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想想，一个人其实也蛮好的。床够大，不用抢厕所，没人管东管西，乐的清闲自在。

第二天时光和方绪在棋院碰到，方绪还没说什么呢，时光就狂霸酷炫拽地说：“我们分了。”

方绪一肚子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被堵在了嘴里。许久，才试探地问：“我的错吗？”

时光点点头，“你有一部分责任，穆清春也有。”

方绪头顶上的问号多到顶到天花板。时光也不解释，坐好了等待到点比赛。

这是时光第一次在大型比赛里与方绪遇上。

事实上，到方绪这个级别，并不是每场比赛都会参与的——一是他基本已经把能拿的冠军都拿过一轮了，二是他开始偏向于经营，不光是小型比赛全部不参加，也围甲也是玩票性质的，偶尔去打一把。

方绪无数次在各种场合表示，现在的围棋强度高、速度快、算法复杂，对脑力的要求非常高，是属于年轻人的运动，他的年纪放在普通人的世界还算得上青年才俊，但放到体育竞技中，已经不算小了。

但俞亮认为，他师兄的状态并没有下滑，是整体围棋竞技圈的风格和水平在不停地变幻 。

时光跟他下的这盘棋，时间非常久，中间休息了两次，其他组都已经比完了，他们还在下。

方绪的棋是俞晓旸手把手教出来的，有深刻的俞式风格：严谨、大气，在细节上处理的非常完美。但他本人又出生在商人世家，比起俞家两父子，又多了一些圆滑，进退有度。

时光天天和俞亮下棋，深知跟俞式弟子下棋，必须在前期取得巨大优势，才能抹平后期因为细节上处理上比不过对方而丢失的目数。因此前期他每一手都非常仔细，几乎是每手都抖卡着计时器来下。

到了晚上六点多，比赛结束了，赛方帮他们来数子，算上贴目，时光赢了四目半。

其实两人也差不多算出来了。方绪真情实感地夸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时光点头：“师兄客气了。”

方绪觉得他今天不太对，讲话硬邦邦的，没有昨天那么可爱了。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刚失恋的关系，他确实不太赞成这两个小孩搞基，然而他一说人家就分手了，他又产生了负罪感。

于是方绪客气地说：“晚上有约吗？没有的话师兄请你吃晚饭。”

时光高贵冷艳地点头，同意师兄请他吃饭了。

方绪莫名其妙的，领着他出门，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同样板着脸的俞亮。

棋院里贴着优胜的晋级榜单，方绪知道他赢了，看他还是不开心，估计两人是真的分手了，于是他又问：“你饭吃了吗？我们去吃饭，一起吗？”

俞亮也高贵冷艳地点点头，同意师兄请他吃饭了。

方绪本来计划今天兴师问罪，展现师兄的威严。被两个小年轻一搞，弄的他卑微到尘埃里，要反过来哄着他们。

他找了一家暖暖的参鸡汤店，一人点了一份招牌人参鸡汤，同时准备给他们两喂人生鸡汤。

方绪说：“你们两怎么回事，赢了都板着个脸，我一个输了的，还要来哄你们？”

时光没说话，抬头琢磨天花板。俞亮看了他一眼，对师兄说：“您别气馁，下次赢回来。”

方绪本来就没气馁……下棋哪有常胜将军，输输赢赢乃是常态。但被俞亮这一句说的，弄得他真的有点伤心起来了。

他看看对面的小年轻，年纪轻轻，棋艺超凡，还有对象。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这下输了棋，晚上消息传到国内，还要被垃圾广播节目吐槽一整期。

方绪有点丧，他敲敲桌子，问：“昨天不是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就分手了？”

俞亮有点吃惊，忍不住问时光：“你要跟我分手？”

时光其实就是说气话，但是还在冷战中，不想跟他解释，就对方绪说：“方绪师兄，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方绪多精一人呢，立马就看出其实没分，就是在吵架。他一边觉得还好没有因为他一句话搞得人家分手了，一边又觉得他怎么可以因为师弟还在继续搞基就有点欣慰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绪心里复杂的很，面上依旧笑眯眯的，说：“你人挺好的。”

