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耶稣的苦啊有一个女人我想占有她怎办?

苦惱的問題(基督徒請進)
苦惱的問題(基督徒請進)
匿名提问于
我是一个基督徒,现在遇到了困难,请各位见多识广的弟兄姊妹们帮帮忙.
我是一个高三的学生,我喜欢上班里的一个女生,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生(包括电视里的).以前经常找她说话,后来她好像烦我了.但是我仍然经常找他.后来她老是不理我,有时弄得我很尴尬,甚至也生他的气而不理她.后来我们班有个特别好说话的男生跟她坐到了一起,两人熟悉了起来,他们整天不分上课下课说话.我开始感到心里不舒服,而且她和那个男生关系很好,而我却不喜欢那个男生,因为他太花.我怕那个女生喜欢上他-----我觉得他配不上那个女的.于是便再去多次找那个女生,后来她又烦我了.有时我会生气,甚至给她写纸条表白和宣泄心中的不满.有时我想永远不和他说话,但往往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过半个月就又去找他了.我多次祷告求神解决我的问题,但是没用啊,我的信心绝对充足!
半个月前我突然不想和他说话了,有时想起她对别人很好,对我很差我就觉得不公平而生气.她好像察觉到我不理她了,于是也不理我了.但看到她和那个男生闹,我却很不满.请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问的是,我怎么才能让神帮助我?怎么祷告?先求神的国和神的义怎么求?只有全能者能帮我解决苦恼,但是他不听我祷告啊!不是说伤心之人祷告神必垂听吗?各位请帮助我!
发育期的少年对异性爱慕,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不用太紧张,就像欣赏一座美丽的建筑物,一幅出色的风景画一样,可以与人一同欣赏。但也不要放纵自己去幻想占有他,世上美丽贤惠的女子多得很,只要你自爱,力争上游,将来自会得到一个好妻子。现在你们都还在学习成长中,彼此的眼光、个性、爱好,都在迅速不断地转变中,这种时期谈恋爱,找对象实在危险。还记得你小时喜爱的玩具吗?现在大了些,就觉得那些东西一点也不可爱,奇怪自己当时怎么这么幼稚?你的眼光高了需求不同了。相信十年以后,你回想这一段经历,也会摇头讪笑自己的幼稚。
因此,第一,你要好好祷告,求神帮助你摆脱这些情怀,帮助你能集中精神读书。做基督徒不是口头上说的,也不是在教会里有事奉就算数,最要紧的是我们个人与神的交通。你每次预备功课以前,有没有祷告?你心猿意马的时候,有没有求主管束你的思想?你为男孩子的事,产生妒忌、怨恨等等心理时,有没有求神赦免你的罪?假如你这样时时与主亲近,就会像保罗那样脱离苦境,高呼感谢神,靠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脱离了。
第二,把目标弄清楚,向着目标前进。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是不是现在就结婚生子?如果不是的话,那何必去想妻子想女朋友?你目标至少是高中毕业,找个工作,能自立自养对吗?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策励自己,好好读书。
最后,求圣灵带领你前面的路。因为经上说,依靠耶和华的什么好处都不缺!
在主里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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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问答:
空就是色,色就是空,要有基督教的禁欲主义精神
无私的为他人解除痛苦、灾难,或为自己正当的事业来祷告,神才能垂听和帮助。
你做的、想的,不是正当的事业,更不是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神岂能垂听?放下这个事情吧,好好完成你的学业,否则有噬脐之悔。
匿名回答于
希望你学会爱人 像基督那样
看过“恶魔与天使的爱情故事”吗?
请到我博客来:.cn/s/blog_00n8vh.html
故事是这样的:
天使生活在天堂,恶魔在地狱。有一天他们相遇了,彼此爱上了对方。
这件事被天主知道了,天主劝导天使和恶魔不要做傻事。可天使和恶魔彼此都不愿离开对方,因为他们相信“爱情”。
天主生气了说:“好吧,既然你们那么相信爱情,那我就让你们看到人世里爱情的虚伪!
天主要把天使和恶魔送到人间,让他们看清爱情的真面目。
天主说:“我会让你们去人间,让你们成为两个普通的人。你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会有现在的记忆,你们两个有一个会有绝世的俊秀美貌,而另一个只会有普通的容颜。”
恶魔听完后对天主说:“请把记忆给我吧,我要永远记得我爱的人。把绝世的容颜给我的天使,我希望我爱的人永远都是美丽的。”
天主答应了恶魔的请求,把记忆给了恶魔,把美貌给了天使。然后送他们到了人间。
恶魔一直在人间寻找着她的天使。很多年过去了,终于,恶魔找到了她的天使,并用尽一切办法接近天使,最后他们终于成为了朋友。但天使失去了她和恶魔的记忆,恶魔的相貌又是那么的平凡,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只把恶魔当做普通朋友。
最后,恶魔痛苦的看着天使和别人相爱了。在她心碎的时候,天主出现了,天主笑着对恶魔说:“哈哈,看到了吧,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虚伪单薄的不堪一击。”
恶魔伤心地看着天主,她缓缓的说:“尊敬、慈爱和伟大的造物主,祢是对的,这就是爱情,在祢把我送到世上成为人,藉着我的记忆去思考过往,也通过教会学习了祢和主耶苏的教导,我知道祢让我知道和了解什么是爱又什么是爱情,而爱却不只是爱情,就象祢和基督爱我们一样。
真正的爱情是一种坚强的信念,哪怕你爱的人并不爱你,但至少你是爱他的,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她,而是要让她得到快乐,爱一个人是自私并伟大的,感谢祢、我的神,再见。”
恶魔说完后,转身走进了人海。他要用生命守护天使的幸福;就在这时,恶魔全身充满了光辉,她已经不是恶魔而是天使了。
知道天使为什么总是那么的圣洁吗,因为他们只有爱……
天使和恶魔的故事,永远未完成……
在人世的尘埃里,谁是你的天使,谁又是谁的恶魔?
我祝愿那位在大连教区由恶魔而变成是天使的她,幸福快乐
因为你而是天使
上传文件:大天使圣米迦勒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那只是一种占有欲,嫉妒来自与魔鬼。要知道无论何时何地,要以耶稣基督为你的最爱,凡事仰望主,交托主。以基督的心为心、以基督的爱为你的爱。因为爱就一个字----奉献。神爱世人,将独生爱子奉献给了我们,耶稣爱世人,将生命奉献给了我们。你如果真的爱那女孩,就将祷告奉献给他。求神保守她的心怀意念,不要被不怀好意的人迷惑,而不是单单求自己的心愿达成。因为神喜悦的是为他人祷告的心,这是真爱,也就是求他的国(因为神就是爱,有爱就有神的国);为他人奉献祷告就是求他的义,这样不仅神会应允你的祷告,你也会发现自己已经从这苦恼中解脱出来了。愿你多从神的话语中得到成长,原主的灵与你同在。阿门!
“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义和不义有什么相交呢?光明和黑暗有什么相通呢?”(林后6:14)
你喜欢上一个不信的人,本来就是错的。
现在你很痛苦,但是如果,她接受了你,你们两交往了,你将来就会更痛苦!
虽然我说的话不好听,但是在神面前,这是真话是实话。请你好好思考,错的不在她,在于你。你求神来除去你这一个不蒙喜悦的想法吧。愿神是保守你!
好好祷告吧,主会在将你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放在你心里。
年轻的爱慕是会有的,但不能凭着私欲。
这么说吧,我大概在大一暑假的基督徒培训中认识一个在教会弹琴赞美的姊妹,心中也甚喜欢,但并未表达出来,只是祷告神,但没有回应,那就等候,在大学里又遇到一个很不错的女孩,还是她主动来追求我,不过神给我个感动告诉我让我忍耐等候三年,就这样,现在过了大概4年多时间,我也结婚了,虽然姊妹不是以前任何一个,但神所预备的乃是最合适我的,感谢主!(神给我的姊妹比我自己想的更优秀!)
好好在主里等候,时候到了祂会将你的姊妹带到你面前。
是的,现在先抛开一切完成一的学业,就像楼上说的等一切成熟了,上帝会预备一个最适合你的带到你面前
基督里的爱情是把自己的爱和对方分享,也享受对方的爱情。你心里没有爱情,只有好感和嫉妒,就算女孩对你好,你拿什么给他分享。
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Service Unavail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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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 Error 503. The service is unavailable.46.茶花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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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花女(上)》〔法〕小仲马 著  ■一
  我认为只有在对一个人进行深入研究以后,才能创造人物,就像要讲一种语言就必须先认真学习这种语言那样.
  既然我还没到能够创造的年龄,那就只能满足于平铺直叙了.
  因此,我请读者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故事中除女主人公外的所有人物,至今还在人世.
  此外,我记录在这里的大部分事实,在巴黎还有其他的人可作证;如果仅靠我说还不足为凭的话,他们也可为我出面证实.因为一种特殊的机缘,只有我才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因为我有一种特殊的机缘,唯独我洞悉此事情的始末,除了我谁也不可能写出一篇完整的.动人的故事来.
  下面就来讲讲这些详情细节我是如何知道的.
  一八四七年三月十二日,我在拉菲特街看到一张黄色的巨幅广告,广告宣称有一批家具和大量珍玩将要拍卖.这次拍卖是在物主死后举行的.广告未提到死者的姓名,只是说拍卖将于十六日中午十二点钟到下午五点在昂坦街九号举行.
  广告还附带通知,在十三日和十四日两天大家可以参观住宅和家具.
  我向来爱好珍玩.我想,这一回可不能坐失良机,即使不买,也要去看看.
  我在第二天就到昂坦街九号去了.
  时间还很早,可是房子里已经有人来参观了,甚至还有女人.虽然这些女宾穿的是天鹅绒服装,披的是开司米披肩,大门口还有华丽的四轮轿式马车在恭候,却都带着惊讶.甚至是赞赏的眼神注视着展现在她们面前的豪华陈设.
  很快,我就懂得了她们为什么赞赏和惊讶.我也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很快就看出了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高级妓女的房间中.然而上流社会的女人......这里正有一些上流社会的女人......想看看的也就是这种女人的闺房.这种女人的穿着打扮往往使这些贵妇人自愧不如;这类女人在大歌剧院和意大利人歌剧院里,就和她们并肩而坐;并且也像她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包厢,这类女人恬不知耻地在巴黎街头卖弄她们的姿色,炫耀她们的珠宝,扬播她们的"风流韵事".
  这个住宅里的妓女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连最最贞洁的女人都可以随便进入她的卧室.这个富丽而淫秽的场所的空气已被死亡净化.再说,如果有必要,她们可推托是为了拍卖才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她们看到了广告,想来见识一下广告上介绍的东西,想在拍卖之前挑选一番,没有比这更平常的事了;而这并不妨碍她们从这所有精致的陈设里面去探索这位妓女的生活痕迹.她们想必早就听到过一些很离奇的有关妓女的故事.
  不幸的是,随着这个绝代佳人的死去,那些神秘的事情也一起消逝了.不论这些贵妇人心里的期望有多大,她们也只能面对着死者留下来的要拍卖的东西啧啧称羡,却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女房客在世时所操的神女生涯的痕迹.
