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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当白事知宾的那些年 (热贴转)【天津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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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当白事知宾的那些年 (热贴转)收藏
我国历史当中,出现过很多神奇的职业,白事知宾就是其中一种。
白事知宾,就是丧事上负责主持传统礼节的主持人,像诈尸、定尸、起尸、引尸,这都是有门道的,包括迁棺改坟,冥婚选配,靠的不是别人,就是村里的白事知……扒一扒丧礼葬礼上的那些忌讳和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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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历史当中,出现过很多神奇的职业,白事知宾就是其中一种。
白事知宾是个什么呢?《醒世姻缘传》第十八回:“合家挂孝,受吊念经,请知宾管事,请秀才襄礼。”京剧《将相和》第四场:“明日我府宴请廉老将军,敢烦作一知宾,替我分神周旋,俾使满筵增辉。”参见“知客”。
说白了,就是丧事上负责主持传统礼节的主持人。
丧事怎么办,该遵循什么礼节,灵堂挂什么花,什么时辰适合上香,都有名堂。
白事知宾有点类似现代社会里的婚庆主持人,不过要更加严格。
在古时候,白事知宾属于‘忠孝礼义’的礼。
奶奶就是白事知宾,她经常说,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家对传统礼仪越来越不重视,白事知宾这门传统行业,快要断绝了。现在即便有,也是殡仪馆那半吊子水准。
现在殡仪馆的仪仗队,大多是做给逝者家属看的,并不符合人伦。但因为有面子,有气势,所以大家吃这一套。
每一念及此,奶奶就痛心疾首。
奶奶从事这一行六十多年,十里八乡,算是最有名的一个。
小时候爹妈忙于生意,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奶奶那里度过,所以接触的比较多。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是,隔壁孙家村有个老头死了,请奶奶过去主持丧事。
记得那是80年左右,那些年社会动荡,附近发生过命案,奶奶怕我一个人在家出事,所以带着我连夜赶到孙家村。
办丧事的那户人家很有钱,不仅有80年代标准三大件,家里还有着一辆小车跟小洋房。
那人就是开车接我们过去的,能有小轿车接送,我那时候开心死了。
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小洋房面前亮着灯,十几个人无精打采站在门外。应该是长子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跑出来,急急忙忙塞了个红包。
奶奶看了红包一眼,又往屋内瞄了瞄,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走。
我很纳闷,奶奶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只是主持个丧事,怎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
长子模样的中年人追过来,拉着她不放手。
奶奶瞥了他一眼,说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话,由于那时候年岁太小,记不清,但应该是:这钱我不能收,这事儿我也办不了之类的话。
中年男人还以为嫌钱少,又摸出一叠钱。加起来大概有小一百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80年代初,富有的人家结个婚也要不了多少,何况这还是农村。中年男人一下给了这么多,这数目就有点大了。
奶奶还是不接,牵着我,头也不回。
中年男人急了,踉踉跄跄跑过来,表情非常急切,稀里哗啦说了好多。
我听了半天,才总算知道原来奶奶并不是他们请的第一个白事知宾。80年代,怎么说呢。由于一些大家众所周知的原因,被压抑了许久的传统文化,开始了一波小爆发。在那个年代,许许多多的人从操旧业,一时间百花争艳好不热闹。
所以在乡下地方,白事知宾的数量并不少,那中年男人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请奶奶过来,而是请的同村另一位婆婆。
那个婆婆是个老手,懂的很多。
一开始丧事操办的异常顺利,长子请来亲朋好友,婆婆忙前忙后,挂白花,点蜡烛,煮阴米……诸如一切都非常顺利。
出事是出在后半夜。
老爷子死了不过十个小时,婆婆张罗人帮死者洗澡换了衣裳,在堂屋放了张床,床下压纸钱元宝,把死者放上去,然后张罗人开始上香磕头。
结果一磕头事情就来了。
长子首当其冲上香,可是发现香怎么都点不着。长子和老爷子关系并不好,见到香怎么都点不着,张口就骂‘你个老畜生,死了都不让人安心’什么什么的。结果这一骂,就糟了,不仅是香点不着,床头的蜡烛都灭了。
大家慌了,人一辈子能参加多少丧事?哪里见过这种情况。
主事的婆婆让大家不要慌,说是小事情,看她的。
这个婆婆也是有本事的人,立刻判断出事情出在哪。把盖在老爷子额前的纸钱掀开一看。果然,老爷子眼睛睁着,死不瞑目。
这眼睛肯定是后来睁开的。
几个管事的吓一跳,上来想把老爷子的眼睛合上。可是,这能成吗?老爷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就是不肯合眼。
婆婆看到这里,知道了大概情况,当即对长子说了:“你过来,磕两个头,认真道个歉。”长子脾气倔,不愿意。但是其他亲戚怕啊,围着说了半天,他也心虚了,老老实实过去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了句:“爹,对不起!”婆婆也在老爷子耳边说话,大概是,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都要为子女着想,生前有再大的怨言,死了就烟消云散,好好让子女过日子。你也把这口怨气散了,好上路,投个好胎。
说来也神奇,婆婆说完这些话,然后又往床上撒了一叠纸钱,一伸手,就把老爷子的眼睛合上了。
之后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点蜡烛,上香,吩咐后厨做一顿送行饭。
那时候婆婆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让长子先上香,而是在所有亲朋上过香,磕过头之后,才让长子过去。
这里面有个说法。
一般白事会根据辈分大小、关系亲疏,依次磕头上香。不过也有关系最亲近的人最后磕头这一做法--这个叫‘惜别’。
长子先上,是表示的对死者的尊敬,一般程序这样走肯定是不会出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长子不孝,他先磕头的话,死者郁气不散,不肯离去,对这个家庭不太好。其他亲朋先磕头,将死者郁气散掉一点,再由长子痛哭流涕,好生磕两个头的话,死者一般就安安稳稳走了。
长子听从婆婆安排,最后一个磕头。
可是长子才磕第一个头,来送行的亲眷就吓呆了。只见到盖在老爷子额头上的纸钱,哗一下被吹飞,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情况,眼睛又睁开!
当时婆婆就慌了,这下子任凭她再说什么,做什么,老爷子的眼睛都不肯合上。
场间哗然,谁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主持丧事的婆婆皱着眉,她一生大风小浪无数,像这种冥顽不灵的死者还是第一次见。
这人啊,一般只要不是怨气太重,或生前是穷凶极恶之人,死后是不会这样祸害自家人的。
古人有云: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这个‘言’在‘红白’之事当中,不仅代表言语,还代表言行。
人一般要死了,是不会做什么特别祸害后代的事情的。
将死之人,在白事里头,也叫弥留之人。和医学定义上,快要死亡的人不一样。
在中华大地上,部分地方的习俗是,在人死前三天,和人新死后七天,统共十天,都被叫做‘将死’,也叫‘弥留’。
当然,还有些地方,‘弥留’是指的人死前三天和死后三天。
十里一乡,八里一俗,各地习俗不一,三天、五天、还是多少天,这种事情没法统一。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认知:人死后是不会立刻到阴间,会在人世停留一段时间的。
生前执念重一些的,停留的会久一些;生前执念轻一些的,会早登极乐。
所以佛家常劝人放下执念。
白事知宾所行之事,就是通过种种‘礼节’,让死者安心离去,早日投胎。
白事知宾,说起来有些像是引渡人,亦或者道士。
其实不然。
白事知宾所管之事繁杂,甚于道士百倍千倍。
设想一下,中华大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乡小县无数,每个地方、没个时期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可能你在本地主持丧事如鱼得水,到了另一个地方,就会吃瘪。
所以大多数白事知宾,都偏安一隅。想成为一个走遍中华大地的白事知宾,难上加难。
那个婆婆是本地人,对本地风俗、习惯了若指掌,按理来说,主持这个丧事是搓搓有余的。
但是纵观她一生大风小浪无数,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哪有爹死后,一直为难儿子的?
