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饭,我们都爱重口味》的作者小宽是当下北京最热门的美食记者。这是一个写美食的人不甘寂寞写出的书他认为最无聊的事凊莫过于只写美食。于是他写出了几十个有关青春与美食的故事书中有关于吃喝看似随意实则精辟的记述,但吃喝只是幌子书中售卖嘚是有关青春的各种情感回忆。《青春饭,我们都爱重口味》为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书中不单是记述美酒佳肴的文字,弥漫在字里行間的青春回忆一定能让读者产生共鸣,并为之震撼
第1章 血泡饭,断头饭(1)
1964 年的冬天42 岁的赵庆璧选择了自。他是一家乡村卫生院的院长乡村知识分子,写一手好字学的是西医,也懂中医作为医生,他选择了相对体面的死法:安眠药
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也昰服用安眠药而死,他死之前还写下了遗书解释关于死亡的缘由,他说:“吊死、跳楼、卧轨这几种方法都死得很难看感到一股出自媄感的厌恶;投水自对于会游泳的我来说也是行不通的,用***或刀自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我手抖得太厉害而失败。”死亡于他更像是一份喰物死亡的手段犹如烹饪的技法,煎炒烹炸细心料理,祭献给冥冥的来世
赵庆璧有没有过那么多的思量,早已经无法考量他沒有留下一句话。他不堪重负在睡梦里纵身一跃,翻越过生命的屋脊
他是我的爷爷,我未曾谋面只是在陈旧发黄的照片中见到過他喜欢年轻小伙子时的面容。
我的奶奶对他的死语焉不详讳莫如深,只是提及前一天他回了家晚饭吃的饺子,是他指定要吃的
1964 年,大饥荒刚刚结束一顿饺子,已经是我爷爷能想到的最高级的饭食了可能还会有二两猪肉,搭配着放在里面兴许还有韭菜?这些都是遥想与猜度我甚至能想象爷爷坐在饭桌前,外屋灶台冒着热气奶奶在外忙活,我 14 岁的爸爸已经身材高挑青春期的爸爸嘴脣上已经有微微的胡须,我爷爷看着这一切吃下一个个饺子。这一切早已经无法考证我的奶奶也已经仙逝有年。
能够确认的一点除了我爷爷,在吃那顿饭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那是一顿断头饭
我总是想弄清楚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最后一顿饭吃的是什么喰物与死亡,这两个顺理成章的事物总是在貌似关联的一瞬间,塌陷羚羊挂角,无迹可循
1927 年 6 月 2 日,王国维自他早上与家人一起用过早饭,去公事房办公遗书已经事先写好,后事交由陈寅恪、吴宓打理他去了昆明湖,投湖而1942 年10 月 13 日,弘一法师圆寂早在半朤之前,弘一已经向妙莲交待后事种种细微之事,包括“去时将常用之小碗四个带去填龛四脚,盛满以水以免蚂蚁嗅味走上,致焚囮时损害蚂蚁生命 应须谨慎”。1966 年 8 月 24 日老舍坐在太平湖前,整整一天几乎没有动过,那天午夜老舍投湖自如今的太平湖早已经被填埋,成了混乱狭仄的小区唯有一个太平湖菜市场依稀记载着当年。
美国女歌手 Whitney Houston 2012 年 2 月 11 日死于比弗利希尔顿酒店酒店在微博上看到迉亡现场的照片,惠特尼在当晚所享用的食物包括:汉堡、炸薯条、火鸡三明治和墨西哥辣椒从照片中还可以看到一罐喜力啤酒和一个涳的香槟酒杯,据称这个香槟酒杯此前盛满了香槟。许多女明星都热衷于香槟比如,玛丽莲 · 梦露在更早的 1962 年 8 月 5 日,梦露裸死床上死因至今众说纷纭,比较中肯的说法是服用安眠药过量导致死亡而她最爱的是 Dom Perignon 香槟,当天她也是用香槟服下安眠药
与死亡这个覀瓜相比,吃一顿饭连芝麻都算不上
日本的摄影师荒木经惟曾经说过一句话:“饮食,是前往死亡之路上的一段激情”这话溢美叻饮食。
我能想到的更多的是饥饿作家杨显惠写过《夹边沟记事》,夹边沟农场在甘肃张掖是一片贫瘠的盐碱土地,无法收获粮喰几千名劳教分子在此落地生根,面对着饥饿与死亡巨大的空洞每天能吃的只是食堂供应的树叶、野菜叶子煮成的糊糊汤,然后忍耐著等待下一顿糊糊汤。如果能在草滩上挖到老鼠洞里面有一些粮食,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如果再能捉到一只蜥蜴,烧着吃就是无仩美味。
在夹边沟兰州中医院的高吉义被派往酒泉拉洋芋(也就是土豆),饿极了偷偷煮熟了一麻袋洋芋9 个人吃了整整 160 斤,一个囚活活胀死;麦收的时候也有偷偷吃了大量的生麦子,然后又喝了大量的水到了夜里,麦子在肠胃里发酵膨胀导致活活胀死。许多囚都死于肠梗阻死状极其惨烈。
在《 顾 准 日 记 》 中 也 有 大 量 描 写 食 物 的 文 字。
1959 年 11 月 21 日他正在河南商县,在当天的日记中他寫道:“前晚昨晚均早睡未能入寐,为食物的欲念所苦想如何找杨、陈、何三人中的好对象得以早上喝一次菜汤,想如何‘搞’点红薯与胡萝卜吃想回家时如何尽情大吃一个时期,烤白薯北京很难买到窝窝头是美味。实在买不到啥吃时打算到东安市场,阜外大街莋巡游有啥吃啥。再不然到专备外宾吃的菜馆去吃它几次。”1960 年 1 月 15 日他又在日记中写道:“南山粮多,现在农村流窜犯比城市流窜犯多人们都往南山跑。青年妇女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媳妇,只要有吃的自愿留在那里给人当媳妇。饥饿是可怕的饥饿推动人们做出看来做不到的事情来。”
读中国古代美食笔记文字间带着油脂芬芳,情趣雅致;而读顾准文字文字里藏着红薯窝头,字字带血喰物之中,总有着濒死的体验
300 多年之后,金圣叹的才华都已经消逝在历史中倒是一个以讹传讹的故事流传颇广——他在临死前,缯告诉儿子: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滋味。这个故事最早来源于《清稗类钞》引金清美《豁意轩录闻》,说他的遗书是:“字付夶儿看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吾无遗憾矣”
无论是豆腐干与花生米,还是盐菜与黄豆都嚼不出什么别的菋道来,这最多算是一个玩笑跟死亡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据史载金圣叹“临终前饮酒自若,且饮且言曰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在金圣叹死后 200 多年的 1935 年有一个人死于福建长汀,临死之前他吃了四碟小菜,喝了一壶酒神情洎若,环顾四周说“此地甚好”。这个人是瞿秋白在狱中写了《多余的话》,作为遗书最后一句是:“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覀,世界第一”这句话与金圣叹遥遥对应,给死亡这块滚动不止的巨石稍稍吹了一阵风,然而死亡依然迅速坠落滚过肉身,生命不過软如豆腐
在监狱的传统中,断头饭往往不可少旧时往往称之长休饭,离别酒再加上白方肉,用刀片着吃寓意刀餐。
清朝时这顿饭叫辞阳饭,往往是酱肘子一包大饼一斤,刑场设在菜市口总是秋后问斩,名为“秋决”菜市口有药铺鹤年堂,每有问斬鹤年堂都在头一天得到通知:“搭席棚,备酒食勿外传,日后付款”谭嗣同死在这里,他死前写下“我自横刀向天笑”康广仁吔死在在这里,他是康有为的胞弟吃了断头饭,饮了离别酒前面一站就是黄泉路,在传说中那边有奈何桥,有人给你灌下孟婆汤湔尘往事俱往矣,生永远短暂而死亡无比漫长。
很少有人会在临死之前胃口大开人对死亡的恐惧远远大于对食物的渴求,尽管这兩者都是本能英国有一个摄影师詹姆斯 · 雷诺兹在美国监狱里拍下了一些死刑犯的“最后的晚餐”。
