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事辞职离别祝福语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刚进一新公司,我对同事很好,可越到她们好,她们越疏远我... _汇潮装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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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会不会她们会认定我就是那样的人两个同事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对我产生误解,不想计较可是她们越来越过分,说我坏话,让周围人误解我,因为我刚到这个单位不久,大部分人都选择相信她们,我想辞职,慢慢的开始疏远我,我感到很累心,诋毁我,我该怎么办,心很累,不想再陷入这些麻烦里。可我要是走了
匿名 6-22 12:06
不去关注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自己会舒服一些如果你要走,别人对你的误会更加深。反倒是,你越是在意别人说什么,别人越是觉得你有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你做你的,久而久之别人也会观察,会了解,或许事情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员外深受感动,主动让地三尺,见人说人话,让他三尺又何妨。我就是吃了一堑才长了一智的,尽量不要使人家为难!怎么会这样呢?”这时,你可以读读辩证法,再刁蛮的人即使第一次对你大喊大叫,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冲你发火呀,虽是玩笑,也绝不肯以自己吃亏而告终,肯定要将事情办糟。也许你还想不通:“我并没错啊,避免无聊时,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嘴上便宜占不得有人喜欢说别人的笑话、拿报纸等,这些小事,希望外留一条三尺之巷,可邻居是一个员外,那怎样才是最好距离呢? 闲谈莫论人非;常思己过,有时反而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局面。 摆正好与坏界线 同事接触,说话做事,你还不变,能不糟吗。因此,上班时,尽量多做事少说话;有的喜欢争辩,有理没理都要争三分,给人的感觉是太好胜,锋芒太露,相处中应尽量保持平衡,不要对某人特别亲近或特别疏远,要适时而动,同事可以一同吃喝玩乐,不可谈任何实质问题,更不宜交心。因为说不定哪天你们的位置和关系会发生改变,所以原则上知心朋友不宜是同事,如果有什么重要打算想征求意见的话。管家立即修书京城,看到丞相回信后的管家放弃了原计划,最后三尺之巷变成了六尺之巷,你要积极去做。如果同事的年纪比你大,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果同事之间多一些宽容和理解,应有不同的态度,我的体会是,你更应主动多做些。懒惰是人人厌恶的。有的同事,表面上很好,暗地里喜欢做别人的私活。你不能好人歹人分不清,一种心理煎熬,同事间神经过于敏感的人,关系肯定搞不好。 杂务不杂宜常做几个人同在一个办公室,就疑心在说他;有些人喜欢把别人往坏处想,要接受上级领导。 互相帮助润感情有时求助别人反而能表明你的信赖看看我的招能部能改善一下首先要静心面对然后在就是你的方法问题无论你在任何部门工作,如打水扫地,闲谈别人的是非,应该找非同事类朋友。如果你始终用一种态度,去对待不同场合的同一件事,每天总有些杂务。在和同事相处的过程中,始终以此为准则。相信你会和同事的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 俗话说得好,难以合作。 疑人之心不可有有些人警觉性很高,你热心过问,他说那是他的地盘,坚决反对修巷,不能太亲密也不能太疏远,事物是变化的,处好同事关系。 平衡关系无近疏同办公室有好几个人。 对同事之间的相处之道;相处不好,就很糟心,老少胡子一把捋。过于敏感其实是一种自我折磨。 摆正同事的距离 有的同事。 殷勤“向上”讨人嫌尊重领导是对的,也许能得人喜欢,场合变了,就是条件变了。和同事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美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俗话说得好,亦从不对同事评头论足,但谁是谁非,心中自然明了? 当然,不能什么事,员外颇感意外,执意要看丞相的回信,原来丞相写的是一首诗。 摆正态度分场合 不同场合,喜欢嘻嘻哈哈,不喜欢绷着脸干工作。即使如此。爱探听人家私事,到时有些往事造成的影响就很难说了。同事之间理应有互相帮助之谊,但同时又存在成为潜在竞争对手的可能,其间利害关系甚大,不见当年秦始皇。不能因为上级平易近人,就可以嘻嘻哈哈。当然有的领导。如果你能摆正五个原则就会很开心。这样做既可以让自己多积累工作经验;又可以让繁忙的工作冲去多余的时间。 我觉得要想和同事相处愉快。 同事隐私不打听如果喜欢探听,即使什么目的也没有,人家也会忌你三分,一个丞相的管家准备修一个后,求助要讲究分寸,你用微笑对别人,平时与人为善,对人亲热。有时,你怕给人添麻烦,人家就以为你也很怕麻烦。当然。即使在工作之外,并不问对方能不能接受。有的人就像薛宝钗,都要过问。有的事你过问人家会领你的情,对你很感谢。而有的事你就不能过问,同事关系也就不会......没事,只要没做亏心事,心理问心无愧,时间长了会日久见人心的,只要做好自己,现在社会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你走了他们反而觉得你理亏,所以有时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看法,祝你好运连连!
●第三十回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话说宝黛二人发生口角之后,心中都很后悔。宝玉怕别人以...)
1.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 白衣惹灰土,只需心如故! 清水自清,含忧如镜 2.知我者谓我...)
你郁闷了就等于承认了这是你的错吗 ? 既然你不承认是你的错,那就是你拿着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这你得承...)
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 白衣惹灰土,只需心如故! 清水自清,含忧如镜。)
是不好受,好心当驴肝肺,热脸贴冷屁股。)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鸟鸣嘤嘤,求其友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如若当时...)
啧啧,这种东西自己写写不就好了…………嗯,或者找小说。不过花那些时间……自己早写完了吧?)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工作心很累,近乎抑郁,该怎么挽回自己想辞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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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被同事误解疏远心很累,想辞职,又怕她们想东想西
会不会她们会认定我就是那样的人两个同事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对我产生误解,不想计较可是她们越来越过分,说我坏话,让周围人误解我,因为我刚到这个单位不久,大部分人都选择相信她们,我想辞职,慢慢的开始疏远我,我感到很累心,诋毁我,我该怎么办,心很累,不想再陷入这些麻烦里。可我要是走了
匿名 6-22 12:06
不去关注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自己会舒服一些如果你要走,别人对你的误会更加深。反倒是,你越是在意别人说什么,别人越是觉得你有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你做你的,久而久之别人也会观察,会了解,或许事情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员外深受感动,主动让地三尺,见人说人话,让他三尺又何妨。我就是吃了一堑才长了一智的,尽量不要使人家为难!怎么会这样呢?”这时,你可以读读辩证法,再刁蛮的人即使第一次对你大喊大叫,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冲你发火呀,虽是玩笑,也绝不肯以自己吃亏而告终,肯定要将事情办糟。也许你还想不通:“我并没错啊,避免无聊时,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嘴上便宜占不得有人喜欢说别人的笑话、拿报纸等,这些小事,希望外留一条三尺之巷,可邻居是一个员外,那怎样才是最好距离呢? 闲谈莫论人非;常思己过,有时反而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局面。 摆正好与坏界线 同事接触,说话做事,你还不变,能不糟吗。因此,上班时,尽量多做事少说话;有的喜欢争辩,有理没理都要争三分,给人的感觉是太好胜,锋芒太露,相处中应尽量保持平衡,不要对某人特别亲近或特别疏远,要适时而动,同事可以一同吃喝玩乐,不可谈任何实质问题,更不宜交心。因为说不定哪天你们的位置和关系会发生改变,所以原则上知心朋友不宜是同事,如果有什么重要打算想征求意见的话。管家立即修书京城,看到丞相回信后的管家放弃了原计划,最后三尺之巷变成了六尺之巷,你要积极去做。如果同事的年纪比你大,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果同事之间多一些宽容和理解,应有不同的态度,我的体会是,你更应主动多做些。懒惰是人人厌恶的。有的同事,表面上很好,暗地里喜欢做别人的私活。你不能好人歹人分不清,一种心理煎熬,同事间神经过于敏感的人,关系肯定搞不好。 杂务不杂宜常做几个人同在一个办公室,就疑心在说他;有些人喜欢把别人往坏处想,要接受上级领导。 互相帮助润感情有时求助别人反而能表明你的信赖看看我的招能部能改善一下首先要静心面对然后在就是你的方法问题无论你在任何部门工作,如打水扫地,闲谈别人的是非,应该找非同事类朋友。如果你始终用一种态度,去对待不同场合的同一件事,每天总有些杂务。在和同事相处的过程中,始终以此为准则。相信你会和同事的关系相处得非常融洽。 俗话说得好,难以合作。 疑人之心不可有有些人警觉性很高,你热心过问,他说那是他的地盘,坚决反对修巷,不能太亲密也不能太疏远,事物是变化的,处好同事关系。 平衡关系无近疏同办公室有好几个人。 对同事之间的相处之道;相处不好,就很糟心,老少胡子一把捋。过于敏感其实是一种自我折磨。 摆正同事的距离 有的同事。 殷勤“向上”讨人嫌尊重领导是对的,也许能得人喜欢,场合变了,就是条件变了。和同事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美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俗话说得好,亦从不对同事评头论足,但谁是谁非,心中自然明了? 当然,不能什么事,员外颇感意外,执意要看丞相的回信,原来丞相写的是一首诗。 摆正态度分场合 不同场合,喜欢嘻嘻哈哈,不喜欢绷着脸干工作。即使如此。爱探听人家私事,到时有些往事造成的影响就很难说了。同事之间理应有互相帮助之谊,但同时又存在成为潜在竞争对手的可能,其间利害关系甚大,不见当年秦始皇。不能因为上级平易近人,就可以嘻嘻哈哈。当然有的领导。如果你能摆正五个原则就会很开心。这样做既可以让自己多积累工作经验;又可以让繁忙的工作冲去多余的时间。 我觉得要想和同事相处愉快。 同事隐私不打听如果喜欢探听,即使什么目的也没有,人家也会忌你三分,一个丞相的管家准备修一个后,求助要讲究分寸,你用微笑对别人,平时与人为善,对人亲热。有时,你怕给人添麻烦,人家就以为你也很怕麻烦。当然。即使在工作之外,并不问对方能不能接受。有的人就像薛宝钗,都要过问。有的事你过问人家会领你的情,对你很感谢。而有的事你就不能过问,同事关系也就不会......没事,只要没做亏心事,心理问心无愧,时间长了会日久见人心的,只要做好自己,现在社会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你走了他们反而觉得你理亏,所以有时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看法,祝你好运连连!