  但是,可以买的东西还真不少.陈设富丽堂皇的房间,布尔雕刻的玫瑰木的家具.塞弗尔和中国的花瓶.萨克森的小塑像.绸缎.天鹅绒和花边绣品;真是目不暇接,应有尽有.
  那些先于我来的好奇的名媛淑女在住宅里漫步我也跟在后面溜达.她们走进了一间张挂着波斯帷幕的房间,我也正要跟着进去,她们却差点马上笑着退了出来,仿佛对这次新的猎奇感到害臊,我倒反而想进去看个究竟.原来这是一个,里面摆满各种精致的梳妆用品的梳妆间,从这些用品里似乎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的穷奢极侈.
  一张三尺宽.六尺长的大桌子靠墙放着,奥科克和奥迪奥制造的各种的珍宝在桌子上闪闪发光,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这上千件小玩意儿于我们来参观的这家女主人来说,是梳妆打扮的必备之物,都是用黄金或者白银制成.然而这一大堆物品只能是逐件逐件收罗起来的,且也不可能是某个情夫一人所能办齐的.
  我看到一个妓女的梳妆间倒没有厌恶的心情,任何一件东西,我都能饶有兴趣地细细鉴赏一番.我发现所有这些雕刻精湛的用具上都镌刻着不同的人名首字母和五花八门的纹章标记.
  我瞧着所有这些东西,没有哪件不能不使我联想到那个可怜的姑娘的一次次肉体买卖.我心想,天主对她尚算仁慈,没让她遭受通常的那种惩罚,而是,带着她那花容月貌,让她在晚年之前就死在穷奢极侈的豪华生活之中.对于这些妓女来说,衰老是她们的第一次死亡.
  还有什么比放荡生活的晚年......尤其是女人的放荡生活的晚年......更悲惨的呢?这种晚年引不起别人的丝毫同情,也没有一点点尊严,这种抱恨终生的心情是我们能听到的最悲惨的事情,由于她们并不是对过去的失足感到后悔,而是悔恨错打了算盘,滥用了金钱.我认识一位曾经风流一时的老妇人,过去的生活遗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女儿.据她同时代的人说,她女儿差不多同她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样美丽.然而她母亲从来不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只是让她养老,就像她自己曾经把她养大那样.这可怜的小姑娘名叫路易丝.她违心地顺从了母亲的旨意,既没情欲又无乐趣地委身于人,就像是有人想要她去学一种职业,她就去从事这种职业一样.
  长期来耳濡目染的都是荒淫无耻的堕落生活,且是从早年就开始了的堕落生活,加上这个女孩子长期来孱弱多病,她脑子里分辨是非的才智不能得到发展,这种才智天主可能也曾赋予她,可是从来没人想到过要给她机会去实践.
  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年轻的姑娘,她每天几乎总是在同一时刻走过大街.每时每刻她的母亲都陪着她,就如一个真正的母亲陪伴她真正的女儿那形影不离.那时候我还年轻,很容易沾染上那个时代道德观念淡薄的社会风尚,但是我还记得,我从心底中对这种丑恶的监视行为感到轻蔑和厌恶.
  没有哪位处女的脸上能流露出这样一种忧郁苦恼的表情这样一种天真无邪的感情和厌恶.
  这张脸就委屈女郎的头像一样.
  一天,这个姑娘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在她母亲替她一手安排的堕落生涯里,天主好象赐给这个女罪人一点幸福.毕竟,天主已经赋予了她懦弱的性格,那为什么在她承受痛苦生活的重压的时候,就不能给她一点安慰呢?这一天,她发觉自己怀孕了,她身上还残留的一点纯洁的思想,使她开心得全身哆嗦.人的灵魂有它不可理解的寄托.路易丝告诉她母亲去把那个使她欣喜若狂的发现.说起来也使人感到羞耻.但,这里我们并不是在随意编造什么风流韵事,而是在讲一件真事.如果我们认为这些女人的苦难没有必要公诸于世,那也许还是索性闭口不谈为好.人们谴责这种女人而又不听她们的申诉,人们蔑视她们而又不公正地评价她们,我们说这样太可耻了.可那位母亲答复女儿说,她们两个人生活已经不容易了,三个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再说,没有孩子会更好,且大着肚子不做买卖也是浪费时间。第二天,有一位助产婆......我们暂且把她当作那位母亲的一个朋友......来看望路易丝.路易丝在床上躺了几天,后来下床了,但身体比从前更虚弱,脸色比过去更苍白.
  三个月后,有一个男人出于怜悯,想设法医治她身心的创伤,但是由于沉重的打击,路易丝还是因为流产的后遗症死了.
  那母亲仍活着,生活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这故事在当我凝视着这些金银器皿的时候,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时光似乎已随着我的沉思默想悄然逝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看守人,他正站在门口严密地监视着我是否在偷东西.
  我走到这位看守人跟前,我已把他搞得心神不定了.
  "先生,"我对他说,"你可以告诉我原来住这里的房客的姓名吗?"
  "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我见过她,也知道她的名字.
  "怎么!"我对看守人说,"玛格丽特.戈蒂埃真的死了吗?"
  "是的,先生."
  "她是在哪天死的?"
  "已有三个星期了."
  "那儿为什么允许别人来参观她的住宅呢?"
  "债权人认为这样做可以买到好价钱.您知道,让大家预先看看这里的织物和家具,这样能招徕顾客."
  "那么说,她还有债要还?"
  "先生,她还欠了好多哪!"
  "卖下来的钱大概还不完债了吧?"
  "还能剩一些."
  "那,剩下来的怎么处理呢?"
  "给她的家属."
  "她还有家属?"
  "好像有的."
  "谢谢您."
  看守人摸清了我的来意后才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对我行了个礼,然后我就走了出来.
  "可怜的姑娘!"我在回家的时候心里想,"她一定死得很惨,因为在这种生活圈子里,只有身体健康才可能有朋友."我突然之间有种怜悯玛格丽特命运的感觉.
  很多人对此可能会觉得可笑,但我不仅对烟花女子总是无限宽容的,而且我也不想为这种宽容态度和人争辩.
  一天,在我去警察局领取护照的时候,碰巧瞥见邻街有两个警察要押走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犯了什么罪我不知道,只见她痛哭流涕地抱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亲吻,由于她被捕后,母子就不得不骨肉分离.从这天起,我就从来没轻易蔑视过某个女人.  ■二
  拍卖定在十六日举行.
  在参观和拍卖之间有一天空隙时间,这些时间留给地毯商拆卸帷幔.壁毯等墙上饰物.
  那时,我正好从外地旅游归来.,别人总是要在一个人回到消息灵通的首都时告诉他一些重要新闻.但是人们好像不认为玛格丽特的死是什么大事情,这也是很自然的.玛格丽特长得是很漂亮,但,这些女人生前考究的生活越是闹得满城风雨,她们死后也就越是无声无息.她们就像某些星辰,初升时无光,陨落时也无光.如果她们年纪轻轻就死了,那她们所有的情人都会同时得到消息;因为在巴黎,一位名妓的情人彼此几乎都是密友.大家相互回忆几件她过去的逸事,但各人也都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丝毫不受这事的影响,甚至谁也不会因此会掉一滴眼泪.
  如今,人们到了二十五岁这年纪,眼泪就变得非常珍贵,决不会轻易乱流,最多也只是在双亲死去时哭几声,作为过去为他们破费的报答.
  而我,虽然玛格丽特任何一件用品上都没有我姓名的开头字母,可是我刚才承认过的那种天生的怜悯和出于本能的宽容,使我对她的死久久不能忘怀,虽然说她也许并不值得我如此想念.
  记得我过去常在香榭丽舍大街遇到玛格丽特,她坐着一辆由两匹栗色骏马驾着的蓝色四轮轿式小马车,每天准来到那儿.她身上有不同于她那一类人的一种气质,以及她那风致韵绝的姿色,这些都衬托出了这种气质的与众不同.
  这些不幸的人儿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是要有个什么人作伴.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公开他们和这种女人的暖昧关系,而她们又不堪寂寞,所以总是随身带着女伴.这些陪客有些是由于境况不如她们,自己没有车子;有些是怎么打扮也好看不起了的老妇人.假如有人要想知道任何关于他们女主人的私情,那么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她们请教.
  玛格丽特却与众不同,她总是独个儿坐车到香榭丽舍大街去,尽量不招人注意.她冬天披着一条开司米披肩,夏天穿着十分淡雅的长裙.在这条她喜欢散步的大道上有很多熟人,她偶尔也对他们微微一笑,但这是一种只有公爵夫人才有且也唯有他们自己才能觉察到的微笑.
  她也不像她所有那些同行那样习惯在情人陪同下散步于圆形广场和香榭丽舍大街街口之间,她的两匹马飞快地把她拉到郊外的布洛涅树林,她在那里下车,漫步一个小时,然后重新登上马车,急驰回家.
  所有这些我亲眼目睹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我对这位姑娘的早逝感到惋惜,就像人们惋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毁掉了那样.
  正如传说那样,玛格丽特真是一位绝色女子.
  她身材颀长苗条稍许过了点分,可是她有非凡的才能,只要略微调配一个着装,就把这种造化的疏忽给掩饰过去了.她披着长可及地的开司米大披肩,两边露出绸子长裙宽阔的镶边,她那紧贴在胸前藏手用的厚厚的暖手笼四周的褶裥都做得非常精巧,所以无论用什么挑剔的眼光来看,线条匀称而又协调.
  她的头样很美,是一件绝妙的珍品,长得小巧玲珑,就像缪塞所说的那样,她母亲好像是在生她时把它有意精心雕琢了一番.
  在一张露着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上,嵌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弯弯细长的眉毛,纯净得有如人工画就的一般,浓密的睫毛几乎盖住了眼睛,当眼帘低垂时,给玫瑰色的脸颊投去一抹淡淡的阴影;细巧而挺直的鼻子透着股灵气,鼻翼微鼓,像是对情欲生活的渴望;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出一口像奶一样洁白的牙齿;皮肤颜色就如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这些就是这张美丽的脸蛋给您的大概印象.
  黑玉色的头发,或是天然的或是梳理成的,如波浪一样地鬈曲着,在额前分成两大绺,一直拖到脑后,露出两个耳垂,耳垂上挂着的两只四千千法朗的钻石耳环闪闪发光.
  玛格丽特过着热情纵欲的生活,但她的脸上却呈现出处女那样的神态,甚至还带着稚气的特征,这真让我们百思而不得其解.
  玛格丽特有一幅她自己的画像,是维达尔给她画的,或许也唯有他的画笔才会把玛格丽特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在她去世后,这幅画有几天在我手里.这幅画画得跟真人一样,它弥补了我记忆中的不足.
  这一章里叙述的情节,有些我后来才知道的,为避免以后开始讲述这个女子的故事时再重新提起,我现在就把它们写下来.
  每到首场演出,玛格丽特必定光临.他在剧场或舞会上度过每一个晚上.只要有新剧本上演,准可以在剧场里看到她.她随身总带着三件东西:一副望远镜.一袋蜜饯和一束茶花,且每次她都把她们放在底层包厢的前栏上.