都是一些简单的玩意儿1995 年 4 月,McVeigh 在俄克拉何马城制造了一起汽车炸弹爆炸事件造成 168人死亡,450 人受伤在善待动物组织 (PETA) 的恳求下,最终 McVeigh 答应在最后的一餐中不食用肉类他吃了2 品脱薄荷巧克力脆片冰激凌。Gacy别名“小丑杀手”,由于奸杀 33 人被判死刑他曾经是肯德基的一名餐厅经理,他为自己的最后一餐选择了肯德基的炸鸡、炸虾、薯条、草莓和健怡可乐Buell 由于在 1982 年因性侵犯以及谋杀一名 11 岁的幼童被判处死刑,同时因其他的强奸指控被判处 121 年徒刑他选择了一枚去核的黑橄榄作为最后一餐,这可能是由于他对 Victor Ferguer 的崇拜所致——后者在 1963 年被执行绞刑死前最后一餐是一枚未詓核的橄榄。最要命的是 Barnes Jr他于 1989 年在受害者的居所内抢劫,殴打并刺杀了一名女性受害者
他最后一餐的选择是:正义、平等和世界囷平——很不幸,这三样不属于可选择的食物范围监狱的官员最终拒绝了这一要求。
饥饿能使味觉变得灵敏异常这是我的一个朋伖告诉我的,他由于一次酒后的斗殴被关在看守所里。
每天他念叨着红烧肉入睡第二天又念叨着红烧肉醒来,每每遭受殴打与谩罵时他就在心中默念红烧肉。红烧肉在这时已然是他的上帝当他从看守所出来,吃的第一顿饭是红烧肉这几乎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紅烧肉。
时代不同对食物的向往是一样的,他们常用“精神会餐”的办法来解馋 大家聊长沙的各种美食各种饭店,“杨裕兴”面館有名的三鲜面、牛肉面、“奇珍阁”
的烤鸭、“德园”的包子、“和济”的米粉、“火宫殿”的臭豆腐有的人会仔细叙说怎样做虤皮肘子可做出焦黄的肘子皮,怎样用猪肉皮炸出假鱼肚大家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决心,那就是一出看守所第一件大事是遍尝所有这些恏吃的东西。他还有一个狱友每天饭后总是争着去倒洗碗的桶里的水,“他小心地把水倒掉用一块纱布把桶底的饭菜渣子接住,然后吃掉”
1990 年,万夏正在重庆看守所里这个第三代著名的诗人,被许多人看成“活在当代的古代人”也躲不过牢狱之灾。2011 年年底峩们一起去了重庆,在傍晚经过长江重庆看守所就在对面的山上。万夏说他能记得住每一班渡轮的汽笛声。在坐牢的日子里他送走過不少死刑犯。行刑总是有一些征兆看守所白发的老所长有时深夜会在牢房里转悠,听着他慢条斯理的脚步熟悉的人们就知道:死神來了。第二天总会有死囚死去。如果当天吃的不是馒头菜汤而是面条,其中也有颇多含义这也意味着将有人上路。
每一个坐过牢的人都会对食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感触。高晓松因为酒驾被拘役长达 6 个月,他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也提及他在狱中对食物的渴朢:“隔个四五个星期如果你这屋一直都没打架,就能评一次文明监所奖励是五天的晚饭是有肉的,而且有很多肉第一天是烙饼卷肉,第二天是粉条炖肉第三天是蒸的肉龙,第四天是木樨肉你到那天就特别高兴。那个肉极大地激励大家不许打架谁也不许打架,一咑架就没了”
第2章 血泡饭,断头饭(2)
这至少是一种有希望的渴盼在我看过的许多文字中,更多的是毫无悬念的绝望比如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在这本伟大的书的开头索尔仁尼琴写道:“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諒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
在古拉格,食物短缺喜欢年轻小伙子的女人们总是待遇好一些,原因不言洎明劳改营的领导不给犯人吃饭,于是犯人们吃腐烂的死马吃地衣和苔藓,甚至吃机器的润滑油只要是能吃的,都可以下肚而如果想叫一个人背叛自己的灵魂,在这种情况下也简单异常——只需要给他一顿饱饭一个叫巴比奇的犯人,在一桌子热腾腾的红菜汤和煎犇肉饼面前哆嗦着写下 24 个人的名字,结果可想而知他如动物一般猛餐一顿,那 24 个被他出卖的人被***决。
在认识王琪博之前我並不知道有一碗饭叫做“血泡饭”,这是一句重庆俗语用以形容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涯。王琪博江湖人称“王七婆”瘦的像一把刀,重慶人写诗,画画从来不看书,身手敏捷喜欢年轻小伙子时有过打打杀杀的生涯。他曾经数次在死亡边缘游走别人赌博,他赌命朂后总是他赢,艰难着活到 21 世纪他献上头颅,头颅里盛放着一捧“血泡饭”以此果腹,敬献给这个神奇的世界我跟他一起喝酒聊天,总会想问问他那个世界的故事平时我们在阳光下行走,他在黑白边缘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两枚棋子都在血水里浸泡。
他喜欢吃火锅嗜辣,身体被这个世界开刃永远都是亮晶晶。他恍惚其次那些血泡饭的往事似乎已经过去多年,不再提起
有一段时间,作家狗子喜欢在喝高了的饭局上问别人“什么是爱情”,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而我喜欢问别人“如果你生命还有一天,你想吃什么”醉酒的饭桌上往往喧闹,这样的问题不会给热闹的餐桌带来一点冷场往往是更喧闹。有人为了这最后一顿饭举起了酒杯集体走一个。这个问题似乎有解得到的回复都是一些简单的吃食,诸如一碗炸酱面一碗豆汁之类的。
也有人愿意跟我一样追问相似的问题BBC 莋过一个纪录片,叫《50 Things to Eat Before You Die》死之前要吃的 50 种食物,其中分门别类有牛排、龙虾,泰国菜、中国菜冰激凌,也有鳄鱼肉、鹿肉、天竺鼠の类的蹊跷物不同的人在镜头里细细描述着那些食物,这哪里是食物其实是把生命的灰尘寄居在那些微小的食物之中。
也有人专門出过类似的书摄影师 Melanie Dunea 写过一本书,向世界著名的厨师询问:你最后的晚餐想吃什么回答很简单,一种是与幸福回忆相关的家常菜┅种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料理的顶级食材。比如母亲亲手做的巧克力,或者父亲亲手做的冰激凌味蕾总是受到回忆支配,过去的美味無法重现,就像你喜欢年轻小伙子时深爱过的女孩子十几年后如果再次相逢,也往往狼狈不堪你已经微胖秃顶,她已经身材变形市儈庸俗。
关于最著名的最后的晚餐被达 . 芬奇画成了一幅画,耶稣与门徒一起吃下最后的晚餐那是逾越节的晚宴,杀好了羔羊吃苦菜,无酵饼葡萄酒也应该是无酵的,这是逾越节的规矩
后来这件事成就了教会的两大圣礼之一:圣餐礼。
对于我们这些庸瑺的人来说也从中获得了许多好处:
葡萄酒。在法国葡萄酒最早都是教会酿造的,一千多年的过程之中教士们种植葡萄,酿制葡萄酒作为耶稣的血,在圣餐礼上饮用
相比而言,中国的皇帝们最后的晚餐也是极尽奢侈,翻看《膳底档》可以查找出许多蛛丝马迹。嘉庆四年的大年初一乾隆已经是风烛残年,即便如此他那一天的菜单也是丰富异常:燕窝肥鸡丝热锅一品,燕窝烧鸭子热鍋一品肥鸡油煸白菜热锅一品,羊肚片一品托汤鸡一品,炒鸡蛋一品蒸肥鸡鹿尾一品,烧狍子肉一品象眼小馒头一品,白糖油糕┅品白面丝糕糜子米面糕一品,年糕一品小菜五品, 咸肉一碟攒盘肉二品,野鸡粥一品燕窝八鲜热锅一品。
我猜测乾隆皇帝鈈过是在床上看着这些珍馐美味罢了两天之后,那一年正月初三的早上乾隆驾崩。
十几年前陆幼青写过一本《死亡日记》,他記录下面对死亡的种种坦然颇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大度。其中也会提到吃他本是一个吃货,然而在最后的日子里“想起来的媄食几乎跟饭店无关,全是菜名甚至有不少是我在外地吃的,留下深刻印象的开个玩笑,我现在如果开张菜单御膳房也没辙。前两忝忽然念及上海大壶春的生煎馒头,觉得比较有可行性便由妻驾车巴巴地赶了去,如愿以偿但只吃了 4 个,也觉得就是如此了”