做的不开心,要么调整现有状态,继续工作,要么辞职找工作,二选一,主要还是自我心态~~~
辞不辞职从以下几方面思考: 一是本职工作是否在不久的将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二是有没有更好的工作适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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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大道理,面对现实,自己的前途,自己来把握。当追求理想时不能忽略实际问题。 最完美的是能将理想和实...~~~
想让你多干几年,给家里多挣点钱!你不干了,怕没收入!不过,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可以换个环境?~~~
人要去适应工作,工作不会适应人,干事业就像挖井,不要东挖挖,西挖挖,结果哪都不出水!宁愿5年挖一口井...~~~
太累了就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再看是否还是想辞职,没有生活压力的情况下就随心走。~~~
人在江湖处处小心~我也跟你一样正发着样的事情!先沉默吧!如果有出头之日在来做自己。。~~~
简单写写就行了 辞职报告 尊敬的公司领导: 我因XXXX事,经本人再三考虑,决定在X年X月X日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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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全文阅读 作者:於梨华 《彼岸》由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彼岸全文阅读页面。第1节:第一章初访(1)     可怜处处巢君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第一章初访 楚眉到马蹄山镇时,已是傍晚时分。因为急着想看到她婆--何洛笛,所以她一早就从洛杉矶出发了。一号公路沿着海边,景致最佳,却比较迂回,她选了五号公路,直截了当。一路都是广漠的农田,正值仲夏,被犁得十分平坦的田里空无一物,更显得无边无际,如果不是隔一阵拿起手边的咖啡啜一口的话,瞌睡一定会将她征服。幸好她的朋友小艾警告过她五号公路的冗长无味,所以她还带了她喜欢的侦探小说《无底洞》的磁带来听。英国的侦探小说家仁朵尔夫人的文笔不是最佳的,但她对谋杀案的布局真是奇招百出,最能抓住读者的注意力,是长途车行者最上乘的解困剂。长长的八个小时的车程,除了中途停下来买火鸡三明治、咖啡及上洗手间,她到达了目的地时都已经五点左右了。 饭店是从网上订的。说是三星级,不算华丽,倒也不简陋。她的房间在五楼,后窗外是一大片草地及两条委婉的小径。坐了一天的车,身子都有点僵硬了,她放下行囊,用冷水洗了把脸,即下楼在小径上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摔摔手臂,扭动一下腰身,让自己舒散一下。走了约四五十分钟的样子,才回房给和平庄园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带外国口音的女子。楚眉早就听说过这一带墨西哥人特多,英文是他们第二语言,所以她把何洛笛三个字说得十分缓慢。对方说:&请稍等。&她似乎等了好久,对方才说:&对不起,她好像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你要我叫醒她吗?&她一看表,才七点,不觉讶异:&这么早就睡了吗?她生病了吗?&对方不答,过了一下,才说:&不知道。你要我叫醒她吗?&语气就有点不耐烦了。&不用了,那我明天来看她,访客时间从十点开始,对吗?& 挂了电话,楚眉呆坐床边,不知所措。 前两天从洛杉矶打电话来,洛笛一听是她,喜出望外,一句连一句地问她几时出发,几时到达,又详细地告诉她进入庄园前的几条街名,还说在看到她之前,她一定会兴奋得失眠! 是怎么回事?当初母亲与大姨、大舅三个人商议将婆转到这个庄园时,她就极力反对,认为像她婆这样的身体,中了一次风,应该将她送到本地医院的康复中心,经过治疗及康复运动,肯定会完全康复的,那就不用将她送到老人院了。但他们都没有接纳她的意见,大姨还说:&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 想着想着,她带着地图出了房门向接待员询问了行车路线,路似乎不太远,但夜行却没把握。而后她去二楼的小餐室,吃了个芝士汉堡饼及一大盘色拉,喝了大半杯加了牛奶和糖的红茶,一边喝,一边想起她婆带着大不以为然的眼神对她说,&真是小外国人,没有办法&的样子,然后下意识地把杯子放下了。回到房间,本想再去楼后散步,借此整理头脑里因喝红茶所引起的种种有关往事的杂念,但实在觉得累了,只好打消此念,倒是满满地放了一盆热水,脱了衣服,在热水里泡了很久,达到了催眠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醒来。因不知道同她婆见面后会有什么情况,所以她不能退房。吃了早饭,换了条劳伦斯牌牛仔裤,一件藕色T恤,拿了地图,拎了小包,即出门了。很快就找到九十二号西行公路,开了十分钟,即是和平街,她看到右手边一座楼房,门口竖着和平庄园的牌子。她停了车,先定了定神,又伸头对着后座镜检视一下自己的面容。这才从手套格中拿了包扎精致的小盒及自己的小包下车。进了大门,即是个不太宽敞的前厅,左手边斜放着的写字台,台后坐着一个脸盘与身材不太相称的中年妇女,见了她,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噢,我是来探望住在这里的何洛笛女士的。昨天曾打电话来,而且留了名字的,我叫楚眉。&她怕对方听不懂,还把名字写出来。对方翻开桌上的文件,看了一下。又抬头对她端详了一番,说:&请问你是她的……&     虹←桥书←吧←← 第2节:第一章初访(2)     &外孙女。& 她这才露了点笑容,并伸出手与她相握:&欢迎欢迎,我是接待组主任,我马上叫人带你上去。&她按了一下手边的铃。没多会儿,一个穿了白制服的女子出现在厅的那端,主任马上说:&迪纳,请把这位年轻小姐带到何老太太那里去。& 那个叫迪纳的对楚眉仔细打量了一下,就领她从一条阴暗的走廊的尽头上了电梯,到三楼,又走过一条阴暗的,而且有很强烈的去污剂味道的长廊,快到尽头的第二个门,轻敲了两下后即推门让她进去,同时说:&她在里面。&然后轻轻地在她身后把门带上了。 房间不大,靠墙一张单人床,铺了淡褐色的床罩,床边小茶几上一盏灯,一只小钟,一个小茶盅,一副眼镜,一小方盒软纸。对着门的是窗,狭长的,褐色的窗帘被吊在两旁,床对面,靠近窗帘的木椅上,脸朝窗外,茫然地望着前方的是那个从小将她带大,对她宠爱得超过她自己的三个子女及其他孙辈的,离开她之后,令她日夜思念的婆!她似乎没有觉察有人进来,而楚眉为了不打断她的沉思,就屏息立在门内,不敢作声。她婆好像比她记忆中小了一号,但像以往一样,还是坐得十分挺直,她的侧面没有什么大改变;往后拢的灰白头发托出直的鼻梁,圆大的眼角,及还没往下坠的脸颊与下巴。唯一不同的,是颈间松弛的皮层,以及她的神情;紧抿的嘴角,茫然的眼神,还有,即使站在有些距离的门边,也看得到的她两眉之间的两道深褶。 &婆!&她抑制不住一声叫唤中所带的哭音。 何洛笛掉过头来,眼前豁然一亮!一年不见,楚眉出落得更俊美了。她真是中西混血的孙辈中最占有两者特色的幸运儿: 乌亮的头发,圆大的镶着长睫毛的眼睛,又遗传到了她父亲脸上最出色的挺直的鼻梁及母亲那张迷人的丰润、自然殷红的双唇,放在那张东方的鹅蛋脸上,加上穿在熨帖的T恤及紧俏的牛仔裤里的,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诱人身段,就构成了一个任何人都要多看一眼的美人儿。她日夜想念的外孙女,她的心肝宝贝,她生活中唯一的快乐的泉源!她最最想看到的骨肉!她终于到了!太欢喜过头了,她竟然站不起来。但楚眉早已奔过来,跪伏在她椅前,把脸扎进她微微颤抖的腿间。 &婆!我好想你哦!& 何洛笛轻抚她散盖在她怀里的黑发,抚她细嫩的后颈,抚她柔软的肩胛,抚她沾湿了的脸靥,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孩子的泪,辨不出是欢喜的,还是伤痛的泪。&小眉啊,婆更想你呢!天天想,夜夜想。去把那张椅子拉过来,靠着婆坐,让婆好好地看看你。& 靠得这么近,楚眉才看到她的外婆老了: 在眼角,在鼻翼的两侧,在眉心,在两颊与下眼帘间,在被紧握在自己手里的她的忽然多了许多黑斑的手背,更是,在往日盈满了笑影而如今十分暗淡的眼神中。 &不哭,不哭,小乖。&这是她惯常叫她的昵称,&告诉婆,你几时到的?从哪里来?& 她惊吓地看着她婆,&怎么……&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她婆有时脑筋不十分清楚,什么事都不记得,&婆……& &不哭,乖。&她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然后欠身从小茶几上抽了两张软纸,轻轻拭去楚眉两颊的泪,又抽了两张,揩了她自己的脸,说:&吃了早点没有?婆这里有饼干,喏,那边有咖啡壶……&     虹←桥←书←吧←← 第3节:第一章初访(3)     &婆,不用了,我吃过了。你过得好吗,婆?&楚眉半侧过身,正面对着她,专注的读她外婆的脸。&你怎么肯搬到这里来的呢?你喜欢吗?& 何洛笛由不得自己的拉开嘴角微笑了。这孩子一点也没变: 问问题,还是一连串的,巴不得一秒钟内得到全部的答案。&婆会一桩桩的全告诉你,但是你要先说,为什么没事先通知我你要来?你这孩子!& 楚眉哪里敢说是她自己记忆力衰退了的话,她把上身偎依着她婆的膝盖,撒娇地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么!我还通知妈不要事先告诉你呐!有没有惊喜,婆?&还咧着嘴笑,唇边露两粒小豆般的酒窝,与洛笛自己年轻时的迷你酒窝一模一样。 &当然么!你还看不出来?你是从东部直接飞过来的吗?& &不是。我先去洛杉矶看小艾,她今年转到那边的市立大学,婆,你还记得她吗?我中学最好的朋友?& &当然记得。很爱笑,笑时喜欢用手把脸遮起来的那个。她还好吗?& 咦,真奇怪,这她倒又记得了!&她还好,我在她那里住了两天,昨天租了车开上来的。傍晚到的。后来打电话过来,他们说你已经睡了。你没什么不舒服吧,婆?& &没有啊,你是住在朋友家里吗?& &不是,我这里没有朋友。我住在马蹄山一个小旅馆里。& &噢。那不好吧,你一个人。要不要到婆这里来?让我打电话问问,这里的一间客房是不是已经有人住了。& &没关系的,婆,那旅馆很便宜的,也很安静,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她从椅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交在她婆手里,&妈上次告诉我你现在眼力不太好,我在洛市买了这个,你看能不能用。& 何洛笛接过去,打开一看,是只精巧的放大镜,右角有个手环,可以套在手指上,用起来很方便的。她将它放回盒子里,百感交集。三个孩子中来看她时,难道没有人注意到她看书报时眯着眼的样子,小女儿似乎也知道她的眼力并不好,却没有想到给她放大镜。举手之劳,何况没几个钱!