  一个月里有二十五天玛格丽特带的茶花是白的,而另外五天她带的茶花却是红的,谁都摸不透改换茶花颜色的原因是什么,而我也无法解释她的目的是什么.在她常去的那几个剧院中,那些老观众和她的朋友们都像我一样注意到了这现象.
  除茶花以外,她没带过别的花.因此,在她常去买花的巴尔戎夫人的花店里,有人给她取了一个外号,称她为茶花女,这个外号后来就这样被叫开了.
  此外,我知道就如所有生活在巴黎某一个圈子里的人一样,玛格丽特曾经做过一些翩翩少年的情妇,她也毫不隐讳的这样承认,那些青年也以此为荣,说明情夫和情妇他们彼此都满意.
  但是,据说有一次从巴涅尔旅行回来以后,她有几乎三年时间就只跟一个外国老公爵一起过日子了.这位老公爵是个百万富翁,他想尽方法要玛格丽特跟他生活.并且,似乎她顺从的答应了.
  别人这样告诉我这件事的情况:
  一八四二年春天,玛格丽特气色越来越坏,身体虚弱无力,医生建议她到温泉去疗养,她就到巴涅尔去了.
  在巴涅尔的病人间,有一位公爵的女儿,她不仅害着跟玛格丽特同样的病,而且长得跟玛格丽特一模一样,她们甚至会被别人误认为是姐妹俩.但公爵小姐的肺病已经到了第三期,玛格丽特来巴涅尔没几天,公爵小姐便离开了人间.
  就如有些人守着埋葬亲人的地方不愿意离开一样,公爵在女儿去世后依旧留在巴涅尔.一天早上,公爵在一条小路的拐角处碰见了玛格丽特.
  他好象看到他女儿的影子又出现在眼前,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地搂着她,甚至也不问清楚她究竟是谁,就恳求她允许他去探望她,允许他像爱自己去世的女儿的替身那样爱她.
  只有玛格丽特和她的侍女一起到巴涅尔去,再说她也不怕名声受到什么损害,就答应了公爵的请求.
  在巴涅尔也有一些人认识玛格丽特,他们专诚拜访公爵,把戈蒂埃小姐的社会地位据实相告.这对这个老年人来说,莫过于一次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一下就再也谈不上他女儿与玛格丽特还有什么相似之处了,但为时已晚,这少妇能使他精神上得到安慰,几乎成了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唯一的借口和托词.
  他一点没有责备玛格丽特,他也没有权利责备她,但是他对玛格丽特说,如果她觉得有可能改变一下她那种生活方式的话,那他愿意提供她所需要的任何补偿.作为她的这种牺牲的交换条件,玛格丽特同意了.
  必须说明的是,生性热情的玛格丽特当时正在病中,她认为她害病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她过去的生活.出于一种迷信的想法,她祈祷天主会因她的改悔和皈依而把美貌和健康留给她.
  果然,到夏末秋初的时候,由于洗温泉澡.散步.自然的体力消耗和正常的睡眠的作用,她的健康几乎完全恢复.
  公爵陪玛格丽特回到了巴黎后,像在巴涅尔一样,他还是经常来探望她.
  他们这种关系,别人不知道真正的缘由和动机,所以在巴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由于公爵曾以他的万贯家财而著称,现在又以挥霍无度而闻名了.
  大家把老公爵和玛格丽特的亲密关系归之于老年人贪淫好色,这是有钱老头儿的通病,人们对他们的关系作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就是没猜到真情.
  其实这位父亲对玛格丽特产生这样的感情,原因很纯洁,除了跟她有心灵上的交往之外,公爵认为,任何其他关系都意味着乱伦.他始终没有对她讲过一句不适宜给女儿听的话.
  我们除了如实描写我们的女主人公,根本不打算把她写成别的样子.我们只是在说,当玛格丽特待在巴涅尔的时候,她还能够遵守对公爵许下的诺言的,她也是遵守了的;但是一旦返回巴黎,这个惯于看戏跳舞.挥霍享乐的姑娘似乎就耐不住了,这种只有老公爵定期来访才可以解解闷的孤寂生活使她觉得百无聊赖,无以排遣,过去热辣辣的生活气息一下涌上了她的脑海和心头.
  且玛格丽特从这次旅行回来以后显得更加的妩媚娇艳,她正当二十妙龄,她的病看起来已大有好转,但实际上并未根除,因此她产生了狂热的情欲,这情欲往往也就是肺病的症状.
  公爵的朋友们都说公爵和玛格丽特在一起有损公爵的名誉,她的行动时刻受到监视,想抓住她行为不端的证据.一天,他们来告诉公爵,并保证,玛格丽特在拿准公爵不会去看她的时候,接待了别人,且这种接待往往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公爵知道后心里非常痛苦.
  玛格丽特在受到公爵盘问的时候一切都承认了,还坦率地劝告他以后别再关心她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力量信守诺言,她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被她欺骗的男人的好意了.
  之后公爵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他也只能这么做.到了第八天,他又来恳求玛格丽特还是像过去一样跟他来往,只要能够见到她,公爵同意完全让她自由行动,还向她发誓,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决不再说一句责备她的话了.
  这就是玛格丽特回到巴黎三个月以后,即一八四二年十一月或者十二月里的情况.  ■三
  十六日下午一点,我到玛格里特遗宅去.
  拍卖估价人的喊叫在大门口就听到了.
  房间里挤满了好奇的人群.
  几乎所有花街柳巷的名媛都到场了,几个贵妇人在偷偷打量她们.这一次她们又可以借参加拍卖的名义,仔细瞧瞧那些她们从来没有与之接触过的女人,或许她们私下还在暗暗羡慕这些女人自由放荡的享乐生活.
  F公爵夫人的胳膊撞到了A小姐;A小姐是当今妓女圈子里那些薄命红颜的典型代表;T侯爵夫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把D夫人一个劲儿在抬价的那件家具买下来;D夫人是当时最风流最有名的荡妇.那位Y公爵,据说他在马德里破了产,而在巴黎又风传他在马德里破了产,但实际上他连每年的年金都没有花完.此时他一面在跟M太太聊天,一面却在和N夫人眉来眼去调情.M太太是一位风趣诙谐的讲故事的好手,她常想自己出本名著,并签上自己的大名.美丽的N夫人常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散步,穿的衣衫的颜色离不了粉红和天蓝两种,有两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为她驾车,这两匹马,托尼向她要价一万法郎,她如数照付;最后还有R小姐,她依靠自己的真凭实学赢得的尊敬使那些靠嫁妆的上流社会妇人自愧勿如,那些靠爱情生活的女人是望尘莫及.她顾不得天气寒冷,赶来购买一些东西,引来了人们的注目.
  我们还可举出云集在这间屋里的很多人的姓氏起首字母,他们在这么巧碰在一起连他们自己也感到非常惊讶,不过为了不使读者感到厌烦,恕我不再介绍.
  我必须一提的是,当时大家都兴高采烈.女人中间虽有很多人与死者生前很熟,但是这会儿好象对死者毫无忧伤之情.
  大家高声谈笑,拍卖估价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在拍卖桌前板凳上坐满的商人们拼命让大伙安静,好让他们稳稳当当做生意,但谁也不理睬他们.像这样各色人等混杂,环境喧闹不堪的集会倒是从没见过.
  我默默地混进了这堆纷乱的人群.我想,这情景发生在这个可怜的女人咽气的卧室近旁,为的是拍卖她的家具以偿付她生前的债务,想到这,心中不免感到一种失落和悲痛.我与其说是来买东西的,倒不如说是来看热闹,我望着几个拍卖商的脸,每当一件物品叫到他们没有意料到的高价时,他们便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那些在这个女子的神女生涯上投机得呈,那些在她身上发过大财的人,那些在她弥留之际拿着贴了印花的借据来和她纠缠不休的人,还有那些在她死后不久就来收取他们冠冕堂皇的帐款和荒诞无经的高额利息的人,所有那些人竞自称为正人君子!
  难怪古人说,商人和盗贼信仰同一个天主,说得如此正确!
  长裙.开司米披肩.首饰,一下子都卖完了,我都无法相信会这么快,可没有一件东西是我用得着的,我一直在等.
  突然,我听到喊叫:
  "精装书一册,装订考究,书边烫金,书名《玛侬.莱斯科》,扉页上有两行字,十法郎."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冷场,一个人叫道:
  "十二法郎."
  "十五法郎,"我说.
  为什么我要出这个高价呢?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想看看那上面写着的几个字吧.
  "十五法郎,"拍卖估价人又叫了一回.
  "三十法郎,"第一个出价的人又叫了,口气好象是对有人加价感到恼火.
  这使我和那人展开了较量.
  "三十五法郎!"我用同样的口气叫.
  "四十法郎!"
  "五十法郎!"
  "六十法郎!"
  "一百法郎!"
  我承认如果仅是想要引人注意的话,那么我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因为在我们轮流加码的过程中,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瞅着我,想看看这位似乎一心要得到这本书的先生究竟是何等样人.
  最后一次叫价似乎彻底镇住了对手,他想想还是退出这场角逐的好,这场角逐徒然使我要花十倍于原价的钱去买下这本书.于是,他向我弯了弯腰,很客气地(尽管迟了些)对我说:
  "我让了,先生."
  那时也没有别人再抬价,书自然归我了.
  因为我怕自尊心会再一次激起我的倔脾气,而我身边并未带多少钱,我请他们记下我的姓名,把书暂且留在一边,就下了楼.那些目击者肯定对我作了种种猜测,他们准会暗暗思忖,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花那么大价钱来买下这本书,这种书到处都可以买到,只要花上十个法郎,至多不过十五个法郎.
  一个小时后,我派人取回了我买下了的那本书.
  扉页上是赠书人用钢笔写的两行秀丽的字:
  玛侬对玛格丽特
  下面署名是阿尔芒.迪瓦尔.
  "惭愧"这两个字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据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意见,玛侬是不是承认玛格丽特无论在放荡的生活,还是在内心感情方面,要比自己更胜一筹?       第二种在感情方面解释较为合乎情理,因为第一种解释是唐突无礼的,不管玛格丽特对自己的看法如何,她也是不会接受.
  我又出去了,直到晚上睡觉时,我才想到那本书.
  当然,《玛侬.莱斯科》是个动人的故事,我虽然已熟悉故事里每一个情节,可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手头有这本书,我即无法摆脱它的吸引力,我打开书本,普莱服神父塑造的女主人公似乎又在眼前,这情况几乎一百多次反复了.这位女主人公给描绘得那么栩栩如生,真切动人,好象我真的见过她似的.此时形成一种对比,更增加了这本书对我的意料不到的吸引力.出于对这个可怜的姑娘的怜悯,甚至可以说是喜爱,我对她越加同情了,我从她那里得到的遗物只有这本书.诚然,玛侬是死在荒凉的沙漠里的,但她是死在一个真心爱她的情人的怀抱里的.玛侬死后,这情人为她挖了一个墓穴,他的眼泪洒落在她身上,并且连同他的心也一起埋葬进去了.而玛格丽特,她像玛侬一样是个有罪的人,也有可能像玛侬一样放弃邪恶;但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样,她是死在富丽豪华的环境里的.她就死在过去一直睡觉的床上,但在她的心里却是一片空虚,就像被埋葬在沙漠中一样,而且这个沙漠比埋葬玛侬的沙漠更加干燥.更荒凉.更无情.