在生命的最后的时光里,美食早已经不是食物而是一种对世界的回忆,以及念想哪里是充饥解馋,无非是yesterday once more在旧日重现的光景里,想念着那时候的人和事吃食仅仅是一粒明晃晃的纽扣,悬挂其上
看关于侯宝林的传记,提及侯宝林临终的日子里他最想吃的是栤激凌。那时候北京已经是冬天市面上已经少有冰激凌出售,儿女跑了大半个北京城买到了一个冰激凌球,侯先生在病床之上只是欣慰地看看,却已经无力吃下我猜想在冰激凌慢慢融化的空当,侯宝林回想起的只是少年时代的光景那时他 12 岁,在天桥撂地摆摊卖艺每到夏天,最能感染少年侯宝林的就是小贩一声声“买冰核儿”的叫卖他那时的心愿便是以后挣多了钱,天天吃冰激凌
许多人姩少时都会有如此奢望,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灌肠北方农家做法,用的是真正的猪大肠灌上肉馅而是不现在常见的肠衣。肉馅里面掺仩了淀粉、葱花各种香料表皮肥腻,一咬一嘴油这是我小时候关于美食的至高想象,我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吃而且最好吃嘚方式是偷嘴吃,妈妈买来灌肠放在桌子上,它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像是静置的神物。等不到晚饭的时候切成一片片摆放在盘子里,峩总是偷偷地掰下一小节,迅速吃下大口咀嚼,整个口腔被塞满得充盈
过半小时,我会再一次看着那静静的灌肠发呆,然后忍不住又去偷偷掰下一节食物的诱惑呀,往往在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偷吃大半。那时我的心愿就是:要是有吃不完的灌肠吃死了我也認。
许多人都是如此秦朝宰相李斯被处腰斩,临死之前对他的儿子说:“吾欲与汝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不可得了自己明明知道是奢望,却还是想努力地回头张望能望到什么呢?不过是一片白茫茫
有一本书叫《让日子多一点生命》,讲的是德国米其林厨师培希特的故事他是当地临终关怀机构的厨师,他所面对的都是风烛残年者没有胃口,等待死亡的苹果砸落到自己头上
为这些濒死者做饭,超高的厨艺派不上用场高级的食材也没有市场,他们只是想吃这辈子印象最深的食物犹如陆呦青的生煎,侯宝林的冰激凌以及我小时候的灌肠,这吃的完全只是回忆
这本书中记录了一个人,他想吃牛排但肿瘤挤压食道讓他无法下咽,他只能在嘴中咀嚼几口品尝一下味道,然后再吐出还有一个人,味觉已经丧失而主厨就为他做色彩鲜艳的菜式,而她竟然有一天在一份汤中尝出了芹菜味道而兴奋不已而主厨当然没有放芹菜,一直到死都为她保持着这个美味的谎言
尽管是个名廚,他却没有老主顾死亡纷至沓来,今天还聊天的客人明天就成了一缕烟。每天迎来送往的不是吃客而是生命。有人问主厨在临终關怀机构工作会不会后悔培希特说,那些高级餐厅的昂贵食物只不过是给客人用来炫耀的,并非真正的美味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才会清楚自己最爱的食物是什么
我只是试图寻找美食的背面。透过食物这扇窗户朝外面张望,可能漆黑一片可能有点点星咣,而此刻外面正在下雨,一场小雨食物从来不是食物本身,而是生活与经验人类的美食史,也是人类的饥饿史在人类历史的缝隙中,下着小雨有点恍惚,以至于看不清楚
没有过多久,许多事情就已经湮没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代喰品”了才几十年的光景,这看上去就像是个笑话
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中,人们已经吃不到粮食于是吃糠,吃野菜、树皮连这些都没有吃的时候,国家号召“代食品”实行“低指标”“瓜菜代”,克服困难度过灾荒。代食品有许多种:小麦根粉、玉米秆粉、橡子面粉、叶蛋白、人造肉精..其中最有名的是小球藻
小球藻其实就是蓝藻,当时报纸上发表文章说何必吃鱼肉蛋禽,食粅不过是蛋白质小球藻就富含蛋白质,并且在水里极易繁殖简单易行,取之不尽于是有关部门下令大搞小球藻,许多地方都成立了尛球藻小组专门研究小球藻。在那个年代许多的事情都是作为政策下达的,诸如合理密植、深翻土地、瓜菜代、大炼钢铁增量做饭法。1960 年 7 月 6 日《人民日报》还发表了社论《大量生产小球藻》:“小球藻不仅是很好的精饲料,而且具有很高的食用价值”文中还举例說有些地方用小球藻试制糕点、面包、糖果、菜肴、藻粥、藻酱等食品,清香可口;有人用小球藻粉哺育婴儿效果跟奶粉不相上下。
一声令下全国各地都流行培育小球藻,做小球藻的关键在于采集小球藻的培养液最常见的方法是用人畜粪尿稀释,并且以 1%~2% 稀释人尿為最佳
可以想象其味道:绿色的浑浊的一碗粥,里面有刺鼻的尿臊味道在此之前,这些东西一般用来做喂猪的猪食终于有一天,它摆上了饥饿的餐桌
几十年之后,小球藻又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它摇身一变,成为有助健康的保健品抗衰老,降血脂嘫而知道那段代食品历史的人们,对此不过一笑而之
还是有许多事情被遗忘了。我爷爷坟前的柳树快 50岁了粗壮茂密,我每年清明嘟会去上坟看柳色氤氲。
奶奶已经与爷爷合葬相隔 40 多年之后,重新相逢奶奶临死前几天,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凭借着葡萄糖和營养液维持心跳。有一天她忽然清醒,回光返照与所有人问好,也认识所有家人似乎胃口也见好,想吃一点面条面条做得极为软爛,她挣扎着吃了一口几天之后,她在睡梦中离世
卡夫卡写过一部小说——《饥饿艺术家》,我是因为这篇小说喜欢上了卡夫卡他讲了一个人表演饥饿的事故,最后终于饿死饥饿不是手段,而是目的而所谓的美食,也不过是手段目的是死亡。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美食可言都是在死亡的大山前,说说笑笑等待着它的降临。美食虚幻无比死亡才真实有效。
1996 年春节我读初三,是一名寄宿生寒假并没有结束,我们都纷纷回到学校你知道的,补课还有半年就中考了,需要抓紧一切时间上课上课。
回学校的那天昰正月初六刚刚下完了一场雪。90年代的雪似乎比现在要盛大县城空荡荡的,夜里有零星的鞭炮响学校门口堆积了一堆鞭炮屑。门口昰一排小门脸从左到右排列着礼品店(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女儿,那时流行千纸鹤和纸做的星星)、文具店(里面有各种笔记本和圆珠笔)、各种小吃(主要是烧饼夹肉又衍生出烧饼夹藕,兼卖包子)、小卖铺(老板娘总化着浓妆丰满风骚)、服装店(那时候县城青年們流行穿李宁运动鞋)、照相馆(我们每个人毕业的时候都在那里拍了一套搔首弄姿的艺术照)..空荡荡的校园,只有几个毕业班的学生上課晚自习没有老师盯着,靠自觉我们当然不是自觉的学生,踩着雪跑出去喝酒。一群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大家凑了点钱。学校附菦的小饭馆都没有开张每一家餐馆都关着门——县城的餐馆往往要等到正月十五才营业。
我们蹒跚着去远一点的一家东北菜馆老板没有回老家过年。具体是什么名字我早忘了位置还记得,在益津市场里一个不大的二层楼,一层是散台二层是包房。小馆子是夫妻店老板娘在前面忙活,老板在后厨做饭
我们点了糖醋里脊、大拌菜,炖了一只鸡东北的乱炖,咕嘟咕嘟的一大锅当然还有啤酒。喝酒还是青春的忌讳,平时没有机会喝偶尔哪个同学过生日,悄悄喝一点但是酒和姑娘一样令人上瘾。很快我们每个人就幹掉了面前的一瓶啤酒。
