直让人为之目瞪口呆,根本无法相信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地方肮脏、混乱到这种地步。
  在厨房内的水池子里,餐具和方便食品的残羹剩饭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苍蝇和小昆虫在那上面飞未飞去,室内到处都扔着脏兮兮的外套和贴身穿的内衣,其中还夹杂有吉他和唱片。
  面对阳台的那间铺8张"榻榻米"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几次向屋里喷射灭火剂。在白色的泡沫之中,这些男男女女一边发出兴奋的尖叫.一边胡乱地调着情,这是他们集体演出的一出"泡沫舞"。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泡沫,滑溜溜地怎么也抓不住。在泡沫之中,每个人的面孔与身体的特征都隐蔽了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真是一种新奇而又刺激的捉迷藏游戏。
  恭平在泡沫中与几个女人发生了关系。由于吸毒、开快车和荒淫无度,变得迟钝了的性欲,受到了那种刺激,似乎觉醒了过来,灭火剂那火辣辣的刺激又进一步提高了他的性欲。
  跟着作为这个"灭火剂游戏"的副产品,他们又玩起了自我感觉很有趣的"淋浴挤肉包子"游戏。游戏的玩法是,用沾满泡沫而变得粘子乎的身体,在淋浴室里"挤肉包子"。狭窄的淋浴室里能装得下多少人就硬往里塞多少人,一直塞到人们转不开身的时候,再放凉水或浇热水。
  无论浇多么烫的水,里面的人也无法躲避,虽然也会有人被烫伤,但那却会激起他们受虐的快感。
  唉,恭平想昨天真是乱七八糟。
  尽管他们的那些所作所为被别人称作是性解放或者放荡聚会。但是在他们之间却还有一些规矩,一起鬼混的伙伴也是比较固定的。他们对于在一起进行鬼混的对象究竟是何身份。大体上都比较了解。只有卖淫的女人,才会和素不相识的人乱搞,而他们瞧不起那些卖淫的疯癫女人,决不让她们加入自己的圈子。
  即使偶尔有一些年轻的公司职员为了寻求一夜轻松欢乐而混进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去理睬他们。
  但是,昨天却是碰上谁算谁。一起跟来的人,不论是男还是女,来者不拒,在那些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睡觉的人当中。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他们大概就是这样网罗来的家伙吧?他们一起在公寓中展开了咋夜那场狂宴……
  恭平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那是因为昨天他和母亲一起在电视上露了面,他一想起自己当时的那副样子就恶心得直想呕吐。
  "母与子的对话一一'迷惘的一代'的母子内心世界应该如何交流?"
  用这种煞有介事的主题,面向全国播放的电视节目中,恭平扮演了一个模范儿子的形象,那是为了维护母亲的名声而进行的表演,不仅全国的观众和听众,就连母亲和父亲都被欺骗了。
  "在恭平的家里,没有父母与子女之间隔阂的事情。尽管父母为了工作而忙得不可开支,尽管父母与孩子一起度过的时间很少,但是他们家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却经常进行着心灵的勾通。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隔阂、父母与子女感情疏远的事情。在我们家是不可想象的。那是因为我们家的父母和子女之间有着根本的理解,即使在父母和子女之间,有时也有一些不能当面说出来的事情。在那种时候,我们就互相通信。尽管住在同一个家里,但还是互相写信。写信可以把用嘴说不出来的事情用笔写出来,我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的孩子们,但是看了儿子和女儿写的信之后,我对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未知领域是多么的吃惊啊!"
  "孩子们在成长的同时将会发生很大变化。虽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他们将会变成与襁褓中的孩子完全不同的人。父母总是把孩子看作一个一成不变的人。我认为父母与孩子隔阂就产生于此。"
  "所谓从根本上去理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认为。那就是对'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将变成另一个人'这个问题进行不断的追踪。世界上的父母们不是都不大重视这种追踪吗?我写给孩子们的信,就是进行那种追踪的导弹。孩子们的成长很快。必须发射大量的导弹才行。"
  恭平的眼前浮现出了母亲那张自作聪明的脸。她带着动人的微笑,以巧妙的讲演艺术大谈而特谈着那些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恭平的任务就是守在母亲的身旁,一本正经地与她一唱一和。母亲就凭着那种说教,被推崇为消除父母与子女之间隔阂的救世主。大众传播媒介的力量实在是可怕啊!