婆婆和老爷子是同村,但并不相熟了解不多,可她知道虽长子不孝,但老爷子也没到死了也不愿意闭眼的情况。
她想起老爷子生前的事情:一年前他老伴儿去世,之后老爷子性情变得古怪,爱发脾气,或许是对老伴儿的思念成疾,行为上也和他老伴儿越来越像,甚至他儿媳妇也感慨越来越像老娘了。
老爷子膝下两子一女,次子在县城安家,小女儿嫁给同村一户人家。长子孙中平最有出息,早早做起生意,发了财。
孙中平平头大脸,婆婆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老爷子的事。孙中平想了会儿,摇头说没。
婆婆又回到屋中,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两句好话,试着将他眼睛闭上。结果试了几次都行不通。
满屋子的人急得团团转,就是拿老爷子没办法。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快下葬。
孙中平那个急,为了子孙后代着想,死不瞑目的人肯定不能随便下葬,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安宁。
婆婆也没辙,又跑到老爷子身边试了下,可老爷子就是不肯合眼。一直忙活到晚上,婆婆指着老爷子额头上的一块青色痕迹,说:糟了。
原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子额头上突然青了一块。
婆婆当时就急了。
殡葬行业当中有一句话:青额头,白獠牙,半夜三更踏破门儿。
说的是,倘若死者额头发青,有很大几率会‘起尸’,半夜三更寻上门来。‘起尸’怎么说呢?即便是在‘白事’当中,也不常见。
巷里坊间流传的谁谁谁死后起尸的传闻多不符实,这些传闻大多是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给自己增添的谈资。说句老实话,这些事,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能吹牛编出来的。
婆婆当上白事知宾这么多年,也就只见过那么两例。而且顶多是有尸体突然毫无征兆从床上坐起。
随着科学越来越发达,这种事情也渐渐有了科学解释。多是死者被生物静电刺激,所以一下坐了起来。
然而这在白事当中被称作‘诈尸’,和‘起尸’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但是老爷子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额头变青,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大凶之兆。
婆婆当即建议把老爷子拖去烧了,烧了肯定就是一了百了的事儿。
孙中平、老爷子的次子、小女儿三人毫不犹豫反对。80年代的农村,火葬并不流行,不仅是不流行,甚至在许多人眼里,火葬是没本事的体现,是很丢面子的事情。谁家老人死了送去火葬,基本是要被同村人笑话一辈子的。
婆婆没辙,摸了摸老爷子额头上那块青色,仿佛在触摸一块冰块……按照老爷子这个情况,等脸上也变青的话,这一家子就完了。
于是她想到了我奶奶。
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白事知宾,郑凤英。
奶奶叫郑凤英,她并没有和我说过关于自己的事儿。但听老爹说,奶奶娘家那边祖上是专门从事‘白事知宾’这一行业的。
凡事都讲究传承,这一行也不例外。
其实大家要是细心的话,可以发现,当白事知宾的人,一般都和红娘一样都是女性,极少有男性主持丧事。
这是因为,白事知宾这一行许多情况下传女不传男。
一来女性细心,在细节方面,考虑得比较周到,有些什么小纰漏,立刻就能发现。
二来女性体阴,不会太冲撞到死者。倘若是男性主持丧事,和死者相处久了,又和死者没有血缘关系,很容易就被阴气冲撞了。久而久之,容易落下病根子。
这也是为什么建议大家看到谁家在操办丧事的时候,绕道走的原因。
你和死者又不是亲属关系,死者找上你,归你倒霉。
不过孙中平也没想到,千辛万苦把我奶奶请过来,结果奶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孙中平那个急啊,过了零点,老爷子就要在家里停第四天了。
他虽对红白之事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老爷子最多只能在家里停三天,要是时间久了的话不太好。
具体怎么个不太好法,很少有人愿意去尝试,何况老爷子的情况本来就不正常。
奶奶执意要走,孙中平没办法。这时候一个婆婆从屋里急急忙忙跑过来,拉着奶奶的手不放:“凤英姐姐啊,您可一定要帮这个忙。”奶奶看了那个婆婆一眼,终于松口,被孙中平和一干亲眷请到了堂屋。
不过那时候奶奶并没有让我观看全过程,只是在一干参加葬礼的人群当中,挑了一个青年男性,要他在屋外好生看着我,不要让我到处乱跑,并且无论如何都不要靠近堂屋。
再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怎么清楚了。许多年以后,等我长大成人,问起奶奶,她才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此之前,先得说说白事知宾。
严格意义上来说,白事知宾并不是驱邪捉鬼的道士,也不是负责超度的僧人,他们只是‘迎宾’。
将‘客人’伺候舒服了,好让他们‘上路’。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迎来送往’的多了,自然会碰到很多邪门的事情,所以说他们或多或少还是会一点儿驱邪的本事的。
奶奶那天晚上也做出了一些类似的事。
那时候,我尚年幼,孙中平家里发生的事情,在我心中成了阴影。
或许是记忆的无限夸大,那个乌漆墨黑的夜、亮着灯的屋,和空气中满溢的纸灰香烛味,让我做过无数次噩梦。
我始终记得那夜在小洋房外,挡在我身前的青年一脸惊愕的样子,还有屋子里传来的古怪声响。
这些记忆横亘心头,奶奶却始终不愿提及。
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想我深入追究这些,只希望我把一切都当成一个故事。
但有些事情就是命。18岁那年,我考上外地的某大学那天,奶奶终于把我叫到房中,语重心长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奶奶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中:“小六啊,长大了,要出去上大学了,奶奶为你高兴。”
“不过有句话你要记住了,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要躲远一点,不要让奶奶为你担心。”我仔细听着,原来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难以预料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赶到孙中平家,奶奶远远看到躺在堂屋的老爷子,就知道了今天不能善了,所以掉头就走。‘青额头’这一情况,其实并不罕见,古往今来,发生过无数次。
可次数虽多,但中华大地多么宽广?上下五千年,从塞外到中原,死过的人有多少?平均下来,‘青额头’出现的比例低得离谱的。
或许死去数十万人中,都难有一人。
奶奶见过‘起尸’,却从未见过‘青额头’。
青额头一出,处理不当,要出大事。
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法肯定是把老爷子拖去烧了,但火葬场离这边十万八千里,要在大晚上、赶在凌晨之前,把人拖到县里烧了,不太现实。
被孙中平请入屋中之后,奶奶拿了把椅子,在老爷子身边坐下。
先前管事的婆婆叫张翠娥,也拖了把椅子过来。然后把孙中平等人赶了出去,小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张婆婆道:“孙中平肯定有事情瞒着。”奶奶垂着眼睑,抿了抿花白的发髻:“白事知宾,只管‘送行’,不管家事。”张婆婆满脸愧疚:“姐姐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白事知宾都有自己一套方法判断死者是否‘安分’的方法,就跟卖水果一样,卖的多了,用手颠一颠,就能估算出有多少分量。
奶奶和张婆婆自然也有方法判断老爷子是否安分。
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知道,老爷子身上阴气相当重。
老爷子静静躺在堂屋中,木板做床,头朝大门,脚边点长明灯,由于是二层小洋房,没办法在屋顶开个洞,让死者魂魄飞升、出煞,所以二楼的窗户开着,还点着白蜡烛、烧着纸钱,引魂魄飞升。
这是很标准的停灵程序。‘停灵’根据各地习俗不同,具体情况也不同。只要满足当地风俗,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张婆婆先来此地,一干事宜做的不错,程序上没有丝毫问题。
问题就出在为什么孙中平一磕头,老爷子就不安分?
孙中平身上并没有带什么‘禁忌’物品,老爷子被什么东西冲撞是无稽之谈。
奶奶寻思了半天,干脆吩咐人去弄了一小袋锅底灰,把锅底灰混着土,堵住老爷子鼻孔。
张婆婆见状,愣了一下,连忙道:“还是姐姐有本事。”孙中平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死者会闹,十有**是因为有事情舍不得、放不下。锅底灰混泥,堵住鼻孔这叫‘封窍’。
堵住鼻孔之后,可以防止老爷子魂魄出来吓唬人。
锅底灰封窍,这在‘白事’之中,并不算什么很高深的学问。
在以往,死者对人世留恋是常有的事儿,但是新死的魂魄在人世停留久了,难免被世间阳气冲散。所以用锅底灰堵住死者鼻孔,防止魂魄从躯壳中出来,也防止他们被阳气冲散。
然后再找和尚超度。
老爷子魂魄被堵在躯壳当中,不能出来作乱。奶奶让孙中平赶紧趁这个时候上香磕头。
果然,孙中平这次再上香磕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了。
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其他人见到孙中平忽然能磕头了,全围上来看。张婆婆把人都赶出去,孙老爷子的三个儿女。
奶奶发话了。“拖得一时,拖不了一世。”奶奶端正坐好,给老爷子烧了点元宝,又说:“明天卯时之前都不会有事,但日出之后就不好说了。我也只能帮你拖几个小时,够你花时间送去县里的火葬场。”孙中平慌了,跪下来,想到可能要被同村人嘲笑一辈子,涕泪横流:“不能烧!您帮帮忙!”奶奶叹了口气,孙中平不让烧是意料当中的事。
这时候老爷子的次子和小女儿也跪下求助。
奶奶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张婆婆起身,把次子和小女儿请出门,只留下孙中平一人,准备给他做思想工作。
奶奶打断她:“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张婆婆是个聪明人,一寻思,大概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这种事情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想。
用锅底灰封住鼻息,只是缓兵之计。老爷子心有怨气,孙中平又不让烧,就算今天强行把老爷子埋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从地里‘爬’起来,那么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孙中平一家。
现在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请老爷子‘出来’,让他自己说有什么苦处。
这在‘白事’当中有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白了,就是‘请灵’。
不过这里头有一些困难,请灵,不是说请就能请出来的。
张婆婆问:“姐姐,行得通?”奶奶摇了摇头说:“我没这本事,不过有人行。”孙中平膛目结舌。
张翠娥婆婆若有所思,半晌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说着急急忙忙去张罗一些东西去了。
孙中平还傻傻站在哪儿。
奶奶指了指身边的空凳子,示意他坐下。“咱们白事知宾一般只负责丧事礼节,祖上有训,‘只执礼,不执事’,干涉‘先生’的事情,是会遭报应的,所以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奶奶这里所说的‘先生’,代指的死者。在白事知宾口中,‘死’、‘丧’是很忌讳的。
白事知宾,只执礼,不执事。
这是祖上之训。
凡事都有个祖师爷,像孙真人留下医道疗病,吴道子留下丹青,鲁班留下石木二匠修房造屋。但是白事知宾并没有明确意义上的祖师爷。
有一说是,白事知宾拜房玄真人。
传说房玄真人留下船只渡人载物,载的不仅仅是人世间的人和物,也载阴间的‘人’和‘物’。
所以有的地方,白事知宾会礼拜房玄真人。
白事知宾夸大了说,就如同渡船,引渡寿数已尽的人们通往阴间。
他们是连接阴阳的渡船,自然也会有办法请灵。不过奶奶并不会真去渡‘人’到这边来,这是违背祖训的事。