  我在几个了解她临终情况的朋友那里听说,玛格丽特在她无比痛苦的长达两个月的病危期间,谁都没有到她床边给她一点真正的安慰.
  我从玛侬和玛格丽特,转而想到了那些我所认识的女人,我看着她们边唱歌,边走向那几乎是万流归一的最后归宿.
  可怜的女人!如果说爱她们是一种过错,那么同情她们该不应是过错吧.你们同情见不到阳光的瞎子,同情听不到大自然音响的聋子,同情不能用声音来表达自己思想的哑巴;但,在一种虚假的也是廉耻的借口之下,你们却不愿同情这些心灵上的瞎子,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这种残疾逼得那个不幸的受苦的女人几乎走上绝路,使她无可奈何地看不到善良,听不到天主的声音,也说不出爱情.信仰的纯洁的语言.
  雨果刻画了玛丽翁.德.萝尔姆;缪塞创作了贝尔娜雷特;大仲马塑造了费尔南特;每个时期的思想家和诗人都奉献给娼家女子仁慈的怜悯心.有时一个伟人也会挺身而出,用他的爱情.甚至以他的姓氏来为她们恢复名誉.我之所以反复地这么强调,由于在那些开始看我这本书的读者中间,恐怕有很多人已经准备抛开这本书了,怕这是一本专门为邪恶和淫欲辩护的书,而且作者的年龄想必更是不值得信任.希望这些人别这么想,如果仅是因为这一点,那还请继续看下去的好.
  我只信奉一个原则:女子若没有接受过善的教育,天主总是向她们指出两条道路,让她们能殊途同归地走到他的跟前:一条是痛苦,一条是爱情.这两条路走起来都很艰难.那些女人在上面走得两脚流血,两手破裂;但与此同时,她们把罪孽的盛装留在沿途的荆棘上,赤条条地抵达旅途的尽头,然而这样全身赤裸地来到天主跟前,她们并不觉得害躁.
  碰到这些勇敢的女旅客的人们都应该帮助她们,并且跟大家说这些女人遇到过,因为在宣传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就是为她们指出了道路.
  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在人生道路的入口处竖两块牌子:一块是告示,写着"善之路";另一块是警告,写着"恶之路";满不在乎的告诉走来的人说:"选择吧!"而应该像基督那样,向那些受到环境诱惑的人指出从第二条路通往第一条路的途径;尤其是不能让开始的那段太险要,显得极不好走.
  基督教关于浪子回头的动人的寓言,目的是劝告我们要对人仁慈,要宽容.耶稣对那些深受情欲之害的灵魂充满了爱,他喜欢在包扎他们伤口的时候,从伤口取出治伤口的香膏敷在伤口上.因此,他对玛特莱娜说:"你将获得宽恕,因为你付出了很多的爱,"这种崇高的宽恕行为唤起了一种崇高的信仰.
  为什么我们要比基督严厉呢?这世界为了要显示它的强大,故作严厉,我们也就顽固地接受了它的成见.为什么我们要和它一样抛弃那些伤口里流着血的灵魂呢?从这伤口里,他们的罪恶像病人的污血一样渗出来.这些灵魂等待着一只友谊的手来替他们包扎伤口,治愈他们心里的创伤.
  我这是在向我同时代的人呼吁,向那些幸好伏尔泰先生的理论对之已不起作用的人们呼吁,向那些像我一样地意识到十五年以来人道主义正在突飞猛进的人呼吁.善恶的学识已得到公认,信仰又重新建立,我们又重新开始尊敬神圣的事物.假如还不能说这个世界是十全十美的,至少可以说相比以前大有改善.聪明人全都致力于同一个目的,一切伟大的意志都服从于同原则:我们要善良,要朝气蓬勃,要真实!邪恶事实上很空虚,我们要为行善而感到骄傲.最重要的是,我们千万不要丧失信心.不要轻视那些不是母亲.姐妹,又不是女儿.妻子的女人.不要减少对亲族的尊重和对自私的宽容.既然上天对一个忏悔的罪人比对一百个从没有犯过罪的正直的人更加喜欢,那就让我们作一个忏悔的罪人吧,上天会赐福给我们的.在我们行进的道路上,给那些被人间欲望所断送的人留下我们的宽恕吧,或许只有一种神圣的希望可以拯救他们,就像那些老婆子在劝人接受她们的治疗方法时所说的:即使没有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当然,我想从这些细小的论题里面得出伟大的结论,似乎这样显得我不自量力.但一切都存在于渺小之中,我就是相信这种说法.孩子虽然幼小,但他是未来的成人;脑袋虽狭窄,但它蕴含着无限的思想;眼珠才不过一丁点儿大,它却可以看到整个世界.  ■四
  拍卖两天后结束,一共售得十五万法郎.
  债主们拿走了三分之二,余下的由玛格丽特的家属继承,她的家属是个姐姐和一个小外甥.
  这个姐姐一看到公证人写信通知她说可以继承到五万法郎的遗产时,吃惊得呆若木鸡.
  这个年轻的姑娘没有看到她的妹妹已有六.七年了.从她妹妹失踪以后,不论是她还是别人,都没有得到过有关她的消息.
  这姐姐急急忙忙地赶到巴黎.那些认识玛格丽特的人看到了她也感到惊诧不已,因为玛格丽特唯一的继承人居然是一个胖胖的美丽的乡下姑娘,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
  顷刻间她发了财,也很是惊讶这笔意外之财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为她妹妹的死亡感到十分悲伤,但她把这笔钱以四厘五的利息存了起来,才让她的悲伤得到了补偿.
  在巴黎这个谣言纷纭的罪恶深渊,这样的事情到处有人在议论,随着岁月的消逝,就慢慢地被人遗忘了.要不是我忽然又遇上了一件事,我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参与这些事情.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了玛格丽特的身世,也知道了一些非常感人的详情细节.于是我决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现在我来写这个故事.
  家具售完后,那所空住宅重新出租了,在那之后三四天的一个早晨,有人按我家的门铃.
  我的兼做仆人的看门人去开了门,给我拿来一张名片,对我说来客要见我.
  我看了一下名片,上面写着:阿尔芒.迪瓦尔.
  我突然记起自己好像曾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名字,我记起了《玛侬.莱斯科》那本书的扉页.
  送这本书给玛格丽特的人要见我干什么呢?我吩咐立即请那等着的人进来.
  我看到了一个金黄头发的青年.他身材高大,脸色苍白,身穿一身旅行服装,这套服装像已穿了好几天,上面全是尘土甚至到了巴黎也没刷一下.
  迪瓦尔先生很激动,他也没有掩饰他的情绪,就这么眼泪汪汪地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先生,请原谅我这么衣冠不整,冒昧地来拜访您.但年轻人是不大讲究这些俗套的,何况我又实在急于想在今天就见到您.因此我虽然已经把行李送到了旅馆,却没留时间到旅馆里去歇一下就马上赶到您这儿来了.尽管时间还早,我还是怕见不到你."
  我请迪瓦尔先生在炉边坐下.他一边就坐,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把脸捂了一会儿.
  "你一定想知道,"他唉声叹气地接着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这种时间,穿着这样的衣服,哭成这模样地来拜访您,会向您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我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先生,想请您帮忙的."
  "请讲,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劳."
  "你参加了玛格丽特.戈蒂埃家里的拍卖吧?"
  讲到玛格丽特的名字,这个年轻人暂时克制住的激动情绪失去了控制,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可笑,"他又说,"请再一次原谅我这副失礼的模样.您这么耐心地听我说话,请相信,我将永远记着您的好意."
  "先生,"我对他说,"如果我真的能为您效劳,能稍许减轻您一些痛苦的话,请告诉我,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你将知道我是一个非常乐于助人的."
  迪瓦尔先生的痛苦实在令人同情,我无论如何要使他满意.
  他对我说:
  "在拍卖玛格丽特财产的时候,你是不是买了一本书?"
  "是的,买了一本书."
  "是《玛侬.莱斯科》吗?"
  "这本书您还留着吗?"
  "在我卧室."
  阿尔芒.迪瓦尔听到这句话,仿佛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马上向我表示感谢,好像这本书仍在我这儿就已是帮了他一点忙似的.
  我站起来,走进卧室把书取来,给了他.
  "就是这本,"他说,瞧了瞧扉页上的题词后就翻看起来,"是这本."
  一串串的泪珠滴落在书页上.
  "那,先生,"他抬起头来对我说,这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去掩饰他刚刚哭过,而且几乎又要出声哭泣了,"这本书对你很重要吗?"
  "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我想请您把它让给我."
  "出于好奇,我想知道"这时我说,"是您送给玛格丽特.戈蒂埃这本书吗?"
  "是我."
  "这本书归您啦,先生,您拿去吧,我高兴能使这本书物归原主."
  "但,"迪瓦尔先生不好意思地说,"那么至少我也得把您付掉的书款还给您."
  "允许我把它奉赠给您吧.在这样的拍卖中,区区一小本书根本谈不上高价,这本书花了多少钱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
  "你花了一百法郎."
  "是啊,"我说,这次轮到我尴尬了,"您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我原来想及时来到巴黎,赶上玛格丽特的遗物拍卖,但是我直到今天早晨才赶到.可无论如何我也要得到她一件遗物,我赶到拍卖估价人那儿,请他让我查一查售出物品的买主名单.我查到这本书是您买的,就决定上这儿来请把书让给我,不过您出的价钱使我担心,您买这本书会不会是为了某种纪念呢?"
  阿尔芒说这话,显得很担心,他是怕我和玛格丽特之间也有过他和她那样的交情.
  我赶忙让他放心.
  "我只是见到过她罢了,"我对他说,"一个年轻人对一个他乐于遇见的漂亮女人的去世会产生的那种感受,也就是我的感受.我也并未料到想在那次拍卖中买些东西,只是有位先生死命跟我抬价,好象存心不让我买到这本书.我也是一时高兴,逗他发火,才一个劲儿地跟他争着买这本书.因此,我再跟您说一遍,先生,您现在可以拿走这本书,并且我再次请求您接受它,不要像我从拍卖估价人手里买到它那样从我手里买走,我希望这本书能有助于我们之间结成长久深厚的友谊."
  "太好了,先生,"阿尔芒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接受了.您对我的好意,我永记心中,终身难忘."
  我很想了解阿尔芒有关玛格丽特的事情,因为书上的题词,这位青年的长途跋涉和他想得到这本书的强烈愿望都使我感到非常好奇,但我又不敢贸然向我的客人提出这些问题,生怕他认为我不接受他的钱只是为了有权干预他的私事.
  大概他猜出了我在想什么,因为他对我说:
  "您看过这本书了吗?"
  "看过了."
  "你对我写的两行题词有没有想过是什么意思?"