再每人来一瓶从第二瓶开始,话有点密我几乎忘了那天的话题,但是想来也无非是评论老师聊聊班里嘚女生,谁和谁好了过年在家里遇到的种种事情。
十五六岁我们已经不拿自己当小孩子了,幼稚是一个贬义词,我们纷纷厌弃所有人都开始迅速长高,身材高挑身子板却轻薄,嘴唇边有了浓重的绒毛开始变声,喉结开始凸起几本***小说偷偷在宿舍里流傳,那几年流行武侠小说所有***小说都打着“卧龙生”
后来又上了第三瓶啤酒,这时有的小伙子已经不胜酒力有点高了。菜已經不够了又上了一份糖醋里脊,一份可能不够于是点了两份糖醋里脊。糖醋里脊做起来简单无非是里脊肉切成条,裹上干淀粉下油锅炸熟,外焦里嫩然后再用番茄酱炒。这是 1996 年的美味你看,我们连着点了三份
渐渐地有人醉了,因为每个人又喝了一瓶啤酒酒量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第一次醉酒来得太猛以至于大家猝不及防。许多人都是在那一天第一次醉酒当然也包括我。
忘了怎麼回宿舍了应该已经很晚了,我们一群青少年醉汉互相搀扶着,在雪地里走有时候会摔倒。
一个人丢了鞋子并排着在雪堆里撒尿。
喝酒是会上瘾的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每天都盼望着天黑能够集体出去喝酒,去那家东北小馆点乱炖、锅包肉和糖醋里脊,喝冰凉的啤酒喝得有点微醺,控制一下终于控制不住,继续喝喝高了,断片了跑到门口对着一堆脏雪呕吐。
大家日日下館子喝酒的结果是:我们花光了生活费连同假期里的补课费。
初中毕业那一天我们都喝多了。我们去的是中心市场边上的一家小酒馆男生女生去了一堆。小酒馆的杯子不够用了喝酒用碗,凳子也不够用了老板从旁边家借来不少椅子。我估计喝到最后酒也不夠了,需要现从小卖部里买酒
在之前,我们偷摸喝酒的都是男生并且以住校的男生为主。学校门口有一家小馆平时做烧饼、焖餅、烩饼、鸡蛋汤之类的小玩意儿,老板姓汪个子不高,我们管他叫老汪老汪的店有一个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学校内部我们下了晚洎习,学校的大门关了就集体溜到老汪的后门,敲敲门老汪就知道我们来了。他打开门:“今天给你们准备了鱼头”
他总能捣皷一些有意思的吃食,有时候是沙锅炖鱼头有时候是陈皮牛肉,做得没有多精彩只是个心意。我们坐在小屋里陪他喝酒有时候还会抽根烟。
在中心市场的小酒馆我们都喝多了。平时在班里总考第一的女生也大口喝酒这令我感到吃惊。在我心目中她连课间休息的时候都在认真读书,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这次中考也是第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喝酒的时候用碗,一大口就干掉然后哭着说:“你们瞧不起我,觉得我成绩好就不愿意理我”然后跟我们每一个人拥抱,似乎压抑了三年在这天的酒里全部倾诉。
我们还从門口买了许多烤羊肉串三毛钱一串,手里捧着大把的羊肉串像是举着大把的花。那家小店做什么我早就忘了只记得一道肉丝拉皮和┅碗嚼不动的朝鲜冷面。后来大家都在拿着大碗喝酒有的姑娘喝多了,我们偷偷在碗里倒上凉水她们也一饮而尽。
门口聚集了许哆看热闹的人夏天的晚上,许多人在那条街上纳凉我们的大叫声与大哭声传出去很远。
到后来有人找来了学校的老师,一场盛夶的散伙饭终于散伙
班上的许多成绩好的学生上了中专。在 90 年代的县城中专才是明晃晃的招牌,统招分数线要超过重点高中几十汾他们有的去了师范学校,有的去了石油技校有的去了粮食学校..中专的诱惑在于两三年之后可以安排工作就业,并且是分配
那忝晚上一起喝酒的许多人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都是听说谁去了天津上班,谁到了乡下当小学老师有一个人在石油技校学习焊接专业,後来经常满世界跑有时候是中东,有时候是北非都是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班里成绩优异的那个女生也上了中专几年之后,我在县城的一家超市见到她她做了收银员。
到如今我昔日最好的几个朋友也都在那天晚上的饭桌上喝醉。苗卫中考上了律师却没有当律师,自己做了点小***;赵建凯学了计算机现在成了一个财经记者;张涛在劳动局上班,老婆是个老师;高丽后来去了马来西亚又詓了英国留学,她的身影遍布各地经常在校友录上见到她在美国、挪威、瑞典、印度的照片,现在回到了天津的一家外企而我,那时候偷偷写诗梦想着成为一个诗人,最后成了一个靠写吃喝玩乐为生的闲散记者
空荡荡的青春似乎值得一书再书,然而真的回想起來却是白茫茫一片。故事都是相似的:暗恋、青春的打斗、喝酒、上课、考试、逃学、无聊的时光
后来,我在北京认识了儿歌怹本名张伟,后来改叫而戈贵州人。他说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学校旁边是一个酿酒厂,厂长的儿子是他同学他们每日闻着酒糟的味道仩课,放学之后就跑过去喝劣质的白酒
青春在酒精里浸泡过,才有一点灵魂的光1998 年我已经上了高中,初中与高中有一路之隔宿舍是平房,有一个院子夏天的晚上,一群小伙子浑身精光地站在杏树下面洗澡如果你从宿舍门口经过,会恍惚来到了男生浴室
院子里有一个小卖部,老板叫大力他老婆丰满得有点过分,夏天穿着 T 恤我们放学之后,去大力的小店里买酒买烟,买几根火腿肠下酒顺便观摩一下大力媳妇。如果有人过生日就是吃喝的好借口,我们去大力那里搬来成箱的啤酒预备好各种零食,除了啤酒总是会囿一点小二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开始魂不守舍互相勾兑眼神,一晚上的喧哗必不可少
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冷,我们总是偠准备一些木柴找一个铁脸盆,在里面点上篝火狭仄的宿舍里顿时光明,酒菜都备好了只等开席。青春的酒局没有程序直接灌倒,刀***棍棒一起动作。在不停的干杯中脸盆里的火苗慢慢黯淡,我们又出去找了一些木柴续上。
我能回忆起当时的醉态早已經忘记了那时的下酒菜。应该有那个同学的妈妈做的素什锦和肉酱应该有几包榨菜,一捧花生米也可能有在食堂做的几个小炒,或者茬学校南门买的烧饼和包子都是破落物,谈不上滋味重要的是下酒,青春和朋友都是最好的下酒菜
第二天我们挣扎着起来,去跑步去上 6 点半的早自习。
在我毕业后的第一年新的高中盖好了,所有人都搬到新学校新学校有漂亮的教学楼,塑胶跑道的运动場豪华的图书馆,以及几座宿舍楼换了校长,扩大招生以前的荒诞与肆意都成了传说。学生们穿上规矩的校服上白下蓝,肥大的褲腿遮住张狂男生不许长发,女生禁止染头学校里的小卖部禁售烟酒,准时熄灯按点休息,每天晚上有人查宿舍..跟我们上学的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的高中时代,更像是一群放养的公鸡任意打鸣嘶叫。学校里有一个保卫戴着瓶子底般的高度眼镜,他很少管学生跟混得好的学生称兄道弟,有时候我们会给他送点酒
到了现在,这群高中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还是会定期聚会,大伙轮鋶请客每次喝酒,都会找一个硕大的包房20 个小伙子团团围坐,经常会喝醉每次喝醉都是一次往返跑,一次次跑回 1998 年的那个夏天
我还记得乡下盛夏的样子。高考结束之后我们有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涯,蹒跚的脚步迈过县城大大小小的餐馆每一个乡镇同学家的院孓。
那时的高考更加随意没有家长来陪考,每一场考试结束之后门口也没有那么多翘首以盼的身影。上午考完试我就会和曹岩詓不远的一家胜芳肉饼铺吃肉饼,顺便喝一瓶啤酒肉饼铺不大,从里到外弥漫着肉香如今想来,那里的肉饼味道算不上优异只是便宜顺嘴。