白事知宾的请灵,不同于和尚、道士,严格来说,和尚、道士的叫‘召灵’。
一个‘召’一个‘请’,一个命令,一个请求。
天差地别。
这也是白事知宾和道士的区别。
知宾讲礼,道士不讲‘礼’。当然,此礼,非彼礼。
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再说孙中平家,用锅底灰混着泥土堵住老爷子鼻孔后,老爷子安分了下来。
但是额头依然青的吓人。
张婆婆忙前忙后,不到半个小时,弄来了煮熟的糯米、白纸、银针、香烛等一干物什。
孙中平忐忑坐在那儿。
奶奶正眼不瞧他一下。
只执礼,不执事。这在祖训当中,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奶奶今天帮忙执事,已经是破了大戒。当然不会给孙中平好脸色看。
孙中平还懵懵懂懂不自知。
张婆婆准备好一切,奶奶吩咐人去请同村的另一个老人。
世间三百六十行,有上九流,也有下九流,但这些都是做凡间买卖的。除此之外,还有旁门三十六,左道三十六。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统一,旁门左道之数有多少,很难统计。不过有人说,旁门左道也应该包含在世间三百六十行当中;也有人说,旁门左道应该立传另说。
但是古往今来,残存典籍,并没有详细分说其中区别,而且不同典籍分歧很大,所以很难界定。
曾有云:三百六十行中人,尽有狼心狗行,狠似强盗之人。
这里说的不仅仅是人心狠毒,也暗指三百六十行当中,包含旁门左道。
上古时期,‘左’为吉。先秦典籍中多有相关例证,如农业的丰歉,有“岁星出左有年,出右无年”的说法。岁星即木星,象征着丰收年。所以在古时候,‘左’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所以旁门左道之说,大多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变化,很难分清‘旁门左道’中的行业,在这个时代是好,还是坏。
白事知宾属三百六十行当中,但有一种和白事知宾关系非常密切的职业,属‘旁门左道’。
奶奶称他们为‘下灵人’。
他们也被其他人唤作‘神婆’、‘灵媒’、‘乩童’等等。
当然,里头也细分了许多派别,这事儿另说。
孙中平所住的村子当中,就有个下灵人,奶奶和他早已相识,但是极少来往。
那人住村尾,小山脚下,经营一家棺材铺。
村尾有间土屋,屋子非常古怪,两扇式的木门紧闭着,门的左下方,开着一扇小门。小门不过三十厘米高,门未关,像特地是给宠物开的门。
其实这并不是给宠物开的门。
这叫‘阴门’,也叫‘去门’。
我们走路,不管路往何方,总是靠右走,这才是生人走的路。然而死者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靠左行,这门就是专门给死人走的。
来请人的是个小年轻,他急急忙忙敲门。
才敲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老头掌着蜡烛开门,小年轻气喘吁吁,刚准备说话,被老头狠狠瞪了一眼:“鹅舍你慌丝啊!”老头小心把蜡烛护着,嘴里嘟囔:“小心把蜡烛灭了,你就完了。”老头是陕西的,脾气不怎么好,一急,就容易蹦出陕西腔。经常见到他面红耳赤,一半陕西话,一半普通话和人吵架的样子。
小年轻知道这点,等气息平稳后,说明来意。
老头宝贝样将蜡烛放回桌上,用灯罩罩住,喊小年轻进来坐。
他哪敢进去。
老头家的棺材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邪门,传闻有小孩在在他家附近饶了圈,回去就病了三天,说是魂魄被吓丢了。
见对方不进来,老头转身要关门。
小年轻急了,匆匆进去,战战兢兢地坐下。
老头也不慌不忙坐下,示意小年轻不要说话,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蜡烛缓缓烧着,在灯罩中,火烛时不时噼啪一跳。
等了半天,老头拍了拍身边的空凳子,总算说话:“是不是出事儿了?”还没等小年轻搭话,只见到蜡烛在灯罩中啪的一跳,然后就熄了。
老头忽然叫起来:“咿呀,咿呀,果然出事了,走!去你家。”小年轻纳闷引着老头过去。
老头远远看到孙中平家的样子,忽然笑开了花:“有意思,有意思。”别人家都死人了,他还有意思,小年轻觉得费解,怪不得村里没什么人跟他来往。
老头背着手,走进门。
他路的姿势非常古怪,两脚岔着,走外八字,却又没有当官的那种威风,只有说不清的古怪。后来奶奶才告诉我,这并不是八字步,也不是踱的官步。这叫‘镇’步。走的是威风之‘势’,但不走威风之‘形’。
这步子是走给‘鬼’看的,正常人看起来觉得古怪很正常。
这是下灵人专属的步子,下灵人虽能沟通阴阳,但毕竟是人,而且是‘阴’身,容易被鬼缠住。所以从小被训练走这种‘外八字’,用来镇‘鬼’。
那时候我还站在一干大人身后躲着,但也明显能感觉到屋子里正要发生什么。
在记忆中,我很清楚的记得,老头进屋之前斜瞥了我一眼,他嘴角挂着的古怪笑容,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老头一进门,看到张婆婆,脸立刻垮下来。“鹅不干了。”扭头往外走。
张婆婆冷着脸:“过来!”老头又乖乖过去。“你不要骂鹅。”老头都快哭出来了。
老头和张婆婆有段故事,他俩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孙中平早有耳闻,连忙递上红包:“有劳有劳。”老头闹别扭不肯接。
奶奶咳嗽两声:“得了,一把老骨头,闹什么别扭。”老头这才安静下来。
这时候,张婆婆自顾自跑到大门外,从墙角捡了块红砖,在门外划了条线,又找人在大门处拉了黑色门帘,吩咐大家不要越过红线,也不要擅自进门。
黑布罩门是隔阴阳的。
红线是防止魂魄跑出去的。
这条红线在‘白事’当中有种说法,叫‘鸡鸣线’。标准的程序应该是,取鸡冠血、朱砂、观音土和在一起,在灶中烧制,之后在灵台上供三天到七天,结成粉笔样的事物。等丧事之时,用它在门外划一道线。‘鸡鸣线’真正的作用其实是防止外来的‘恶魂’闯进灵堂,把‘先生’的魂魄冲散。
有‘鸡鸣鬼不近’之说。
在特殊的情况下,红砖划线也是可以代劳的。所以在某些偏远山区,经常要赶夜路的人,身上就会带一小块红砖,睡之前在身遭划一圈,保一晚平安。
不过红砖划线,和真正的鸡鸣线效果天差地别。
正统的‘鸡鸣线’常用在病死之人的丧礼上,不过什么时候在门外划线,什么时候应该擦掉,都有很大名堂。不然会对死者不好。
一般白事知宾是不敢用这个的。
再说灵堂内。
婆婆画完线,挂完黑门帘,把熟糯米、银针、香烛、白纸统统塞到老头面前。
老头名叫高正义,高老头不情不愿接过东西,装傻问:“要鹅干啥呢?”奶奶细心解释:“下灵、知宾不分家,想您帮忙请‘先生’的魂魄出来。”奶奶这人怎么说呢,话并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量。她端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叠在膝前,眼睛看着高老头。
高老头为难道:“不是饿不帮……”
“你不帮,我通你全家仙人!”张翠娥婆婆火大,跳起来骂。
高老头深知不是对方对手,闭着嘴不答话。
奶奶见状,把张婆婆支开,拉着高老头说了几句话。高老头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下来。
奶奶到底说了什么?
或许张婆婆永远都没法知道,但是我知道。
长大之后,曾有一次和高老头喝酒,他喝多了,告诉我,那天奶奶对他说:要是帮了这个忙,改天帮忙在张婆婆面前美言两句,顺便说个媒。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高老头暗恋张婆婆已久,不过这个老光棍缺乏女性经验,所以总在惹张婆婆生气。
这个条件正中他下怀。
高老头一本正经拿过熟糯米和蜡烛:“鹅说你们都准备好了?”张婆婆白他一眼:“赶紧吧。”怎么说呢,下灵人其实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神婆也好,叫乩童也好,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这都是外界对他们的称呼。
从本质上来说,下灵人的请灵上身,和道教里的‘下茅之术’差不多,但是下灵人和道教又没有丝毫关系。所以他们常自嘲的称呼自己为‘乡巴佬’以此来区分自己和道教中人的区别。
高老头就是正儿八经的‘乡巴佬’。
高老头点燃香烛,在屋子正中央放下。随后把熟糯米搓成一个小饭团,含在嘴里。绕着屋子走起‘镇步’。
这是‘下灵’之前的准备,糯米大阳,防止‘下灵’之后,身体禁受不住被鬼给占了去;香烛主生,下灵之时,倘若香烛忽然灭了,说明高老头已经承受不住,要旁人帮忙,快点把他身体里的鬼魂请出去。
然而走‘镇步’,一来是为了镇老头子的魂魄,二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元神’。
这里元神之说,并不是传说中的修真什么的,用比较普通的说法来说,就是精神、元气罢了。
做好事前准备,高老头准备下灵。
高老头看了奶奶和张婆婆一眼,得到她们已经准备好的答复之后,开始了下灵。
孙老爷死后阴气极重,按理说,这种灵是非常好请的……不过,请灵非常看运气,再娴熟的下灵人,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只见高老头捉起银针,身上布衫咧咧一抖,手一抬,银针扎入老爷子眉心半分。
张婆婆嘟囔:“这老家伙一惊一乍吓唬啥呢……”孙中平并没有出去,被奶奶留在了屋中,他看的惊心动魄,额上冒汗。
奶奶凝神注意这边。
许多辟邪物都是用银打造,在古时候,也有银针试毒之说。银针在市井坊间是非常好弄、也常见的驱邪物。
不过只要是针,针尖都带煞。所以不适合长期佩戴,时间久了,驱邪物变成引邪物也不奇怪。
高老头在这里用银针扎死人,其实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行为。
人死新死那几天之内,用银针灌顶,也就是用银针扎到死者天灵盖上,是有办法让死者的魂魄魂飞魄散的。倘若孙中平知道这些,肯定会竭力阻止。
不过高老头扎的也不是天灵盖,他扎的是眉心那块青色。用力得当的话,老爷子不会出事。
老爷子额头呈青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整张脸也浮现出了淡淡的青色。银针扎额,一来,以煞破煞,不然老爷子魂魄太凶很难请下来;二来,老爷子鼻孔被锅底灰堵着,不能随意拿开,只能在额头上扎个洞,让他的魂魄能溜出来。
这一针下去之后,高老头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抖起来,随后两腿一蹬,啊呜倒地。
孙中平急了,自己老爹刚死,结果家里又闹了条人命,他们家一家以后估计都不会有客人来。
奶奶按住他,正眼不瞧一下:“等着。”说着,把一张叠成三角状的白纸塞到他手中,“拿好,待会你自己跟老爷子说,能劝就劝,脾气放好一点,不然神仙难救。”
“万一真出什么事,你就把这团白纸吞了。”奶奶说完,躺在地上的高老头倏地一弹,从地上蹿起来,骂:“你个小比崽子!”孙中平一愣,高老头这神态、这语气,和他爹生前一模一样……他忍不住喊道:“爹……”老爷子借身还魂,孙中平被骂留愣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的跌倒在地。
因为老爷子是附的高老头的身子,所以嘴里还含着糯米团,说话含糊不清。他骂了半天,想顺手操起身边的凳子砸过去,半天却弯不下腰。
别说弯不下腰,连步子都挪不动。老爷子看了下这具身子,纳闷:“咋啦?”孙中平不知道其中内情。
其实这都亏了那根银针。
银针针尖主煞,老爷子的鬼魂一大部分都被银针镇住,所以他并没有身体的绝对控制权,顶多能说两句话儿。
这也是下灵人的本事。
奶奶在旁见着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于是拉着张婆婆在门边紧盯香烛。香烛一灭,他们立刻就要把高老头‘喊’回来。
老爷子越骂越带劲,骂到动情处,涕泪横流。
孙中平吓到发抖,半晌,老爷子终于停下来。他壮着胆子问:“爹,你为啥为难我?”老爷子:“俺弄死你个狗日的!养你这么大,死了都要骂俺!”孙中平脸有愧色。
奶奶越看越不得劲儿,小声对张婆婆说:“不像是会变成青额头的情况啊。”张婆婆也察觉到:“姐姐,那您说?”孙中平陈恳道歉,老爷子哀叹两声,无奈看了四周一眼,想回去。
奶奶忙问:“这里只有你一个?”老爷子呆了呆,像是在回忆什么,数秒之后答道:“对啊,只有俺一个。”张婆婆发现什么,当时就炸毛了,奶奶稳住她,让她别随便说话。
请灵容易送灵难,送灵之前,需要安抚灵魂。奶奶不动声色安抚两句,随后烧了几张纸钱,将纸灰往高老头头上一扬,最后拔了银针,。
银针一拔,高老头就醒过来了,他一醒过来,立即把口中的糯米团子吐掉,转身朝张婆婆邀功:“鹅有本事不?”张婆婆烦他,应付道:“厉害,厉害。”孙中平吓的发抖:“应该再没啥事了吧?”奶奶让他去一边坐着,先不要说话。她小声对张婆婆说:“情况很糟糕。”奶奶读过两年女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张婆婆垂着的手有些发抖:“咱们咋办?”奶奶问高老头:“刚才发现什么没?”高老头指着地面上那团糯米团子让奶奶看。
下灵人属旁门左道,和鬼神关系比较亲近。倘若说白事知宾礼拜房玄真人的话,下灵人礼拜的神灵就比较古怪了。
他们礼拜的是‘孟婆’。
为什么要礼拜孟婆呢?
