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不小心被铁皮鼻子划伤了怎么不留疤留有三四厘米伤口,可以当兵吗

我脚心被铁皮划伤了。伤口很深,缝了四针。我需要忌那..._百度宝宝知道【文文】3金《鳞人公寓》【倪震家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成为超级会员,使用一键签到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714贴子:
【文文】3金《鳞人公寓》收藏
居然说我是广告帖
百度受又抽叻、
在外边晃悠了两天没回家,今天我喝得格外多。
用手扶着墙壁上楼,我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开着低速档的跑步机上:楼梯变得永无尽头,膝关节的刺痛让牙根变得很痒。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尖锐的耳鸣声,让我停下了脚步。眯缝着眼找了好久,发现是住在对门的阿吹在对我说话。她的脸色很不好,苍白中透着一股黑气。她在说什么?我好像是听到了,因为我在不住地点头,想要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但发出来的却是嘿嘿的傻笑。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忘了,前一秒钟和后一秒钟的事情变得毫无关联,这就是喝醉的好处。我茫然地盯着她土里土气的红花棉袄,说了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
“阿吹,你……你最好回家去,不然会被冻死了,就赶不上十六岁的生日了。今天真冷,你身上的花怎么还开着……这是什么花?分我一些,我有时也想吃几盆花尝尝鲜……”她的眼神变得黯淡了,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递给我。昏暗的走廊里,苹果似乎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这一定是幻觉。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液沿着喉咙流进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总算舒缓了一些。
我点头向她致谢,然后掏出钥匙想要开门。手哆嗦得厉害,半天也没找到钥匙孔,就在我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朝这个不识时务的铁皮玩意来上一脚的时候,她从我手中拿过钥匙,帮我开了门。我顾不上向她致谢,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倒在床上后在天旋地转中昏睡过去。
如果酒馆的钟是准的,那么我这一觉睡了有五六个钟头。其实本来可以睡上一天一夜,奈何门外的惨叫和嚎哭实在过于刺激神经,而我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
门被敲得山响,我勉强爬起身,感到自己半边身躯失去了知觉。凑合着用左手扭开生了锈的锁,我扯着嗓子告诉外边的人自己拉门,现在我没力气伺候任何人。
他显然低估了这扇门的倔脾气,经过两次失败的尝试,门才被轰隆一声拉开。
我看到了一身崭新的警服,和一张稚气未消的脸。
“怎么了?”我懒洋洋地问。
“你住在这里?”年轻的**冷冷地问,眼神中带着厌恶和怀疑。
我做了肯定的回答,又重新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对门的女孩死了。”大概是我嘴里喷涌出的酒臭很强烈,他干咳了几声,“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我愣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谁死了?”
“你是不是还没醒酒?”他皱了皱眉,“赶紧去洗洗脸清醒一下。”
我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我伸手把他粗暴地推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冲进对面的屋子。十几个人乱哄哄的不知在议论什么,其中有几个身穿制服的身影,我没加理会,像一辆失控的货车碾压过惊慌失措的轿车,闯到闪光灯晃个不停的卧室。
几只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抓紧了我的胳膊,一只铁钳般的手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挣扎着。一个惊异的声音响起:“李奇?怎么是你?……快放开他!你们想憋死他吗?!”
没错,我叫李奇。我没被憋死,阿吹死了。
她给我的那个苹果还在胃中没完全消化,可她已经死了。阿吹坐在椅子上,头向后折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头发凌乱,脸色发青,嘴微微张着,一截青色的鱼尾从里边伸了出来。她那双黑亮的眼睛,涣散得毫无生气,她怎么会死?!
这条鱼应该在我的屋子里,为什么从鱼缸蹦到了她的嘴里?
我颓然瘫倒在地,不管不顾地呕吐得一塌糊涂,接着放声嚎啕大哭。
“你怎么了?别这么丢脸。”一个中年男人蹲在我旁边,我发现他的样貌没什么变化,“足足三年了,我没有你的消息,原来你躲到了这鬼地方。”
“这不是什么鬼地方。”我喘息着,嘴里又干又苦,“这里叫鳞人公寓。
他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跟我走吧。”
他招招手,几个人把我扶了起来。出门时我扭头看去,一个法医用钳子小心翼翼地将鱼夹了出来,鱼鳞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闪发光。
我弯下腰,痛苦地发出一阵干呕。
二杨森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身后书柜的油漆有些地方已经变了色,却依旧被擦得闪闪发亮,与之不太相称的是,办公桌惊人的凌乱。他禁止任何人替他整理,大部分东西还是放在的老地方,唯一的变化就是灰尘更重了些。“你还是**大队的头头?”我问。他点点头。“按理说这种级别的案件轮不到你亲自去现场,可你还是去了,为什么?”“因为我对那公寓很感兴趣,早就听说那里住的都是怪人。”他打量着我,“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没干什么。”我用手揉揉有点胀痛的胃,“混日子,偶尔喝一点酒。”
“喝一点酒?”愠怒使他的脸色有点发红,“你血液中的酒精都足够做酒糟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某天我会倒毙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我漫不经心地说,“为了防止给别人添麻烦,我在上衣口袋里写下了墓地的地址,他们要做的仅仅是把我烧成灰,埋进去。”杨森猛地站起来,我以为他要狠狠地给我一拳,可他还是缓缓地坐了回去,“好吧,让我们都冷静点,先说正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袋子,放在桌上。袋子里装着一条不常见的鱼,大约二十厘米长,两指宽,体型颇似鳗鱼,但红黄交错的鳞片证明它来自热带。鱼的身体僵直,修长的鱼鳍支离破碎,像是块破抹布似的缠做一团。“没错,这是我养的鱼。”我厌恶地移开视线,“卖鱼的人告诉我它叫彩鳍龙鳝,还是叫别的什么来着,记不清了。我管它叫香肠。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很硬,没想到死后更硬。”“尸检报告上说,死因是窒息。”杨森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得咚咚响,“问题是,凶手为什么会采用这么古怪的办法?”“你认为是我干的?”“恰恰相反。”他摇摇头,“我们的调查替你排除了嫌疑。”“比如从我身上抽的那一针管血的化验结果?”我讥讽地说。他凝视着我,表情意味深长:“听说你和被害者关系不错,但你看上去并不怎么伤心。”“伤心并不是用来展览给别人看的东西。”我冷冷地回答。他的脸上浮现出苦笑:“依你所见,那女孩会是被谁杀的?”“不知道。无论对谁而言,她都是完全无害的生物。”我嘎声道,“实在想象不出有人能狠下心对她动手。”“但是她住在鳞人公寓。”“那又怎么样?”我恼火起来,“并非每个人都有条件随意选择居所。”“我明白。”他连忙安抚道,“但是那里住的都是一些怪人。”我没有反驳,因为的确如此。鳞人公寓是个有趣的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互不好奇。