  可是,恭平为什么要上那种电视呢?那是一种报复。母亲总是只注意外表,还在她被捧为新闻界的宠儿之前,年轻美丽的母亲就一个劲儿地对外故做姿态。
  恭平虽然有母亲,但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的记忆之中就根本没有母亲。给他喂奶、换尿布,上了幼儿园之后接送,郊游时给他带盒饭等等,这一切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仆做的。母亲仅在开家长会或讲课观摩日等有许多人聚集的盛大仪式时,才带着一副母亲似的面孔出现,只有在那一天,她才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到学校。
  她对于恭平来说,既是母亲,又不是母亲。她仅仅是生了恭平而已,但却从未尽过作为母亲的任何具体义务。她把孩子当作一种工具使用,从而一跃成为了新闻界的明星,这样一来,她那"虚有其表的母亲"的嘴脸就表现得更加彻底了。
  尽管如此,恭平在年幼的时候,对那样一位母亲还是怀有一种敬畏之心的。她与别人家的母亲不同,在家里的时候,也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曾止恭平觉得有些洋洋得意。
  可是,随着年龄渐渐地长大,当他认清了母亲的真面目原来只不过是个好大喜功、空洞无物而又极端虚荣的人之后,就开始进行猛烈的反抗了。
  成为最初导火线的是恭平上小学一年级时的一次郊游活动。那一天正好是母亲与有钱阶层无所事事的太太们相约去养老院进行慰问的日子。不凑巧的事偏偏却凑到了,老仆人也由于身体欠安而请了假。
  母亲也不给恭平准备郊游时要带的盒饭,而是在一大堆衣服中左挑右拣,拿不定主意自己去养老院时究竟穿哪一件才好。等她把时间都白白浪费掉了之后,她才递给恭平一张1000日元钞票说:
  "因为今天妈妈要去慰问可怜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所以恭平就将就一下吧!到了中午。就拿这个买盒饭吧!"
  于是,恭平就只带着那么一张钞票去郊游了。因为背囊里空空的太不象样子了,他就把幼儿园赠送给他的心爱的布狗熊装了进去。
  郊游的目的地是山里的一个池塘边。那个时候的1000日元抵得上现在的10000日元,但是在山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卖的。别人家的孩子们和陪伴着他们而来的家长一起,愉快地打开饭盒,吃了起来。可是,恭平却连壶水都没带。在他意识到肚子饿了之前,他的嗓子已经渴得快冒烟了。别人家陪孩子来的家长实在看不过去,就分了些饭团和茶水给他。但他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背囊里的东西,就离开了大家,独自一个人在池塘边吃了人家给的饭团,他嘴里塞满了饭团,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恭平把背囊里装着布狗熊去郊游的"奇耻大辱"铭刻在心中,不肯忘怀,但母亲却好象老早就忘了这件事似的。不,不是忘了,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恭平曾把"狗熊"塞进背囊里去郊游这回事。她似乎认定给了孩子1000日元,就已经完成作母亲的责任了。但恭平觉得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看清了自己母亲的真面目。
  本来,父亲从一开始就等于没有,他成天都因为工作而东奔西走。自从他步人政界之后,虽然住在同一个家里,但却几乎连面也见不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恭平和孤儿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对于孤儿来说,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隔阂。
  恭平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儿,可是母亲却单方面地硬给自己强加了一个母亲的称号。她巧妙利用大众传播媒介,投机取巧地写了"母子对话",并且由此摇身一变,成了"全国母亲的偶像。"这种事情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
  那个偶像母亲的模范儿子同样也是偶像儿子,他们两个人是一种"同谋关系"。不过,母亲并没有意识到那母子偶像当中的一分子正以"出类拔萃"的"嬉皮士"自居,每天沉溺于安眠药和淫乱群交之中,如果这种事情暴露出去的话,母亲就会名声扫地。
  不光是母亲,也许还会影响到父亲的政治生命,而这张王牌正捏在恭平的手里。
  那对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手里掌握着足以使自己毁灭的武器,正为了维护那华而不实的虚名而废寝忘食,这种情况真是令人捧腹。恭平决心在他们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耗尽自己青春,对于那两个不顾孩子,并且将孩子当作牺牲品的父母,这不也是一种激烈的报复吗?
  从厕所回来,恭平不愿再一次回到那肮脏的、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屋子人的房间中去,便在餐室兼厨房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正抽着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
  "请给我也来一支烟!"
  恭平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被自己踩了腿的那个女孩子从卧室那边走了过来。
  "怎么,起来啦?"