传闻孟婆有‘孟婆汤’喝下之后,忘却一些凡俗红尘。下灵人常与鬼神打交道,请灵上身后,身体里难免会留下其他‘人’的一些散碎记忆。久而久而,容易得癔症,分不清自己是谁。
也就是‘疯了’,学名叫精神分裂。
下灵人礼拜孟婆,就为了‘讨’一碗‘孟婆汤’,好忘却那些事儿。
其实孟婆汤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高老头曾对我说过:“鹅说你们真是瞎胡闹,啥孟婆汤,就是姜汤!讲究点,再合着黄酒一起煮的姜汤,驱阴。”按他说,请灵之后,身子非常阴寒,姜混着黄酒一煮,可以将阴气驱逐。
那一夜,高老头请老爷子上身之后,把嘴里的糯米团子吐了出来。
糯米团子是新做的,热乎乎的,高老头又把团子含在嘴里,按理说,糯米团子吐出来之后,应该是温热的。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糯米团子一吐出来,冰凉如铁,甚至有些发黑。
孙中平胆儿大,不然也做不成生意、赚不了这么多钱。可他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小孩一样缩在奶奶、张婆婆、高老头身后不敢说话。
高老头指着那团糯米团子,说:“有人搞鬼啊。”奶奶沉着脸没说啥,张婆婆望向孙中平,孙中平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奶奶默不作声走到门边,把黑布门帘稍微掀开一角,右手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三声脆响。
因为奶奶带着戒指,所以这三下敲得特别清脆,而且很有名堂。
敲的这三下叫‘礼门’。
语本《孟子·万章下》有云:夫义,路也;礼,门也。
从古自今,君子遵循的礼仪之道,都和门脱不开干系。白事知宾属‘礼’,自然也有‘礼门’一说。
奶奶敲的这三下门,意思是:今天打扰了,有怪莫怪,大家出来说白话。
在白事知宾这一行里,‘白’也通‘亮’。也就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礼门’非常实用。外面常有传闻,出门在外,住宾馆、旅店,倘若不知道屋内是否‘干净’,可以通过敲三下门,嘴里念一句‘打扰了’来确定。
这就是根据礼门改变而来。
敲完门之后,奶奶在门边站着,打量着屋子的格局。她发现孙中平家的房子格局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大家在堂屋沉默半响,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老爷子脚边的长明灯忽然‘啪’的跳了一下!
火光在屋内一闪,虽然非常微小,但还是吓了人一跳。
孙中平跌倒在地,张婆婆拉他起来。
高老头咿呀咿呀感慨着:“鹅就说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奶奶看了张婆婆一眼,张婆婆会意,小声将老爷子怎么死的,这几天丧事怎么办的,都说了个清楚。
三天前的下午,老爷子说累了要回房睡觉。晚上孙中平的媳妇喊老爷子吃饭,发现身体已经凉了。按照这个情况,老爷子应该是自然死亡,但刚才长明灯跳的那一下,又说明老爷子是暴死而亡。
长明灯根据各地习俗,在停灵的时候,是可点、可不点的。但孙家村本地习俗是要点长明灯的。
在《楚辞·招魂》中有‘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的记载,镫又通‘灯’,照路之用。死者脚边点一盏长明灯,取照亮死者脚边路,好让他们渡过彼岸。
长明灯那一跳,说明前路崎岖。一般暴死之人,才有如此征兆。
奶奶转头问孙中平:“老爷子生前可有疾恙?”孙中平摇摇头:“没有啊。”这时候张婆婆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一双黑布鞋,塞到老爷子手中握好。倘若前路崎岖的话,需要帮死者准备两双鞋子,一双穿在脚上一双握在手中,不然路上不好走。
张婆婆放好鞋,长明灯却不见恢复正常。
高老头傻笑看着这一幕:“鹅说你瞎忙活啥。”张婆婆气得要打人。
奶奶拉住她:“听他说说。”高老头笑眯眯说:“你们早问鹅不完了。”原来高老头早发现问题。
高老头请灵上身之后,发现老爷子的魂魄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呢,一般新死的鬼魂阴气是没有那么重的,而且非常脆弱。请灵上身的话,高老头自己倒不用怕被阴气袭身,倒是老爷子的鬼魂可能受不住活人身体里的阳气而受伤。
但高老头请灵上身的时候,老爷子的鬼魂阴气之重,哪里像一个新死鬼魂的样子?
张婆婆惊讶无比:“这是个啥意思?”奶奶听完高老头叙述,心里有了谱。但她没做过多解释,而是问孙中平:“你和老爷子的关系一年前突然变得不好了?”孙中平:“是的,一年前老娘去世,爹就变得容易激动,后来我和他吵过几次架,关系就变僵了。我媳妇还说,爹变得越来越像娘了。”高老头嘿嘿笑着,一拍大腿:“鹅就说嘛,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张婆婆还蒙在鼓里,奶奶不解释,提出要去孙中平母亲的坟墓看看。
孙中平说好。
然后张婆婆把窗户开了,盖着的黑门帘掀了,门外的鸡鸣线也擦了。
我和孙家一干亲戚在外面听见声音,一惊一乍,还以为发生什么。结果奶奶她们就出来了。
孙中平麻烦几位亲戚在家里照料,几个亲戚又惊又怕。
奶奶也不好解释太多,只让他们守在大门外,然后让孙中平领路,开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一座山。
我那时候还留在孙家,傻乎乎左顾右盼。
丧礼对尚且年幼的我来说太新鲜,由于年纪的原因,甚至还不能理解‘去世’代表着什么。
后来在奶奶去孙中平母亲坟墓探望的时候,孙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直到她从外面回来,才追悔莫及。
村有山头,人有归地。
每个村子的老人家长逝之后,都有固定下葬的山头,这个山头一般都叫做‘祖山’。根据各地习俗不同,叫法也不同,也有叫坟山的。孙中平不敢怠慢,连夜驱车赶往他母亲下葬的地方。
通往‘祖山’的路并不好走,往上只有一条泥巴路,还要绕过两道山梁。
四周黑漆漆,张婆婆催孙中平开快点。
孙中平苦着脸:“快不起来啊,婆婆。”山路很窄,因为树木众多,即便车灯全开了,也只能照亮眼前一亩三分地。再则一侧是山坡,路面又是泥巴地,昨日新雨,淋了雨之后路面非常软,车不好开。
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到山坡下。
孙中平不是个胆小的人,可今夜的山路不知道怎么回事,远比看上去的难走。
山路很窄,车勉强能通过,两侧围着灌木矮树,灯光一照,树影婆娑的,张牙舞爪。
孙中平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车灯照着前方,七八米开外,都是阴沉沉的一片,就像开往一条通往阴间的路。
高老头在后座想逗张婆婆说话,可不得技巧。搞得张婆婆有气没地方撒,只一个劲催孙中平快点。
奶奶是个很严肃的人,并不参与高老头和张婆婆之间的对话。她不管到哪,都坐得端端正正,如一座钟。
黑暗中的荒山在她眼里缓慢后退,前后是望不见尽头的泥泞小路。
也不知为何,今夜没有月。
孙中平也急,视线一直盯着前方,路旁枝条时不时抽打在车窗上噼啪直响,可是他不敢开快。
恍惚间,后视镜上,有影子一闪。孙中平吓了一跳,差点踩到油门上,惊出一身冷汗。
高老头发现他不对劲,探头探脑问:“你干啥呢?”孙中平吞了吞口水,手不敢离开方向盘,说:“没……”话音未落,视线余光撇到一个影子出现在后视镜上。
这个影子非常清晰。
孙中平汗毛乍起,不敢看,又不得不看。他瞄过去,只见到一个干瘪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跟在车屁股后面。
那老婆婆身子几乎呈90度弓着,背隆得老高,低头脸对着地面,根本瞧不见长什么样,从后视镜里就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车虽开的不快,但也没慢到能让一个老婆婆用走的都能跟上的地步!