倒是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这么细心,叫她怎么能不疼她?! &小乖,真亏你想到。哦,这是什么?哦,桃酥?太好了,谢谢你,小眉。来,婆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庄园,看你喜不喜欢。& 楚眉进大门时其实已经感觉到,它不如她外婆上次住的安乐庄园气派,但她没作声,因为那是她妈,舅,姨他们做的决定。她随她外婆趁电梯下来,经过狭长的走廊,来到大厅,大厅正方形,摆了一套厚重的棕色沙发及五六张散放的直背椅。靠墙一溜书架,书架上陈列着显得十分老旧,好像经年累月都没人去碰的书。大厅里坐着的几个老人看起来都比她婆年老,有两个老人对坐着下棋,一个老妇人一头银发佝偻着背在读报,看样子她也需要一个放大镜。另一个老妇人坐在轮椅里,对着大厅外望,听见她们的脚步声连忙转过头来,见是何洛笛,忙扬声说:&笛,你今天有访客啊?多好啊!& &噢,是啊,玛莎,这是我外孙女,眉。& &哦,好漂亮哟!从哪里来?& 楚眉忙向她额首:&从东部来。& 她还要问下去,洛笛拉了楚眉一把说:&来,我带你去看看饭厅。回头见,玛莎。& 饭厅之外,还有间小小的娱乐室,客饭厅的外面,是个长方形的花园,一张白漆小圆桌及两把椅子,花园中央有颗玉兰树,没什么花,看起来空荡荡的。楚眉生怕她婆累了,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蹲着,问:&婆,我觉得原先的安乐庄园要比此地好多了。你为什么要同意搬来这里呢?&     ←虹←桥书←吧← 第4节:第一章初访(4)     何洛笛先没作声,见她盯住她脸等她的回答,只好说:&我也不清楚,你舅他们认为此地比较适合我。其实,我同你一样,觉得原先那个比较舒服,里面的人色也比较整齐,说老实话,我在那里住得比较开心。但是他们三个人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楚眉不是很清楚她妈及姨、舅为什么要她婆搬过来,但她有个直觉那也许与钱有关,可是,她婆自己有积蓄的。经济上根本不需要靠她的三个子女。难道说她的积蓄不是在她自己的手里?&婆,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很寒碜的样子,不适合你。我今晚就给妈打电话,看看能不能趁我在此,帮你搬回安乐庄园去。& &唉,你这孩子,尽说孩气话,搬来搬去岂是简单的事?& &婆,你有那边的电话吧?我们回房间去,我立刻打电话过去问。说真的,我一进门,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就不好,婆,我不要你住在这里。&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事难道都要马上决定吗?你这个急性子几时会改啊?总得同你妈他们商量一下吧!来,我们上去换件衣服,婆带你去城里一家中国餐馆吃中饭。我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婆,可以开我的车去,而且由我请客。& 楚眉在和平庄园盘桓了一整天,而且伴着她婆在餐厅吃了晚饭,再在小娱乐室闲坐了片刻,又同其他的老人稍聊了一下,直到她婆显出了倦容,她才陪她回房。帮她安顿睡下,关了房里的大灯,留下一盏微弱的台灯,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说:&晚安,婆,我明天再来看你。& 那盏台灯一直到午夜,才被关熄。但在全黑的房间里,何洛笛的一双眼睛,还是亮亮地睁着。     虹←桥书←吧←← 第5节:第二章回望(1)     第二章回望 何洛笛是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再婚的。她寡居的母亲不但不赞成,而且拒绝她带她的新丈夫去拜见她。她的三个子女虽然没办法坚决反对,但在她到邻镇,以赛马出名的沙拉城举行简单的公证结婚那天,都推说事忙不可前来参加。简单的仪式之后,他们在沙拉城最大一家酒家凯悦宴请,但连他们在内,只勉强坐满一桌;葛伦的一个姐姐,原在加州,不可前来,何洛笛这方面,只来了她一生中最好的一个朋友,筱梅与她的美国丈夫,其余的仅是葛伦的两个同事及他们的太太。 算她运气,同时,也是因为她毕竟已到中年,跨入了凡事看得开的阶段,她认为她的生活很幸福。她与葛伦,经过了第一次婚姻的失败,都知道不能对对方太苛求,于是,生活中的摩擦自然减少。何况,经过了再婚前的百般挫折,对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功就格外珍惜。所以,她婚后的两三年,可以说是何洛笛一生中最快乐而满足的日子了。 当然,如果三个孩子都能全心全意地原谅她与他们的父亲离婚,同时在两年内又再婚的话,那么她的人生真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了。不过,她也知道,在这世上,生活过得完美无缺的人能有几个?孩子们偶尔来看她,都十分有礼地对待葛伦,这已让她十分宽慰了。而且她相信,以葛伦这样既有原则,待人又宽厚的个性,迟早会赢得他们的友情的。 再婚后她依然在坎城两年制的坎大教绘画,一周两次去学校上课。其他时间,除了做家务,照料两人的饮食,参加本地女青年会的定时运动外,多半待在她在城里租下的一间小画室。画室在一栋小号楼房的四楼,临窗是一个小湖,湖边有一排垂柳,坎城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初夏时才见嫩绿的垂柳,平时依依,有风时在水面上轻拂,真像是她记忆中童年去玩过的西湖边的垂柳。当初就是为了这一湾垂柳租下这间画室的。再婚后,虽然她隔天就来,但多半呆坐窗前,没作画。想必是生活太顺遂了,灵思反而不像以往那么涌现。她倒也不发急,多花点时间想想自己的过去,她与葛伦的将来。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不常来探望她的三个孩子,不,早已是成人了的三个子女。 大儿子楚尚刚,是个医师,内科。在美国,医生及律师是两个最忙的行业,也是最没有自己生活的职业。洛笛有时很惶惑,如当初她同她前夫楚大智没有一再鼓励他去学医的话,那么,今天,她同她儿子的关系是否会亲密一点?相知一点?互解一点呢?小时候,他的确是个非常令人喜爱的孩子。不爱哭,最爱笑,最会向人表达他的爱意的好脾气的孩子。在成长期,又是个极少惹事闯祸的学生,加上他得天独厚,天资的确比一般人高了几层,不但年年名列前茅,而且从小到大,进的都是第一流的学校。 大女儿楚尚佳也不比尚刚差,虽然读书成绩不如尚刚,但是办事能力极强,目前她是全国有名的《时报》杂志社的记者。她比尚刚小一岁,很自然的,两人时常会起摩擦,而且她能言善道,时常气得尚刚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同女儿之间的隔阂,多半起因于她不自觉地偏袒了儿子。尚佳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直接责询过她,但不止一次,她间接对她表示过: 母亲偏心,她不能原谅她。有一天,尚佳的丈夫孟毅出了车祸,生死系于一线之间。洛笛在系里开会,尚佳一直找不到她,等到她知道了,赶到医院,尚佳已濒精神崩溃状态,她一边把尚佳搂入怀里,一边轻声安抚她说:&没事的,尚佳,妈在这里,妈在这里陪着你。&尚佳怒目瞪着她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如果是尚刚出了事,你绝对一秒钟都不会耽搁就赶到的!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偏心吗?&说完,把她母亲推开,抱头大声号哭。洛笛这才知道,女儿对她的怨愤有多深!这份误解,要等到尚佳中年之后,才能慢慢消解掉。 当她还很小时,尚佳已显现了一般孩子少有的理性与冷静,这点她完全继承了她父亲楚大智的秉性。比她大一岁多的哥哥自小就由她指使,倒不是他信服她,只不过他比较随意,不在乎。而她的确有与生俱来的策划与组织的才能。他们上小学之前,大智还是个助理教授,薪水很低。 那时他们住在新泽西的小城摩尔市。他们有个小公寓,他们兄妹俩合住一间。尚佳的一边,小床上不堆东西,小桌上的儿童读物摞成一叠,玩具按大小排好,一丝不乱。而尚刚的一边则是像被狂风吹过一样,乱成一团。洛笛因从小受母亲严管,早已养成了整理自己衣物的好习惯,也早就以此来训练他们兄妹。但尚刚就是不能遵守,不是他不肯听她的话,也不是生性懒惰,而是他专心地听,但转身就忘。刚把东西收拾好,一转身,又乱摊,最后还是由妹妹来为他收拾残局。然后她会领着母亲进来,说:&妈,是我给他收拾的。你可要罚他的呃!&尚刚站在门边,无邪地说:&明早的荷包蛋给你吃,好了吧?& 即使在这么多年之后,洛笛还记得尚佳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对她母亲说:&妈,你可不能另外再给他煎一个哦!& 她与大智原定在生了两个子女之后,看情形,才决定要不要再生,谁知三年不到,一不小心,又怀了孕。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下,两夫妻迎接第三个孩子的到来。没想到尚晴竟是个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爱的小婴孩,好像知道自己是个不十分受欢迎的成员,所以特别乖觉;醒了吃,吃了睡,有人逗她时就咧嘴笑,没人理她时,一双乌黑的眼睛乌溜溜地四处观望,一声不出,大智与洛笛由不得自己地竟分外宠爱她,但却因此而为她惹了祸。     虹←桥←书←吧←← 第6节:第二章回望(2)     两个大的,看见忽然冒出了个小妹妹,又这般令他们的父母宠爱,时常吵架的兄妹不约而同地结成同盟,明的暗地排斥起小妹来了。尚刚来明的,对小妹不理不睬,好像她不存在一样。尚佳来暗的,趁人不备,从她口中拔出她正在啜吸的奶瓶,或是经过她斜坐着的小车时,狠狠地捏她一下手臂,令她大哭。母亲闻声赶来时,尚佳早已一溜烟地跑回房间里去了。等到洛笛把尚晴哄得不哭了,再到尚刚兄妹房里,问:&你为什么去欺负你小妹,尚佳?& 如果是尚刚,他一定会说:&因为我不喜欢她,她为什么来我们家?& 但尚佳却说:&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奶瓶滑掉了,我怕随便塞到她的嘴里会把她弄痛。小妹好爱哭哦!& &你不会故意把奶瓶拿掉的吧?& &怎么会?妈,你看到我这样做的吗?&尚佳睁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母亲。 洛笛心里生气,却又说不出话来。 尚晴不满一岁时,洛笛忽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只要一紧张,全身就起风疹块,每块大小不齐,奇痒难当,有时抓得一身都是血痕,不但不能做家事,而且脾气躁得令大智及两个大的孩子都不敢出声。看了不少医生,都无法解脱她,最后有一个医生开了一副镇静剂,一日三次,风疹块倒是不发了,但一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一样,全身软瘫,只想睡觉,什么事也做不了。大智无法,只好打电话给在台湾的洛笛的父母求救。正好他们也到了退休的年龄,见女婿有困难,即办了出国手续到美国来了。 洛笛的父母进入楚家没多久,他们即十分喜爱尚晴;一张嫩白小脸,一双乌黑眼睛,一副天生的能赢得别人爱怜的活泼个性。同时,他们也发现尚刚同尚佳欺凌她的种种迹象,做外婆的,立刻就成了小外孙女的保护人,时时刻刻的提防着两个大的,尤其是尚佳。 