  "我一看这两行题词就知道,在你眼里,接受您赠书的为位可怜的姑娘确实是超乎寻常,因为我不愿把这两行字看作是一般的恭维话."
  "您说得对,这位姑娘是一位天使,您看,"他对我说,"看看这封信!"
  他递给我一张信纸,这封信显然他已看过很多遍了.
  我打开一看,信上写道:
  亲爱的阿尔芒,收到了您的来信,您的心地依旧那么,我真感谢天主.是的,我的朋友,我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但您还是这样关心我,这就大大地减轻了我的痛苦.我恐怕快要死了.我刚读了您那封写得那么感人的信,可是我恐怕没福再握一握写信人的手了.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医好我的病,那,这封信里的话就是.我不能再见到您了,您我之间远隔千里,死神已到了我眼前.可怜的朋友!您的玛格丽特眼下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了.让您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如干脆不见的好.您问我能否宽恕您,我从心底里原谅您.朋友,由于您以前待我不好恰恰证明了您对我的爱.我卧床已经一个月了,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尊重,所以我每天都在写日记,从我们分离的时候开始直写到我不能握笔为止.
  我没什么留给你,阿尔芒,您回来以后,就请到朱利.迪普拉那儿去.她会把这些日记交给你,您在里面会找到我们之间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还有我的解释.朱利待我很好,我们经常在一起谈到您.收到您信的时候她也在旁边,我们看信的时候都哭了.
  假如我们收不到您的回信,朱利会在您回到法国的时候把这日记交给您.不用感谢我写了这些日记,这些日记使我每天都能重温我一生中仅有的几天幸福日子,这对我是很有益的.如果您看了这些日记以后,能够谅解过去的事的话,那对我来说是得到了永久的安慰.
  我想留给您一些能够使您永远想着我的纪念品,但我家里的东西已经全被查封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的朋友,你明白了吗?我眼看就要死了,我在卧室里就能听到客厅里看守人的脚步声.他是我的债主们派来的,以防止别人拿走什么东西.即使我不会死,也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希望他们一定要等我断气以后再拍卖!
  啊!人是多么残酷无情!不!应该说天主是公平的.
  亲爱的,您来参加我财产的拍卖,这样您可以买到一些东西.因为,如果我现在为您留下一件即使是毫无人价值的一点东西,要是给人知道了,别人就可能控告你侵吞查封的财产.
  我要离去的生涯是多么凄凉呀!
  如果我能在死前再见您一面,那么天主该有仁慈!按目前情况看,我们一定是永别了.朋友,请原谅我不能再写下去了.那些说要把我的病治好的人总是给我放血,我已精疲力竭了,我的手不听使唤了.
  玛格丽特.戈蒂埃
  的确,最后几个字写得十分模糊,几乎无法辨认.
  我把信还给了阿尔芒.他刚才在我看信的时候,一定又在心里把它默默想了一遍.因为他一面把信拿回去一边对我说:
  "谁会相信这毛笔出自一风尘女子之手!"它使他一下子勾起了旧日情思,心情显得很激动.他对着信上的字迹凝视了一会,最后把信拿到唇边吻着.
  "当我想到,"他接着说,"在她死之前我可能再见不到她,而且永远看不到她;又想到她待我比亲姐妹还好,而我却让她这样死去时,我怎么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死了!她临死也惦记着我,还在写信,喊着我的名字.多可怜的,亲爱的玛格丽特啊!"
  阿尔芒听任自己思绪翻腾,热泪纵横,一面把手伸给我,一面继续说道:
  "一个陌生人看到我为这样一位姑娘的死如此悲痛,一定会觉得我太傻,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过去是怎样使她伤透了心.那时我是多么狠心啊!她又是多么温柔,受了多大委屈啊!我原来以为是我在饶恕她;而今天,我觉得是我根本不配接受她赐给我的宽恕.啊!要是能在她脚下哭上一个小时,既使我少活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大凡不了解一个人痛苦的原因而要安慰他,那是不太容易的.然而我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他向我这么坦率地倾吐他的悲哀,不由使我相信,他对我的话也不会无动于衷.于是我对他说:
  "您有亲戚朋友吗?别想太多,去看看他们,他们会安慰您;因为,我只能同情您."
  "是啊,"他站起来说,一面在我的房间里跨着大步来回走着,"我让您讨厌了,请原谅,我没有考虑到我的痛苦跟您并不相干,我没有考虑到我跟您絮叨的那件事,你根本不可能也不会感兴趣."
  "您误会我的意思,我完全尊重你的意愿.可惜我无力减轻您的痛苦.如果我,或者我的朋友可以减轻您的苦恼,总之不管您在哪方面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希望您知道我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请原谅,"他对我说,"痛苦使人神经过敏,请让我再呆一会儿,好让我抹抹眼泪,免得街上的行人把我当成一个呆子,这么大一个人还哭鼻子.您刚才把这本书给了我,让我很高兴.我永远也没法报答您对我的好意."
  "那您就允许我设法帮你,"我对阿尔芒说,"您就跟我谈谈您为什么这样伤心,讲出你心里的痛苦,就会感到轻松一些."
  "您说得对,但我今天直想哭.我只能跟您讲些没有兴趣的话,改天我再把这件事讲给您听,您就会明白我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感到伤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现在,"他最后一次擦眼睛,一边照了照镜子对我说,"希望您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傻瓜,也希望你允许我再来拜访您."
  这个年轻人的眼光又善良,又温柔,我几乎想拥抱他.
  而他,眼眶里又闪现出了泪花.他看到我已经发觉,便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
  "好吧,"我对他说,"千万不要过度伤心."
  "再见,"他对我说.
  他拼命忍住泪水,从我家逃了出去似的,因为很难说他是走出去的.
  我撩起窗帘,看他登上了在门口等着他的轻便双轮马车.一进车厢,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了.他拿起手帕掩面痛哭.  ■五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阿尔芒的消息,而玛格丽特倒经常有人提起.
  我不知您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一个看来跟您素不相识或者至少是毫无关系的人,一旦有人在您面前提到他的姓名,各种跟这人有关的诽闻琐事就会汇集而来,您的三朋四友也会来和您谈起他们从来也没有跟您谈过的事,您几乎就会觉得这个人仿佛就在您的身边.你会发现,在您的生活里,你曾屡次碰到过他,只不过没有引起你的注意罢了.您会在别人讲给您听的那些事情里面找到和您自己生活中的某些经历相吻合.相一致的东西.我和玛格丽特倒并非如此,因为我曾经看见过她,碰到过她.对她的容貌,她的生活习惯我非常清楚.不过,自从那次拍卖以后,我就经常听有人提到她的名字.我在前一章中曾提到这种情况,这个名字与一个极其巨大的悲痛联系在一起.所以我越来越感到诧异,越来越觉得好奇.
  过去,我从来也没有跟朋友们谈到过玛格丽特;现在,我见到他们就问:
  "你认识一个名字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吗?"
  "是茶花女吗?"
  "是她."
  "熟悉得很!"
  "熟悉得很!"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有时脸上还带着那种含义显而易见的微笑.
  "那么,这个姑娘怎么样?"我继续问.
  "一位好姑娘."
  "就这些?"
  "我的天!比别的姑娘聪明一些,可能也比她们更善良一些."
  "您是否还知道一些特别的事?"
  "她曾使G男爵倾家荡产."
  "就仅仅这一点吗?"
  "还做过......老公爵的情妇."
  "她真是这样的吗?"
  "大家都这么说的,不管怎么说,他接受过老公爵很多钱."
  听到的是那一套空洞的内容.
  但是,我非常渴望知道一些关于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之间的事.
  一天,我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常和风月场中的名媛来往.我问她:
  "你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吗?"
  回答同样是"熟悉得很".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美丽善良一个的姑娘.她死了,我很难过."
  "她有没有一个叫阿尔芒.迪瓦尔的情人呢?"
  "一个头发是金黄色的高个儿吗?"
  "是有这么个人."
  "阿尔芒这人怎么样?"
  "一个年轻人,我相信他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儿钱全花在了玛格丽特身上,后来他不得不离开了她.据说他差点为她发了疯."
  "玛格丽特怎么样了呢?"
  "她也很爱他,大家都这么说.不过这种爱就像那些姑娘们的爱一样,总不能向她们要求她们没办法给的东西吧."
  "后来阿尔芒怎样了?"
  "这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和他不熟.他和玛格丽特曾在乡下同居了五六个月.不过那是在乡下,她回巴黎时,他就走了."
  "以后你还看见过他吗?"
  "我没有."
  我也很久没有看见过阿尔芒.我甚至在寻思,他来我家,是否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了玛格丽特刚才死去的消息而勾起了旧情,因此才格外悲伤.我思忖他也许早就把再来看我的诺言随死者一起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别人来说可能如此,可是阿尔芒不会.他当时那种悲痛欲绝的声调是非常真诚的.因此我从这一个极端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极端,我想阿尔芒一定是哀伤成疾,我没有他的消息,因为他病了,或许已经死了.
  我情不自禁地关心起这个年轻人来了.这关心也许搀杂着一些自私的因素,说不定在他这种痛苦下,我已揣测到有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可能我正是由于急切的想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才对阿尔芒的销声匿迹感到这样不安的.
  既然迪瓦尔先生没有再来看我,我决定到他家里去.要找一个拜访他的借口并不难,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住址.到处打听,但谁都不知道.
  我到昂坦街去打听.玛格丽特的看门人可能知道阿尔芒住在哪儿.看门人已经换了一个新的,他和我一样不知道阿尔芒的住址.于是我就问他戈蒂埃小姐葬在哪里.在蒙马特公墓.
  已是四月份了,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坟墓不再像冬天时那样显得阴冷凄惨了.总之,气候已相当暖和,活着的人因此想起了死去的人,于是就到墓地来.我在去公墓的路上想着,我只要观察一下玛格丽特的坟墓,就能看出阿尔芒是不是还在伤心,也许还会看出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我走进公墓看守的房间,我问他是否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葬在蒙马特公墓.
  那人翻阅一本厚厚的簿子,簿子上登记着所有来到这个最后归宿地的人的名字.接着他回答我,二月二十二日中午,的确有一个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在这里下葬.
  我请他叫人把我带到她的坟上去,因为在这个死人的城市里,就像在活人的城市里一样,街道纵横交错,如果没人指引,几乎无法辨清方向.看守叫来一个园丁,并关照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园丁插嘴说:"我知道,......"接着转身对我说,"啊!那个坟墓非常好认!"
  "为什么?"我问他.
  "因为那上面有和别的坟上完全不同的花."
  "那坟墓是您照管的吗?"
  "是的,是个年轻人托我照管的.先生,但愿所有死者的亲属都能像他一样惦念死者就好了."
  园丁拐了几个弯后站住了,对我说:
  "到了."
  果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块方形花丛,如果没有一块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在那里作证的话,谁都认不出这是一个坟墓.
  这块大理石笔直地竖在那儿,一个圆铁栅栏围着这块买下的坟地,坟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茶花.
  "您感觉怎么样?"园丁问我.
  "美极了."
  "只要有一朵茶花枯萎了,我就要按照吩咐全部换成新的."
  "那是谁吩咐您这样做的呢?"