  恭平将桌子上的那盒七星牌香烟扔给她。她用一只手很灵巧地在空中接住了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支。
  "喂,火!"
  "谢谢!"
  女孩子凑着恭平擦燃后递过来的火柴,点燃了香烟,美美地深深吸了一大口。
  "在吸了毒之后,香烟抽起来味道都不怎么样。但是今天味道却特别棒。"
  女孩子已经穿上了衣服。因为她穿了一件中国式的宽松短外套和一条长裙,所以恭平刚才起来时瞅了一眼的健美的肢体都被隐藏起来了,只有她那幼稚的表情被突出了出来。也许她是个还不列20岁的女高中生哩!
  "我和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来着?"
  恭平追寻着记忆,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在吉祥寺的茶馆里嘛!我在快餐店一带转悠的时候,得意忘了形,竟跟随你们来到了这种地方!"
  女孩子像是一个小孩在淘气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似地伸了一下舌头。她那种表情幼稚得令人感到吃惊,看上去她根本不像是个和萍水相逢的男人们玩"灭火剂游戏"的女孩儿。
  "是吗?是在吉祥寺的茶馆呀!你是个专门和男人们鬼混的女阿飞吗?"
  "哼,你看我像吗?"
  女孩子调皮地笑了。她一笑,右边的脸蛋上就现出了一个酒窝,简直可爱极了,她那笑容十分清纯。恭平和她面对面地呆着。感到了她那青春焕发的照人光彩。
  我和这个女孩子,昨天夜里真的发生关系了吗?
  好象是发生了,又觉得好象没有发生。在白色的泡沫之中,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就那么互相地拥抱在一起,伴儿也换了好几次。浑身沾满了泡沫,对手们一个个都像人鱼似地,身上没有可抓的地方,只留下像摸到鱼鳞一样的感觉就让他们逃之夭夭了。
  隐藏在泡沫里,再加上毒品起的作用,他连意识也不正常了。也许这妙不可言的猎物已经钻进了自己的网里,却又让她在白色的泡沫之下逃脱了……
  恭平想起了刚才漫不经心地踩看她的腿时,感觉到的那种弹性,那是一种肉体成熟的、健康的弹性。在这种荒唐的生活中,今后也许再也邂逅不到这样高层次的伙伴了。
  "我叫郡恭平,你的名字叫什么?"
  恭平紧追不舍地问道。她说是昨天夜里在吉祥寺茶馆相遇的,可是,那一段记忆却实在是很模糊了。
  记得在最后去的那家快餐店中,他们服用了梅米那(安眠回),那东西虽然很苦,但仔细嚼着服下去,却很有效果。最近,麻醉药品很难弄到手,因为药房不卖那种药给未成年人。
  吸毒者们一天到晚都在寻找麻醉药品中度过。有的人在全国进行"疯癫"旅行,去寻找麻醉药品:有的人则用眼药和止痛药来作替代品:甚至还有的人居然喝生发香水来聊以自慰。
  海米那(安眠酮)对于他们来说,可算得上是一种贵重的物品了。昨天夜里他们找到了这种久违了的麻醉药品,伙伴们一起分享之后,都愉快地被麻醉了。他们有同样一种心情。似乎觉得不用什么东西来把自己麻醉一下,就活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女孩子似乎就是在那一带同自己相识的。恭平觉得好象还同她一起跳了现代爵士舞。如果她是在吉祥寺的爵士乐茶馆加入进来的话,那她说不定就是从市中心转移过来的"夜游神"(指深更半夜不睡觉而在街上四处游荡的人)。
  最近,外表看上去有些像"疯癫派"和"嬉皮士"模样的年轻人都纷纷将巢穴从新宿搬到了中野、获洼、吉样寺、下北泽、自由之丘等"郊外"那帮家伙还算不上是真正的"疯癫派",他们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些装疯卖傻的"模拟疯癫派"和"冒牌嬉皮士"而已。
  他们都是些考不上大学或高中的失学学生,或从大学、高中半途退学的人,离家出走的少年男女,自封的模特儿,自称的设计师,自命的新闻记者,想当先锋派艺术家的人,想成为摄影师的人,爱好文学的青年和少女。驾驶着摩托、汽车在街上兜风的年轻人,想当却又没能当成作曲家和电视、戏剧演员的人等等,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他们比什么都注意"体面",很多家伙虽然不能为社会进行任何建设和生产,但是为了"体面",他们却会拼命。
  他们聚集到新宿、六本木、原宿这些地方来,也是为了不失体面。冒充"嘻皮士"、"疯癫派"和"垮掉的一代",还是为了体面。新宿、原宿作为年轻人在深夜里进行活动的街,已经变得很有名气了,正因为如此,不管是阿猫阿狗,一个不落地全部集中到新宿等这些地方来了。
  对于以"土著民族"而感到自豪的他们来说,那种情况实在不妙。如果阿猫阿狗都聚集到这个地方来,那可就太不成体统了。于是,他们为了维护体面,就开始了朝郊外"移民"。
  乍一看,他们好象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没有固定的职业,即使有就业和入学的机会,他们也不愿去。就是进了公司或学校大门的人也都在中途退了出来,他们都是脱离了这个社会的人。总而言之,他们都不过是些不愿认真工作和努力学习的懒汉,为了寻求同类。被一阵风刮到一起来了。在他人眼里,他们那装扮、行为是对社会道德、组织和人类整齐化一的抵抗。