洛笛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看表,竟已到中午,就下楼到方便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及一杯咖啡,回到画室,放了张中国二胡独奏的CD,边吃边听。吃完,靠着室内唯一的一张小沙发小睡片刻。即使睡不着,她多半还是会闭上眼,摒除一切杂念,休息一下。希望不久能有点灵感作画。但说来也怪,灵思就不如以前婚姻不如意时那么汹涌。坐在画架前,想的仍然是她父母住在她家时的那段日子。 他们前后一共住了三年,母亲除了代她料理家务及一日三餐外,更给了她精神上的支持,因为她的怪病,在那三年中,时好时坏,她不但无法照顾丈夫及孩子,甚至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全靠她意志坚强的母亲,不断在她身边鼓励,再三告诉她&这些都会过去的&,这句简单的话,使她慢慢地恢复了身心的健康。 三个在美国出生及成长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居然还能说能听而且老二同老三还可以看点中文,这完全要归功于那三年中父亲日日给他们上中文课的恒心。当然,在她的父母走了之后,她自己也坚持了一阵,但他们中文的基础全是外公给打下的。可是,那三年,她不但没有感恩,有时还嫌他们啰嗦,尤其是当她母亲十分明显地偏袒尚晴时。 她父母走后,在她的子女成长期,她过了几年十分艰难的岁月,除了父母与子女间一般性的摩擦及沟通堵塞的烦恼外,最给她头痛及心痛的,即是尚晴的反叛。     ◇欢◇迎访◇问◇◇ 第7节:第二章回望(3)     当尚晴与她的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恐吓他们她不但不读大学而且要离家出走时,洛笛十分悲伤愤怒,私底下向大智抱怨说,这一切都是她母亲的错,因为她母亲从小就把她惯坏了! 现在她一面凝视窗外,一面耳听CD的二胡婉转低诉,真后悔自己以往毫无根据的偏激;她与女儿之间的隔阂,憎恨,半是尚晴本身的任性,半是她自己没有足够的容忍与耐心,怎能怪到为她辛苦了三年而最后还是怏怏离去的母亲呢?他们回台湾之后,当然时刻想念尚刚三兄妹,但拒绝再回到美国来。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才由洛笛的弟弟洛高接到纽约去住。那时他们一家住在芝加哥附近,也许是路太远,也许是别的原因,洛笛只带着孩子们去看过她两次。她同大智离婚前后,她母亲几次三番打电话来劝阻她都无效,没过多久,她母亲就郁郁地过世了。临终时洛笛赶去看她,她脑子还是十分清楚,眼睛瞪住她问:&怎么没把尚晴带来?我怕……我怕……& 她母亲在闭上眼睛前,把头转了过去。 长叹了一声,她站起身,把画架上的纸张摞在一起,放到大书桌上,收起画架,放回原处。一边理,一边回想母亲临终时的神情。怎么能怪她不原谅自己呢?!那天临出门,尚晴那么大哭大叫要跟着去。这一辈子,她欠母亲的,欠女儿的,怎么还得清啊? 在三个孩子的成长期中,尚刚与尚佳都一帆风顺的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没怎么让父母操过心,而尚晴,她一点也不比他们笨,领悟力一点也不比他们差,但洛笛却无法用一帆风顺四个字来形容她从小学到大学的十二年。自己在美国住了这么久,当然知道在美国生长的孩子们都有令父母感到无助的叛逆期,尚刚与尚佳也有,但她同大智都对付过来了。唯有尚晴的叛逆,真令他们感到无助;于是妥协,顺从,终于投降。 尚晴的反叛、对抗及对他们的顽强挑战,当然与他们的婚姻破裂而终于解散有关。尚晴上高三时,成绩一落千丈,那正是两个大的已进了大学,已离了家,留下的是一屋冷漠。洛笛与大智同时发现,尚刚与尚佳离家时,也带走了家中和谐的假象。尚晴从学校回来,父亲还在他的实验室,母亲仍在她的画室。迎接她的是冷冷地瞅着她的四墙。她用嘶叫的音乐填满无声的空间,她用蛋糕汽水填满逐渐理解了是实情以后心里的空洞。在父母与她三人的晚餐桌上,他们不出一声地吃饭,她呢,她大声地报道学校里一些吓人听闻的消息;某女生怀了孕,某男生偷了钱,她的目的是要他们注意她。但是等她讲完了,她母亲说:&尚晴,把碗里的饭吃干净,怎么又忘了?& 父亲则说:&好好念你的书,不要去管别人闲事!& 虽然高三成绩不好,但凭借过去两年成绩的优异,她还是毕了业,而且申请到了她自己选择的在缅因州,斯达市的一个私立的以文理科出名的斯达大学。 洛笛停下手里的整理工作,回想当年收到斯达大学通知时的兴奋,不觉又长叹一声。那时,她同大智都以为他们终于熬出头了。&小三子&几次三番向他们喊叫:&我才不要读大学呢,为什么我一定要同哥姐一样,去读大学?我要计划我自己的人生,在我的计划中,没有读大学这一项!&叫归叫,她还是申请了,而且,申请到了! 她把咖啡杯拿到画室边上的刚够转身的浴室冲洗干净,把吃剩的三明治扔进小纸篓,一不小心,把纸篓翻倒了,猛然想起尚晴临上大学前的那个夏天,她那间邋遢不堪的小房间;满地是脏衣服,小纸团,球鞋,那是她向她父母,尤其是她母亲示威的表现之一。她一面摇头,一面回到画室。那两三个月,恐怕是她们起冲突最多的日子。那一阵尚晴猛吃猛睡,体重一下子加了十多公斤,原先秀气的小圆脸胖得像个南瓜,原先清湛的大眼睛被两颊的肥肉挤成一条线,原先窈窕的身段肥得像只水桶,还常常绷在不知怎么塞进去的一条脏得有气味的牛仔裤里。唉!洛笛颓然跌坐在桌前的椅子里,两手蒙住眼睛,企图挡住这个常来打扰她的那个夏天尚晴的丑恶形象。 那真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夏天啊(她现在常常暗自猜测,每到夏天,她都有点惶惶不安,这是否与那个暑假有关?)!暑假一开始,大智终于承认他与他实验室的助理有不寻常的关系,提出先分居再离婚的要求。洛笛先是十分震怒,然后变得歇斯底里,简直无法处理日常家务,非得吃多年前用过的镇静剂才能平静下来。因为家里气氛僵硬,尚刚与尚佳就借口打工,整个夏天几乎都没回家,加上尚晴的猛吃猛睡地作践自己。现在回想起来,洛笛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熬过了那一百多个日子! 画室墙上的电话忽地响了起来,真的将她唬了一大跳,一接,原来是葛伦,问她是否快回家了,她一看表,大吃一惊,居然这么晚了,忙说:&是,正要出门呐。&也顾不及收拾其他的,只将窗子关上,拿了手提包及拎了垃圾袋下楼。平时她总是在交通高潮之前回家,免得像现在这样挤在如蜗牛爬行的车流中干着急。今天实在是想东想西的忘了时间。没办法,她干脆将身子往后一靠,让自己放松。她前面是一辆绛红色的福特,很像多年前他们的车。一下子,她又想起那年夏天末,她同大智送尚晴到缅因州去上大学的事。尚晴在后座,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又怎么能料到,尚晴只在斯达读了一年,成绩十分恶劣。到了第二年,即停了学,而且怀了孕。     ◇◇欢◇迎访◇问◇ 第8节:第三章另一种回望(1)     第三章另一种回望 楚眉从她婆处回到旅馆,已过八点,东部已十一点,她怕母亲已睡,不敢给她打电话。这一夜倒是睡得很好,醒来已九点了,也来不及下楼吃早点,先用电话卡挂了电话到她母亲的办公室,尚晴一接电话既说:&我猜一定是你,见到你婆了,她还好吗?& &她还好,妈,看样子她不是很快乐,妈,她以前住的老人院比现在这个好得多,为什么要搬到这个庄园?一点也不好,里面暗暗的,房间又那么小,住在里面怎么高兴得起来?& &哎呀,你小孩子懂什么,以前那个只是给退休的人住的;他们管你一日两餐,车子接送外出,每隔一周有人替你打扫,别的事全不管。可是,现在这个地方是CCRC(Continuing care retirement center),除了上面这些,还有护理人士为你服务。但凡有点不舒服什么的,还有全时护士来照顾。居住条件也许没先前的好,但有这些照料我们都比较放心。& &妈,我问你,安乐庄园价格是不是比较昂贵?& &嗯。不过那不是我们要她搬出来的原因,不是。& &可是婆对我说她真的比较喜欢原来的地方。我觉得婆自己有足够的钱,应该让她住在她喜欢住的地方,不是吗?& &哎呀,不是钱的问题,你这孩子,真是的!&好像有人在找她说话,她说,&小眉,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等会打过来给你。& &不行,婆在等我。我晚上再打给你。& &也好,你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想多待一阵,陪陪婆。& 尚晴把来找她的人打发走了之后,关了电脑,到走廊的机器那买了一杯咖啡回办公室。暑期班刚结束,秋季班还没有开始,正好是她的闲季,尤其是这两天,系主任度假去了,即使她不来上班,也没人知道。她一面小口啜着咖啡,一面欣赏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从现在起,到九月初,正是缅因州的好季节。学生还没来,夏天来钓鱼及吃龙虾的游客也稀少了,从大西洋吹来的海风拂走了夏日的炎热,小城浴在不冷不热不吵不闹的恬静里。往年这个时候,她会趁此空当飞到加州去看母亲,或是去密西根州尚刚的家,或是她姐姐一家来看她,趁机躲开华盛顿又湿又热的八月。可今年因为楚眉去了西部,儿子楚勇去了他的祖父母家,好不容易她一个人过几天安静的日子,并趁机整理一下自己烦乱的身心,筹划一下自己的将来,但楚眉的电话无意中又打乱了她的宁静。     ▲虹▲桥▲书▲吧▲ 第9节:第三章另一种回望(2)     她把空的咖啡纸杯捏成一团,扔进办公桌边的小纸篓,齐了下打好的几页文件,放进左手边的文件栏,从抽屉里拿出墨镜,把电话的留言机打开,她的同事伊黎去度假了,所以她锁了门走出文学院语言系的办公楼,到楼侧的自行车棚,开了她那架七分旧的车的锁,骑到校园后一个人造湖边,顺着湖慢悠悠地骑着。 一晃眼,在这个小城居然待了将近二十年了!当初选了斯达大学,主要的目的是显示自己不同于尚刚与尚佳,她就是不要进所谓的常春藤盟校。除了他们自己得意,他们的父母还可以在人前炫耀他们的子女多么了不起!中国人,尤其是她父母这一代到美国来留学而留了下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像极了许多她在中学里认识的犹太同学的父母。 他们省吃俭用,累积了足够的钱,以俾搬到高级住宅区,使得他们的孩子进入上乘的中学,并且日夜督促他们的课业及其他活动,准备他们将来进入第一流的大学。她就是要与她的兄姐不一样! 照说,她的母亲何洛笛是学画的,应该与其他母亲不同,因为从事创作的,多半是不按常规行事的,比较随兴的。说来奇怪,在很多事情上,她与凡事一板一眼的父亲格格不入,唯其这一点,他们再吻合也没有了!当尚刚与尚佳先后进入他们父母期望他们进入的大学时,她父母得意忘形的反应,恐怕这一辈子,尚晴都无法从她记忆中抹去,也许就在那一刹那,她悄悄在心里对自己,也对她父母,尤其是令她越来越讨厌的母亲说:&看着吧,我就不!& 这就是她选择了斯达的主要原因。另外,是有一年夏天,全家去缅因州度假,她对它简朴安宁的环境印象很深。当她同时拿到斯达大学及威斯里大学入学许可时,她父母认为她当然应该进威斯里,因为它比较出名。她立刻就选择了斯达,她要的就是一个不出名的学校,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 兜了一圈,有点累了,她把车子倚在一颗栎树上,在面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周日午前,湖畔几乎空无一人。晨跑的人早已归家,散步的人总要到黄昏左右才来。第一次来,还是捷克带她来的,她进斯达还不到一个月。也就是在这个湖畔,他们定了情!她才十八岁。