你可以认为它是人情冷漠的例证,但世上往往有很多误会和怨恨,都是因为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或者用错了地方而产生的。所以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这栋十三层高的建筑曾经光鲜过。作为城市最早的高层建筑,能够在此处拥有一套居所,足以引来很多羡慕的目光。尤其是住在八楼以上的人,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的海平线,借助望远镜,甚至可以看到海鸥矫健的身影。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更高更豪华的建筑物在周围纷纷拔地而起。只不过是五六年的光景,它就淹没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像是根先天发育不良的矮树,在阴影中忍气吞声。原本是嫩绿色的楼体,随着岁月的变迁,演化成了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我总觉得它像是一条直挺挺的死鱼般的立在那里,鳞片上长满了苔藓的死鱼。原来的住户忍受不了没有阳光的生活,纷纷将房屋出租,出租给不需要阳光的人。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可能有人觉得这些人凑在一起准保不得安生,但实际上反倒异常的安静。有时我会萌生出一种幻觉:鳞人公寓就像是个水族馆,每个房间都是鱼缸,长着鳞片的人沉默的生活在一起,生活在寂静中。鱼的鳞片有软有硬,我无疑是后者,尽管鄙夷排斥前者,可我心里也明白,二者的区别无非等同于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差异。所以当阿吹全家搬进来的时候,我很诧异。她是住进这栋公寓的第一个孩子,而这里绝非是个适宜孩子成长的地方。后来从管理员的口中我了解到,阿吹的继父是个小商人,与阿吹的母亲是青梅竹马,在她成为寡妇后毅然决然地求婚成功,并且接纳了阿吹。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年就被人欺诈破了产,以至于沦落至此。“你在想什么?”杨森打断了我的思绪,“明天是她的葬礼,你去不去参加?”“葬礼?”我皱眉道,“案子还没破就可以火化尸体了?”“没有。那好像是他们家的习俗,先弄个衣冠冢,火化后再安葬骨灰。”“阿吹的葬礼,我肯定会去。”我喃喃自语道。“阿吹?”“是的,那是我给她起的别名。”
阿吹的大名叫严春燕,有点俗气。
说到春天,最令人惬意的就是春风拂面的畅快感,我索性叫她阿吹,她愉快地接受了。
这辈子我最痛恨的就是参加葬礼。
寻常人死了,真正悲痛的顶多不超过十个人,可葬礼偏偏要纠结几十号乃至上百人。大部分人都和死者没多少感情,碍于礼节才不得不到场。他们除了在遗体告别时板起脸不露笑容,其余的时候都躲在一旁谈天说地,仿佛这是一场社交聚会。
更过分的是在休息室里嘻哈打闹的两个孩子,稚嫩的童音在公墓肃穆的气氛中显得格外荒诞,令人烦躁。
阿吹的母亲静静地坐在角落,双眼红肿。阿吹的继父挂着一副黑眼圈,勉强打着精神招呼着亲属。此前我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不过对于我来参加葬礼这件事,他们似乎并未感到意外。身着便装的杨森走了过来,坐到我身边:“没想到他们家的亲戚还不少。”“亲戚分两种。”我淡淡地说,“名义上和实际上的,他们无疑都是后者。”“那你算哪种?”“哪种都不算。”我沉下了脸,“我现在心情很恶劣,你最好别招惹我。”“这桩案件令我很头疼。”他轻声道,“迄今还没有发现有人具有杀害她的动机,现场很干净,干净得几乎像是自杀,但肯定不是自杀。”“还有那条我养的鱼。”我舔了舔嘴唇,“要是想栽赃给我,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她在被害前几天生病了,你知道是什么病么?”“不清楚。”我顿了顿,“我和她的父母没什么来往,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们并不希望阿吹和我走得太近。”“被拒之门外了?”他的问题越来越讨厌,我索性保持沉默。“他们不知道你是医生?”“别兜圈子了,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不耐烦地问。“你的回忆,你对阿吹的回忆。没准真相就隐藏在其中。”我眯起眼睛,如视浊流地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们。那两个孩子还在打闹,越闹越欢,却没人上前阻止。我最讨厌的就是孩子,对我而言,他们除了添乱之外别无它用。当阿吹第一次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没什么好脸色。“你好。”那天我出门时,她站在走廊里发呆,见到我后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我很好。”我不想和她有任何纠葛,应付了一声,拔腿便走。“能救救这只猫吗?”她用央求的口气问。猫?鳞人公寓里怎么会有猫?回头看去,我注意到她的眼圈红通通的,显见是刚哭了一场,脸上的泪痕沾染了灰尘,脏乎乎的。衣服比她瘦小的身材大了一号,从老气横秋的款式判断,应该是她母亲用自己的衣服改做的。一只又脏又瘦的虎斑猫趴在她的脚下奄奄一息,艰难地呼吸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它是从哪儿来的?”我阴沉着脸,“这里不许养宠物,你不知道?”“它是只野猫,在以前的住处,我喂了它一年剩饭。后来我搬到这里,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没想到它跟了过来。”她抽了抽鼻子,“求求你……救救它。”我在心底里发出冷笑,她大概不知道,除了孩子外,我第二讨厌的就是猫。“给它喝点肥皂水。”我说。“管用吗?”她瞪圆黑亮的眼睛,仿佛满怀希翼。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随口胡说,而且这样很可能把猫害死。我一声不吭地离去,听到她在背后大声道谢。晚上九点多,我干完了杂活,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公寓,正在开门,她溜了出来,脸蛋红彤彤的:“谢谢你!它吐了很多东西出来,没事了!”我愣住,刹那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塞进我的手里:“我没有别的东西……收下这个吧。”走进屋子关上门,我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心烦意乱。端详了一眼苹果,它和那个小丫头一样面黄肌瘦,我冷哼了一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面部肌肉的抽搐,将我拉回了现实。杨森静静地注视着我:“你的表情真有意思,忽晴忽阴。”我虚弱地注视着阿吹的遗像,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灿烂,和她向我道谢时一样灿烂。我曾经很疑惑,为什么在阴暗的鳞人公寓里还能笑出来,她的回答很特别:“除了笑,我还能做什么呢?”杨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葬礼结束后跟我走,我给你看看阿吹的日记。”“……你怎么也叫她阿吹了?”“我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名字。”