时光又问：“你会喜欢我吗？我是说，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俞亮嗓门大了些，问：“你什么意思？”

时光盯着方绪问：“昨天我跟你撒娇了，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啊？”

方绪知道了，没他什么事情。于是他就低下头，安心地喝鸡汤。

俞亮说：“我没有说你喜欢上师哥，我是说你，不要无意识地跟人撒娇。”

时光继续问方绪：“师兄，你知道吗，昨天我跟你说了两句话，就是在撒娇。”

俞亮说：“这是两句话的问题吗？你看看你当时的语气，你的眼神……”

时光阴阳怪气地说：“师兄，你感觉到我温柔的语气了吗？我柔媚的眼神了吗？”

方绪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拍了下桌子，气到：“别吵了！”

方绪说：“吃饭，谁先说话谁买单。”

于是大家都安心地开始喝鸡汤……真别说，这热汤喝下去，时光的肚子超级舒服，感觉自己下面的流速都增加了……想到这里，他就跑去厕所换了一个，但是他还是不太熟练，用了很长时间才塞进去。

等回去，方绪和俞亮应该说过话了，反正俞亮心情好点了，还在笑。

俞亮在笑，时光就有点不开心了，哼哼唧唧的，又想找茬。

方绪吃完了饭，又用黑莓收发了几封邮件，这才对两个人说：“我明天就先回去了，祝你们两在决赛碰头。其他就不嘱咐了，吵架归吵架，不要影响比赛的状态。”

方绪又说：“我看到你们两明天都会对上韩国的新锐。特别是俞亮，朴令秀和许厚那局我看过，他前期特别猛，你必须要挺住，拖他到后盘，慢慢磨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俞亮点头，说：“我会努力的。”

时光还在阴阳怪气：“方绪师兄，你怎么不指点我呀？”

方绪笑了，说：“让你男朋友指点你吧，我一个手下败将，不多说什么了。”

时光哼了一声，就是不想跟俞亮讲话。心里想着，小样，决赛见吧，等我打你个屁滚尿流。

八进四，时光和李爱媛碰上了。

自从他和俞亮冷战后，每天中午都是自己去找吃的。他不会韩语，不敢去当地人的店点看不懂的菜单，就天天吃怎么点也不会大失败的肯德基和麦当劳。大概是冷的可乐吃的多了，肚子就有点不舒服。

比赛开始后，这个不舒服就越演越烈，开场十分钟后，他就叫了暂停，去厕所换卫生用品了。李爱媛是个女孩子，比男人细心点，她看到时光白色的裤子屁股上的血迹，顿时睁大眼睛，脑子里上演了无数奇妙剧本。

时光也注意到了，他没有办法——他的行李箱是俞亮给他理的，里面全是俞亮喜欢的衣服，甜甜的米黄粉红抹茶绿浅色色系，一旦下面渗出一点，就超级明显。他纠结了片刻，灵感爆发，脱下毛衣，围在腰间，又回去下棋了。

李爱媛的棋力很强。在她之前，时光完全不知道，女棋手是这种风格——其实就是没有风格，男人下棋什么风格，她就什么风格，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温柔可爱。她和朴令秀一样，棋风凶猛，算法卓越。

时光参考了方绪的建议，在前期劣势后没有妥协，将比赛拖入了后期，最后用俞亮教他的细致收官，赢下了这场比赛。

李爱媛是个直爽的女孩子，输了之后，脸上就没个笑容。时光想跟她握手，她把下巴一抬，道：“赢的人请输的人吃饭。”

时光笑了，很有绅士风度地说：“荣幸之至。”

李爱媛找了家部队火锅店，时光第一次吃这个，暖暖的芝士和辣辣的年糕吃的他头顶上都出了汗。

李爱媛喝着可乐，看他一直辣的喝店家送的冰水，忍不住道：“你别喝冰的，会痛经的。”

时光一直不知道喝冰的会痛经，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老是痛经！原来是冰饮料的错！随后他又发觉不对，警惕道：“什么痛经，你中文别乱用。”