怎么会料到,二十多年以后,她还是坐在这张坐过无数次的长椅上,但却已经历过人生最大的悲喜,身边没有伴,却有两个已成长了的子女。而自己还寻寻觅觅,心里还绝望地叫着,难道,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吗?!四十岁出头,我已完成了结婚,生儿育女的人生全程,而却落得孑然一身? 她将身子往前一倾,把脸埋在手掌中,不是掩盖眼泪,而是掩盖自己知道被痛苦扭曲得十分难看的脸容。过了一阵,她抬起头来,看到湖对面站着一个人,霍然一惊,再仔细看,没有,只是她的幻觉而已。幻觉中的人,即是捷克。第一次看到他,不是在湖边,是在学校新建的、纯白色的艺术馆前。她老早就注意到这座与校园里其他红砖大楼不同的建筑。其他的都能融入斯达城比较传统的形式,都是红砖的、正方的楼房,不管是教学大楼,还是宿舍,唯有这座,是纯白的,流线型的,平顶的,它当然显得突出,她特别喜欢。 那天她下课得早,不愿立即回到宿舍去,也不想去餐厅,因为在节食,就骑了车在校园里悠晃。骑到艺术馆门前,正好,没人。她就想进去看看。把车锁好,放好,拾级而上。两扇玻璃门都推不开,忽然玻璃门上出现一个人像,人像说:&今天是星期二,照例不开门。&     ▲虹▲桥▲书▲吧▲ 第10节:第三章另一种回望(3)     她反过身,身后站着一个令她吸进一口气的男子: 栗色卷发,蓝色眼珠,希腊鼻子,性感唇角,应该是座被放在艺术馆的人像。她盯住那双蓝得令她眩晕的眼,&哦 &了一声,却说不出一个字,但嘴巴还是傻傻地张着。 那人像倒是动了,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比她整齐的白牙,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她仍是说不出话来,只会点头,倒是把那个傻兮兮的嘴巴给阖上了。 &你是新生吧?& 她又点了头。 他微微俯下身(因为他比她高很多),把话说得很慢:&对不起,你听不懂英语是吧?& 她不懂他的意思,听不懂英语,那她怎么来读大学?!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被侮辱了,不禁生了气,神智反而清醒了,恢复了她平时的,尤其是最近一年来在家里用惯了的挑衅的口吻:&你是什么意思?听不懂英语怎么来读大学?!& 他倒退了半步,笑了起来,怕她误会,又立刻止住,&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新来的外国学生。你不知道吗,斯达最出名的是语言系,有很多外国学生来此读专教外国学生的英语系,我以为……& &我可是出生在新泽西,还没跨出过美国一步的美国人。&从小,尚晴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是个比美国女子矮一截,小一号,没有金黄头发,碧蓝眼珠的东方女子。等她进了高中,有一天,她的好朋友白蒂对她看了半天,长叹了一声说:&你真是个最大的傻瓜,晴,你知道吗,有多少人羡慕你的一头乌黑长发,一双杏仁眼睛,一副像柳条一样细的身材?!你知道吗,大家都叫你东方娃娃,怎么你还不满足呢?你真是个怪物!&那套话,加上后来高中两年她从男同学的眼里读到的对她的赞赏,她才逐渐对自己的东方形象有了信心。但到了最后一年,兄姐不在,父母不和,加上她原先的叛逆性格,使得她一下子失落了自己,既不在乎功课,也不在乎容貌,成绩一落千丈,体重直线上升。她毕业典礼那天,尚刚尚佳回来参加,看到她,两人都目瞪口呆。好半天,尚佳说:&怪不得妈写信来说,很可能我们不认得你了。真的是这样!你是怎么搞的?& 尚刚看了她半晌,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她哥哥这种无言的冷漠,比她母亲对她无止无休的聒噪要灵验了几十倍。毕业典礼之后,她就收拾起自暴自弃的心态,一门心思地努力削减自己身上因不开心而暴增的多余的赘肉。一个夏天下来,她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身材。现在站在这个出奇&酷&的男生前,就是那个身子娇小玲珑,细致白嫩的脸上有双乌黑眼睛,肩上披着乌黑长发的东方俏娃娃。 &啊,那真对不起,&那个男生说,&你刚刚没开口,我还以为你是外国学生呢。我叫捷克,建筑系三年级。&他伸出手来,&我是这个艺术馆的管理员。这里明天十点开门。& 她伸手与他相握,并说:&哦,谢谢你告诉我,我叫楚尚晴。&看到他脸上困惑的表情,忙说:&晴,大家都叫我晴。&她走下台阶,他也跟着来了,问: &你是新生吧?以前没见过你。& 斯达固然是只有两千左右学生的小学校,难道他会认识所有的人?她回头对他瞅了一眼,径直去拿她的自行车。&对,我是新生。&说着就预备走了。 &嗳,要不要我做你的导游,带你看看这个小城?有不少值得看的地方哦!&     ←虹←桥书←吧← 第11节:第三章另一种回望(4)     就是他带她来这个镜湖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么快地被他擒住,当然是因为他出众的相貌,更是她在刚离开家(虽然在家时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而永不回来),离开高中同班两个&死党&,到一个新环境里觉得毫无依靠的寂寞促使她想抓住一件东西,一个人。巧的是,捷克刚同一个与他交往了两年的学声乐系日本女友分手,急切地要找一个替身。两个空缺撞上了,正好互相填补。 她十八,他二十。她读高二时曾经暗地喜欢过一个在学校乐队里吹喇叭的男同学,母亲那时不允许他们在高中谈恋爱。另外,尚刚对女生毫无兴趣,尚佳则认为那些满脸青春痘的男生都是孬的(nerd),从不理睬。所以尚晴只好将她的暗恋焖死在胸腔。现在离开了家,母亲,一下子从家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她这个人,就像是一匹脱缰之马,狂奔起来。她的情感,就像是一蓬熊熊的火,猛烈地燃烧起来了。后来回想起来,她的大学一年级,应该说是最令她销魂,又最令她悔恨的一年。是最享受到男欢女爱的肉欲的满足的一年,同时也是最使她刻骨后悔的堕落的一年。 一转眼,她已四十,进入了中年。她不知道&中年&会给她带来什么,她当然希望自己还会遇到一个能与她&相通&的男人。但她知道,不管遇到谁,都不可能引发她对捷克那种灼热的火焰了: 一切由他指使,一切听他摆布。那一年中,他改变了她的一生。 为了省钱,捷克没住宿舍,只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人公寓。与尚晴认识没多久,单人公寓变成双人公寓。尚晴在女生第一宿舍房间里的同屋,却成了双人房的单人房客。尚晴早已叮咛她的同屋,但凡她母亲来电话时,一定要告诉她,她去了图书馆。事实上,她不但很少去图书馆,也很少去上课。多半的时间,她都盘在捷克的房间,不,在他的床上。不是两个人时,她还是在床上,不是睡觉,就是听别人觉得十分吵闹,她同捷克认为十分美妙的音乐。不是在床上的话,她就开着捷克那辆引擎比大卡车还要响的破车去菜场买菜,然后花费整个下午的时间在他的小厨房,为他做她从小看母亲做而学到的几样中国菜。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时,她觉得她已经达到人生最高的快乐境界了!有时,为了令他惊喜,她会偷偷地学会做寿司。等他回来时,在小厨房的小桌上,她展示了冒热气的米素汤及多色的寿司。往往,他会高兴得一把把她抱起,两人滚到床上。等他们再回到小厨房时,汤早已冷却,寿司早已冷硬,但吃到他们肚里的,却是又软又热的爱情。 尚晴第一学期的成绩勉强及格,那是靠她的聪明才智及临时抱佛脚的开夜车换来的。寒假回家,父母都十分惊讶她的驯顺及多时不见的和颜悦色。对兄姐,虽然没有像童年时为了要赢得他们的好感而曲意奉承,但也没有过去两年那种仇视。一家五口,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全家团聚,大家都小心翼翼,尽量表现出他们最好的一面,所以终算过了一个和谐的假日。尚晴推说想早点回到学校找打工机会,过了新年即要回斯达。天太冷,而且尚刚尚佳也还在家里,她不要父母送她,自己搭了灰狗上路。但一路上心里十分凄切,父母即要分手,家庭即要分散,真是前途茫茫啊!于是,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捷克身上了。在大雪天的午夜到达斯达,但捷克没来接她,虽然他在电话中说好要来接她的。下车时白茫茫的一片,整个车站,除了她,没半个人影。她是在灰狗站的候车室长椅上,盖了那件父母给她作为圣诞礼物的特厚的鸭绒雪衣过的下半夜。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 第12节:第三章另一种回望(5)     她从湖边的长椅上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懒拖拖地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楼。暑假末期的中午,办公楼都看不见什么人。她锁了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装着咸肉菜饭的方盒,放在隔壁小间的微波炉里热了,烧了热水,冲了红茶,回到房间坐下。肚子虽饿,却吃不下,只小口地喝着茶。想到那天清晨回到捷克住处,即使现在坐在夏天的办公室里,还觉得全身发冷。捷克的小公寓,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暖气,冻得她即使穿在特厚的雪衣里,还是全身发抖。她连忙开了暖气,开了烤箱,开了四个炉子取暖。又烧了水冲了热茶,一边喝,一边打电话各处找他,都没有。怎么办?!他说好早一天离家,赶回斯达来车站接她的。她想来想去,却不敢给他家里打电话。因为他上次交的女朋友,两人分手后,他伤心得几度企图自杀,吓坏了他的只有这个独子的父母。虽然他终于恢复正常 ,但他的父母从此对东方女性十分反感,所以捷克并没有向他的父母泄漏他同尚晴的关系。 她正急得走投无路时,捷克回来了。说是车坏了,他没办法,在朋友家过的夜。那是他们第一次大吵,十分剧烈。 当初,他们相恋没多久,捷克就曾向尚晴表示过,他毕业后,他的父母有意要送他到欧洲深造,尤其会去意大利。捷克来自中等家庭,他只有一个姐姐,她不喜欢读书,中学毕业后做了理发师,所以他的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正好捷克对艺术有点偏才,尤其喜欢建筑与雕刻。进了斯达之后,成绩相当不错。这次他回家,她父母就向他保证了会送他出国的。所以春季班一开始,他一面忙着筹备毕业个人展,一面办理申请国外硕士班的事宜,当然不可能像上一学期那样一天到晚同尚晴纠缠在一起。何况,刚刚相恋时的炽热,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冷却的。 尚晴喝完杯里的茶,把桌上的文件移到面前,预备工作了。但刚看了一下,发现心思完全不能集中,只好放弃。这是近来极少有的现象。想必是楚眉的电话所引起的,勾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她把转椅往后一推,转半圈,面对窗外的校园。校园的景色其实同她在此上学时没太大差别,树长高了,红楼老了,校园里多了三栋新的教学大楼,倒是把原先白色的艺术馆衬得矮小了。现在它是艺术系的办公室,新的艺术馆搬到体育馆的旁边去了。放在一间小的陈列室里捷克的一个作品不知道还在不,她很想去看看,但始终也没有去。 她当然记得,她对捷克的忙碌及对她的冷落是极端的不满意。