四从杨森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径直去了酒馆。
不用我开口吩咐,服务员便心领神会地为我烫了半斤白酒,加上两盘下酒菜。
**这一行最招人讨厌的地方就是,有时得趁别人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去套他的话。这很正常,剖鱼自然要从柔软的鱼腹下手,没人会蠢到在鱼背上动刀。
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条被开膛破腹的鱼,而刀子就是阿吹的日记。她是这样记录我俩的最初相识的:“对面住着一个阴沉的中年人。母亲和继父好像对他没什么好感,嘱咐我别去招惹他。我不会去招惹他,我从来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但是他救了我的猫,而且当我道谢时,他显得很害羞,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没想到在她的眼里,我的尴尬变成了“害羞”。我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让身体重新涌上热气。灰色大衣的身影在我身边晃动,阿吹的继父坐到了我的对面。“路过时看到你在这里,正好有些事想问你。”他板着脸。
我闷不做声地倒了一杯酒,示意他有话快说。
“阿吹被害的那天,你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他咄咄逼人地问。
“谁跟你讲的?”我剥开一粒蚕豆放进嘴里,“要是**,就以他们的话为准。”“我听说你和主管这件案子的**是高中同学,还是多年的朋友。”“你想说他在袒护我?”我冷笑道,“据我所知,你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他倏地站起身:“你想污蔑我?我为什么要害她?”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伸手揪住他的大衣,向下一拉,他就毫无悬念地重新坐下了。他挣扎了几下,怒骂的语言刚到舌尖,便被我冷冰冰的声音冻了回去:“听好,我同样没有谋害她的理由。要是你想用男人的方式谈话,我愿意奉陪,否则,你可以自己滚出去,或者我送你滚出去。”“挫败感让你开始胡思乱想?”我讥讽地说,“平时我并没有看出你有多喜欢她。”
“有些感情用不到挂在嘴上!”他激动地解开衣领的扣子,“我要是对她没感情,也不会把她埋在家族墓地。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断言我家里的事?……是不是阿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都没对我说。”我重复了一遍,“什么都没说,尤其是你。”
他霍然起身,这次我没有阻拦,目送他怒气冲冲地走出酒馆。我说的是真话,阿吹始终没有对我提起有关家庭的话题。她很喜欢,也很擅长绘画,以前我总觉得她长大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浪迹天涯的流浪画家。
阿吹送给我一幅画,上边画着她的母亲,继父,以及她自己。阿吹的母亲用手搂着女儿,露出亲切的笑容,阿吹也在微笑,笑容酷似母亲。女儿长得很像母亲,有时也是一种幸运:跟着再嫁的母亲生活,继父不会因为在她身上看到别的男人的影子,而生出许多不快。但这条规律在阿吹的身上失效了。站在母女二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直眉瞪眼,紧紧地抿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这是她送给我的,除了苹果之外的唯一礼物。我本来不想收,可她再三坚持,理由是我救了她一命。其实经过并没有那么夸张,那是她的猫得救后三天发生的事。我拿到了工钱,去饭店慰劳了一下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到公寓的楼下,听见楼旁的胡同里传来谩骂声。“你盯着我干什么?喂,你别装哑巴。我会掐死你,信不信?”
人在心情舒畅的时候,就容易多管闲事。我走过去拍了一下那家伙的肩膀,他把阿吹按在墙上,直眉瞪眼,污言秽语。在他扭头的瞬间,我的拳头和他的鼻子来了次热切的接触。
他惨叫一声,刷了个仰面朝天,捂着鼻子向我怒目而视。
“你盯着我干什么?喂,你别装哑巴。我会掐死你,信不信?”我恶声恶气地吼道。
他愣住,脸上有种被人重复台词的尴尬和惊慌。大概他察觉到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爬起来后逃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这家伙好像住在三楼。”我嘟哝道,回头看看阿吹,“你招惹他干吗?”
“我没招惹他。”阿吹说,“他脸色不好,我就多看了他几眼。”“这里的人脾气都不太好,不喜欢被人注意。”我警告道,“以后别再做傻事。”“为什么?”她问。“不为什么!”我没好气地说。她被我的态度吓到了,过了半晌才嗫嚅道:“……我不会变成那样子的。”阿吹的日记上记录了这件事,最后加上了一句话:“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不喜欢被人注意呢?”“是啊,为什么呢?”我自言自语道,“因为……”我闭上了嘴,即便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个喜欢缠着我问为什么的女孩已经死了。做医生时,我目睹过许许多多的死亡,唯独这一次,它取走一个鲜活生命的同时,在我身边制造出了一个幻影。夕阳照在对面的椅子上,阿吹歪着脑袋,神色迷惑:“为什么?”我咧开嘴傻笑,老板走过来,叹了口气:“你喝得太多了。”
五走出酒馆,我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天和地的界限变得有些模糊,街边的柳树挥舞着光秃秃的枝条在跳舞。我伸直双臂小跑起来,很快变成了狂奔,很快撞在电线杆上。在我回过神后,感到微凉的晶体落在鼻尖上,今年的第二场雪降临了。几个行人从我身边路过,露出鄙夷厌恶的表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仰天狂笑起来,笑声让他们加快了脚步,似乎怕我会冷不丁扑过去咬住他们的裤脚。
视线划过灰色的楼体,原来我已经跑回了公寓的楼下。我努力寻找着自己的房间,忽然发现黑色的窗口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一闪,又一闪。那种古怪的颜色让我联想到了……鬼火。
我揉揉眼睛,这不是幻觉。临走时我关了灯,但没有拉窗帘,这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酒意一下子消散了,我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门开了。
伸手点亮灯,客厅里并没有人。我小心翼翼地背靠墙横着走了进去,以防被闷棍打晕。确认屋内没有不速之客后,我刚要松口气,却被水族箱内的东西吓了一跳。
我只养了一条鱼,因此里边应该是空的,可现在却多出个黄白相间的玩意,像根烂木头似的浮在上边。
那是一只猫,阿吹养的那只野猫。它大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神情狞恶。阿吹死后我再没有见过它。它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里,难道仅仅是为了追随主人而去?我给杨森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这桩怪事。半个小时后,他大驾光临。他不顾我的抗议,敞开了所有的窗,不消片刻,呼啸的北风就洗清了屋内残存的温暖。
“总算没有臭味了。”他关上了窗,坐在沙发上,“猫淹死在鱼缸里,和酒鬼醉死在酒馆里一样,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我打了个喷嚏:“你认为它是穿墙进来的?”
“厨房的窗没关。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想说这样可以当冷藏室用。”
“它既然能看到二楼一扇开着的窗,为什么看不到鱼缸里没有鱼?”