孙中平吓得差点儿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幸好反应过来,几乎同时松脚踩了刹车。
就差那么一点车就撞山坡下去了……再定神一看,后视镜里哪有老婆婆的影子。
高老头没坐稳,一脑袋撞前座上,疼的大骂:“干啥呢!”孙中平都快吓得尿出来,哆嗦着说不出话。
张婆婆也差点撞前座上,只有奶奶没事儿。
孙中平恍恍惚惚,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完全不听指挥,跟鬼压床一样,就是没劲动那么一下。他只能瞪着眼珠子,惊恐看着众人。
高老头意识到发生什么了,气得怒发冲冠,打开车门跳出去,指着荒山野岭空无一人处,破口骂:“贼你妈!鹅在这里还敢放肆!”张婆婆不明就里。
那时候,乡里的妇人随身都带着针线包,奶奶二话不说,摸出针线包,把两根绣花针往孙中平耳垂上一扎。
孙中平被针一扎,立刻一个机灵,人清醒不少,但身体还是有点没劲。
奶奶扶他到了车外面走了两步,然后让他学高老头骂两声。
孙中平踩了一腿湿泥巴,但是不知道为何,他这脚一挨着地,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
他立刻学高老头,指着身侧空无一人处骂了半天。
孙中平骂完,人终于完全好了。
张婆婆看见这些,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跟着朝车屁股吐了口口水,又念叨了几句什么。
之后这车是不敢再开了,奶奶干脆决定走路过去。
山里头的事情,奶奶并没有和我解释太细,具体的事情是高老头告诉我的。
高老头说,那一夜孙中平碰到的是什么不好说,不过敢在他面前作恶的,也不简单。
他是下灵人,下灵人能请灵上身,自然也有一套驱灵的方法,不然他们不早被怨灵缠身生不如死?
魑魅魍魉,山中多事。
特别是夜晚。
孙中平就是碰上脏东西,要害人。
倘若他先头那一脚没收住,可就不仅仅是死的事儿。不过就算没死,那一下也差点丢了魂。
幸好的是,魂没被吓丢,只是有些‘散了’。
人有三魂七魄,七魄随身而生。七魄不稳固对身体相当不好。
奶奶用绣花针扎耳垂,这叫‘聪耳’也叫‘固魄’。
人说耳聪目明,人们感知世界,接受信息,大部分是通过耳朵和眼睛。所以耳朵和眼睛,对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器官。故而扎耳也叫‘固魄’--绣花针把耳一扎,有稳固七魄之功。
当时一出事,高老头就跳出车破口大骂,其实这没啥道理可说,他是真生气了。你说,一个整天和鬼打交道的人结果被鬼摆了一道,他能不生气么?
孙中平骂脏话,才有道理可言。‘白事’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礼’。不过渡‘人’讲礼,赶‘人’可就不讲‘礼’了。
奶奶让孙中平破口大骂,是因为那害人的鬼东西破了礼仪在先。
孙中平说脏话,一来壮胆,胆儿大了,火气自然也大了,这火一大杀气也生了起来,寻常鬼怪就不敢近身;二来,这山里头太阴,都是些没个归宿的孤魂野鬼,这一骂,也叫敲山震虎,让他们不要出来闹事儿。
高老头一开始没想到,有一个下灵人在这里竟然还有‘人’出来闹事儿,早知道进山之前就应该做些准备的。
不过好在的是,到了这里,离孙中平母亲的坟墓已经不远了。
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孙中平母亲的墓前。
孙中平母亲的墓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理的,杂草都被清理干净,显得非常整洁。孙中平说,老爷子生前就经常来这里扫墓。
奶奶没说什么,她折断了一根树枝,一手握在中间,另一手使劲一拉……由于用力过猛,那树枝把手划破,沾上了一点血迹。
奶奶将沾着血迹的树枝放在坟头,静静等了会。
没一会儿,只见到那根树枝忽然断了……再紧接着,黑暗的荒山中,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声响,众人定睛看去,孙中平母亲的墓碑竟然裂开了那么一丝……奶奶眼睛瞪着老大,慌张说:“快回去,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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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墓也。古又称--坟冢。‘冢’在释义中有‘长’之说,又译为‘冢子’(长子)。在古时候,死者的坟墓和长子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孙中平来母亲的墓碑竟然裂开了……在白事里头,一般祖上的坟墓出问题,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孙中平急急忙忙下山驱车回家,出了山,一路畅通无阻。快到家的时候,老远瞧见门前乱作一团。
他的二弟和妹妹大呼小叫喊人封门。
奶奶见到,夺车门而出,呵斥到:“停下!”等过去仔细一看,为时已晚。家门早已被封住,窗户也被封了,现在只是在拿木板加固。
奶奶气的不轻:“你们乱搞什么?”孙中平的二弟慌张解释:“老爷子坐起来了!”原来他们前脚刚走,家里就出事了。
话说,孙中平先前载着奶奶刚走,其他人守在门外不敢进去。不过一段时间相安无事之后,他们也安下心,进去给老爷子烧纸钱。
结果烧着烧着老爷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众人见状,如惊弓之鸟,夺门而出。
孙中平的二弟是个胆小的人,没见过这种情况。再加上之前青额头的事情吓得他们魂都快飞了,这会儿都怕老爷子‘尸变’出来害人,于是慌忙关了门窗,拿木板把门封住。
孙中平的小妹又是个女人,老公带孩子回去睡了,她没个主心骨,只能听她二哥的。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高老头脾气古怪,见到这种情况也无奈道:“你们干的好事!”老爷子这并不是尸变,而是诈尸。一字之别,云泥之别。诈尸就那么一下,尸变和起尸才是真正吓人的东西。
张婆婆挨着奶奶对众人说:“不懂还瞎搞个啥?”办喜事,叫婚礼;办丧事,叫丧礼。
凡事都要遵礼。
孙中平的二弟不懂白事的‘礼’,结果铸成大错。
丧事的操办,得先停灵再下葬。
孙中平的二弟把家里的门窗用木板这么一封,整个小洋房就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奶奶先前就察觉到孙家这个小洋楼的格局不大对劲,现在想起来,把门一封它和一个墓穴何其相似?倘若是普通死者,这样办问题倒也不大,但是老爷子的情况……奶奶急的发抖,这事情超过了丧礼的范畴。
高老头不知从哪捉来一只公鸡,悄悄上前,往门口一丢。
说来也奇怪,本来挣扎不止的公鸡,落在门前后,竟乖乖蹲了下来。公鸡啼鸣象征日出,公鸡是大阳之物,连公鸡都怕,这事不能善了。
张婆婆把那公鸡捡回来,指着大门无奈道:“还不赶快拆开?”一干人看出点端倪,哆哆嗦嗦不敢去做。
奶奶皱着眉,四下寻找我的身影。一直照看我的年轻人把我领过去。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了,只记得听到堂屋内乱作一团后,整个人就跟焉了样,没精打采,完全提不起劲儿。
奶奶翻了翻我的眼皮,道了一声糟糕。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魂丢了!
小孩子魂魄不稳固,灵感强,所以经常能见鬼。也容易被鬼冲撞。
我忘了那夜我做了什么,只是当晚好死不死被孙老爷子冲撞了,而且那丢了的魂魄估计就在屋里。我懵懵懂懂不自知,只觉得想睡觉。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奶奶忙前忙后做了不少事儿。
门被封死,孙家没一个人敢去开门。奶奶默不作声,寻来羊角锤,一根钉子一根钉子的翘。
高老头脾气古怪,说话没个顾忌,一边上来忙帮,一边骂孙中平一家人不识好歹。
张婆婆就忙前忙后,准备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他们都知道,老爷子这并不是真的‘起尸’,倘若是真起尸,在场就应该没一个活人。
准确的来说,老爷子应该是诈尸。
诈尸只凭一口气,只动那么一下。起尸的渊源就久远了,**、广西那边尤为多,这里暂且不提。
就在奶奶和高老头撬门的时候,张婆婆杀了两只公鸡,把鸡冠血滴到一个碗里,把鸡血在黄纸上一点,叠成三张符,和奶奶、高老头一人一张放在心口贴着皮肤。
不消片刻,那门终于被打开。
门方一打开,阴风扑面而来,符在胸口跟烧起来样的发烫。
高老头和奶奶对视一眼,步入屋中,张婆婆守在门边,吩咐其他人做些准备。
每个人都有这种经历:有些地方明明没风,却感到有风扑面;明明天未凉,却感到刺骨寒意。这都是阴气太盛的原因。
孙中平的二弟想不通,门只不过封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会变成这样?