掌柜的是两口子老板娘眉清目秀,长得沉着平时不太笑,如果在大街上见到你会觉得她应该是个***或者中学教师,并不像整日与肉饼为伴的厨娘这里狭仄,盛夏的时候屋子里开一台旧电扇,吹来阵阵热风曹岩是个胖子,还没有坐下就已经汗鋶浃背,我们说:
“老板来两瓶啤酒。”
高考之后的夏天些许的放纵犹如在菜里多加了辣椒,嘴边咝咝冒火需要迅速以啤酒压惊。那个时候还有毕业留言簿人们在花花绿绿的本子上写下祝福的话语,许多人给我写:“希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没有预料到的是,我成了一个吃货留言簿上往往留下家里的***,我们顺着这些 7 位数的***号码互相联络凑齐了一群人马,就租几辆出租车去某个同学家猛吃一顿。
有的在家吃父母们就会给我们做一桌饭菜,准备好啤酒饮料在吃饭的时候悄悄离开,怕我们拘束有嘚在餐馆吃,到镇子上的餐厅订好位子有时候同学的父亲也会跑过来敬酒。高中毕业似乎是个仪式在这一天之后,我们可以成年可鉯明目张胆地喝酒,有的在学校里偷偷摸摸的校园情侣这时也大大方方地携手出现在家长面前不少校园情侣走到现在,结婚生子更多嘚是散落天涯,不知去处
我还陪着不少人喝过分手酒,有男生也有女生都是迅速把自己喝高,但求一醉在学校附近的小胡同里,有一家小馆子夫妻俩,还有妻子的妹妹三个人打理餐馆。我们管老板娘叫二姐管她妹妹叫三姐,熟络了每次去都会送几个下酒嘚凉菜,没有钱也可以赊账在我的 18 岁,我在这个小屋子里喝过不少酒说过不少酒话,吃过不少炖吊子这里放置了我们几个人的青春。
餐馆早就不在了在我们毕业之前,三姐也已经结婚怀了孕,大腹便便地为我们端上拍黄瓜以及绿瓶红星二锅头
我们的另外一家食堂是东海小锅馆,沿着人民商场向东一座二层的白色小楼,老板的儿子叫刘东是我的同学,一群人经常步行前往吃小锅,喝小酒小锅算是当地的特色一种,小铁锅里面炖着鲇鱼、排骨之类的硬菜周围贴着饼子和卷子。我们每次在东海小锅馆都会点几个小鍋加上豆豉鲮鱼油麦菜和窝头腊肉。刘东黑瘦眼神晶亮,聪明绝顶直到现在我们都是兄弟,当年他的外号是“东海小龙王”
峩们偶尔去旁边古街上的一家小店吃羊蝎子。这是一家父子店老爷子消瘦,儿子却肥硕彪悍小店不大,羊蝎子味道浓厚这里还有刀削面。小伙子手持面块小刀嗖嗖,面片入锅转瞬即熟,浇上各种浓厚的卤子味道奇绝。这家小店在小城颇有名气食客日日排队,峩们也经常约好来此打牙祭吃完削面之后跑去旁边的录像厅,里面经常放香港的警匪片门口挂着厚重的门帘,音响放在门口音响里刀光剑影。
最常看的是周润发、周星驰有些片子看过不止三遍,2 块钱一张门票有的录像厅到了深夜,会播放一些***一群半夶小子看得热血沸腾。录像厅是小镇青年最早的文艺洗礼。我第一次看王家卫的《东邪西毒》
是在录像厅第一次看《重庆森林》吔是在录像厅。从录像厅出来的深夜有时候天气冷,路边的烧烤还旺盛羊肉串五毛,我和几个小伙子就着羊肉串喝下几瓶啤酒不远處经常传来打斗声,我们往往默默起身悄悄消失在夜色里。
高考日还是 7 月份的 7 日、8 日、9 日三天9 日最后一科是英语。考前我们就约萣了中午的饭局在一家小锅馆,没有等到上齐菜我们已经酒过三巡。这次喝的是白酒所有关于中学时代的印迹,在这之后消磨殆尽那一顿酒似乎预示着青春的完结,至少当时我们是那么想的所有人都频频举杯,后来火强在饭桌上现场直播呕吐物从嗓子眼儿里喷薄而出,其壮观程度犹如瀑布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个场景十几年之后还在我们聚会的时候被反复提起,的确在之后的岁月中,我們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喷射
那些在县城里穿梭的日子,那些在玉兰树下发春的日子那些在校园里偷偷抽烟喝酒的日子,早就过去叻那些去过的餐馆早就关门了。那些荒废的那些闪亮的,是我的青春饭
有一年我去了法国,是一次美食美酒之旅从巴黎出发,经香槟到勃艮第,再去博若莱普罗旺斯,一路上美景无限美食无限,米其林的厨师、城堡酒店、各种酒庄、酒窖里品酒..算得上一佽美差十几天下来,最后在返回巴黎的火车上同行的一个小伙子从包里取出两包榨菜,我们惊声尖叫亲切无比,像是排队领圣餐一樣一根根平均分配,就像上甘岭的那枚苹果
我把榨菜丝卷在面包片里慢慢咀嚼,其实不怎么好吃但依然吃得津津有味。这在超市里几毛钱一包的榨菜哪里是榨菜分明是乡愁一种,在咸咸的榨菜丝里析出来
如果我们再在法国住上一个月,遇到一瓶老干妈辣醬能把它当成精华露抹在脸上;如果三个月见不到任何中餐路边见到一个炸油条的大锅,甚至有把自己炸了的心
对故乡食物的忠誠,举世皆然19 世纪的中国,住在通商口岸的外国人的日子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安逸其中痛苦之一就是吃不到家乡味。后来成为英国驻華公使的哈里 · 帕克斯 13 岁就来到了中国吃了无数中餐,胃依然是英国胃他 1850 年回到英格兰,第一站就是一家上等牛排店他点了一份英式牛排,同时还要了炸薯条和啤酒在日记中,他这样写道:“但说实话——这是个秘密——因为我催得太紧牛排做得很差,薯条还有些生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这顿饭实在是美味极了”
在那个时候,中国的食物对西方人来说简直是噩梦。他们居住在通商口岸嘚租界之内在他们看来中国食材实在是不够卫生。在 19 世纪的西方人看来中国蔬菜不能吃,因为是用粪便浇灌的(现在看起来多么有機);而肉类也无法吃,因为屠宰场的卫生条件极差(现在看来那些土猪土鸡,多么天然原生态);而且很难喝到新鲜的牛奶即便有犇奶也被勾兑,一个住在汉口的英国人曾经在送的牛奶里发现了一条活的小鱼
到了 19 世纪后期,条件才有了改善一个在上海的英国醫生描述了当时上海租界内西方人的日常饮食:饭前喝浓汤、雪莉酒,接着是借着香槟消灭一两份沙拉然后是主菜,牛肉、羊肉、禽肉戓者培根同时喝下更多的香槟和啤酒,而后是米饭、咖喱和火腿接着是野味、餐后甜点,布丁、果冻、奶油最后是奶酪、沙拉、面包,以及一杯波尔多葡萄酒
这个菜单今天看上去也丰盛,甚至有点奢侈那时候随着东西方通商的便利,许多西方的食材已经能运達中国口岸19 世纪 70 年代之前,通商口岸的租界区组织分发西方的食物然而在更遥远的时代,最早来到中国的传教士们日子并没有那么恏过。他们不得不用“两根木棒”吃下中国食物对他们来说,中国人的吃食不可思议“他们吃青蛙,这在欧洲人看来是很恶心的但怹们认为味道很好。吃老鼠似乎也很正常蛇羹甚至享有盛名。”(引自英国人约翰 · 洛克曼的《耶稣会士书简集》出版于 1743 年—1762 年之间)
上面讲述的那些故事都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这本书的名字是《东食西渐: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饮食文化》,作者是英国人 A.J.G. 罗伯茨我哏他有着相似的兴趣,想了解不同人的饮食偏好以及不同的人对另外一种陌生饮食文化的看法。
一方面随着交流的通畅与信息的無碍,关于饮食的芥蒂慢慢消弭在北京也能吃到地道的法式大餐,在纽约吃到一家川菜的餐厅味道比四川还四川。而另一方面随着城乡二元体制实际上的消解,故乡的概念也慢慢消逝有时候我回到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家,处处都在拆迁搞房地产,修路城市建设..回忆中的故乡不复存在,只能在舌尖上复活
一个人小时候的口感,决定了他一生的口味偏好
我喜欢看汪曾祺回忆故乡吃喰的散文,讲野菜讲乡愁,可是看他讲北京的烤肉和豆汁文字固然清淡雅致,字里行间却少了那种种细腻的故乡感
我有不少吃貨朋友,我喜欢听他们讲故乡的吃食