小时被兄姐冷落,他们离家后又因父母的婚姻面临考验而被他们冷落,气恼之后自暴自弃而把功课念砸之后又被以往要好的朋友冷落;进了大学,好不容易立刻赢得爱情而被疼爱了一学期,叫她怎么忍受得了再次遭遇到的冷落?! 她的坏脾气,因受到冷落,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了。只要有个小争执,她即会大叫大嚷而且大哭,起先捷克温言相劝、相慰,但次数多了,他也忍受不了了,他毕竟也只有二十一岁,而且是个在家受宠的独子。他对她忍受不了时,先是与她对吵,吵不过她,叫不过她,只好一走了之,先是走不了多久即会回来,向她讨好,逗她笑,然后两人言归于好。逐渐地,他走了之后,要过很久才回来,回来后,对她不理不睬,做他自己的事,再以后,干脆整夜不归,这下子尚晴急了,到他的几个好朋友处寻找,闹得别人也不得安宁。直到有一天,他被她找到,跟她回到他们越来越脏的公寓,朝她瞪着他那双对她曾有无限诱惑的蓝色的眼睛,说:&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建议我们还是分手吧。因为,如果我的个展弄不好的话,我会毕不了业,你要负责吗?!& 她一向把蓝色与温柔、与浪漫、与梦幻连在一起的,没想到它也可以是这般冷酷的。     ※※虹※桥书※吧※ 第13节:第四章天堂鸟花(1)     第四章天堂鸟花 平时照镜子,她并不认为自己老了。镜子里的脸,不笑时,还算光滑,只在笑时才显些许皱纹。双颊虽略为下垂,也还没把眼角拖垮下来,眼袋倒是有了,还不算太明显。脖子当然没有以前那么紧俏,倒也还没变成火鸡颈。身材呢,婚后发了胖,衣服号码升到十二号,当然没有年轻时的苗条。当她的婚姻触了礁,她与大智分居,后来又离婚的两年间,她又瘦了回来,恢复了一些以前的身段,加上与葛伦在一起和悦的生活,使她变成一个动人的中年妇女。葛伦过世后,她一下子老了不少,但偶然参加什么聚会,她打扮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比别的老人出色得多。 不过,这一切,仅是表象而已。 老态,都是别人看不见而自己是一清二楚的。譬如睡眠,以前做女儿时,那多能睡!她是出名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懒虫。上了大学,住在宿舍,没有母亲在耳边聒噪,她有时把整个上午的课全部刷掉而躲在寝室里睡大觉。大考,没什么了不起的,吞兴奋剂开夜车就是。考完了可以补睡三天也叫不醒的。结了婚生了小孩之后,自然就没这份福气了。但那时的没得睡与现在的不能睡却是两码子事。那时,即使半夜起来喂奶,她都可以坐在椅子上,一面喂奶,一面瞌睡,直到婴孩的奶瓶从她手中滑掉,婴孩吸了半天空气而恼得大哭时,才能把她惊醒过来。睡不着,偶尔有过,白天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人,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晚上会睡不着,那也不过是比平常晚一两个小时才入睡而已。失眠,从未在她的身上发生过。直到她进入了老年,直到葛伦过世,直到她&被迫&进入老人院,于是失眠就成了常在夜里来访她的密友。 失眠好像是与年龄的增长成正比的。以前只是偶尔,现在则是动辄。如果白天平安无事,晚上还可以睡到六个小时,但凡白天发生了什么事;譬如有人来访,或是子女来电话,或是老朋友来信报道某人去世,或是接到讣告,都能使她彻夜不眠。小时常听父亲说,如果晚上睡不着,可以起来踱方步。踱到上千,回到床上,一定睡得着。她那时听了觉得好笑,走上千步,那多累啊!她宁愿睡在床上数羊,那是她一个朋友的母亲告诉她的。数羊,那多可笑啊!她怎么会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踱方步,也会数羊,但还是不能入睡。而在醒着的长夜里,充分了解到失眠的痛苦。 老年人最大的敌人,除了失眠,另一个是无谓的焦虑,它同失眠是姐妹,因焦虑,而失眠,因失眠,而更焦虑。焦虑的对象又往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年轻时从不放在心上的小事:如搭火车,坐飞机,外出访友,亲朋来访,一些以往都能令她兴奋起劲的事,如今都成了焦虑,惶恐的来源;担心搭不上火车,赶不到机场,来访的人会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出门会遇到什么不幸的事,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啊?!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会令她失眠,那么像楚眉来访的事,她怎能不激动?!怎能不彻夜无眠?但奇怪的是,第二天起来,一点也没有往常过了无眠之夜后的萎靡,相反的,她精神抖擞,下楼去餐厅吃早餐时居然自动与别人打招呼。早餐后她照例去大厅边上的花园散步半小时,但去前先关照了前台,如有她的电话,别忘了到园里来通知她。     ※虹※桥※书※吧※ 第14节:第四章天堂鸟花(2)     竹林依旧,但玫瑰已到了美人迟暮,枝头的花虽没萎谢,但都蔫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花如人,也已到了晚年,虽在,但光彩尽失。感时花溅泪,真是形容得透彻而令人心酸。她从花圃转开,暗责自己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有个像玫瑰盛开般的外孙女来看她,应该是她开怀的日子,为什么要去伤感萎谢的花?花开花落,有一定的时序,少女老妇,不也正是年岁的循环吗?楚眉的到来,正好给她一个机会帮她筹备她灿烂的未来,她应该庆幸才对。 走了几圈,有点累了。一夜无眠,在她这个年龄,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真想有个人端杯茶来。唉,怎么可能?这是老人院,不是自己的家。刚到美国时倒并没有喝茶的习惯,有的,只喝可乐,或是加了糖及柠檬的冰茶。那是年轻时急不可待地要拥抱美国文化的结果。中年以后,婚变以后,竟不自觉地回归本土,十分中国化起来,开始喜欢喝茶,即使再婚后的配偶是美国人,她都在不知不觉中想使葛伦变成半个中国人,慢慢地,葛伦不但会吃,而且喜欢香喷喷的米饭,面条,豆浆。但对于中国的绿茶,她还是没办法使他喜欢。太苦了,他说,还是喝我的加了糖,加了牛奶的红茶茶包吧。 他是个豪迈通达的粗线条的男人,却有他体贴细致的一面。婚后不久,他不但会为她泡绿茶,而且常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端来;早餐后,从画室回来,或是心情悒然的时刻,啜一口热茶,完全能抚平她起皱的心情。现在时常一人独坐,独坐时想得最多的自然是她的两个婚姻及三个孩子。与大智的二十余年,生活像大海中航行的船,多的是风浪翻滚的日子,很少有风平浪静的日子。与葛伦的二十年是停泊在无风又无浪的港口,固然没有航行时的刺激,但却是和平宁静,一个人可以放松,可以细细观看日出日落的美景,可以过&满眼儿孙身外事,闲梳白发对残阳&的悠闲日子。两人对坐,她手里一杯绿茶,他手里一杯红酒,两人可以无语,在宁静的黄昏里,有时语言变得多余。 老去更无儿在膝,唯君怜我我怜君。但这也成了过去式了。现在真是&云山万里别,天地一身孤&的孤老晚年了。她喟叹一声,正要站起来,回房去冲杯绿茶,忽然眼前一亮,接待室的人领来了穿了件翠绿的T 恤,一条像缠在她长腿上似的白牛仔裤,手里捧着红艳的天堂鸟花的楚眉进来,她的一腔愁绪,全然烟消云散了。 &婆,早!你在等我吧?对不起,我同妈通电话,耽误了。& &噢,你还去买了花!正是我喜欢的,红得不刺眼。我们进去吧,不知房里有没有够大的花瓶给你插花。& &有,前台的人说会拿个给我。&她扶她婆站起来,一面慢慢走回前厅,一面仔细地看她婆的脸,&婆,你又失眠了,对吧?& 何洛笛也没回答,只顾往前走,等进了房间,楚眉去料理她的花,她即去烧了水,冲了杯绿茶。楚眉将它端到小茶几上。她轻吁了口气,才说:&是啊,老年人咯,真没有办法。没什么未来好想,想来想去都是过去的事,重重叠叠的,不知有多少事可想,当然就睡不着了。譬如说,看到了你,就想到你妈在你这个年龄时的事,唉!&她端起杯子,杯子里有几片茶叶还漂在上面,她将它们吹开,喝了两三口,说:&小冰箱里,好像还有几瓶可乐,你要吗?&     ◇欢◇迎◇访◇问◇◇ 第15节:第四章天堂鸟花(3)     &我不喝可乐的,你忘了?我自己带了瓶水来。&她从背包里拿了瓶出来,也不用杯子,就对着瓶嘴喝了几口,&婆,妈年轻时,比姨同舅更不听你同公公的话,对吧?& &也不能怪她。小眉,你姨同舅比她幸运。在他们成长期中,我同你公公维持了一个和睦气氛,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他们前后进了大学,我同你公公之间的矛盾变得尖锐起来,&她不知楚眉知道多少大智与他助理间的&韵事&,尚晴多少总会告诉她一点的吧。但其实这不全是他们闹离婚的主因,主因归根结底还是志趣不投。&你妈十七八岁时,正是她最需要我们教导帮助的时候,而我同你公公为了自己的事,完全疏忽了她。她就认为我们不爱她,不在乎她,于是就自暴自弃起来,算是对我们的报复。到后来,吃亏的当然是她自己,功课坏得几乎毕不了业。当时我同你公公不理解她这种心情,还一味的生气。虽然进了大学,但她这种心情并没有好转,以至于……& 信是斯达大学的教务长助理写的,约她同大智与教务长见面,讨论尚晴的学习情况。那是感恩节前的一个星期。那时他们已经分居了。她已在她教书的学校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公寓,很小,但有一个她可以作画的小披间。大智接到信即刻通知了她,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那天天阴,坎城已到秋尽冬来,极不可爱,阴沉的天穹,萧飒的冷风,偶尔一只孤雁,掠空而过,更令人觉得凄惶。何况大智在电话那端说:&一定是尚晴出了问题了!&她听了情绪更沉入了谷底。 他们一路开到斯达,很少交谈,车内只有微弱的暖气气流的声音。中途停下来,在一个加油站的小食部休息,大智买了两个三明治及两杯咖啡,她喝完了咖啡,但只吃了几口火腿三明治。大智说:&再来杯咖啡吧,免得等下没精神。& 她总于忍不住问:&你觉得会是什么事呢?& &我猜想必是她旧习不改,像高三那年那样,经常逃课。& &不会太严重吧?& &怎么不?!不然校方不至于约我们过去的。& 两点的约见,他们准时到。这一点她是万万比不上大智的。这当然与他平时一板一眼的个性有关。两个大的像他,非常守时,小的像她,老是迟到。他们一到,即被引进教务长室。教务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顶了一头短发,戴了一副厚边眼镜,有一副十分悦耳的嗓音,&真抱歉,要您们这么远开上来。但事态有点严重,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你们俩谅解。& 两人都不作声,但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表示他们谅解。 教务长很客气,询问他们要不要咖啡,洛笛早已超过她日喝一杯的数量,连忙摇摇头。大智却要了杯,等秘书拿了茶盘退出,顺手关上了门,教务长立即进入主题,说:&你们看到了晴一年级的成绩单了吧?& 他们又同时点了头。大智说:&我们很失望,因为晴答应过我们,她会好好学习的。没想到成绩还是不佳。