  "一个年轻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可能与死者有很深的感情,因为那个女的似乎不是规矩人.听说她过去长得很标致.先生,您认得她吗?"
  "认得."
  "和那位先生一样吧,"园丁带着狡黠的微笑说.
  "不一样,我至今没有和他说过话."
  "而您来看她,那您心肠可真好!因为几乎没有人到这公墓里来看这个可怜的姑娘!"
  "您是说从来没人来过?"
  "除了那位年轻先生来过一次以外,再没别人来过."
  "只来过一次吗?"
  "是的."
  "后来他也没有再来过?"
  "没来过,但是他回来以后会来的."
  "这么说他是离开这个城市了?"
  "是的."
  "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我想是到戈蒂埃小姐的姐姐那儿去了."
  "他为什么去那儿?"
  "去请求玛格丽特的姐姐同意把死者挪个地方,他要把玛格丽特葬到别处去."
  "为什么非要迁的?"
  "您知道,对死人人们有种种看法.这种事,我们这些人每天都看得到.这块坟地的租用期才五年,然而这个年轻人想要有一块面积更大一点永久性出让的的坟地,最好是新区里的地."
  "什么新区呢?"
  "就是现在正在出售的,靠左面的那些坟地.如果这个公墓以前一直像现在那样管理,那么很可能是世界上仅有的了.但是要使一切都做得十全十美,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说人们又是多么可笑."
  "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到了这里还要神气的不加节制.就说这位戈蒂埃小姐,据说她生活有点儿放荡,请原谅我用了这个词.现在,这位可怜的小姐,她死了;而如今没给人落下过什么话柄我们却天天在她们坟上浇花的女人不是同样多的是吗?但,那些葬在她旁边的死者的亲属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亏他们想得出,说他们不同意把她葬在这儿,还说这种女人应像穷人一样,埋葬在一个专门的地位.谁看见过这种事?我狠狠地把他们顶了回去:有些阔佬来看望他们死去的亲人,一年来至多四次,他们还自己带花束,看看都是些什么花!他们说是为死者哭泣,但却不肯花钱修理坟墓;他们在死者的墓碑上写得悲痛欲绝,却从没流过一滴眼泪,却还要来跟他们亲属坟墓的邻居找麻烦.您信么?先生,我和这位小姐并不相识,我不知道她做过些什么事,但是我喜欢她,这可怜的小姑娘,我关心她,我给她拿来的茶花价格公道,她是我偏爱的死人.我们这些人就这样,只能爱死人,因为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时间去爱别的东西了."
  我看着这个人,无须过多说明,一些读者就会懂得,在我听他讲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激动.
  他可能也看出来了.因为他接着又说:
  "据说有些人因为这个姑娘倾家荡产,还说她有一些十分迷恋她的情人,当我想到竟然连买一朵花给她的人也没有,不免感到又是奇怪又是悲哀.但是,她也不应觉得有什么遗憾,因为她总算还有一个坟墓,虽说只有一个人怀念她,这个人也已经替别人做了这些事.可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和她的身世相同.年龄相仿的可怜的姑娘,她们被埋在公共墓地里.每当我听到她们可怜的尸体被扔进墓地时,我的心像刀割一样.只要她们一死,就谁也不管她们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尤其是如果还有些良心的话,有时是怎么也快活不起来.您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无能为力!我有一个二十岁的美丽的大姑娘,每当有人送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尸时,我就想到了她,不管送来的是一位阔小姐,还是一个流浪女,我都难免要动感情.
  "您一定厌烦听这些罗唆事了吧,再说您也不是来听这些故事的.他们要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上来,这儿就是,您还有什么事要我做?"
  "您知不知道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住址?"我问这园丁.
  "我知道,他住在......街,您看见这些花了吧,买这些花的钱我就是到那儿去收."
  "非常感谢,我的朋友."
  我最后望了眼这个铺满鲜花的坟墓,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想探测一下坟墓有多深,好看看被扔进泥土里的那个漂亮的女人究竟怎么样了,我心情忧郁地离开了玛格丽特的坟墓.
  "先生是不是想和迪瓦尔先生见一次面?"走在我旁边的园丁说.
  "是的."
  "我相信他还没有回来,否则他早到这儿来了."
  "您有把握肯定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吗?"
  "不仅可以肯定,而且我可以发誓,他想替玛格丽特迁葬就是为了想再见她一面."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上次他到公墓来时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样才可以再见到她呢?,这样的事除非迁葬才办得到.我把迁葬需要办的手续一一告诉了他,您知道,要替死人迁葬,必须先验尸,而这要得到死者家属的许可才能做,而且还要由警长来主持.迪瓦尔先生去找戈蒂埃小姐的姐姐是为了征得她的同意.他一回来肯定会先到墓地这儿来."
  我们走到了公墓的门口,我给他几个零钱表示感谢,向他告诉我的那个地址走去.
  阿尔芒还没回来.
  我在他家里留了话,请他回来以后就来看我,或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第二天早晨,迪瓦尔先生发给我一封信,告诉我他已经回来了,并且请我到他家里去,还说他因疲劳过度不能外出.  ■六
  我到阿尔芒家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
  他一见我,就向我伸出滚烫的手.
  "您烧得不轻啊,"我对他说.
  "没事儿,只是路上赶得太急,感到疲劳而已."
  "你从玛格丽特姐姐家里回来吗?"
  "是,谁告诉您的?"
  "我已知道了,您和玛格丽特姐姐谈成了吗?"
  "谈成了,但,谁告诉您我出门了?谁告诉您我出门去干什么的?"
  "是公墓的园丁."
  "那座坟墓您看到了?"
  我简直不敢回答,因为他讲这句话的声调说明他的心情还是很痛苦,就像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样.每当他自己的思想或者别人的谈话触及那个使他伤心的话题时,有很长时间他那激动的心情都不能自持.
  因此我只点点头,表示我已去过.
  "坟墓照管得非常好吧?"阿尔芒接着说.
  两大滴泪珠顺着病人的脸颊滚落下来,他转过头去避开我,我也装出没有看见的样子,试着岔开话题,换件别的事情谈谈.
  "您出去已经有三个星期了,"我对他说.
  阿尔芒用手擦擦眼睛,回答我说:"整三个星期."
  "您在路上花了很长时间."
  "我并不是一直在路上,我病了两个星期,否则我早就回来了,但发烧使我不得不呆在房间里."
  "您病还没有完全好."
  "若再在那儿多待上一个星期,没准我就要死在那儿了."
  "不过现在您已回来了,那就应该好好保养身体,您的朋友们会看望您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就算是第一个来看您的朋友吧."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能起床了."
  "您太冒失啦!"
  "我一定要起来."
  "您要办什么急事吗?"
  "我必须到警长那儿去."
  "为什么您不委托别人去办这件事呢?您亲自去会使你的病加重的."
  "只有办了这件事才能治好我的病,我非要见她一面不可.从我知道她死了以后,尤其是看见她的坟墓以后,我再也睡不着了.不能接受在我们分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姑娘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不亲眼看见她我不能相信.我一定要看看天主把我心爱的人弄成了什么样子,也许这个使人恐惧的景象会治愈我那悲痛的思念之情.您陪我一起去,好吗?......如果你不太讨厌这类事的话."
  "她姐姐怎么对您说?"
  "什么也没说,她听到有一个陌生人要买一块地替玛格丽特造一座坟墓,感到非常惊讶,她立刻就同意了我的要求,在授权书上签了名."
  "听我的话,等你病完全好了以后再去办这件迁葬的事吧."
  "请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再说,如果我不趁现在有决心的时候,赶紧把这件事情办了,我可能会发疯的,不做完这件事我的病不可能会好.我向您发誓,只有在看一眼玛格丽特以后,我才会平静下来.这可能是发高烧时的渴念,不眠之夜的幻梦,谵妄发作时的反应;至于看到她之后,我是不是会像朗塞先生那样成为一个苦修士,我现在也不能确定."
  "我懂得,"我对阿尔芒说,"愿为您效劳;您看到朱利.迪普拉没有?"
  "看见了.就在我上次回来的那一天我看见了她."
  "您拿到她的日记了吗?"
  "这就是."
  阿尔芒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卷纸,但马上又放了回去.
  "这些日记里写的东西我都能背下来了,"他对我说,"三个星期来,我每天都要念十来遍这些日记.您以后也可以看,但要再过几天,等我稍微平静一些,等我能够把这些日记里面写的有关爱情与内心的表白都解释给您听时,您再看吧."
  "现在,我要请您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呢?"
  "停在下面的那辆车是你的吧?"
  "那,能不能请您拿了我的护照到邮局去一次,问问有没有寄给我的留局待领的信件?我的父亲和妹妹给我的信一定都寄到巴黎来了,上次我离开巴黎的时候那么仓促,抽不出空于动身之前去打听一下.等您从邮局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去把明天迁葬的事通知警长."
  我从阿尔芒手中接过护照,我就到让-雅克-卢梭大街去了.
  那儿有两封给迪瓦尔先生的信,我拿了就回来了.
  我回到他家里时,阿尔芒已经穿着整齐,作好出门的准备.
  "谢谢,"他接过信说,"是啊,"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又接着说,"是啊,这是我父亲和我妹妹寄给我的.他们肯定弄不懂我为什么没有回信."
  他打开信,几乎没有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一会儿他就把信折了起来.
  "我们走吧,"他说,"明天我再写回信."
  我们来到了警长那儿,阿尔芒把玛格丽特姐姐的委托书交给了他.
  警长收下委托书,换发给我们一张给公墓看守人的通知书,约定次日上午十点迁葬.事前一个小时我去找阿尔芒,尔后一起去公墓.
  我对参加这样一次迁葬很感兴趣,老实说,我一夜都没睡好.
  连我的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可想而知这一夜对阿尔芒来说是多么漫长!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到了他的家里,他苍白的脸色实在吓人,好在神态还算安详.
  他对我笑了,伸过手来.
  几支蜡烛点完了,在出门之前,阿尔芒带上了一封写给他父亲的厚厚的信,他一定在信里倾诉了他昨夜里的感想.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蒙马特公墓.
  警长已在等我们了.
  大家慢慢地朝玛格丽特的坟墓走去,警长走在前面,阿尔芒和我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我觉得我同伴全身像触电似的抽搐,像是有一股寒流突然穿过他的全身.所以,我瞧了瞧他,他也懂得了我目光的含义,对我微笑了一下.可是从他家里出来后,我们连一句话也没交谈过.
  快要到坟前时,阿尔芒停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我这时心情得以放松一下,因为我自己的心也好像给虎钳紧紧地钳住了似的.
  在这样痛苦的场合,也是不可能有什么乐趣可言.我们来到坟前的时候,园丁已把所有的花盆移开了,铁栅栏也搬开了,两个人正在挖土.
  阿尔芒靠着一棵树上看着.
  好象他全部的生命都集中在他那两只眼睛里了.
  突然,一把鹤嘴锄打到了石头,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阿尔芒突然像触电似的往后一缩,并且使劲握住我的手,握得我手都痛了.