“猫的心思人猜不透。”他笑得很诡异,“就像你的心思我猜不透。你没关进水口,好像是在等着它钻进去似的”
“我现在的心思很简单,你在糊弄我。”我讥讽地说。
“我是在糊弄你。”他正色道,“我怕我认真起来,会忍不住骂你个狗血淋头,再揍你个七荤八素。我让你回忆阿吹的往事,进展如何?”
“毫无头绪。”我摊开双手,“无责任猜想的话,公寓里任何人都有犯神经作案的可能。”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希望有助于你的思路。”杨森居然没有发火,“一个小时前,法医递交给我一份报告,阿吹的口腔和食道内有轻微的烫伤……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脸色难看,是因为阿吹曾经在我这里烫伤过一次。那次帮她解围后,阿吹每次遇见我,都会有意无意地试图和我聊天。我冷漠的态度并没有冻结她的热情,直闹得我头痛不已。
入秋后不久的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楼前喝茶乘凉。那段日子手头吃紧,没多余的钱喝酒,就只能用热茶来缓解酒瘾。阿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拎着茶壶就喝了一大口,马上惨叫起来。
“笨蛋!”我吼叫道,“你是渴疯了还是没长脑子?”后来她告诉我,她不小心吃了根干辣椒,辣得半死,见我在喝茶,慌慌张张之下想要饮水漱口,结果火上浇油。她的母亲和继父都去上班了。出于人道主义,我硬着头皮把她带回自己的家里,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好在烫伤不重,恢复了片刻,她便可以说话了。我送她回家,安置她躺在床上后,想要离开,却被她死死抓住了衣襟。“陪我一会儿,好吗?”她用含含糊糊的发音挽留我。
我抓住她的手腕想要让她松手,结果是连这只手也被她抓住了。看来想要摆脱她的纠缠,非得打晕她不行。
可惜我的心还不够黑,手举到半空又落下了。无可奈何之下,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我命令她松开手,但她抓得更紧了。
她的手冰凉,有点儿粗糙,贴在我的掌心的感觉,就像一条冻鱼。
这种感觉很奇怪。事实上从我开始拒绝父母拉我的手走路后,就再没有这样长时间地和别人的手接触过。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我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看她慢慢闭上眼睛,面部的轮廓逐渐因放松而变得柔和,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就像是在热茶里加上凉水,一口喝下去,没来得及融合的两种温度短暂而激烈的碰撞,继而融化成一体。父亲在四年前因为意外亡故,他临终时的叮嘱在我耳边响起:“男人没当过父亲,人生就不完整。”“你的身上,有爸爸的味道。”阿吹轻声道。我猛地抽回了手,心中有种莫名的惊恐。“爸爸是个医生,他死得很突然。”此言一出,她的眼睛刹那间失去了光泽。
六长久的沉寂后,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他是怎么死的?”“他在抢救病人时不小心弄伤了手,伤口感染了……”阿吹眨了眨眼睛,“知道他去世的消息,我一滴眼泪也没流,很无情吧,可我就是哭不出来。”“你不喜欢他?”“我很喜欢爸爸。但是那时妈妈哭得晕倒了好几次,除了我,没有别人能安慰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经过了好久,妈妈不再哭了,振作精神去工作。我想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哭了,但哭了半天,眼睛又酸又痛,就算挤也挤不出眼泪。”“嗯。”我斟酌着词句,“悲伤并不一定要用眼泪来表达,既然你父亲是医生,肯定见识了很多生离死别,我想他应该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你也是个医生吧?”她冷不丁地问。我不想撒谎,更不想旧事重提,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告诉她时间不早,我得走了。“我有点怀疑是继父杀害了我的父亲。”阿吹细细的嗓音拉住了我的脚步。我吃惊地转过身,她的表情异常认真:“那时爸爸工作很忙,他经常来纠缠妈妈。妈妈很不高兴,但是也怕爸爸知道了会生气,就让我替她保密。爸爸去世后,他来得更勤了,妈妈终于和他结婚了,我就想……”“你今年多大了?”我问。“快十六岁了。”“不要胡思乱想。”我板着脸,“那样对你没好处。我还有事,必须走了。”“把桌子搬到我的床边好吗?”她怯生生地说,“我睡相不好,容易掉到地上。”我照办了。正要离开,她又叫住了我:“……能趴在床头看我一眼吗?”“为什么?”我粗声粗气地问。“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要是有人能趴在床头上看看你,会好的快一些。”阿吹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是奶奶告诉我的。可惜妈妈和他只满足过我一次这个要求。”“他”自然就是指她的继父,看来在她的心中,始终对那个男人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我用粗略的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描述给杨森听,讲到这里我停了下来。“你有没有照她的话做?”他饶有兴趣地问。“没有。”我说,“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依着她的性子来?”“你这口气还真像是个父亲。”他伸了个懒腰,“她父亲去世的事我顺便查了一下,没什么可疑之处,纯属意外。这只猫我要带回去,你这鱼缸倒是够豪华,自己买的?”“我没那么多闲钱,以前工作的地方,老板的孩子摔伤了,我做了点紧急处置,算是救了他一命。知道我喜欢养鱼,老板就送我这个东西权当酬谢。”“起初他应该是想给你一笔奖金,但你没收。”杨森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辞职,并且突然失踪了,这件事我迟早要弄清楚。”“你几时有了窥探朋友隐私的爱好?”我神色漠然,“随便你,我不在乎。”“从我感觉到你对我隐瞒了些什么的时候。”他严肃起来,“你要是真在乎阿吹,就别藏着掖着。”送走杨森,我躺在床上,胸口闷得厉害。对面写字楼的灯火逐渐熄灭,屋子里终于变得漆黑一片。鳞人公寓开始骚动,此刻正是住户们进进出出的高峰。莫非他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这栋楼里奇形怪状的人比比皆是:失意颓废的演员,招摇撞骗的推销员,愤世嫉俗的诗人等等。他们要是情绪失控,杀人泄愤也不是没有可能。屋子里有种臭味,我感觉是从鱼缸里散发出来的。我打开电源,想让它自动把水排净,可是毫无反应。
停电了?不,灯可以点亮。我蹲下身,观察着底部,嗅到了一股轻微的焦糊味。电工常识我所知甚少,不过焦糊的电线告诉我,它显然是短路烧毁了。
想必昨晚我看到的闪光就是短路时冒出的火花。一只野猫跳进去会有如此大的破坏力么?我不知道。舌头干得像是条搁浅数日的鲸鱼,喉咙里散发出一股金属味,越是使劲咽口水这种讨厌的感觉就越强烈。
我需要来一杯,但我现在更需要保持冷静,然而酒瘾的折磨让我压根无法冷静,很矛盾。矛盾……我喃喃自语,是的,阿吹的死存在着很多矛盾。我不相信凶手是个疯子,即便存在这种可能,我也无法接受。那么,假设凶手是个神经正常的人,他为什么要把我的鱼塞进阿吹的嘴里?假设是为了陷害我,那时我醉得不省人事,至少应该把我搬到阿吹的尸体旁,才像那么回事。凶手居心何在?我想到了死去的那条鱼。在南美的原产地,它的绰号是铁头鱼,书上说这种鱼晒干了可以当箭矢用。我养它的时候,时常能听到它的脑袋把水族缸的玻璃撞得咚咚响。很可惜,它以后再也撞不了玻璃,而我依旧会留在这世界上反复撞南墙。“我想一直画下去。”阿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喜欢画画,不怕撞南墙。”我打了个激灵,翻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了阿吹送我的那幅画。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 夜翻了下日历,那天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星期日,但也是个挺特别的日子。