李爱媛笑了，咬着吸管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女的。”

时光哈哈大笑，扯下毛衣给她看喉结：“看，小妹妹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喉结，你喉结知道吗？”

李爱媛嘿嘿一笑，说：“你裤子上有大姨妈。”

时光一愣，装傻道：“什么是大姨妈。”

李爱媛说：“你裤子上有血。”

时光咬咬牙，说：“我痔疮发作了。”

李爱媛哼了一声，说：“我刚去男厕所，你猜我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什么？”

时光完全没有想到这姑娘做的这么绝，顿时脸都白了，他在想有人用卫生棉条止痔疮血吗？不管了先吹着吧。

然而他还没说话，李爱媛就已经笑趴下了，时光这才知道李爱媛在诈他。

“太好笑了。”李爱媛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真的好傻啊。”

时光无语，只好说：“你别说出去，求你了姑奶奶。”

李爱媛擦掉眼泪，说：“所以你男的女的？”

时光说：“你就当我女的吧，千万别跟别人说，否则我真的就完了。”

李爱媛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知道的，你是花木兰。”

时光啊了一声，李爱媛见他不信自己，干脆道：“你真的别怕，我跟你换个秘密吧，我喜欢女孩子。”

时光愣了一下，他虽然是个同性恋，但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遇到另外一个同性恋（俞亮不算）。

“我从小就喜欢女孩子，但我没谈过恋爱。”李爱媛说，“我上次看到你，觉得你很可爱，是我喜欢的那种肉肉的，长得很清纯的小姐姐，我家人都在韩国，肯定不让我找女朋友，你是个男的，我难得看得上一个男的，就跟你表白了。”

时光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但是……”

李爱媛说：“结果你也是个女的，唉，我果然是个纯同，你真的不考虑下我吗？我可以嫁回中国，反正我奶奶一直吵着要回去。”

时光摇头，诚恳地说：“俞亮……你认识的，我男朋友，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

李爱媛也不强求，说：“理解，恋爱自由。”

李爱媛和白潇潇完全不一样，是个洒脱的女棋士。说表白就表白了，被拒绝了就被拒绝了，一秒也不耽搁。十分钟后，就在给时光推荐他要代购的化妆品了。

两人一起去了商场，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李爱媛还带他去买了一条黑色哈伦裤，换下了那条令人尴尬的白色裤子。

两人在路边分手时，时光都有点舍不得她了。

“你人真的挺好的。”时光说，“和我以前接触的姑娘都不一样。”

李爱媛说：“觉得我好就跟我交往，不然都是废话。”

时光马上说：“你棋下的也很好，是我见过最强的女棋手。”

李爱媛哼了一声，说：“希望下次跟你对弈，你能把那个‘女’去掉，让我成为你见过最强的棋手。”

时光笑了，说：“有点难，因为我才是最强的棋手。”

夜晚的首尔车水马龙，比白天更热闹。李爱媛戴着红色围巾，冻的小脸通红。

“吹吧你。”李爱媛说，“我走啦！明天加油啊，不要赢了我就输，搞得我也很丢脸。”

时光给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李爱媛跟他吐了吐舌头，跳上路边的一辆空出租，就这么走了。

实话说，在遇到李爱媛之前，时光确实对女棋手还有一点偏见。这也是他害怕成为女人的原因之一——不仅在自我认知上，在他追求的职业道路上，他也很担心，女性的身份成为他的阻力。

但李爱媛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棋手是不分男女的，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与性别，与民族，与年龄，都没有关系。

当然，时光还是想做男人的。别的不说，这每个月一次的流血环节，也十分让他难受。这次李爱媛可以帮他保守秘密，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他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走回了酒店。打开房间门后，才发现里面有人。

也只有俞亮有他的护照，去办了房卡。

时光还是在跟他生闷气，不想跟他说话。只是把灯开了，跟空气说话：“也不知道谁啊乌漆嘛黑地站在房间里吓人。”

俞亮站在窗边，闻言转头，十分平静地跟他说：“时光，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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