  "我们年轻人到底有些什么呢?"他们表现出一种虚无主义的态度(那也是一种体面)。不去为了得到什么而努力,而是迷恋于吸毒。沉溺于现代打击乐和搞性关系,拿开快车当儿戏。
  他们并不从事任何生产,也没有必要为明天做准备,只要现在过得去就行了。但是,这些青年当中,直到不久以前还确有"货真价实的正宗货"他们彻底地反抗世俗,当领悟到归根结底要与整个社会为敌,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时,就离开城市到远海的孤岛和深山老林里去寻找自己的乌托邦了。
  剩下的只是些摆出一副反世俗架势而实际上却最世俗的家伙,他们都来自市内或近郊的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尽管他们拒绝与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起生活,但是,如果他们想回到家里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
  其中也有一些人是每天从自己的家中到这里来"上班"的。他们在投币式存放柜那里摇身一变,换上"嬉皮士"或"疯癫派"的"制服",就变成了"速成嬉皮士"。他们悲叹大城市的孤独,以日本的局外人自居。
  他们如果真是局外人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装出一副什么艺术家和新闻记者之类的样子来。他们的装模作样中有着对"自由人"这个名称最世俗的职业的憧憬,暴露出他们反世俗、超世俗的姿态只不过都是些冒牌货。
  恭平在想,这个女孩子也是一个那样的人吧?
  "叫什么名字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吗?"
  女孩子轻佻地一笑。
  "别装模作样啦!我挺喜欢你的,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不定你我一别.从此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呢!"
  "我可是还想再见到你哟!"
  "别说这种多愁善感的话!"
  "我本来就多愁善感嘛!要不然的话,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过单身生活了。"
  "公寓里的单身生活,好象很有身份哪!"
  "这就是有身份吗?不过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变相的孤儿而已。"
  "你是孤儿?那么咱们是同病相怜啦!"
  女孩子似乎对恭平说的孤儿这个词产生了共鸣,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些关心地看着恭平。"
  "你没有父母吗?"
  "简直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你和我一样啊!自从带着'狗熊'去郊游之后,我就'断绝'了与父母的关系。"
  "孩子能断绝与父母的关系?这也罢了。那个'狗熊'又是怎么回事呢?"
  恭平讲了铭刻在自己心头的怨恨。
  "居然会有那样事,你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哪!"
  女孩子向恭平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妈妈是父亲的姨太太,父亲他……唉!是个那么卑鄙无耻的禽兽,母亲只不过是伺候那禽兽的性奴隶而已。因此,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是无家可归的一代新人哪!"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我叫朝枝路子,朝霞的朝,树枝的枝,道路的路,儿子的子。"
  "不过,在你出生之前,你母亲就当姨太太了吧?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突然离家出走呢?"
  "我怀孕了!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父亲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还那么不要脸,我才不要干那种事情呢!"
  朝枝路子好象差点儿就要吐唾沫了,但想到了这里是别人的家,才打消了吐唾沫的念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所以昨夜你就随我们一起来啦?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带了一些钱出来,用它暂时可以抵挡一阵子。"
  "钱花完了呢?"
  "不知道,我还没有考虑那么长远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住在这里好吗?"
  恭平试探地问道。
  "我可以往在这里?"
  "你来住,我非常欢迎。"
  "这下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那么,一言为定!"