  一个掘墓人拿起一把巨大的铁铲,一点一点地清除墓穴里的积土;再后来,墓穴里只剩下棺材上面的石块,石块被一块一块的扔了出来.
  我一直在观察阿尔芒,时刻担心他那竭力克制着的感情会把他压垮;但他一直在望着,两眼发直,瞪得大大的,像疯子一样,只有从他微微颤抖的脸颊和双唇上才看得出他的神经是多么的紧张.
  至于我,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我后悔不该到这里来.
  棺材全部露出来以后,警长对掘墓的工人们说道:
  "打开!"
  这些人照办了,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棺材是橡木制的,他们开始旋取棺材盖上的螺钉,这些螺钉受了地下的潮气全都锈住了.好不容易才把棺材打了开来,迎面扑来一股恶臭,尽管棺材四周都是芳香扑鼻的花草.
  "啊,天哪!"阿尔芒喃喃地说,脸色雪白.
  连掘墓人也向后退了.
  尸体用一块巨大白布裹着,从外面可以看出尸体的轮廓.尸布的一端几乎全烂掉了,露出死者的一只脚.
  我几乎要晕过去了,就在我现在写到这几行的时候,这一幕景象好象仍在眼前.
  "我们快点吧."警长说.
  两个工人中的一个动手拆开尸布,掀开,玛格丽特的脸庞一下子露了出来.
  那模样看着实在吓人,说起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一对眼睛只剩下了两个窟窿,嘴唇烂掉了,雪白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干枯又黑乎乎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颊掩盖在那稀稀拉拉的头发下面.不过,我还是能从这一张脸庞上认出我从前经常见到的那张白里透红.喜气洋洋的脸蛋.
  阿尔芒死死地盯着这脸,嘴里不断咬他掏出来的手帕.
  我好象被一只铁环紧紧箍住,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只能把我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一只嗅盐瓶打开,拼命地嗅着.
  正在我头晕目眩的时候,听到警长跟迪瓦尔先生说道:
  "你认出来了吗?"
  "认出来了."年轻人的声音几乎喑哑了.
  "那把棺材盖上搬走."警长说.
  掘墓工人把裹尸布扔在死人的脸上,盖上棺盖,一人抬着棺材一头,向指定的方向走去.
  阿尔芒木然不动,两眼凝视着这个已出空的墓穴;脸色甚至比刚才我们看见的死尸还要惨白......他好象变成一块石头了.
  我知道在这个场面过去,支持着他的那种痛苦缓解以后,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走近警长.
  "这位先生,"我指着阿尔芒对他说,"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儿了吧?"
  "不用了,"他对我说,"而且我还劝您把他带走,他好像气色不大好."
  "走吧!"我挽着阿尔芒的胳膊,对他说.
  "什么?"他看着我说,好像不认识我了.
  "事情办完了,"接着我说,"您现在该走了,我的朋友,您脸色发白,浑身冰凉,再这样激动下去是会送命的."
  "您说得对,我们该走了,"他下意识地回答,但一步也没有挪动.
  我只好抓住胳膊拉着他走.
  他机械的挪动着步子,嘴里不停地咕哝着:
  "您看到那双眼睛了吗?"
  说着,他回过头去,仿佛有个幻觉在召唤他.
  他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慢慢向前拖着身体.他的牙齿格格作响,双手冰凉,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动.
  之后我跟他讲话,他一句也没回答.
  他唯一能做的,是由我带着走.
  我们到门口时正好有辆车在哪呢,正是时候.
  他刚在车子里坐下,就抽搐得更厉害了,这是一次真正的全身痉挛.他怕吓着我,就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喃喃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想哭."
  我听到他喘粗气,他的眼睛充血,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我让他闻了闻我刚才用过的嗅盐瓶.我们回到他家时,看得出他仍在哆嗦.
  仆人帮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我把房里的炉火生得旺旺的,又连忙去找我的医生,把刚才的事告诉他.
  他马上就来了.
  阿尔芒脸色绯红,神志昏迷,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胡话,这些话里只有玛格丽特的名字才叫人听得清楚.
  医生检查过病人后,我问医生说:"怎么样?"
  "是这样,算他运气,他得的是脑膜炎,不是什么大的病,天主饶恕我,我以为他疯了呢!幸而他肉体上的病将压倒他精神上的病.一个月以后,两种病可能会同时治好."  ■七
  有些疾病干脆利索,不是一下子送了人的命,就是过不了几天就痊愈,阿尔芒患的正是这一类病.
  在我刚才叙述的事情过去半个月后,阿尔芒已经完全康复,我们彼此已经成为密友.在他整个患病期间,我几乎一直在他的房间呆着.
  春天到了,繁花似锦,百鸟和鸣,我朋友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了,窗户向着花园,花园里清新的气息一阵阵地向他袭来.
  医生已经允许他起床,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阳光最暖和的时候,打开窗子,我们常坐在窗边聊天.
  我一直留意不要扯到玛格丽特,生怕这样会使得情绪已安定下来的病人重新陷入那种极度的悲痛之中;阿尔芒却相反,他似乎很乐意谈到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一谈起她就会眼泪汪汪的,而是带着一脸柔和的微笑,这微笑使我对他心灵的恢复感到高兴.
  我注意到,自上次去公墓看到了那个使他突然发病的场面以后,他精神上的痛苦完全被疾病替代了,对玛格丽特的死,他的想法和过去不一样了.他对玛格丽特的死已经确信无疑,心中反而感到轻松,为了不再想那些阴森恐怖的场景,他一直在追忆与玛格丽特交往时最幸福的时刻,好象他也仅愿意回忆这些事情.
  阿尔芒大病初愈,高烧乍退,身体还极度虚弱,不能让他精神过于激动.春天大自然欣欣向荣的景象围绕着阿尔芒,令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那些欢乐的景象.
  他一直拒绝我的劝告不肯把病危的情况告诉家里,直到他脱离险境以后,他父亲还蒙在鼓里.
  一天傍晚,我们坐在窗前,比平时聊得晚了一些,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在闪耀着蔚蓝和金黄两色的薄暮中入睡了.虽说我们身在巴黎,但四周的一片翠绿色仿佛把我们和世界隔绝了,除了偶尔传来的车辚辚声,我们的谈话几乎不受什么干扰.
  "差不多也像这么个季节,这么个傍晚,我认识了玛格丽特."阿尔芒说.他陷入了遐想,这时我对他说话他听不见的.
  我什么也没回答.
  于是,他转过头来说:
  "我想我应把这个故事讲给您听;您可以写成一本书,别人未必相信,可这本书写起来也许很有趣."
  "过几天讲给我听吧,我的朋友."我对他说,"您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
  "今天晚上暖和,我也吃过了鸡脯肉,"他微笑着对我说,"我不发烧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要干,我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您听."
  "你若真的很想讲,那我就洗耳恭听."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于是他说,"我按这些事的先后顺序给您讲,如果您以后要用这个故事写点什么东西,随您怎么写都行."
  下面就是他跟我讲话的内容,这个故事的确很生动,我几乎没有做什么改动.
  是啊,......阿尔芒把头靠在椅背上,接着说道,......是啊,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我和我的朋友R.加斯东在乡下玩了一天,傍晚我们回到巴黎,由于困得无聊,我们就去杂耍剧院看戏.
  在一次幕间休息时,我们到走廊里休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从我们身旁走过,我朋友向她打了个招呼.
  "您打招呼的这人是谁?"我问他.
  "玛格丽特.戈蒂埃."他说.
  "她的模样变化太大了,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我激动地说.我为什么激动,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她生过一场大病,这个可怜的姑娘看来是活不长了."
  对这些话,我仍记的很清楚,就像我昨天听到的一样.
  你要知道,我的朋友,两年以来,每次我遇见这个姑娘,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会莫名其妙地脸色泛白,心头狂跳.有一个朋友是研究秘术的,他把我这种感觉称为"流体的亲力";而我却很简单地认为我命中注定要爱上玛格丽特,这点我可以预感到.
  她常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几位朋友都亲眼目睹,当他们知道我这种印象是从谁那儿来的时候,老是不停地大笑.
  我第一次碰到她是在交易所广场絮斯商店门口.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在门口停住,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她走进商店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低低的赞叹声.而我却如被钉在地上似的,从她进去直到她出来,一动都没有动.她在店铺里选购东西我就在外面看着.我原来也可以进去,但我不敢.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我怕她猜出我走进店铺的用意而生气.然而那时候,我也没料到以后还会见到她.
  她服饰典雅,穿着一条细纱长裙,上面镶满花边肩上披一块印度方巾,四角是金镶边和丝绣的花朵,戴着一顶意大利草帽,手上有只手镯,那是当时刚时行的一种粗金链子.
  她又登上敞篷马车走了.
  店铺里一个小伙计站在门口,目送这位穿着高雅的漂亮女顾客的车子远去.我走到他的身旁,请他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名字.
  "她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他回答说.
  我没敢问她的地址就离开了.
  我以前有过很多幻觉,过后也都忘了;但这一次是真人真事,因此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这个印象.于是我到处去寻找这个穿白衣服的绝代佳人.
  几天后,喜剧歌剧院有一次盛大的演出,我去了.我看到在台前旁侧的包厢里的第一个人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
  我那位年轻的同伴也认识她,因为他叫着她的名字说:
  "看!那位漂亮的姑娘!"
  正在这时,玛格丽特拿起望远镜朝着我们这边望,她看到了我的朋友,冲他笑了笑,做手势让他过去看她.
  "我去向她问好,"他对我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幸福!"
  "幸福什么呢?"
  "这样的女人你都可以去拜访."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不."我涨红了脸,因为这一下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不过我很想认识她."
  "跟我来,我给您介绍."
  "那先去征得她同意吧."
  "啊!真是的,跟她是不用拘束的,跟我走."
  我听见这话心里很难过,我害怕由此而证实玛格丽特不值得我对她那么动情.
  阿尔封斯.卡尔在一本书名为《烟雾》的小说里说:一天晚上,有个男人尾随着一个俊俏的女人;她体态优美,容貌艳丽,他立刻即被迷倒.如果能吻这个女人的手,他觉得就有了从事一切的力量,战胜一切的意志和克服一切的勇气.这女人怕她的衣服沾上泥,撩了一下裙子,一段迷人的小腿露出来,他都几乎不敢望一眼.正当他梦想着能得到这个女人时,她却在一个街角留住了他,问他是否愿意上楼到她家里去.他回头就走,穿过大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
  我记起了这段描述.本来我已决意愿为这个女人受苦,我担心她过快地接受我,怕她太草率地爱上我;我宁可经过长期等待,历尽艰辛以后才得到这种爱情.我们这些男人就是这脾气;如果能让我们头脑里的想象赋有一点诗意,追求真正的爱情胜于肉欲,那就会感到幸福无比.
  总之,若有人对我说:"今天晚上您可以得到这个女人,但是明天您就会被人杀死."我会接受的.但如果有人对我说:"花上十个路易,您就可以成为她的情夫."我会拒绝的,且会痛哭一场,就像个孩子在醒来时发现夜里梦见的宫殿城堡瞬间又都消失一样.
  可是,我想认识她;这是要知道她是怎样的个人的方法,而且也是唯一的方法.