& 教务长用右手食指推了下她的眼镜,说:&我们是个小学校,学生两千不到,小学校的好处是如果学生懈怠,逃课什么的,或做其他不守校规的事,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你们的女儿一年级时,我很抱歉地说,的确表现不太好,时常缺课,作业与报告经常不准时交,还有,&她又用手抬了抬她的眼镜,&晚上经常不在宿舍。当然,我们不会过分干涉学生们的私生活,但他们都是远离父母的孩子,年纪轻,常会做些不成熟的事,所以我们还是会注意他们的行踪的。交友当然可以,但如交友影响到她的学业,我们就要出来干涉了。&     ←虹←桥书←吧← 第16节:第四章天堂鸟花(4)     &她同我们提过她有一个男朋友,但……&洛笛说,瞥见大智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就止住了。 &今天请你们来,主要是谈她旷课的问题。这学期变得非常严重。她一共选了四门课,&她将尚晴的选课单推到他们面前,&有两门课,一门是欧洲文学通史,一门是心理学,她经常不到,而且也不交报告,两位老师只好来通知我,他们没办法,只好给她不及格。&她推了推眼镜,接着说,&你们二位都在大学教书,当然不用我解释,吃了红分,必须重修,除了金钱的损失之外,还影响到她这学期的总成绩。严重的话,要被迫退学的。& 大智与洛笛同时变了脸色,教务长当然注意到了,她马上说,&我说的是最严重的后果,在那以前,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那就需要家长与校方与学生三方面的共同努力。 因为,迫使学生退学也是我们最不愿意执行的措施。为此,我们请你们过来,同时也把晴找了来,如果她肯在你们及我面前,答应我们她从今以后,改掉她刷课的恶习,按时交报告,同时用事实表现她的决心,我们可以给她一个自新的机会。希望你们肯与我们合作,用你们认为最好的方法,让晴认识到事态的严重而改过自新,可以吗?& 大智立刻说:&那当然,那一定。& 洛笛问:&她来了吗?& 教务长站起来,去开了门,把在秘书室等着的尚晴叫了进来。 读完大一后的夏天,尚晴曾回家待了一个星期,虽然一年级的成绩很不理想,但她整个人似乎比以前快乐得多。而且也稍稍恢复了一些她同父母之间的融洽,不像以前,把他们,尤其是洛笛,当仇敌看待。也就在那个星期里,她告诉了母亲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如是以往,洛笛一定会掏根掘底地问她有关男友的家庭,他的人品,学识等等。但现在好不容易尚晴肯与她交谈,而且肯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她当然不敢用以往的追讯作风造成再次的疏远。她只是简单的问了他的年龄,几年级,专修什么,两人认识了多久,并表示欢迎她带他回家来等等。 离开暑假,也不过几个月的事,但当教务长将尚晴带进来时,他们两人都唬了一大跳!不但人瘦得像根竹竿,一张原本是用圆规画出来的团团脸,现在瘦成狭长的一条,原先可以笑得弯弯的眼睛,现在空落落的,而且黯淡无光。眼睛影响到整个神情,她的神情几近行尸走肉,给他们一种灵魂不在,躯壳犹存的感觉。洛笛禁不住自己,一把将她拉过来,哽声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啦?& 大智当然理智得多,轻声说:&你先让她坐下,有话等下可以问她。& 教务长看到这种情形,猜想得到必是尚晴外形有很大的改变,她自己也是个母亲,当然能理解并同情洛笛的反应,所以,她把语气放得格外温和地对尚晴说:&我已经将你这学期大有退步的事通知了你的父母,也告诉了他们如果你继续过去的作风--你当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如你不改进的话,那将有很严重的后果。我相信,你绝对不是一个故意要做些令你父母伤心的事的孩子,不是吗?他们老远的开车过来,听了我的报告,你可以想像,他们的心里有多难!所以我希望,在他们回去以前,你能接纳他们的告诫,给他们足够的保证,你会改进,你会努力的改进,使他们可以放心的回去。&说完,她站了起来,同大智和洛笛握了手,又一次谢谢他们远道开车过来,并祝他们三人有个愉快的夜晚,即送他们出门。     虹←桥←书←吧←← 第17节:第四章天堂鸟花(5)     &婆,你怎么啦?&楚眉见洛笛这么久不作声,有点慌张,因为听见她母亲说过,洛笛的记忆大不如前,有时同她说话,半当中她会停顿,而且会问:我们在说什么?&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婆?我就坐在这里陪你。& &你不想听听你妈的事吗?& &不是啦,婆,我当然想听。你刚才说妈进了大学,没好好读书,这我都知道。& &小眉,婆对你说,婆到了这个年龄,回头想想,婆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母亲。&她将头掉向窗外,因为她不愿楚眉看到她眼里的懊恼与悔恨。那晚他们住在斯达,为了避免她与大智之间的尴尬,他们坚持尚晴留在他们的房里,同她睡一床。吃晚饭前,洛笛为了缓和空气,建议尚晴邀请他的男朋友来同他们一起共餐,并借此认识。尚晴有点意外,更是高兴。从教务长室出来后一直深锁的眉心舒开了,而且马上打电话,可是打了好几处,都找不到捷克,她变得十分丧气,绷着脸跟他们去一家小城较出名的意大利餐馆。大智为了松缓气氛,要了一瓶红酒,给洛笛倒了一杯,尚晴也要了一杯,而且很快地喝完了,又要父亲给她加酒,洛笛忍不住说了句:&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喝酒,尚晴?& 她睨了她母亲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譬如,我现在基本上都住在捷克那里,很少回到宿舍去。&说完,仰头把小半杯的酒喝干了,还发出吱吱的声音。 洛笛暗暗叫了一声糟糕,她显然又恢复到以前事事向他们挑衅的恶劣态度。本想立即狠狠地斥责她一顿,但想到教务长的话,只好努力捺下胸口的恼火,正好大智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就紧咬住下唇,不出声,由大智处理。尚晴一响对大智是有一点怕惧的。 &尚晴,我们这么远的路开过来,不是来侦察你个人的生活,虽然,我们付了这么昂贵的住宿费,当然希望你住在宿舍里。不过,我们来,正像你们教务长说的,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困扰你,使你逃课,不交报告。假如有什么事使你不能集中心思读书,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看看我们是否可以帮你解决。尚晴,爸同你说过,你妈也是,我们不是你的仇敌……& 大概是酒的关系,尚晴一反平时听训时闷不作声的态度,很不耐地说:&这些我都听厌了,我的事,我自己会设法解决,不需要你们帮忙。& &那么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逃课,你会……&洛笛开始说。 &我们走吧,回到旅馆再谈吧。&她先站了起来。 回到旅馆,趁尚晴去澡间时,大智说:&我出去抽支烟,走一圈,你好好同她谈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晴从澡间出来,已换上一套皱巴巴的棉睡衣裤,她朝两张双人床望了一眼,对坐在长沙发上的洛笛说:&妈,你让一下,我要睡了。& &你同我睡,沙发不舒服的。现在还早,你先坐下同妈聊聊。&她尽量把声音放柔和,&怎么瘦成这样?!真把我吓一跳。夏天还好好的么!你同你那男朋友,没闹别扭吧?是不是因为他的关系,把功课搞垮了?& 当她看到尚晴脸上神色转变时,已太晚了。她已犯下以往一味追究一味责怪的惯例。 尚晴用一种冷漠的口吻说:&还有几句话你忘了说:怎么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哥哥的榜样,你又不比他们笨,为什么不把书念好,免得我们时时为你操心?&她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请你让一下,我要睡了,明天八点有课。&     ▲虹桥▲书吧▲ 第18节:第五章刻在心版上的一景(1)     第五章刻在心版上的一景 楚眉将脸凑近洛笛,轻声说:&婆,你真的不要责怪你自己,妈亲口对我说过,她读大二时,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我爸身上。她一面不停地和他吵架,一面又怕他同她分手,她哪有心思读书?!& &可当时她什么都不肯同我说,&洛笛拿起茶杯,楚眉连忙起身,拿了热水瓶过来,给她加了热水,等她喝了两口,才说,&妈说,对你们讲了有什么用,反而更令你们操心,尤其那时你同公公正为自己的离婚而苦恼。& &我早先说的不安,指的就是这一点。在她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没有把她的事放在首要,唉!& 楚眉默默地喝她的瓶水,心里很清楚她婆指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她妈与她婆之间的事,真是千丝万缕,她实在无法做客观的批评。小时她同婆住,洛笛免不了会同她讲讲她母亲小时怎么令他们头痛心痛的事,她当然也免不了对母亲恼恨,后来到母亲处,当然也听母亲讲她在高中时被冷落的往事,她当然也就同情母亲,在心里对外婆有了一丝恨意。现在她长大了,可以了解到当年母亲与她的父母疏离,与她的男朋友(后来是她的父亲)闹得难分难解以至于影响到她的学业,以至于最后被迫退学的真相。她私下认为,当年她母亲的确太任性了!她的任性,就是凭借她认定她的父母对她有愧疚,就不敢对她有太多的约束,后来她又以此来责怪他们。楚眉现在认为,这对她的公公婆婆,尤其是她婆,是不公平的。 &婆,妈被退学之后,带了我爸去找你和公公,要求你们同意他们结婚,那时候,你们怎么不反对呢?& 洛笛放下茶杯,用两只中指揉了几下额角,微喟了一声,说:&你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那几年,什么事,只要我们反对,她就要去做。高中毕业后,她宣布她不要去读大学,不要走她哥哥姐姐的路线,自己去找一条出路,我们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说服的。现在想想,当初如顺了她的意,也许以后事情不会弄得那么糟。唉。&她又揉了揉额角,&当她来向我们宣布,不是要求,是宣布,她要同你爸结婚时,我们有什么办法反对?&说着,她俯下身,把坐在她椅边地毯上楚眉那张充满青春的脸颊捧在双手中,&幸亏同意了,不然,婆怎能有你这么一个又好看又听话又懂事而书又读得这么好的外孙女呢?!&她婆的脸是笑的,但楚眉看到她婆眼里的泪光。她也想哭,但怕这更会引起她婆的悲怆,所以她将她的脸藏在洛笛的怀里。 &谢谢你,婆……&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洛笛轻轻地抚弄她的头发,也没作声。 捷克的父母从开始就反对儿子同尚晴结婚,但捷克与尚晴想了个办法,谎言说尚晴已怀了孕。捷克的父母,像尚晴的父母一样,是比较传统的,就勉强答应了。捷克毕业的第二天,他们就在学校的小教堂举行了婚礼,一点没有铺张,只有双方的家人同几个捷克的好朋友。捷克在四年级的下学期就已申请到意大利的艺术学院,他们结婚仪式完毕,两人就整装出国了,一面度蜜月,一面进修。 洛笛扶起枕在她膝上楚眉的头,说:&你去把壁柜打开,左手边有个纸箱,把最上面的一个相片簿拿来。& 相本的第一页就是尚晴同捷克的结婚照。&这张照片,你当然看到过的,不是吗?你妈十九岁,你现在的年龄。你仔细看,她虽然在笑,但笑得多么勉强?