奶奶无暇和他解释这些。
屋里还亮着灯,老爷子在灵床上半坐着,高老头艺高人胆大,上前把他按回去。
奶奶四下看一眼,忍不住叹: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高老头问:“怎么解?”奶奶没说话,一摸胸前那张符,竟然摸了一手鸡血!黄纸上只沾了几滴鸡血,怎么可能摸出一手血来?她默不作声拉高老头出得门去,找人把先前扯下来的黑布重新挂在门上当帘子。
丧礼上,门是不能随便关的。到了非关不可的时候,也只能扯个帘子遮住。
这才是白事该遵的礼。
出来后,孙中平一家忙问什么情况。
奶奶不答话,高老头更不乐意说话,张婆婆则急急忙忙到村头去,没一会儿,找来一个纸人。
孙中平那个急,又不知道做什么。他二弟满脸懊恼,屋子里的情况,再怎么不明事理的人也应该看出是出大事了。
奶奶接过纸人,问孙中平:“老爷子和你母亲有什么随身携带的物件吗?”孙中平想了会,壮着胆去屋子里拿。结果被奶奶拦住,高老头会意,上前问清是什么东西,去里屋中取出一块手表、一个手镯。
手镯是孙中平娘的东西,他媳妇说是遗物,觉得晦气不好带,就一直放在老爷子屋中。
奶奶找来干稻草,把手表和手镯一起塞在纸人中,重新扎好。
孙中平纳闷:“太婆,这是干啥?”奶奶白他一眼:“救人。”那一夜,孙家的阵仗搞的非常大,大家忙前忙后弄了半天才齐活。
只见到孙家大院里摆了几张桌子,桌上放几碟冷菜。亲朋好友依次而坐,但谁都没敢动筷子吃。即便四周装饰得喜喜庆庆的,大家依然没心情。
奶奶挨个和每人都吩咐了个便,才把纸人放到大门前。随后朝宾客唱了一喏,霍地把遮住堂屋门的黑门帘子掀开。
黑门帘子被掀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阴风扑来,打了个冷颤。
本来要人扶着才能立住的纸人,竟然自个儿站了起来。纸人头顶那方白帕,无风自动,但不管怎么动,就是掉不下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几个胆子小的,立马就想走,最后被高老头拦住,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
紧接着,大家看到了更加惊人的一幕。
只见到门帘掀开的瞬间,纸人被屋内阴风一吹,竟然微微飘了起来,就像被人搀扶着走路一样。
纸人身体里面塞着稻草。虽不重,但也不是能被这些小风吹起来的。那纸人飘了不过一两米,在屋子中央的椅子前站定。
这时候张婆婆从旁走出,用非常奇怪的音调‘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这三声‘唱’完,那纸人也跟着微微颤了几颤。
虽然幅度小到难以察觉,但还是可以看出,它做了几个拜的动作。
众人都觉得奇怪,到底发生了啥?
紧接着张婆婆又‘唱’:送入洞房。
这时候奶奶走上前来,一把火把纸人烧了。
当夜,孙中平家火光冲天,那纸人烧了足足有半个钟头。
奶奶舒了口气,在灰烬中,把手表和手镯捡出来,递还给孙中平。让他把这两件东西和老爷子一起葬了。
然后大家七手八脚把老爷子的尸体抬到棺材里,连夜送去祖山埋了。
他们去祖山的时候,张婆婆和高老头也跟了去,毕竟山里头夜晚太危险,没两个人照应不行。
等众人都走了,奶奶才舒一口气准备给我招魂。
记得很久之后,张婆婆和高老头办喜事,请奶奶主持婚事,后来被奶奶拒绝。白事知宾是积阴德的活儿,但红白事都管的话,不吉利。。
张婆婆也知道这点,所以并没有为难。
我和奶奶去吃喜酒,孙家的人也在,那天张婆婆穿着红嫁衣,带着红盖头,被高老头背进屋的时候,谁都可以想象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红晕的样子。
记得那天高老头和我说了一句话:“鹅说,你听。这女人啊,你要对她好,她才能依你,你看你整天和人姑娘吵架,以后不好找媳妇儿啊。”高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鹅这辈子啊,就是毁在不知道怎么对女人好上,你以后千万不要步我后尘’的表情。
我心想,要女人干啥?
那时候我年岁还小,脑子里只有动画片、玩儿、吃。直到成年之后,才追悔莫及。
从高老头的婚礼回来之后,张停雨并没有跟来,而是留在了孙家。
我也乐得清闲,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笑着给我说些奇闻异录。
那时候我只知道奶奶经常会帮人主持丧礼,但是并不知道白事知宾是个什么概念。
奶奶并没有和我解释很多,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白事知宾有正行、外行之说。
这里的正行、外行,并不是说外行人的外行,这里的行念‘xing’第二声。
是行走的行。
正行知宾,也就是奶奶这种,常驻一方。
外行知宾,就是行天下的,也被称作行宾。行宾在古语里又被称作旅人。
行宾知道的事儿比普通白事知宾多了去了。
记得长大之后,我问奶奶行宾都是什么。
奶奶笑呵呵说:“行宾啊,你爷爷就是行宾。”从出生到现在,我始终没见过爷爷长什么样。还在城里住的时候,见到别人都有爷爷,我问过老爹爷爷去哪儿了。老爹是个不正经的人,和我说爷爷出去玩儿了。
我又问:“那爷爷什么时候回来?”老爹又说:“爷爷嫌你丑,一个人出去玩儿了,不带你,不想回来。”记得那时候听完我就哭了,哭的叫一个昏天暗地,现在想起来,我老爸怎么这么缺心眼儿。
奶奶笑着摸我脑袋,并没有解释太多。
记得小时候的那天,奶奶哄着我快睡着的时候,小声说:“你这孩子,天生体质不好,你爸小时候也是,容易惹鬼,估计都是遗传你爷爷。以后听奶奶的,千万不要乱跑,不然奶奶照顾不到你。”小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句话中间包含的意思,等长大之后才知道奶奶的辛酸。
在乡下的日子,除去要被逼着练书法,其他都挺好的。
奶奶平日就靠着帮别人家主持丧礼过日子。不过奶奶是个实诚人,不管丧礼多累,从不多收他人一分一文。
奶奶丧礼办的到位,大家也乐意多付点儿,不过每次都被她拒绝。她说常说这是白事知宾的规矩。
我也不太懂,不过期间奶奶帮忙举办过一个丧礼。
东村一个青年人夜间赶路回家,碰到有人劫财……死了。
李发去厨房拿今天招呼客人吃剩的菜,站在院子里看到外面有个人影在晃,心里一惊,吼了句:“别在这边晃!”那人影便走了,他这才舒一口气。李发拿回食物,四人围着桌子沉默吃喝,没人有心情再说一句话。
孙成山吃了两杯酒,脑子一懵,听到有人说话。他抬头看了赵石他们一眼,赵石他们也听到了,几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不敢动,可等他们再想仔细听一下的时候,声音就不见了。
赵石哆哆嗦嗦点烟抽。抬头看向灵床那边,心里忍不住犯怵。
孙成山也看向灵床,可这一看,眼睛就收不回来了,整个人跟中邪了样的动弹不得。“你看啥呢?”赵石发现不对劲,拍了拍孙成山的肩膀。
孙成山忽然抖了一下,就像大梦初醒的那种感觉。赵石被吓一大跳。
赵武和李发也发觉不对劲,连声问他怎么了。
孙成山脸惨白惨白的:“我怕……”能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可想而知,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赵石胆子出了名的大,他恼了,举着杯子,朝灵床一敬:“兄弟!还当我们是兄弟,就别为难成山弟了!”说罢,把酒洒在灵床前,上了三炷香。
说来也巧,那之后,孙成山就没出什么事了。
不过大家再没心情喝酒玩牌,只专心续香火烧纸钱。
可是临近四点的时候,又出事了。
四人耐不住寂寞,再加上先头酒劲过了,有点胆寒,又喝了点壮胆。也不多,就喝了两轮。孙成山突然跑出屋,趴在院子里,看起来是要吐的样子。
赵石、赵武、李发傻眼,孙成山酒量不错,这样就吐了不至于啊。
想归想,但总不能让他在堂屋前吐,连忙出去扶他起来,结果出去一看,孙成山哪里是在吐,他分明是在吃草!手脚并用在地上扒拉草吃!那地方原先正好种着一棵树。
赵石头皮发麻,以为这家伙喝断片了发酒疯,和赵武、李发准备扶他起来。
结果合三人之力,竟然拉不动!
奶奶睡在后屋,离堂屋有点距离,但前面这一闹,她立刻惊醒了,匆匆忙忙跑过去,瞧见孙成山趴在地上吃草的样子,忍不住骂了声:“你们这几个小祖宗干什么了?”