  于是我对朋友说,我要他先征得玛格丽特的同意以后,再把我介绍给她.我独自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脑子里在想着,她就要看到我了,而我还不知道在她的注视之下该做出什么态度.
  我尽量事先考虑好我要对他说的话.
  爱情是那么纯洁,多么天真无邪啊!
  没过多久,我的朋友下来了.
  "她等着我们,"他说.
  "就只他一个人吗?"我问.
  "有个女伴."
  "没其它有男吗?"
  "没有."
  "我们走吧."
  我跟朋友向剧场的大门走去.
  "喂,你怎么到那边去呀,"我对他说.
  "我去买些蜜饯,玛格丽特刚才向我要的."
  我们走进了设在剧场过道上的一个糖果铺.
  我真想买下整个铺子.正在我观看可以买些什么东西装进袋子时,我的朋友开口了:
  "糖渍葡萄一斤."
  "您知道她爱吃这个?"
  "她从来不吃别的蜜饯,这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啊!"当我们走出店铺时他接着说,"您知道我要给您介绍的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您别认为是把您介绍给一位公爵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妓女罢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妓女.亲爱的,你不必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我嘟嘟囔囔地说.我跟在朋友的后面走着,心里却在想,我的热情看来真要冷下去了.
  当我走进包厢时,玛格丽特发出骇人的笑声.
  我倒是更愿看到她愁眉苦脸.
  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她,玛格丽特只是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
  "那你给我买密饯了吗?"
  "在这儿."
  在拿蜜饯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望我,我垂下眼睛,脸涨得绯红.
  她俯身在她邻座那个女人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都放声大笑.
  不用说我成了她们的笑柄,她们依旧对我发窘的模样笑个不停.那时我本来就有一个情妇,她是一个小家碧玉,温柔而多情.她那多情的性格和她伤感的情书常使我发笑.由于我这时的感受,我终于懂得了我从前对她的态度一定伤透了她的心,因此有五分钟之久我爱她胜过一个从未爱过任何女人的人那样.
  玛格丽特吃着糖渍葡萄不再理会我了.
  我的介绍人不愿让我处于这种尴尬可笑的境地.
  "玛格丽特,"他说,"如果迪瓦尔先生没有跟您讲话,您也不必感到奇怪.他被你弄的不知所措,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看你请这位先生一起来是因为一个人来觉得无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开口说话了,"那么我就不会请欧内斯特来,要求你同意把我介绍给你了."
  "这倒也是一种拖延这个倒霉时刻的办法."
  谁要是曾跟玛格丽特那样的姑娘稍许有过一点往来,谁就会知道装疯卖傻是她们的爱好,喜欢跟她们初次见面的人恶作剧.她们不得不无条件接受那些每天跟她们见面的人的侮辱,这当然是对那些侮辱的一种报复.
  所以要对付她们,也要用她们圈内人的某种习惯,而我却没有这种习惯;再说,我对玛格丽特原有的看法,使我过于认真的看她的玩笑,对这个女人的任何方面,我都不会无动于衷.因此我站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于掩饰的沮丧声调对她说道:
  "如果您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么我只能请您原谅我的冒失,我只能向您告辞,并且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鲁莽了."
  说完,我行了个礼就出来了.
  我刚一关上包厢的门,里面就发出第三次哄笑声.这时我真希望有人来撞我一下.
  我回到了座位上.
  这时台上敲响了开幕锤.
  欧内斯特回到了我身边.
  "您今天的表现很奇怪!"他一面坐下来一面对我说,"她们以为您疯了."
  "我走后,玛格丽特说什么了?"
  "她笑了,她对我说,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您那样滑稽的人;但您千万不要以为您失败了,对这些姑娘您不必如此认真.她们不懂得风度是什么,礼貌是什么;这就像替狗洒香水一样,它们觉得味道难闻,要跑到水沟里去打滚洗掉."
  "总之,这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尽量装得毫不介意似地说,"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了,如果说在我认识她以前她对我还有点吸引力;现在认识她后,情况却大不一样了."
  "算了!总有一天我会看见您坐在她的包厢里,或许还会听到您为她倾家荡产的消息.不过,即便那样也不能怪您,她没教养,但她是一个值得你设法得到的漂亮的情妇哪!"
  幸好启幕了,我的朋友才没再讲下去.要告诉您那天舞台上演了些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所能记得起来的,就是我不时地抬起眼睛望着我刚才匆匆离开的包厢,不断有新的来访者.
  但,事实上我根本就忘不了玛格丽特,另外一种想法在我脑子里翻腾.我觉得我不应该念念不忘我自己的笨拙可笑和她对我的侮辱.我暗自说,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得到这个姑娘,占有那个我刚才一下就放弃了的位置.
  玛格丽特和她的朋友在戏结束前就离开了包厢.
  我身不由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您这就走吗?"欧内斯特问.
  "为什么呢?"
  这时,他才发现玛格丽特已出了包厢.
  "走吧,"他说,"祝您好运气,祝您一切顺利."
  我从场子走了出来
  我听到楼梯上有她的衣裙声和谈话声.我闪在一旁不让人看见,这两个女人由两青年陪着走了下来.在剧场的圆柱走廊里有一个小厮向她们迎上来.
  "去跟车夫讲,要他到英国咖啡馆门口等我,"玛格丽特说,"我们步行到那里去."
  几分钟后,我在林荫大道上踯躅,看到在那个咖啡馆的一间大房间的窗口,玛格丽特正靠着窗栏,一瓣瓣地摘下她那束茶花的花瓣.
  两个青年中有一个她在肩后俯首与她窃窃私语.
  我走进附近的金屋咖啡馆,坐在二楼的楼厅里,紧紧地盯着那个窗口.
  深夜一点,玛格丽特跟她三个朋友一起登上了马车.
  我也跳上一辆轻便马车跟在后面.
  她的车子驶到昂坦街九号门前停下来.
  玛格丽特从车上下来,一人回到家里.
  她一人回家可能是偶然的,但是碰到这个偶然使我觉得非常幸福.
  从此后,我经常在剧院里,在香榭丽舍大街遇见玛格丽特,她始终是那样快活;而我始终是那样激动.
  但是,我一连有两个星期在哪儿都没有遇到她.在碰见加斯东的时候,我就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可怜的姑娘得了重病,"他回答我.
  "她生的是什么病?"
  "她生的是肺病,再说,她过的那种生活对治好她的病几乎没有希望,她只有躺在床上等死."
  人心不可捉摸;我听到她的病情反倒感到很高兴.
  我每天去打听她的病况,但我既不让人家记下我的名字,也不留下我的名片.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知道她什么时候病愈,又是什么时候去了巴涅尔的消息.
  随着时光的流逝,如果不能说是我逐渐地忘了她,那就是她给我的印象渐渐地淡薄了.我外出旅游,和亲友往来,生活琐事和日常工作冲淡了对她的想念.即使我回忆起那次邂逅,我也至多认为是一时的感情冲动.这种事在年幼无知的青年中是常有的,一般都会事过境迁,一笑了之.
  再说,我能够忘却前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自从玛格丽特离开巴黎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因此,就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当她在杂耍剧院的走廊里,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已认不出她了.
  固然那时她戴着面纱,但在两年以前,尽管她戴着面纱,我都会一眼认出她来,就是猜也把她猜出来了.
  尽管如此,当我得知她就是玛格丽特时,心里还是激动不已.一看到她的衣衫,两年不见她面而在逐渐淡漠下去的感情,刹那间就又重新燃烧起来了.  ■八
  但是,......阿尔芒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一方面我明白我仍然爱着玛格丽特,一方面又觉得我不像以前那么软弱了,我希望能再次跟玛格丽特见面,还想让她认为我现在比她优越得多.
  为了要实现心中的愿望该想出多少办法,编出多少理由啊!
  所以,我在走廊里再也不能待下去了,我回到正厅就坐,一面飞快地朝大厅里扫了一眼,想看看她坐在哪个包厢里.
  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底层台前包厢里.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她变了,满不在乎的那种微笑已消失了.她生过一场病,且很明显病还没有完全好.
  尽管已经是四月份的天气了,她穿得还是像在冬天里一样,全身衣裳是天鹅绒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终于注意到我了.
  她对我端详了一会儿,又拿起望远镜想仔细瞧瞧我,她肯定觉得我面熟,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我是谁.因为当她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微笑,这是女人用来致意的惯用的那种很妩媚的笑容,显然她在准备回答我即将向她表示的敬意.但是我对她的致意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故意要显得比她高贵,我装出一副她记起了我,我倒已忘掉了她的神气.
  她认为认错了人,把头掉了过去.
  启幕了.
  在演戏时,我看了好几次玛格丽特,可是我从未见到她认认真真地在看戏.
  就我来说,对演出同样也是心不在焉的,我只关心着她,但又尽量不让她觉察到.
  我看到她在和她对面包厢里的人交换眼色,也向那个包厢望去,我认出了坐在里面的那女人她与我相当熟悉.
  这个女人过去也是妓女,曾打算进戏班子,但是没有成功.后来靠了她和巴黎那些时髦女子的关系,做起生意来了,开了一家妇女时装铺.
  我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跟玛格丽特会面的机会,趁她往我这边瞧时,我用手势和眼色向她问好.
  已如我所料到的,她招呼我到她包厢里去.
  那妇女时装铺老板娘的芳名叫普律当丝.迪韦尔诺瓦,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要从她们这样的人那里打听些什么事几乎不用费周折,何况我要向她打听的事又是如此平常.
  我趁她又要跟玛格丽特打招呼的时候问她:
  "您在看谁啊?"
  "玛格丽特.戈蒂埃."
  "您和她认识吗?"
  "认识,她是我铺子里的主顾,且也是我的邻居."
  "那您也住在昂坦街?"
  "七号,我们梳妆间的窗户正好相对着."
  "据说她是个很迷人的姑娘."
  "你不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我很想认识她."
  "那我把她叫到我们的包厢来吧?"
  "不,最好还是您把我介绍给她."
  "要到她家里去吗?"
  "能这样最好."
  "这不太好办呀."
  "为什么呢?"
  "因为她正受一个嫉妒心很重的老公爵的监护."
  "监护,那太妙了!"
  "是啊,她是受到监护的,"普律当丝接着说,"可怜的老头,做她的情夫很麻烦的呢."
  于是普律当丝跟我讲了玛格丽特在巴涅尔认识公爵的经过.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继续说,"她才一个人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
  "但谁来陪她回去呢?"
  "是他老公爵."
  "这么说她回去时他要来的罗?"
  "过一会儿他就会来."
  "那您呢,谁将陪您回去呢?"
  "没人."
  "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可恐怕您还有一位朋友吧."
  "那我们一起陪您回去好啦."
  "您那位朋友怎么样?"
  "一个很漂亮和聪明的小伙子,他见到您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就这样吧,等这幕戏完了以后我们三人一起走,最后一幕我以前看过了."
  "好,我这就到我朋友那边去."
  "去吧."
  我正要出去的时候,普律当丝对我说,"您看,那位公爵走进了玛格丽特包厢."
  我朝那边望去.
  果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儿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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