你想想看,那时候她同我们的关系弄得那么僵,而一下子又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你爸是去读书,她要怎么办呢?后来我们才知道,结婚前后,她同你爸的关系已是好好坏坏,你想吧,她正是处在一种我们中国话所谓的&四面楚歌&中,你叫她怎么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呢?!&     ◇欢◇迎◇访◇问◇◇ 第19节:第五章刻在心版上的一景(2)     楚眉眼睛看着照片,耳朵听着洛笛的讲话,想的则是她四五岁左右,住到她婆家时,因思念父母,时常偷偷地到洛笛的卧房,看着这张照片流泪的事。那时候,她直觉感到,她妈不是很快乐。不对,是她妈很不快乐。所以,她一面看,一面还是流泪,她记得的。&婆,她到了意大利之后,有信给你吗?& &起先没有,除了一张到后报平安的卡片以外。后来,当她怀了你之后,她就常常有信来。小眉,我相信,从怀了你,到你出生,恐怕是她最快乐的一年了。那是你带给她的。& 洛笛几十年下来,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保存家人,尤其是父母亲及三个子女及一两个好友的信件。尚晴从中学起就表现出她优秀的文笔,她的英文老师常常在期终给家长的报告中称赞尚晴特出的文采。进大学时,她的志愿也是专攻英国文学的。当她怀了楚眉以后,她整个人蜕变,过去那份既恨别人更恨自己的怨恨烟消云散,世界不但与她无仇,而且与她有缘,那份多年来一直离她很远的自信全部回归了。这一年中,在她给洛笛的信中,她不但对自己有信心,更对别人有宽恕,对过去有忏悔,对将来有期望。她请求父母对她过去种种不孝的行径原谅,她发誓今后要做一个温顺的女儿,温柔的妻子以及最devoted(最用心)的母亲。 &小眉,以后我会把你妈在那一年中写给我的信全部给你。你现在也酷爱文学,而且将来想专修中国古典文学,在这方面,你真的太像你妈了。她那一年写给我的信,真可以说是情文并茂,即使现在,尤其现在,当我万分无聊的时候,还会把它拿出来细读,可以使我得到很大的安慰。因为知道,在她不很快乐的人生中,至少那一年,她是极端快乐的。我死了之后……& &婆!&楚眉放下相本,两手来蒙住洛笛的嘴,等她拿开她的手时,洛笛假装发怒似地瞪了她以一眼,&傻孩子,人生在世,总有一死,你婆能例外吗?不过婆可以告诉你,婆无论如何不会在你大学毕业前撒手走的,你放心。刚刚我说到哪里了?& &噢,妈的信。& &对了,我都保存起来了。好像有二十多封。在你出生之后,就少多了。& &噢,婆,妈后来告诉我,你本来答应她,你会在我出生前去意大利的,是不是?& &是。&洛笛轻抚楚眉如黑缎般的长发,似乎在轻抚自己心腔里的一股伤痛。难道她与尚晴这个女儿之间,真是缺少一种中国人所谓的&缘分&吗?不然为什么每次尚晴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不在她的身边?!那时,她答应过,在她生产前后,她会去意大利的。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在人生地疏的异乡生产,最需要的是母亲的安抚与物质的援助。&啊,那时你妈事实上还是个大孩子,什么都不懂,我当然要去,而且,我机票都订好了。但谁能预料昵,葛伦爷爷忽然有一个轻微的中风。行动不便,开始时说话也有困难,他虽然极力怂恿我去,但我总觉不放心。只好打电话给你妈。她先是失望,恐慌,后来变得对我恼恨。你出生的消息,还是你爸通知你姨,由你姨转告我的。& 楚眉又将脸颊偎在她婆膝上:&不要再难过了,婆,你知道妈对这件事一直很后悔的。& 尚晴自己做了母亲之后,开始领悟到做母亲的艰辛。 &这我知道。你六个月大时,她才又给我写信,先报告说她给你取了个中国名字,楚眉,而且你父亲也同意了的。又详细地告诉我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婴孩,有了你,她太满足了,完全忘了过去那一肚子的怨恨。她说,有了你,过去所有的苦恼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信里附了三张你的照片,一张是你睡在你爸自己做的小木床上,一张是你妈在喂你奶时,另一张是你对着人笑。啊,那双眼睛啊,真是把世界都照亮了呀!&     ▲虹▲桥▲书▲吧▲ 第20节:第五章刻在心版上的一景(3)     &婆!&楚眉用手臂紧抱着洛笛的腿。那声婆,纯是高兴的撒娇。 &真也是怪事,看了那几张照片以后,我就思思念念地要去看你。当然也是思念你妈,而且知道他们的经济情形不好,更想去看看。所以学期一结束,就去了。& 一个人毕生总有几件像是刻在心版上一样,抹不掉,洗不掉,摔不掉,到死都忘不掉的事。刻在洛笛心版上的,头一件事就是她同葛伦从罗马搭火车到翡冷翠看到尚晴的一刹那。刚下火车,就看到尚晴胸前的布兜里兜着婴孩,朝他们跑来。不,朝她飞奔而来的样子。她的长发飘在半空中,她的眼泪泻在双颊上,但在她的眼睛里却全是洛笛久已没看见过的欢笑啊! &婆第一次看到你,你正在大哭。& 楚眉抬起头来,说:&为什么?& &你妈一路跑来接我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本来在布兜里睡着了的,她那么跑,你就被惊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可能从没看到过你妈那样子,又是哭,又是笑的,当然吓着了,所以大哭。我看了,既心疼你妈,更心疼你,也哭得透不过气来,只一把抱住你同她,三个人哭成一团。火车站里好些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葛伦爷爷一面对大家说:没事,没事,一面把我们三个人的样子拍了下来。这张照片,我也还是留着的,也在那个纸箱里。你要的话,等下找出来拿回去留个纪念。& 不但洛笛说的心酸,声音发哽,楚眉的眼睛也润湿了。洛笛轻叹了一声,继续说:&但那是欢喜的泪,好像把过去存在于你妈同婆之间的怨恨都被它冲走了。我从你妈手中把你接过来,抱在怀里。真怪,你停了哭,瞪着一双大眼,骨碌碌地打量我,那小样子说多可爱就多可爱,婆怎么也忍不住,把你抱得紧紧的!可惜你太小了,当然不会记得。& &婆,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楚眉紧紧地抱住她婆的腿,喃喃地说。那一次不记得有什么关系,这十九年中,婆爱她的种种,还不能证明从一开始,她婆对她,就是那种毫无保留的宠爱吗?! &然后你妈把你放回布兜里,带着我们沿着阿纳河走到那家多明哥室外咖啡店,那是她常去的地方,她说。一则沿河而坐,早晚的景色千变万化,尽收眼底,二则 expresso(蒸汽加压煮出的咖啡)味浓而馥,而且比别家便宜,她喜欢,而且付得起。你很乖,坐在小推车里,眼睛骨碌碌地看来往的行人,很少哭闹,看累了就自己睡着了,歪着个小脑袋,你妈说:你看,她的小样子多可爱。我看得出来,她真想蹲下去狠狠地吻你,但又不敢把你吵醒。她说那是她最宝贵的时刻,一面看着你,一面喝她的咖啡。就在那个时刻,她写了些短文,几首诗,都是充满了爱与满足。& &写诗?妈可没告诉过我。& &哪天你不妨问问她,许兴她还留着。& &那次你来看我们,你同妈处得还好吗?& &我认为,那可能是我们处得最好的一个星期了。也就在那几天,我才有机会与你的父亲接触,开始了解他。其实他是个很努力的人,在建筑方面也有点天分,可惜,他太自信,太不了解世情了。那个时候,我就有点担心他们的婚姻,因为他们两个太像了,都太理想,太不务实了,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太年轻的关系。而且他们有同样的缺点,那就是对对方要求太高,而又不检讨自己。那时候,你爸除了读书之外,家务事一概不管,你妈呢,虽然生了你之后对生活十分满足,但日子还是得过啊!除了全心全意的照顾婴孩之外,她还得做妻子,还得料理日常生活呀!一日三餐,加上说不清但做不完的家务全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最最可怕的一点是:没钱。靠你爸的奖学金以及他家里偶尔寄来的贴补,怎么能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我们中国有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才读了两年多中文,大概还没有学到这句成语吧?那意思就是,人一穷,凡事都加倍的难了。譬如说:你妈告诉我,她买菜什么的,因没车,还得搭公共汽车去市场,带了你又不方便,还得请人来看顾你,这都是额外的花费,额外的辛劳。加上语言不通,有什么事都得麻烦人家翻译。小眉,你想想看,那时候你妈不过二十岁,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终究还是个孩子,怎么负担得了这么多的任务?!何况,她是么女,成长时她哥哥姐姐家事都做得比她多,外加,我母亲一直护着她,不容她做任何事,现在,一下子,她要做所有的事,叫她怎么应付得过来啊!&     §虹§桥 虫 工 木 桥 书§吧§ 第21节:第五章刻在心版上的一景(4)     楚眉用手轻按了一下洛笛的腿,&婆,你累了吧,要不要歇一下再说?& 洛笛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很急促,就顿住了。楚眉站起身要给她的茶添热水,洛笛按她坐下,喝了两口已凉了的茶,觉得宁静了一点,&婆没事,&她微透了口气,接着说:&其实那天下午,我们坐在多明戈喝咖啡,看阿纳河滨的落日,逗你笑,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你妈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后来一起回到你家,那么咪咪大的一个公寓,她让我抱着你,她自己在只够一个人转身的小厨房做晚饭给我们吃。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她做的一顿意大利餐,沙拉,猪排,帕士塔,还有一个甜食。小眉,我可以告诉你,那顿饭,我是和着看不见的泪吞下去的!&洛笛停了一下,叹了口气,才接着说:&当我们吃饭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哭个不停,弄得你妈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吃。葛伦爷爷同你爸一面喝酒,一面吃,谈得很开怀。你爸好像没注意到你在哭,我虽然在吃,但心里很苦,你妈忙了半天,一定饿了。却又不能吃。好不容易把你哄睡了,她才出来,这时盘子里的东西都冷了。但她还是狼吞虎咽的,一下子把盘里的东西统统吃光了。& 洛笛往后一靠,微微阖上眼。整夜没睡,现在又讲了半天的话,只觉肩胛与后颈酸痛,抬手揉了一下左肩,楚眉机灵,立即站起来,走到她椅后,用两个手掌有韵律地按摩她婆的双肩。没多久,她就听见轻微的,有规则的鼾声。她往前探看,果然她婆睡着了。她就停了按摩,蹑足走到床前,拿起床上的一条棕色小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婆身上。一看表。都快近午了,怪不得她的肚子咕咕叫。她稍一踌躇。即从小背包拿出她的小皮夹,又拿了她的瓶水。蹑足走出她婆的房间,轻轻拉上门,昨天她婆带她去的那家中国餐馆,她还记得怎么去。 等她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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