那是我的生日,是我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受到生日礼物的生日。我拉上窗帘,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径直去了公安局,开门见山地要求杨森把阿吹的日记复印一份给我。
“这有点不符合规定……。”他说,“你要是有了发现必须立刻通知我。”
我沉默着,直到装着复印件的纸袋出现在面前:“我知道了。”来到酒馆,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服务生拿来烫好的酒,我告诉他换成热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只不吃鱼的猫。如果十月十一日是个普通的日子,我根本不敢奢望自己会想起什么,但那天是我的生日。独立生活之后,我就没有为自己庆祝过生日。母亲生我的时候赶上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从此虚弱多病,早早就离开了人世。我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日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阿吹有在画上标注日期的习惯。我还记得她曾坐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两条腿晃来荡去,微笑着对我炫耀:“写日期有一个好处。很多年以后,翻看自己以前的画,加上日记,不是很有趣吗?”夕阳照在她的马尾辫上,像是有一层金色的火焰在燃烧。“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自从阿吹被我的热茶烫伤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没话找话,我不再动辄给她脸色看。就像老邻居一样,我们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地互相交谈了。尽管如此,我对她的这句话仍然相当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从管理员那里打听来的。”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鼓了很大勇气才敢开口。”管理员是个寡言少语的老头儿,没想到嘴也不怎么可靠,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算了,别送我礼物,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阿吹垂下眼皮,情绪低落:“破一次例,可以吗?”“为什么非要送我礼物?”她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末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苹果,递到我的面前。这个苹果和上次她送我的一样,个头很小,果皮满是皱褶,看上去就不好吃。“你自己吃吧。”我犹豫了一下,“我不太喜欢吃水果。”她的脸涨得通红:“是不是嫌它不好吃?”话已至此,我没有别的选择,接过来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液使我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倒是挺开胃的。”阿吹开心地笑了:“我上小学的时候,爸爸每天都会在饭盒袋里放一个苹果。午饭后,吃着苹果,我觉得自己真是幸福极了。”“你倒挺容易知足。”“在必须的东西之外,还有别的收获,不管大小多少,都是幸福。”她认真地说,“爸爸告诉我的。所以有苹果吃,我就很高兴。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买苹果给爸爸吃,他就去世了。”“没来得及送的还有生日礼物。”我平静地说,“我记得你说过,我身上有和你父亲一样的味道。”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是不是……太过分了?”“过于胆小会活得很累,能做自己喜欢,别人也不讨厌的事,同样是幸福。”我耸了耸肩,“我不介意,可以破例一次,不过仅此一次。”我说的是实话,但有件事没说出口:我已经很多年没收到生日礼物了。我认为自己不在乎这些,我认为我看透了世态炎凉,然而还是敌不过小小的温暖,就像手里这个小小的苹果。生日来临了,阿吹消失了。我站在走廊上抽了很多烟,盯着她家的大门。门缝里亮着灯,厨房有人在炒菜,不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大概她终于意识道,无论气味如何相似,毕竟我和她的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倒省事了。”我嗓音沙哑地对自己说。她消失了三天,第四天中午,她敲开了我的大门,面带病容。
“对不起。”她嗫嚅道,“我发烧了,没能按时送你生日礼物。”“没关系。”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身体好些了?”“嗯。”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双手递给了我,“送给你的。”“这不是你们一家三口嘛。”我看了看画,“我没有立场收下这种东西。”“你答应过我的!”她瞪大了眼睛。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争执到最后,她低下了头,声音很低地说:“别这样……啊?求求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她的声音颤抖,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我投降了,无可奈何地把画收了起来。没错,我生日那天她生病了。我想起来了,可为什么心里依然七上八下?
八我是个酒鬼。认识阿吹之前是,阿吹死去以后还是。情绪良好时要喝一点,痛苦悲伤时,喝得更凶。
忘了是谁说的:真正醉人的恰恰是第一杯酒,因为只要喝下它,就意味会喝个不停。
等我醒过来,大脑接收到的第一个信号是头疼欲裂。周围的人声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空洞而飘忽不定。
我陡然睁大了双眼:想起来了!那天我和现在一样,喝得烂醉如泥。直到酒馆打烊时还是两腿发软,幸而我是常客,老板知道我的住址,派两个服务生把我送回了住处。
醉酒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难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天的事情。
我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意志恢复些许,用老板能听得懂的语言询问,上次他们把我送回家时,是否遇见过什么特别的事。
“上次是什么时候?”老板独特的破锣嗓子不用睁眼就能辨认听出,“我不记得了。”
我大着舌头告诉他,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给他添过送客回家的麻烦了。他哼哼了半天,恍然大悟似地吼叫起来:“强子,你过来!……上次你送他回家的事还记得不?”