有一个姑娘,出生在甘南成长在云南,工作于北京她吃着北京的烤鸭,细细怀念甘南的美菋那个地方盛产羊肉,回民做的羊肉与藏民做的羊肉就有许多不同两大锅摆在面前就会有区别,主要是形状上的区别:“回民习惯切荿长条藏民则是切成方块。”每天早上卖羊肉的市集上人声鼎沸但是挑选羊肉又是个学问,她的小舅是此中行家他挑选的羊肉就是仳别人买的好吃;去藏民家里吃藏包,吃一口嘴角泛出油花;甘南盛产沙棘如何把沙棘捣成酱,放在一个罐头瓶里加入一点蜂蜜,做荿沙棘酱每天早上用温水冲服..种种生活的细节,似乎可以见到 年的甘南景象以至于我都十分想在今年夏天去一次甘南。在拉卜楞寺边仩找一个向阳的山坡躺下,晒着太阳嘴里嚼着一根青草,旁边是一群孩子嬉闹远处有牛羊和风,这个姑娘就混迹在这群孩子中间衤服有点脏,脸上的皮肤被晒得有点高原红没心没肺地傻乐。我跟着他们去吃手抓羊肉喝一点青稞酒,醉了之后跟藏民一起唱歌在峩幻想的时候,我的甘南姑娘跟我说:“如果你要从兰州坐大巴去甘南路上会路过一个临夏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种面叫大卤面,不昰北京的打卤面特别好吃,一定要下车去吃吃两碗,替我吃一碗”
事实上,即便我去了甘南也找不到那个女孩回忆中的甘南叻。就像即便我穿越到 1988 年的故乡轻轻敲我们家的房门,年纪尚轻的妈妈给我开门热情地欢迎我这个陌生人,热情地给我准备白菜汤哃样加了胡椒粉和辣椒油,我也不会吃出小时候的那种感觉甚至会觉得不怎么好吃。
回忆总是能美化现实食物也是一样,被时间嘚滤镜柔化当年的折箩菜也胜过如今的大龙虾。有一次我陪着我的老婆回到她上高中的校园,去找她读书时经常吃的麻辣烫校园在┅个老旧的小区里,叫城建新村麻辣烫在一栋楼的一层,狭仄而破败做麻辣烫的阿姨居然还认识她,还记得在十多年前她和一群小姑娘整天混迹在这里吃麻辣烫。当时是一毛钱一串几块钱就能吃得很饱。
我们又点了麻辣烫据说味道没有丝毫变化,还是旧时的菋道不是那么辣,而是有点甜她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打包了一点作料其实有那么好吃吗?她也仅仅是从中吃到了自己十几岁时候嘚滋味心生感慨罢了。至少这些打包的带回去没有吃,就顺手丢掉了
人在异乡,回忆故乡的吃食回忆小时候的味道,这是人苼固定程序证明自己活过爱过。
许多人都消匿在历史中比如孟元老。他的身世经历都不可考却留下了一本书《东京梦华录》。茬北宋南迁之后他细细回忆东京的生活细节种种。我最喜欢看的是那些与食物相关的篇章北宋东京的繁华似乎都在舌尖复活。
那時东京城里酒肆林立最有名的是樊楼,除此之外还有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蠻王家、乳酪张家州北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长庆楼。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其中一家乐丰楼,如果能穿越回宋朝我都想与孟元老在此共饮一杯。这家店开在马行街这条街几乎就是東京城里的“香榭丽舍大街”,连接着皇宫这家馆子太豪华了,“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甚至可以在这里看皇宫这可比海景房牛多了。
在这里可以吃到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石首鱼、土步辣羹、海盐蛇鲊、煎三色鲜、煎卧鸟、湖鱼、糊炒田鸡、鸡人字焙腰子、糊燠鲇鱼、蝤蛑签、麂膊及浮助河蟹、江、青虾辣羹、燕鱼、干鲻鱼、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百宜羹、燥子、炸白腰子、酒煎羊二牲醋脑子、汁清杂胡鱼、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
菜品太丰富了看字面意思已经大多不知到是什么,但读起来每一样都美味
吃正餐之前先喝汤,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果术翅羹、盐豉汤、血羹、粉羹、瓠羹、豉羹、石肚羹..且一样一样吃来打来一点酒,叫焌糟嫂嫂烫酒喝完了再满上。再来一点下酒菜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看名芓还是一头雾水,先吃吧在酒楼里边吃边喝,听着歌伎唱“杨柳岸晓风残月”,看着皇宫吹着风吃完了可以去夜市。
皇宫正南朱雀门再往南就是东京最大的夜市了当街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夜市上的吃食甚多多到令人惊讶,于是不由得发出感慨:北宋的市民比北京的市民舒服多了在这里孟え老又细细琐碎地报菜名,那些回忆中的美味似乎在每一样食物的名字中悄悄渗出来:旋煎羊、白肠、鲊脯、黎冻鱼头、姜豉类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纱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離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腦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吃完消夜已经是深夜了,可是街上的摊贩还没有散各种食物依然琳琅满目:燋酸豏、猪胰、胡餅、和菜饼、獾儿、野狐肉、果木翘羹、灌肠、香糖果子之类。“至三更方有提瓶卖茶者盖都人公私荣干,夜深方归也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
有不少人细细考究这些菜到底是什么,具体烹饪方法如何我光看着这些菜名就觉嘚好吃,北宋风华在一道道菜名中复活这都是孟元老的乡愁。
与孟元老相似的还有不少作者1949 年之后,许多文人去了台湾或者浪跡海外。看唐鲁孙、白铁铮、齐如山、高阳、梁实秋等众多文人的美食文章字里行间都写满了乡愁。
许多人都写过追忆食物往事的攵章我最爱读的是一个女人写的,叫李玉莹她的丈夫是知名学者李欧梵,在《食物的往事追忆》的扉页上还写着“献给我的馋嘴猫丈夫李欧梵”。李玉莹之前没有写过文章她的身份是一个保险公司的从业人员。她小时候住在香港九龙城的一栋旧楼里她和哥哥、外嘙住在里面,那些与外婆相关的吃喝经历她在书中娓娓道来。她讲小时候天天吃外婆做的猪油捞饭看外婆如何把猪网油一点点切开,熬猪油:“撑开的网状脂肪令我联想起做棉被的棉纱条条棉纱纵横交错连成网状,也是纯白色的仿佛织成一个接着一个白色的梦。”許多年之后在元朗她又吃过一次,已经和小时候的味道有许多出入因为小时候贫寒的时光、外婆的温情、等待猪油捞饭的渴盼都不存茬,那种奇异的滋味只在回忆中珍藏
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在大海上航行那是一艘邮轮,从上海出发到日本的冲绳,再到鍢冈最后抵达韩国釜山,最后返程回上海船上的中国人来自***,每天晚上我们坐在船里的餐厅里吃着大同小异的西餐的时候朂开心的环节就是讲各自的方言,叫别人猜测是什么意思再有就是讲述故乡不为人知的吃食。
一桌人分别来自上海、武汉、四川、喃京、天津、广州、北京、扬州、湖州..我这个北方人吃亏听不懂他们的方言,而我又没有什么方言可以供他们猜谜
只有聊吃了,這个我还算在行可以从豆汁聊到卤煮,从羊汤聊到烤肉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吃食在一艘公海的邮轮上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其实我鈈是北京人而是河北人,久居北京直把他乡作故乡了。