火钳刘明看到13楼了
不过这事儿并不能真正写在报告上,是见不得台面的东西。
奶奶也不以为意。
法律就是这样,只承认科学上客观存在的事物。有些传统文化大家心知肚明就成。
我问奶奶:“蝎子山真那么神?里头有没有孙悟空?”奶奶哈哈笑了起来,揉着我的脑袋说:“里面有大灰狼。”大家都知道,小孩子或许并不敬畏鬼神,但对他们来说,大灰狼永远是记忆深处最难忘的恐惧。
赵千一事完全了结之后,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张停雨气冲冲跑到我家,羊角辫在脑后一跳一跳,白裙子也仿佛武林高手那般无风自动。她对着我吼:“你跑哪儿去了!”我扯着奶奶的衣裳,躲她身后,回吼:“关你屁事!”岂料她竟然被气哭了:“呜………欺负人……”她为何会哭,小时候的我不明白,长大后的我更不明白。
女人的眼泪在我眼中永远是个谜。
就像远古时候的人们不能理解天为什么会下雨,太阳为什么会东升西落。
我也不能明白张停雨在想什么,但她知道我是打心眼里不想跟她玩。
于是从那天之后,张停雨拒绝再来奶奶家学习书法。
奶奶总是苦笑着叹气:“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这苦笑当中,或许还包含着对于中华传统文化流失的落寞吧。
不过这事儿并不持久,不到一个月,孙阿姨又把张停雨送来了,这姑娘扭扭捏捏躲她妈妈身后,小声说:“我们和好吧。”我盘算了下利害关系,心想,这姑娘零花钱比我多,就这样绝交了多亏啊……现在想起来,小孩子的心思总是那么单纯。
越长大越难以坦率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我是这样,奶奶也是这样。自从赵千一案后,奶奶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问她在干啥,她也不说。
我小时候贪玩,不太会照顾别人的想法,于是不再多管,撅着屁股跑去爬树。
张停雨的书法倒是突飞猛进,那一手毛笔字儿都能给人写春联了。
由于这丫头在我家待得久,奶奶都把她当半个孙女了,而且我们家和孙家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记得过年的时候,由于父母赶不过来,所以孙孙叔叔接我们去他们家吃年夜饭。
奶奶写的春联在十里八乡是非常有名的,孙家村的人听到奶奶来了,全慕名来求。不过奶奶年岁大了,一次写太多会累,这时候张停雨跳出来大发神威,洋洋洒洒写了几幅春联,那字儿行云流水看的可舒服了。
大家惊为天人。
之后就变成了张停雨写,奶奶在边上笑呵呵闲聊。
她也一夜之间成了十里八乡的大才女,许多人都夸她,对孙阿姨打趣说:“以后可得把你们家闺女嫁给我们家孩子。”孙阿姨笑的眉眼笑开了花。
外面下着大雪,孙家门前的雪却从未积起来,全被人们给踩平了--大家都来求对联,想沾下小孩子写春联带来的那股子喜庆。
孙中平自个儿是没儿女的,看到有这么个好侄女,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张停雨这红包也收的手都发软了。
但不知道为何,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记得晚上大家忙前忙后还没开饭,我蹲在门前看雪,胸腹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倒不是觉得被人比下去了没面子,就是心里头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也说不上来。
正发愁,张停雨过来了,她怀里揣着厚厚一叠红包,笑盈盈说:“你看!”我气不打一处来,望向一边:“我不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看到我一脸找茬的模样,她小心翼翼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分你点儿呗,别生气了。”我说我没生气。“你肯定生气了。”说着把红包一股脑赛我怀里,“都给你好了。”我没接,红包都掉到雪地上,啪一声。我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股火,可等我抬头看的时候,张停雨眼圈红了,或许是冻的,小脸红扑扑像个苹果。
我慌了,说你别哭啊。
张停雨使劲揉了揉眼睛,说:“我没哭。”我说你就哭了。
张停雨眼圈又红了,沉默了一会,她问我:“你怎么总是这么凶。”
“刚才有个阿姨说,要你做他们家儿子的媳妇儿,我不想你去。”有些事情具体去想,总是想不出个名堂。所以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在那个雪夜,我是怎样脱口而出那句话的。
两个连学都还没开始上的孩子就这样沉默站在雪地中。我已经不大记得她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是愤怒还是喜悦。我只记得她捡起了地上的红包,然后再次塞到我怀里,说了句:“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要反悔就是癞皮狗。”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陈诺。
儿时的‘癞皮狗’远比长大之后的一万句‘天打雷劈’来得有用。
那一天,在孙家的年夜饭吃的非常开心,桌上什么菜色都有。孙红梅、也就是张停雨的老妈是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做菜是把好手。再加上有奶奶的帮忙,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孙中平的弟弟孙一怀又是个书生,喝高了,还即兴做了首诗。不过在场的不是务农的,就是妇女,哪儿肯卖他面子,全哈哈大笑。
孙一怀干脆红着脸躲一边去了。
我爹娘年夜的时候虽然不在,但是大年初一他们还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万分感谢了孙中平一家之后,我们又回了奶奶的家。
老爹一坐下来,包都没来得及放,连声问:“这小兔崽子没干什么坏事儿把?”老妈朝他脑袋狠狠打了一巴掌:“干啥呢?”奶奶哈哈笑起来:“没什么没什么。”我心里却寻思,到底要不要把赵千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妈,后来犹豫了下,觉得这事儿说起来太长,所以干脆就没说了……不过也正是因此,免了一顿打。等长大再和老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表示幸好我当年没说出来,不然肯定打死我。
我说你现在再打我也不迟。
老爹却摆摆手表示打不过我了……就像我跟不上父亲老去的速度一样,老爹也跟不上奶奶步伐。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那年过年,父亲和母亲在乡下待了一个月之久。
奶奶那一个月,每天都眉开眼笑。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半年后,大概是七八月的时候,因为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再怎么不愿意离开,总归还是要走的。
那天张停雨站在门口,她还不知道我这一去可能有小半年回不来,小大人样的叮嘱说:“你要早点回来。”我说:我肯定早点回来。
奶奶站在她身边,右手摸着她的脑袋,脸上的皱纹不知为何多了几道。
我眼泪忽然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顾不得昨夜老爹对我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放声大哭。
我说我不要去城里,我说我要留在这里陪奶奶,我说我要走了张停雨得被人欺负。
我哭的声嘶力竭,在记忆的最深处,仿佛那个远在他方的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城市会将我的整个童年吞噬。
事实上,这件事也的确发生了。
张停雨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永远都是那么情真意切--开心了会笑,舍不得就会掉泪。
奶奶说:“小六别哭了啊,奶奶过几天去看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
老爹咕咚跪下来,这会儿也哭了。他自从成年之后,一直在外打拼,一年难得有两次回来。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奶奶。
老妈也在后头偷偷抹着眼泪。
后来我还是被奶奶赶走了。
老爹在家消沉了两天,但日子还得过。城里的物质生活远比农村要丰富,但我时常还是会怀念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
为了跟上城里小孩的节奏,还未开学之前,老妈特地找人帮我补课。
不过那老师教了我两天就辞职了,这倒不是我调皮,主要是他觉得我的知识面比一般小学生还要多一些。
特别是一手毛笔字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比大部分同龄人要强得多了。
之后便是开秋天入学。
第一天就因为一些小矛盾和同学干了一架,不过他们哪打得过我。老爹得知之后,狠狠把我训了一顿。我也因此有所收敛。
在城市的生活是漫长而无聊的,主要是这边小孩儿玩的东西我都不习惯,经过了几个月,还是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
即便是十一,也因为某些事情没办法回到奶奶那儿去。
好在的是,大概十二月的时候,老爹把奶奶接过来了。
奶奶并不是第一次到城里来,但还是左顾右盼,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不过待了两天就没劲儿了,完全和周围的人聊不到一块儿。
我们的房子是在市里的一个小地方,类似五层楼的公寓。四周是和我们这一栋差不多的房子,治安挺好,可千篇一律,不熟悉很容易走错。
记得奶奶第一次来,结果在外头待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后来还是同楼层的一个大妈发现了,给送上来的。
老妈听完咯咯直笑。
奶奶却感慨世界的变化之快。
不过奶奶也有发挥余热的地方,因为从事职业的关系,对传统方面的了解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所以大家都乐得找她说话,解决一些事情。
但是最近小区不太平,接二连三有人死去。
首先是我们隔壁那一栋的一个老人家走了,走的很突然,但很安详。
说不定这帖子就火了,,先来占个前排
一句没看 太长了 不过给你顶了
我来插楼了
楼主太监了,F5已刷烂
不太监会加精
那一天,在孙家的年夜饭吃的非常开心,桌上什么菜色都有。孙红梅、也就是张停雨的老妈是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做菜是把好手。再加上有奶奶的帮忙,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孙中平的弟弟孙一怀又是个书生,喝高了,还即兴做了首诗。不过在场的不是务农的,就是妇女,哪儿肯卖他面子,全哈哈大笑。
孙一怀干脆红着脸躲一边去了。
我爹娘年夜的时候虽然不在,但是大年初一他们还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万分感谢了孙中平一家之后,我们又回了奶奶的家。
老爹一坐下来,包都没来得及放,连声问:“这小兔崽子没干什么坏事儿把?”老妈朝他脑袋狠狠打了一巴掌:“干啥呢?”奶奶哈哈笑起来:“没什么没什么。”我心里却寻思,到底要不要把赵千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妈,后来犹豫了下,觉得这事儿说起来太长,所以干脆就没说了……不过也正是因此,免了一顿打。等长大再和老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表示幸好我当年没说出来,不然肯定打死我。
我说你现在再打我也不迟。
老爹却摆摆手表示打不过我了……就像我跟不上父亲老去的速度一样,老爹也跟不上奶奶步伐。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那年过年,父亲和母亲在乡下待了一个月之久。
奶奶那一个月,每天都眉开眼笑。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半年后,大概是七八月的时候,因为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再怎么不愿意离开,总归还是要走的。
那天张停雨站在门口,她还不知道我这一去可能有小半年回不来,小大人样的叮嘱说:“你要早点回来。”我说:我肯定早点回来。
奶奶站在她身边,右手摸着她的脑袋,脸上的皱纹不知为何多了几道。
我眼泪忽然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顾不得昨夜老爹对我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放声大哭。
我说我不要去城里,我说我要留在这里陪奶奶,我说我要走了张停雨得被人欺负。
我哭的声嘶力竭,在记忆的最深处,仿佛那个远在他方的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城市会将我的整个童年吞噬。
事实上,这件事也的确发生了。
张停雨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永远都是那么情真意切--开心了会笑,舍不得就会掉泪。