“咋不记得哩。那天晚上狂风大雨的,咱们这一片都停电了。好不容易把他送回家,回来的路上我还摔了一跤,胳膊肘上还留了个疤,你瞅瞅。”
服务生的话宛如一根带电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大脑。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仿佛看到诈尸般的惊呼。
香槟的瓶塞被撬开,泡沫便会喷涌而出。我的眼前就是这样,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破灭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滋生的效率。阿吹的画旋转着飞舞,我和她的谈话像是在破旧的录音机上播放着过期的录音带,忽快忽慢,刺耳无比。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喉咙里发出溺水者的嘶叫。双手高高举起试图抓住吊灯保持平衡,但是身体不听话地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面上,疼得我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杨森那张拉得很长的脸。“我跑断了腿,你反而去酒馆逍遥快活,嗯?”见我恢复了意识,他的火气更大了。
“几点了?”我虚弱地问
“你应该问今天是几号,你整整昏迷了一周!医生说,要是再不知死活地狂饮,下次就可以直接送你去火葬场了。”“案件有什么进展?”“和你现在大脑的状态差不多,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语气生硬,“你那公寓里的住户没一个配合的,要么躲在屋里装死,好不容易在走廊上堵住几个,也是一问三不知。”“性格开朗的人不会住在鳞人公寓……阿吹的画呢?!”“在那里。”杨森指了指床头的小桌子,“被你的呕吐物弄脏了。”我拿起画,上边沾着斑斑点点的污渍。我心疼地用手指抚摸着。“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他看了看别的病床上的患者,压低了嗓音,“鳞人公寓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这个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有没有关系。”该死的,大家怎么都对这件事感兴趣兴趣,我痛苦地闭上双眼。送给我生日礼物后不久,阿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你这里为什么叫鳞人公寓吗?”大病初愈,她神色憔悴,不过体力倒是恢复了很多,家里没人时就来和我闲聊。“是不是管理员对你说了什么?”“是继父讲给我和妈妈听的。”阿吹的脸色有些发白,“很可怕的故事。这里有家鲜鱼店,生意很好,有一次老板娘不知从收来一条特别大的鱼,在刮鳞的过程中鱼醒了过来,她的双手被锋利的鳞片划伤了。一个多月后老板娘忽然疯了,把店里所有的鱼都给活活咬死。被送进医院后,发现她的身上长满了鱼鳞状的皮癣,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全身的皮肤逐渐脱落,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刮来刮去,她痛得咬舌自尽了……”“后来就有了谣传,老板娘阴魂不散啦,全身长满鳞片的在楼道里晃悠啦之类的。”我接过话头,“没错,这正是鳞人公寓名字的起源,我不单知道这件事,而且可以说,是我制造了这个悲剧。“阿吹的眼中划过一丝惊愕。“当时我在附近的医院工作,给那个老板娘处理的伤口的时候因为大意,导致了感染。”我的声音变得很陌生,“你父亲的职业生涯是为了救人而结束,而我恰恰相反。不要再说我和你的父亲有相同的味道,我和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九“你感到良心不安了?”杨森剥开一个桔子,吃得津津有味,“所以希望阿吹知道真相?”“有苹果吗?”我问。“没有。”他说,“你的胃还没完全恢复,苹果不适合你。”我侧过脸,窗台上有一盆不知是谁栽培的波斯菊,花凋谢了,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一片枯黄的叶子,什么力量让它坚持到了现在?“你不是想知道我不做医生的原因吗?”我用手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那我告诉你,因为我父亲的死。”他停住了咀嚼:“我记得那是一桩意外。”“我曾经也这么认为。”我说,“直到三年前,鱼铺老板娘的丈夫打来电话,对我承认是他把我的父亲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什么?!你保留那个电话号码了吗?”“别白费力气。”我苦笑道,“父亲去世时尚且没有发现他和此事有关的证据,重新调查更没意义。我很清楚,他是想从精神上折磨我,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他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杨森怒气冲冲地问,“你明知他的目的,却辞职躲进了鳞人公寓,难道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赎罪?”“重新振作,救治更多的患者,我知道你想告诉我这些。但你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医生这个职业,那是父亲替我做的选择。他从小就希望成为医生,可惜始终没有实现,于是他的梦想,在我的身上实现,结果间接害死了他。”我发出似哭似笑的呻吟,“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去做医生?”他像是要寻找恰当的词句来安慰我,但最后只说了五个字:“你得想开点。”“我没有承担医疗事故的责任,老板娘的丈夫没有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实际上是一回事。”我喃喃自语道,“我想过报仇,可那有什么意义?”“……暂且不说这个,你把这些往事都告诉了阿吹?”“是的。”我说,“我的身上什么味道都有,唯独没有医生的味道。”我能感觉出阿吹对我的信任,因此我更有义务告诉她真相。信任有时是一种负担。因为在很多时候,信任会衍生出依赖。
依赖会让你感到心情舒畅,意气风发,但在不知不觉间,它就像条绳子,像根藤蔓般的缠住你游离的脚步,那时你或许就会把它当成负担,甚至是累赘。我还要继续在鳞人公寓里生活下去,阿吹迟早要离开,这里不是属于她的世界。效果很好,真相有时就像一把锋利的刀,能割断所有牵挂和羁绊。阿吹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个多月,我不猜她是故意躲起来不见我,这样更好。这一个多月中,我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做些散工,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我经常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不让阿吹见到我狼狈的模样,居然放弃了伴随我很久的伙伴,我是个傻瓜,就算被她见到了又如何?那才是真正的我。 然而当阿吹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却萌生出一种猝不及防的窘迫。“这些天我去上学了。”她站在走廊里,背着褪色的书包,那只虎斑猫躲在她的身后,警惕地上下端详我。“唔,挺好。”我想不出该怎么回应,只好含糊其辞。“学校还是老样子,老师糊弄学生,学生糊弄学校,学校糊弄老师,总是这么奇怪的循环。”她嘟哝道,“没意思。”“换个好一点的学校吧。”“能在这里上学,就不容易了。”她挠了挠后脑勺,“多少还是有收获的。”其实我很想问她有什么收获,话到嘴边忍了回去。“给你的。”她打开书包,取出几个苹果,双手捧到我的胸口,“看我重新上学,妈妈也舍得给我买好点的苹果了,我没吃,给你攒下了。”苹果很红,很大,小手苍白而瘦弱,这种鲜明的对比令我的鼻子发酸。我连忙转过身,竭力让口气显得冷漠:“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我说你和爸爸身上的味道很像,不是指医生的味道。”“嗯?”“爸爸对我有时很温柔,有时很暴躁。我喜欢爸爸,每天睡觉前都会许愿,希望他明天会对我好。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后来我终于感觉到,爸爸似乎是既想对我好,又怕对我好……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也是这样!你的态度让我忍不住想到了爸爸,我是不是很讨厌……求求你告诉我!”我以为自己早已对声泪俱下彻底免疫,可是阿吹的眼泪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她的手一松,苹果滚落在地面。我手忙脚乱地捡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你不讨厌,你没有犯任何错,是我错了。”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阿吹由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我蹲下身,搂进怀里,任凭眼泪横流。哭吧,阿吹,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爸爸……我想你。”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幻影,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希望他父亲的灵魂能够附到我的身上,像我一样体会到怀中那个生命的温度和颤抖。