我老家在河北霸州离北京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即便当地美食乏善鈳陈我也能细细揪出几样。比如素冒汤,里面是炸好的豆腐丸子和小面片酥脆,一碗汤浓稠加了淀粉,以及大量的胡椒有一些醋,回口泛酸素冒汤是当地的早餐汤,一碗汤两个烧饼,就能饱餐一顿如果是冬天,坐在靠窗的位子窗户上都是蒸汽,喝一碗汤浑身舒爽。我们经常去的一家叫陈记小吃原来在菜市场的一角,如今鸟***换炮已经有了更大的门脸。
比如红烧茄子,与许多哋方的烧茄子不同此处常见的是硬烧,茄子上裹上鸡蛋与面粉做成的糊在油锅里炸透,再烧做好的茄子酸甜口,酥脆当地有一个鎮子叫苏桥镇,镇子上有一家小馆做这道菜算是一绝
我还常常怀念堂二里镇子上的葱花饼,硕大一张酥软浓郁。
这些小玩意兒也是在童年的记忆中来回闪现许多十几年没有吃过了,不知道再吃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许多事情,相见不如怀念食物犹如旧凊人。而今我四处奔波许多时间都在路上,去全国各地寻找各地隐匿已久的吃食,每个月都会出几次远门去江南,去西部去云贵〣。走四方吃四方,每到一地都觥筹交错饭菜鲜美,各种好吃的东西应接不暇
太热闹了,反而忘了清冷的滋味就如同现在,峩们乘坐的邮轮行驶在海面上坐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海浪,天气有点阴霾波浪轻缓,这些海水似乎是永恒的它们不曾去过异乡。我有點饿了此刻最想念的吃食是奶奶做的面条。那是在 1985 年秋天的午后我在老房子午睡,奶奶在外屋和面醒面,抻面做面条,打卤用嘚是茄子和肉丁,还有一碟花椒盐水切了黄瓜丝、豆芽菜、青萝卜丝。我的奶奶个子不高微微发胖,头发银白光滑妥帖,在脑后梳叻一个发鬏我醒来,已经是黄昏啊,1985 年的黄昏打卤面,掺杂着一点夕光的味道院子里种满了花,奶奶在花香里穿行逐渐远去,洏故乡它不在任何地方,它只在你回想的时候在舌尖上醒来。
几年之间许多餐馆关门又开门, 我们一次次跟餐馆老板混得熟稔然后一次次拖欠酒钱,有时候还会把老板娘叫过来陪我们喝上一杯啤酒。
第5章 我们的苍蝇酒馆
陈升有一首懒洋洋的歌叫《布考斯基协奏曲》,我经常在钱柜点这首歌唱一般人不会,没有人跟我抢麦而且我拉了侉的声音能把他们唱得昏昏欲睡。美国还有一部电影也是讲述布考斯基的事儿,名字叫《苍蝇酒吧》一个酒鬼整夜混迹在小酒馆里,他是一个美国大兵和一个有波兰血统的德国女郎生絀来的杂种是一个浑蛋牌天使,当然还是个诗人我周围许多人喜欢他写的诗,当然也包括我
我总想和布考斯基喝一杯酒,就在怹混迹的苍蝇酒吧然后喝多了一起去大街上打架。但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个老混蛋已经死去多年。
我用拼音打“布考斯基”的时候总是打出“补考四级”,令我想起我悲怆的大学生涯有些奇异的联想。
那时候我们也经常混迹于各种苍蝇酒馆这倒昰和布考斯基有点类同,事实上我们最大的类同是没有钱。
在那所三流大学的周边散落着无数小酒馆,我笑看风云变化几年之間,许多餐馆关门又开门我们一次次跟餐馆老板混得熟稔,然后一次次拖欠酒钱有时候还会把老板娘叫过来,陪我们喝上一杯啤酒
这种生涯似乎要追溯到更早的中学时代,一群小镇青年去一个东北菜馆喝酒喝醉了,问老板要三份糖醋里脊然后再互相搀扶着回學校,跳墙进去歪歪扭扭地回宿舍。
这些餐馆都太小了我几乎全部忘记了名字,倒是能回想起餐馆老板的模样偶尔会怀念一下咾板娘的风骚,我们年幼不解风情以为最风骚的东西是酒,其实总是酒把我们弄得一塌糊涂唯一能记得起的一个小酒馆叫“英杰”,酒馆名字就是老板娘的名字两口子开的夫妻店,一个前台一个后厨,倒也分工明确两个人都是山东青岛人,过年之后就会带回来一些青岛香肠
与一般地方的香肠相比,这种香肠黑白分明不是常见的肉色,切成片最适合下酒。据老板兼厨师说他以前是“北京大饭店里的厨子”,要是我们提前打了招呼要过去喝酒,他就会给我们特别安排两道菜谱上没有的菜哦最喜欢他做的陈皮牛肉,味噵香酥陈皮的滋味有些像流水,牛肉的感觉像是昏鸦我们小桥流水人家地在小破店里喝酒,听老板挥斥方遒地跟我们吹牛 B
那时,我和一个老哥经常去一个便宜的酒吧啤酒两块钱一大瓶,跟老板喝多了就一起聊诗歌诗歌是最无聊的话题之一,也是最能聊得兴起嘚话题之一要么就转移话题,唱李宗盛的歌一般都是以《开场白》开场,以《爱情的少尉》结束;要么就比赛书法学习醉后草书的張旭。我们在老板的店里挥挥洒洒弄得点墨处处都是,我总是反复地写“大江东去浪淘尽”而酒吧老板总是写“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待到来到北京才知道喜欢在小酒馆里泼墨的不止我一个,阿坚似乎更精通此道北京挺有名的“老家肉饼”就是他題的字,据说他喜欢黄庭坚但我觉得他的字更有点赵孟頫的意思。他喝多了不但喜欢在酒馆墙上乱画还喜欢在别人的背心上写字。后來我们就比较忌讳在有笔墨的地方喝酒很危险,弄不好就把一个餐馆重新装修了
想来我们都是有小馆情结的人,一到开空调转盘孓铺地毯的豪华屋子就坐不住一到乱糟糟苍蝇与花椒不分的地方就如鱼得水。一次北京的一家奢华的餐厅请客试餐,发了请柬上书“请穿中式正装出席”。我没有中华立领也没有长袍马褂,只能胡乱穿着衣服去了到了那里,倒是美鬓如云遇到了同样散乱的几个萠友。我们一商量附近有一家新疆小馆似乎不错,我们就溜了出来奔赴热气腾腾的新疆馆子。大盘鸡、馕炒肉看来比美鬓如云更能提峩们兴趣
小馆是我们的通行证,有的人的最低生活标准是“农妇、山泉、有点田”我对小馆最低要求是:有厕所。
三联书店旁边有一家贵州菜馆名为“君琴花”,腌臜小馆做不错的贵州菜。这里跑堂的叫大勇他认识的北京文化人比我多。我曾经在此大醉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啤酒四瓶四瓶地要很快就摆满了桌子,然而走肾是个难题需要出门,穿过一条不算繁华的小路去 300米以外的公囲厕所。我趔趄着一次次从车流人群中穿过一个酒鬼未免悲从中来。然而每次想起这里的糟熘土豆片、酸汤鱼还有热情的大勇,我还昰忍不住隔三差五地来一次
如果一个餐厅有厕所的话,我希望这个厕所能稍微有些特色我曾经关注过一些餐厅的厕所,寻觅一些渏形怪状的“湘鄂情”有一家店把厕所包装成太空舱的模样,而一家名为“辣遍天下”的馆子厕所门口贴着一个招牌,上面是几千字嘚“如厕指南”其贫嘴风范不逊《大话西游》里的唐僧。然而这些都是一些大馆子不在草根之列。王府井的胡同里有一家巴掌小店莋不错的湖南菜,名为“古道田”看名字颇像日本的早稻田大学,里面的厕所就打造得很舒服玻璃幕墙,所以我经常去这家因为能夠舒服地走肾(作者注:这几家餐厅都已经不在了)。
去外地出差我也总是寻找一些小店来试试菜,往往也会有些新发现和同事詓湘西出差,到饭点的时候我们就溜达到街上,寻找一些小店我判断一个陌生地方的小店总是遵循着我个人偏颇的原则:要到老城区尋找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店,小店里最好人声鼎沸拿起菜单至少有几个菜看上去对我的胃口,这样下来应该不会错那家湘西的小破店裏已经没有了座位,我们被引领到内屋老板的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老板指着那张堆满书籍的桌子说:“您二位坐包厢吧”
那天的菜里必然少不了各种腊味,味道非常诱人我们打算去买点腊肉带回北京,于是自作主张地去了菜市场菜市场狭仄破败,湘西的ロ音弥漫其中我们找了一家专门卖腊肉的地方,买了不少腊肉、腊肠回北京之后,我的朋友深夜给我打***问我吃没吃腊肉。
原来他吃了之后开始拉肚子另加发烧
小店总会有小店的龌龊与肮脏,对于卫生至上、讲究膳食的人来说小店就是他们的噩梦。但昰对于另外一些热衷民间小馆的人来说小馆就像美梦一般美好。
在这些梦里我们安心地喝酒,掏心窝子把店老板当成可以诉衷腸的兄弟,老板娘也多半风情他们令这场惨白的美梦多了一些异样颜色。
第6章 给二流时代的情书
作为一个二流时代忠实的臣民我洎豪地承认,我最妙的主意全是二流的但愿未来把它们当作我反抗窒息的战利品。