  恭平将手伸了过去,路子漫不经心地抓住了那只手。就这样,两个年轻人非常简单地立下了"同居合同"。
  隔壁的房间里传出了动静,好象是那些总算睡够了的伙伴们开始起床了。
  纽约市警察局刑侦6处管辖下的第25警察分局刑警肯.舒夫但,正迈着不太起劲的步伐,行走在东哈莱姆的一个角落里,他虽然兴致不高,但却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因为巡逻车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所以他尽量不乘巡逻车到这里来。
  肯自认为对这条街每个角落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但在进入每个地方的时候,他走路时却不得不在背后也长上一双眼睛。原则上,执行公务的时候必须保持俩人一组,但是,肯却时常单独行动,弄得警长也只好默认了。因为肯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同事也是如此。住在东哈莱姆这个地方的人,大部分都是波多黎各人,他们的生活水平比黑人还要低。由于强烈的民族意识,再加上生活贫困,所以他们接受不到教育,到什么时候也不会讲英语。
  即使是熟面孔的肯,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也会射来刺人的尖利目光,对于他们来说,刑警是决不能和睦相处的敌人。
  这个地方的公共住宅楼已经破烂不堪,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在那就像是钟乳岩洞似的楼门口处,一群不到20岁的青年和孩子们聚在一起。他们无所事事。只是无聊地聚在一起无处可去。喝醉了酒的醉鬼和吸了毒的瘾君子衣杉褴褛地躺在地上,小孩子们在他们的周围不肯安静地跑来跑去。他们将充满了敌意和戒心的目光集中到肯的身上,不仅是对肯。对于从外面来的异己分子,他们毫无例外地都是用这种目光相对。在他们这帮人当中,也许有人怀里向还藏着手枪呢!他们的那种目光里折射出被封闭在纽约的社会最底层、而又找不到出路的绝望和愤怒。
  他们是一支"纽约的犯罪后备军",据说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过前科。
  芝加哥的黑社会以黑手党为中心,是有组织的,他们从不向规规矩矩的人动手。但在纽约,则以小流氓为主体,他们专门把普通的市民当作冤大头。
  实际上,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遭到袭击,他们会毫无理由地突然袭来。住在当地的人彼此之间也互不信任,这里根本看不到贫民窟所特有的彼此之间互相的帮助。这里有的只是在纽约这个现代文明城市挤压下的暴躁和冷漠。这里的每一个人之间都相互保持着距离。
  有人将中央公园比喻为纽约的肚肠,而将哈莱姆比喻为纽约的肛门。但舒夫但却认为这里是纽约的"排泄场所"纽约为了进行那巨大而灿烂辉煌的物质文明建设,排泄出了大量的矛盾,那些矛盾都被抛到了这个角落。
  舒夫但十分厌恶哈莱姆这个地方。尽管如此,但要是有人说哈莱姆的坏话,他还是非常不高兴。不是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就不会体会被封闭在这没有出路的黑暗处的绝望感,他们虽然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但却无处发泄,每月50美元租金的房子是个只能用来睡觉的地方,而不是白天待的地方。他们既不去上学,又没有职业,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了狭窄的背阴胡同里,只有那里才有他们待的地方,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只有成为罪犯或者投身战争。
  肯.舒夫坦也曾经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所以,他非常了解这里的情况。人们被从家里赶出来,随着阳光照到的那一丁点儿地方不停地移动着位置,夏天则反过来追着阴凉的地方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始学会了偷窃。他们滑着旱冰鞋故意去撞翻货摊,将商品撒得满街都是,当摊主发怒追来时,他们便乘机将物品洗劫一空。这个地方经常会有一些游客迷路闯进来。于是,这些游客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欺骗对象。他们用没装胶卷的空照相机,装出给游客照像的样子,然后死乞百赖地缠着游客要钱,当游客拿出钱包时,他们便突然一把将钱包抢走,逃进小巷里去。
  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悄悄地潜入附近的人家。即使是同样的东西,他们也会毫不客气地偷走。有妙龄女孩的家庭。除安装双重圆柱销子锁之外,还加装了弹簧锁和门链。实际上共设了四层防线。但是,无论安装了多么结实的锁,只要让他们知道了哪家没人,他们就肯定会把那家的门给撬开。
  在这个对人类失去信任的贫民窟中长到17、18岁,就足以成为一个相当够格的坏家伙了。肯一来到这里,就感到好象是自己过去最丑恶的形象被拿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香港工作签证 几个月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