十杨森答应了我出院的要求,他从未见过我在别人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得那么肆无忌惮。我要回去,我要回到鳞人公寓去。那冷漠阴暗的地方,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一段我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感受的温暖。成年人很容易低估孩子直觉的敏锐,我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敏锐,给我带来过恐慌、茫然,同时带来过充实和幸福。鳞人公寓的轮廓出现在前方,我忽然萌生出一种惶恐:倘若有一天它被拆除了会怎样?阿吹被害后,我压抑住心中的悲伤和愤怒,生怕被杨森看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想真是可笑,这种固执和坚持,本质上毫无意义。或许正如杨森说的,我是在用折磨自己的方式减轻心中的负罪感。但离开了鳞人公寓,我又能到哪里去?楼上掉下了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我的身旁,发出一声闷响。是一个人!他的脑袋摔开了花,不过从衣服上可以分辨出,是阿吹的继父!一阵眩晕险些将我击倒。缓过神来向上张望,窗口大开,窗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黑色的土壤贪婪地吮吸着逐渐蔓延开的鲜血,然后逐渐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紫红。他的腿偶尔触电般的颤抖一下,就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理反应结束后,**赶到了。“除了你,还有别的目击者吗?”杨森把我带进了警车。“就算有,你也问不出所以然。”我麻木地说,“因为这里是鳞人公寓。”“该死的!”他暴躁地解开衣扣,“为什么会有这种倒霉的公寓?”“任何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我蜷缩在后座的角落,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面对的东西,每个人都有逃避的理由,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令自己恐惧,并且无法面对的时候,就会躲到这里来。”“那么,阿吹一家搬到这里,是为了逃避什么?”我愣住,这个问题我从未思考过。管理员告诉我他们是为了上班方便,我就没再多问。长久以来,我的好奇心被消磨到最低限度,再过几年,恐怕我会和那些幽灵一样的住户成为同类。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据管理员说,看房和办理租房手续全都是阿吹的继父一人所为。我盘问过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如今他死了,真实动机怕是更无人知晓。”他苦恼地挠着头发。一个**拉开车门,交给杨森一张纸:“死者留下的遗书。”看完了遗书,他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咝咝地吸着气:“怎么会是这样?”我抢过遗书,上边只有草草两句话:“我受够了这种负债累累的生活,既然看不到未来的希望,那么不如全家一起去死。阿吹死了,轮到我和妻子了。”救护车尖叫着停在楼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冲了进去,很快抬着担架跑了出来,阿吹的母亲的脸毫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着。“根据初步勘测,死者试图用一根绳子勒死妻子,然后跳楼自杀。”**向杨森解释道,“好在他的妻子还剩下一口气,不知能不能抢救过来。”杨森思忖了片刻,转过头看着我:“你回家休息吧,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我神情恍惚地站在楼下,那些昼伏夜出的住户意识到**已经离开,偷偷地将窗帘拉开,神色各异地打量着我。“你们在看什么?”我吼叫道,“你们都是孬种!要是有勇气,就像他一样跳下来摔死!活得这样鬼鬼祟祟,还有什么意义?!”我咒骂着,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的恶毒词汇。他们惊慌失措地拉紧窗帘,剩下我在呼啸的北风中喘着粗气。我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方才那番话到底是在骂他们,还是骂我自己?我不知道。回到家,我瘫倒在椅子上,心脏还在悸动,依然没有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解脱。屋子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墙角里放着几个空酒瓶,客厅中央的餐桌上的盘子里,装着半盘没吃完的菜,旁边有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我缓缓地拿起苹果,冰凉的泪顺着眼角淌下,这是阿吹送给我的最后一个苹果。在她被害前的几天,她生病了,和前一次生病一样,我一直没有得到她的音讯。心情烦躁,跑到外边转悠了两天,然后进了酒馆里想要一醉方休。阿吹死去的时候,我却在呼呼大睡。如果我那天没有喝多,如果我听清了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很可能她就不会被继父杀害。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痛苦地缩成一团。苹果干瘪得不成样子,可我不打算扔掉,我会一直珍藏,直到死去。是错觉吗?苹果似乎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我揉了揉眼睛,果然是错觉。但那天她把苹果交给我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它在冒着绿光……真的是错觉吗?僵硬的死鱼,冒着绿光的苹果,阿吹继父的跳楼自杀,加上那张有点古怪的全家福......,陡然间全部在脑海里一起涌现,脑袋里仿佛有岩浆在翻滚,热辣、沉重、剧痛。一阵痉挛从左腿传送到肩头,我惊恐地跳了起来,难道……?!我穿上外衣,飞快地出了门,有些东西必须要得到切实的证明。
半个月后,在阿吹母亲康复出院的当天,我拨通了杨森的电话。“我听说快要结案了,大家都认为阿吹是她的继父杀害的。”
“是的。”
“我看了报纸,阿吹的母亲说,她丈夫试图杀害前向她坦陈:阿吹被害的前两天,我一直没回家,她本来没下定决心动手,见我回来了,担心夜长梦多,就下了手。”
“没错。”
“他为什么要用我的鱼当凶器?”“为了嫁祸给你。”杨森说。“你当时认为这种手法很笨。”“所以说是快要结案,并不是彻底结案。”杨森咳嗽了几声,“没有把全部的疑点澈底澄清就结案,我心有不甘。但是舆论都认为案情已经很清楚,我的压力很大……”“我养的是条热带鱼。”我打断了他的话,“水族箱断电的话,它挺不过十二个小时就得呜呼哀哉。这些日子我找到了水族箱的制造厂家,他们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我的水族箱并不是因为猫跳进去而造成了短路,进而烧毁,是被人破坏的。”“是谁?”“那天阿吹的继父在酒馆里和我发生了争执,我调查了一下他的行踪,随后他去上班了,并没有回到公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你还记得咱们上物理课时老师做的一个实验么?”我没有回应他的质疑,“通电后,富含汁液的水果会发光,要是通电时间长一些,水果的皮层会因为化学变化而产生一种可以散发荧光的物质,这个可以在相关专业书籍里查询到。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我最后见阿吹一面时,她给我的那个苹果,恰好发出了荧光。”
“……继续说。”他紧张地催促。
“由此我想到了第三件事。”我阴郁地说,“法医说阿吹嘴里有轻度的烫伤,这丫头有时很粗心,如果有人引诱她喝下热水,借口给她上药,然后将鱼塞进她的嘴里。那条鱼鳞片坚硬顺滑,卡进喉咙中就会顺势下滑,造成窒息。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和阿吹家共用一个电源,水族缸有自动断电保护,即便她推上电闸,它也不会运行,除非进屋打开开关。阿吹对我的水族缸很感兴趣,凶手由此知道这一点不足为奇。我想,当时凶手一定是大出意料,毕竟热水器漏电不会引发这等规模的短路,作案手法便讲不通,那时我在屋里睡觉,凶手急得心急火燎,撬门怕引起邻居的注意,以后阿吹要是和我提及此事,引起了我的警觉,事情就大大不妙,用这种办法并不是要嫁祸于我,凶手清楚,既然大家都没不在场证明,毁灭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就等于安全了一大半。”
“我的天!”杨森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但是动机呢,动机是什么?”