奶奶说:“小六别哭了啊,奶奶过几天去看你。”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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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也在后头偷偷抹着眼泪。
后来我还是被奶奶赶走了。
老爹在家消沉了两天,但日子还得过。城里的物质生活远比农村要丰富,但我时常还是会怀念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
为了跟上城里小孩的节奏,还未开学之前,老妈特地找人帮我补课。
不过那老师教了我两天就辞职了,这倒不是我调皮,主要是他觉得我的知识面比一般小学生还要多一些。
特别是一手毛笔字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比大部分同龄人要强得多了。
之后便是开秋天入学。
第一天就因为一些小矛盾和同学干了一架,不过他们哪打得过我。老爹得知之后,狠狠把我训了一顿。我也因此有所收敛。
在城市的生活是漫长而无聊的,主要是这边小孩儿玩的东西我都不习惯,经过了几个月,还是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
即便是十一,也因为某些事情没办法回到奶奶那儿去。
好在的是,大概十二月的时候,老爹把奶奶接过来了。
奶奶并不是第一次到城里来,但还是左顾右盼,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不过待了两天就没劲儿了,完全和周围的人聊不到一块儿。
我们的房子是在市里的一个小地方,类似五层楼的公寓。四周是和我们这一栋差不多的房子,治安挺好,可千篇一律,不熟悉很容易走错。
记得奶奶第一次来,结果在外头待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后来还是同楼层的一个大妈发现了,给送上来的。
老妈听完咯咯直笑。
奶奶却感慨世界的变化之快。
不过奶奶也有发挥余热的地方,因为从事职业的关系,对传统方面的了解不是其他人能比拟的。所以大家都乐得找她说话,解决一些事情。
但是最近小区不太平,接二连三有人死去。
首先是我们隔壁那一栋的一个老人家走了,走的很突然,但很安详。
再紧接着不到一个月,十二栋的另外一个老人家也去了。
有天周末,奶奶牵着我去买菜,碰上了楼下的一个大妈,两人就聊了起来。“太婆,您听说了吗?”奶奶不太擅长拉家常。那大妈并不介意,自顾自的说:“我们隔壁十二栋,这个月走了两个,一个月初,一个月尾,啧啧。”
“上次听人说,搬到这里的老人,没几个能熬过半年的啊。”大妈说道这儿,停下了,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赶忙道歉:“太婆,我不是说您。”奶奶笑了笑,问:“熬不过半年?”大妈感慨着:“是啊,半年走了好几个个老人。”我插不上嘴,但觉得这事儿有趣,就跟在奶奶后面认真听着。我们一路把菜买完了回家,那大妈嘴巴就没停过。
原来这一片不仅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最近走了不少老人,都是自然死亡。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
我问奶奶为啥,奶奶没答话。
后来我才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这边风水不好,而是老一辈的人们,都住在平房里每天踩着地面儿过日子。结果突然搬到高楼林立的地方,每天脚踩不到地,一时不适应,再加上年纪大了,就容易就‘去’了。
其实这就是阴阳不调,年轻人体质好倒没什么,老年人体质差一点儿,再加上不容易融入新环境跟心理方面的一些因素,就容易出事。
医院里的医生经常建议老人家下楼到处走走,多和人说说话,也就是这个理。
那段日子小区里真是热闹,每天晚上都有人在下面搭棚子守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守灵根据各地习俗,有很多种情况,在这里很难以统一说明。但就拿当地的风俗来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要在门口搭个灵棚,灵棚里点着灯,灯不能熄,要一直维持到死者下葬之后,才能把灵棚撤了;另一种不用搭灵棚,大家守在堂屋就成。
在乡下的时候,孙中平和赵家都是没有搭灵棚,大家都守在堂屋。
这边稍微隔个三五里风俗就不太一样。
这边的人想在楼道里搭灵棚不可能,所以只能把灵棚搭在楼下。
记得没多久,我们隔壁那栋,走了个老头儿,估计也是搬到这边之后,熬不过就去了。
那天我在外面看病打完针,很晚才回来。
正好要路过隔壁的灵棚。奶奶就用手蒙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蒙眼睛这在白事当中也叫‘眼不见为净’。
《灵枢经》有载:阳气上走与目而为睛,其别气走与耳而为听。
睛,从目,从青。‘青’意为‘精华’。目与青结合起来又表示:目是人身之精华。
外面广为流传开天眼见鬼的方法,一是用牛眼泪擦眼睛;二是用柳叶沾无根水擦眼睛。
两者都是直接破坏眼部的阴阳均衡,达到开天眼的目的。
所以在白事里头才有‘眼不见为净’一说,在丧礼的时候,倘若有体质不怎么好的小孩子,一般都要遮住小孩子的眼睛,以防止他们的眼睛被阴气冲了,导致见鬼而受到惊吓。
奶奶是被我的体质搞怕了,所以这会儿即便走到灵棚前边,也要用手遮住我的眼睛,怕我被冲撞。
担惊受怕过了灵棚,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叹气说:“有些没做好啊。”原来那一家请来办主持丧礼的人可能并不专业,虽然场面上看起来不错,但很多小细节都没有注意。
这里不说奶奶,就连张翠娥婆婆来了,都能发现一大堆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灵棚与大楼大门之间差了点东西。
在白事里头,这东西有个名词,叫‘渡灯’。
什么是渡灯呢?渡灯并不常用,而且是近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主要是用在城里的丧事上。别以为白事知宾都是一群只遵循古制的人,丧礼时候所遵循的礼节,在许多情况下,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变化的。
最近几十年,因为城里高楼大厦,即便在楼下搭了灵棚,死者的灵魂还得穿过楼道、上楼,直到回到自己家。这一段路上,因为拐角太多,灵棚和堂屋里的灯是照不到这边的,所以在楼道里还要放一盏渡灯。
渡灯的制作很简单,把死者生前穿过的衣物里捡一根棉线,搓成油灯线就成了。倘若死者家在二楼以上的话,渡灯得放在楼梯口,边上放一个铁盆,时不时还得在铁盆里烧点纸钱。
隔壁栋那户人家的丧礼看上去办得有模有样,但是细节方面就做的很不到位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专业人士做的。
不过奶奶也有些吃不准,因为渡灯是最近几十年在城里才流行起来的,办丧事的那个人不知道情有可原。
其实想要成为一个白事知宾非常困,也不是说想当就能当的,首先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三观一定要正,因为白事知宾想要害人实在太容易了,丧礼上故意错一点都够让人喝一壶的;
第二,要学的东西很多,像《礼记》中的《檀弓》、《曾子问》、《丧服小记》、《杂记》、《丧大记》、《奔丧》、《问丧》、《服问》、《间传》、《三年问》、《丧服四制》都是要专攻的部分,而且不仅这部分,其他部分也要熟读。但更难的还在,除了《礼记》之外的儒家十三经这你也得有所涉猎。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还得根据当地习俗进行丧礼。
与其说白事知宾是主持丧礼的主持人,不如说他们是研究民俗的学者更为恰当。更不用说白事知宾还得学习书法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家都没有耐心读完这么多书,再加上有时候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门行业基本快断绝了。
能当得起白事知宾这个名号的人,都是经过多年学习,跟着老一辈日积月累参加丧礼才能换来的。
奶奶并没有准备管十三栋那户人家的事儿,虽然整个丧礼有许多小细节不合格,但整体来说还符合当地风俗。
丧礼为什么一般都是要尊重当地风俗呢?
比方说,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死了之后你学蒙古族、藏族等少数名族给他搞天葬,这能成么?倘若真这样做了,死者不闹才怪。
所以对于白事知宾来说,无论举办什么丧礼,尊重当地习俗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我被奶奶遮着眼睛过了隔壁家的灵棚,进到楼内,奶奶才舒了一口气带我上楼。
老人家在农村活了半辈子,突然搬到城里来,适应了这么久,依然觉得楼梯是个很有趣的东西。每次她都要愣半天,才眯着眼小心翼翼往上踩,战战兢兢生怕一脚踩错了。其实我们家住的也不高,在四楼。
我看着奶奶小心翼翼的模样,咯咯直笑。
到了四楼,奶奶瞅了一眼,说:“小六啊,是不是走错了?”我也抬头一瞄,只见到两个硕大的花圈摆在我们面前。
我们这儿并不算什么高档地方,上楼之后,正对着就是一条栏杆,我们一上去,两个大花圈摆在正前方的栏杆上,能听到拐角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
我也愣了,说:“奶奶,这不是我们家那一楼啊!”奶奶犹犹豫豫说:“我们这一栋也有人走啊,是不是上错楼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因为就只有五楼,所以我们这边也没标个楼层数什么的,搞不清现在是几楼。我只催着奶奶再往上走。奶奶瞅着眼睛迷迷糊糊念叨:“应该没走错啊。”我们又上了一楼,这次总算对了。
奶奶还傻乎乎的样子摸着脑袋:“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咯。”回了家,爸妈也在,我兴冲冲把奶奶闹的笑话给老爹说了。老爹咦了一声:“我们这一栋没人走啊。”老妈也附和道:“楼上楼下的我都认识,是没人走的。”我扯着喉咙说:“我们没骗人!”奶奶笑着摸我脑袋:“看你急的。”老爹也笑,换了鞋子出去,说是邻里邻居的,起码要下去看看。
不到十分钟,老爹回来,无奈问我们是不是眼睛花了。
奶奶脸忽然沉了下来,自顾自穿鞋也出去了,老爹问她大晚上出去干啥。奶奶让他别多问。
大概半个小时奶奶都没回来,老爹坐不住了,准备出去,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奶奶站在外面阴着脸。
老爹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
老爹对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把我抱到屋里关上门。我问老妈这是为啥,她只让我不要多问。
后来我才知道是出事儿了。
原来刚才奶奶出去,就是意识到了我们刚才看到的花圈可能是隔壁那栋的。至于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只能解释成是隔壁那家‘先生’在丧礼上过的很不舒服。
之后奶奶主动插手了隔壁那栋的丧礼,才知道,隔壁那户人家的丧礼办得真是有名无实。
怎么说呢?
丧礼上的一切应该都是为死者服务的,即便是遵循当地风俗,也要考虑死者生前的习惯。但是隔壁的丧礼看起来风风光光,结果都是为了给死者家属撑面子。
是典型的‘殡仪馆式葬礼’。这里的殡仪馆式葬礼,并不是指的由殡仪馆承包的葬礼,而是80年代之后,在殡葬行业里兴起的一个名词儿。说的是有些人把丧礼办成了一门流水线似的工作,不管谁死了,丧礼都办的大同小异。
奶奶一过去就发现了问题,不仅是楼道口忘了摆渡灯,那户人家竟然连阴米都煮的不地道。
阴米,并不是说糯米煮熟阴干之后的那种供人食用的阴米。在白事里头,阴米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确切的说应该叫‘阴间饭’。死者在家的那几天,一天三餐,都得按正点儿单独做好饭端到死者面前,和香烛那些东西一起供着。
供奉完之后,在有的地方,死者亲眷还会把饭端起来吃了,昭示着‘永远都是一家人’、‘永生不忘’这一概念。当然,不吃也不是啥大问题。
奶奶过去之后,发现‘先生’面前摆着三个大碗。一个碗里边放的是热腾腾的白米饭,另两个碗里边放的大鱼大肉。
非常不错。
有个中年男人跪在死者面前哭,边哭边说“爹啊,让您受苦了,您生前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好容易过上好日子,结果您先去了,您吃饱了好上路。”之类的云云。
奶奶看到中年男人这样说,直皱眉头。男人哭的情真意切,饭菜也做的很好,可这样成吗?饭菜并不是说做的越丰盛越名贵越好,一切应该以迎合死者生前的口味、生活习惯为主。你说,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死了,结果你给供上大鱼大肉,不知情的,肯定以为你是不是跟死者有仇。要我,肯定当场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家里这群不孝子。
人们总是这样学不会尊重他人的意志,常常以‘为你好’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奶奶闷不做声上了两柱香,那户人家还傻傻不知道奶奶从哪儿来的,只一个劲的说谢谢您老远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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