“我建议你查验一下阿吹和她继父的DNA,假如我的猜想没错,他们应该是亲生父女。”
“亲生父女?!你越说越荒唐了!”
“一点也不荒唐,这些日子我去拜访了阿吹父亲以前的同事,听到些你可能从未注意过的流言蜚语。他们说阿吹的母亲在和第一任丈夫结婚后八个月生下了阿吹,她的丈夫心中有点怀疑,在医院里偷偷做了亲子鉴定,虽然结果无人知晓,不过从那时起,他就变得有点心事重重,喜怒无常。”“他们怎么会告诉你这些?”杨森闷声道“他们是我在医学院的同学,同时我还听到一件更意外的事。”我感到有点喘不过气,扯开衣领的纽扣,“造成阿吹父亲感染身亡的那个病人,就是因为我的大意,病情恶化的鱼铺老板娘!她在病情恶化后转院到了那里,可惜当时我正为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而苦恼,丝毫没有留神其后的事情。”
杨森沉默了很久:“你的意思是,他的死从某种角度而言,是你造成的?”
“这就是所谓的动机。”我神经质地笑起来,“阿吹活着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还是缺少点决定性的证据!”
“没错。”我长叹一声,“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和我说这些!不行,我得想办法……”
我挂断了电话,伸展双臂,打了个呵欠。“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边的肋骨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像是被一根烧得通红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我猛地转过身,阿吹的母亲不是什么时候溜进了我的房间,紧紧地攥着一把闪亮的水果刀,对我咬牙切齿。“你恨我情有可原,但你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忍心下手?”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很快就来了,我劝你……”“住嘴!”她凄厉地叫喊起来“她本来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她让我深爱的男人郁郁寡欢,还让那个讨厌的家伙以此相要挟,逼我和她结了婚。她除了给别人带来不幸,还有什么用处?你也是一样,因为你的愚蠢,让我的丈夫暴病身亡,你是不折不扣的凶手!”“我终于明白你的第二任丈夫为什么要跳楼自杀了。”我露出悲凉的笑容,“他知道阿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知道是你杀了她,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一个被杀,另一个从未真心爱过自己,要是换成我,恐怕也没勇气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她抬起手,飞快地朝我的大腿刺了一刀。我强忍住疼痛,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你从阿吹那里得知了我的底细,就想杀了我。那几天恰好赶上阿吹生病,你把电线接到门上,等我忍不住去敲门询问时,会被电流击晕,结果我因为懦弱和自责,始终没有那么做。在你外出时,阿吹不小心中了设下的机关,她没有意识到这是你为我设下的陷阱,恰好赶上我回来,她想告诉我触电的事,醉酒的我稀里糊涂地没有听清……我真该死!假如我那时清醒一点,她就不会被你杀害!”“我没想杀她,可她似乎感觉到我想杀你,千方百计地阻挠。”她的脸色灰暗,嘴唇哆嗦着,“要是被你逃掉,没准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你。而且我和那个男人结婚,提出的条件就是他永远不许向女儿说明身世,万一事情闹大,这件事就遮掩不住,我的愿望就全落空了!”“仇恨在你的眼里,比亲情还重要?”我咆哮道,“你觉得我欠了你,就来向我讨还,为什么要牵扯到其他人?非要让别人和你一样终日生活在阴影中,才算甘心?!”“你什么不懂!”她杀气腾腾地握紧刀,“我的一生被你们几个人彻底搞乱了套,我本来已经认命了,可你偏偏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一天寝食难安!”“我明白了,与其说你是想报仇,不如说你是把人生的不幸全都归咎于我。”我抬起捂住伤口的手,鲜血淋漓,“好吧,有本事你就动手,看看究竟死的是谁。”血浸透了裤管和毛衣,我感到越来越冷,勉强打起精神对她怒目而视。她举起刀,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此话一出,她手起刀落,明晃晃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想让我……杀了你。”她喘息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艰难地拉开抽屉,取出了阿吹画的那张全家福,翻转一百八十度,展现给她看。于是笑脸变成了怒容,怒容变成了笑脸。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雷电交加的停电之夜,阿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床边放着桌子,防止她翻身掉到地面。这时,一声雷鸣惊醒了她,睁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影影绰绰地看到两个人趴在床头看着她。相反的视觉加上情感左右,得出了一张相反的画。这种一厢情愿对母亲的爱,现在看来真是格外讽刺,格外……可怜。阿吹的母亲半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刹那间泪如泉涌。她使劲拔出插在胸口的刀,上的刀,用尽全身力气,刺进了自己的喉咙。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她何尝不知道阿吹和阿吹的亲生父亲都深深地爱着她。但她却和我一样,沉溺在往昔的阴影中,以至于被黑暗和绝望吞噬。我能体会到她的绝望和悲哀,可事已至此,任何人都无力改变。我听到走廊上传来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想必是杨森带人赶到了。很奇怪,我突然想到了一句歌词,忍不住轻轻哼唱起来:无对与错,但有因与果,逃不开心里那心魔……
我做了一个梦。
面前的楼梯似乎永无尽头,爬得我腿脚发软,浑身酸痛。
有人在背后拉住了我的胳膊,是阿吹。
她穿着红花棉袄,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我。
“我不喜欢鳞人公寓,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缸,大家都长着坚硬的鳞片,没法靠近,连自己的体温和心跳都感受不到。”“那就一起走吧。”我说。“带上我的猫。”她露出狡黠地笑容,“它很聪明,也很忠诚哦。”是的,的确如此。它甚至还特地跳进了鱼缸,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冥冥中的无形力量?我更愿意相信后者。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我,我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呛到了我。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我好像躺在床上,侧过头,几个空酒瓶在日光灯下微微闪亮。
我再次闭上双眼,阿吹的笑靥清晰如旧。我终于找到了离开的理由和勇气。永别了,鳞人公寓。
登录百度帐号推荐应用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鼻子划伤了怎么不留疤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