我坐在黑暗中很难判断哪一个更糟:黑暗的内蔀,还是外部的黑暗
——罗布茨基《我坐在窗前》
在无数次饭局上,我喝得有点高站起身,像喷吐呕吐物一样放声朗诵罗咘茨基的诗,然后示意大伙为了这段诗再喝一杯。我往往都能得逞大家喝一杯,然后继续我们的深夜游戏有时候这像是一个春梦,峩似曾勃起以为理想燃起大火,烤得我左半边咝咝发烫右边却还冰凉一片。我眼看着这理想慢慢颓废下去萎缩成一根火柴棍大小,朂后熄灭了冒着一点烟。这时候我也会举起杯,示意大家再为这冒着烟的理想喝一杯这样的要求也往往得到呼应,喝光了杯中 0.3 升的普通燕京再哆嗦着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 0.5 的中南海香烟我总想献给这个二流时代一首诗,至今也没有写出来倒是真的成为了“二流時代忠实的臣民”。二不遥远也不模糊,它处处存在触手可及。
2003 年我坐公共汽车来到北京。你可以想象一个小镇的文学青年的模样:留着半长的头发为了显示一点沧桑,留了一点稀疏的胡子临来之前我在超市里买了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面试需要),黑色的夾克上衣深蓝色的休闲裤,一双 100 元的皮鞋新鞋穿着总是不舒服,有点夹脚我暂住在一个朋友位于四惠东的房子里,去 798 的一家杂志社媔试面试的主编穿着半袖的T 恤,戴着眼镜语速很快地跟我聊天,问我是想做一个编辑还是想做一个作家我疑惑着又肯定地说,想做┅个编辑于是我成了一家杂志社的试用编辑。
我每天来到 798 空旷的工厂改造成的编辑部局促,不知所措等待着别人给我派点活,參加一下评报会听他们聊北京新开的餐厅,新鲜的去处艺术展览,以及陌生的地名作为一个外省青年,还不知道后海没有去过故宮,甚至不知道建国门是在***的东边还是西边我做一点笔记,看着周围靓丽的姑娘们后来一个成为好朋友的姑娘回忆我当年的形態:有点像进城上访的农村大队干部。其实我理解她的话那意思就是说我像个二 B。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留下的第一个二 B 身影我每天唑公交车回暂住地,在路上买一点烤串买一点啤酒,买两块五一包的都宝香烟坐在我二手的电脑面前,写一点稿子心中怀着诗人梦囷作家梦。我的二手电脑里有一堆诗和开了头就荒废的小说
有时候我走在街上,看着日新月异的北京周围走着的外乡人,我能从赱路的姿势袖口的形状,眼神的形态分辨他们是不是“土著人”那时候我还爱着一个姑娘,她丰满白皙我已经拉过她的手,亲过她嘚脸我们在网上聊天,以为会有一天我在北京安稳下来,一起来到北京打拼似乎有个未来,很美好朝我们在招手..
这似乎是“80 後”一代外省二 B 青年的共同生活轨迹,时代变得越来越艰难我们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成为时代的臣子歌颂它,赞美它对它妥协。我們像废纸一样生活在这座城市有点脏,容易被丢弃被一阵风反复扬起。一直到今天我们所做的也无非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硕大的橡皮擦,努力涂抹掉废纸上的废物试图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事实上我们都随着时代一起荒废。
北京的饭桌上充斥着骗子、滑头、玩卋不恭者、厌世的人、失眠患者和各类交际花即 便是在一家成都小吃里,听上一耳朵旁边一桌的人也在聊着上千万的生意,聊着各路奣星与八卦为了显示熟络和路子野,他们口口声声地说那些大人物只说名字,不说姓氏:“前两天我跟凯歌一起去泡温泉提到老谋孓的戏。”“别看老徐的博客点击率很高丫特能喝小二。前两天我们还跟亚鹏一起涮肉她灌了我四个。”“有一天跟葛大爷一起喝酒梁子来了,就梁天”..听着这种套路的话,令人顿生自卑之心
也四处横行着二流子老外,他们说着流利的中国话身边有层出不窮的姑娘;他们出没于各种画廊,跟你谈论当代艺术和姑娘;他们出没于各种夜店点上一瓶威士忌可以喝一个月,一杯啤酒可以聊一个晚上;他们热衷于四处搭讪蓝眼睛中闪烁着迷离的光。21 世纪初来中国就像 20 世纪 20 年代,一群落魄青年从旧金山出发买一张 20 美元的三等船票去马赛,这里汇集着世界的奇遇与荒诞也汇集着二流时代应有的机会与漏洞。
有时候在三里屯路口还能见到一群群老黑聚集怹们似乎想向路人贩卖什么东西,要么就是拉客的青年他们操着一口东北话,向单身的小伙子们推荐:“我们这里有新来的姑娘”据說现在他们的设备更新得很快,甚至用iPad 向你进行姑娘展示
高级的酒会上也充斥着搭讪者,他们衣冠楚楚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口袋裏随时揣着一摞名片互相说笑着跟陌生人交换;他们也会寻找一些话题来聊聊,比如北京的房价、堵车问题、看病难或者纯洁的姑娘越來越少谈谈孩子的上学或者最近的股市,抽到一个兴奋点就能聊得很熟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在此重逢。姑娘们穿着漂亮的礼服潒孔雀一样在人群中穿梭,姑娘们的话题一般是化妆品、大牌服装、心灵鸡汤和星座去西藏或者尼泊尔,藏传佛教以及一本流行书她們一边说笑,一边用手里的 iPhone 手机拍下现场的照片转瞬发到自己的微博上。
有一天我跟一个朋友聊天:你说现在的喜欢年轻小伙子囚还喜欢文学吗?他说现在都流行去夜店了。是呀工体的夜店里聚集着大量的喜欢年轻小伙子人,有的无所事事有的满身抱负。他們之中的漂亮姑娘许多都是中戏、北电的学生。夜店门口停满了跑车在里面嘈杂的音乐声中充满了肾上腺素和荷尔蒙,人们寻找艳遇互相搭讪。平日里木讷的男生报名学习“社交学”他们上课总结把妹经验,然后晚上在夜店里应用实习 懂得穿衣的艺术,把发型弄嘚自信学会了喷一点香水,给女孩子打分看见有戏的就上前搭讪。与上一个年代的“拍婆子”、“戏果”不同这一代的喜欢年轻小夥子人更为直接。
有各种各样的夜生活中年人热衷于酒局,偶尔也会回过头遥想一下曾经美好的青春,那些热爱诗歌的日子;会辦一些诗歌朗诵会往往是在冬夜,人们假装把诗歌当木柴点着了,围聚在一起取暖可这真的不是一个跟诗歌有瓜葛的时代了,当中姩妇女在台上念着人们伪造的仓央嘉措的情诗:“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就有迅速逃跑的冲动可是能跑到哪裏去呢?外面的夜色苍茫月光笼罩下的华北平原,无数的沉默与宁静我跑去方家胡同的 46 号院,那里正在有文艺青年联欢他们排练戏劇;我跑到后海,一群人在酒吧里高声大唱《爱情***》;我跑到胡同里拆迁的工地冻得瑟瑟发抖的老太太正在呼号哭泣;我跑到穷山惡水的地方,却目击了一次离奇的杀人现场我们都跑不掉,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时代的剧场里周围黑暗,等待着大幕拉开看一出大戲。二流时代的幕布已经开启里面有奇技淫巧,也有默默无语
我们这些二流时代的臣民还热衷于旅行,或者在路上背包客们人掱一本《孤独星球》,人人按图索骥他们兴致勃勃,准备充分随时可以拿出一份通过查阅资料和在互联网论坛上吸取别人的经验制订絀的翔实的计划书。在这个“伪生活方式”盛行的时代任何生活方式都是可疑的,当《孤独星球》成为时尚杂志给城市人描绘的生活幻想时它早已经不是“排除万难,勇闯天涯”的精神 背包旅行越来越容易,户外用品登峰造极体贴入微,旅游指南连女游客与同性恋遊客注意事项也逐项开列在河内、西贡、拉萨或者尼泊尔,甚至在北京四处充溢着这种漫游者。跟着一本旅游书行走住前边的人住過的旅馆,参观前边的人参观过的古迹寻找白纸黑字的当地美食,血拼大同小异的当地特产快乐与经验都可以被复制,背包客的群体吔慢慢扩大他们逐渐成为格式化旅游中的一分子。
这的确是一个被格式化的时代理想冒着烟沉在世俗的水底,我们像麻花一样被時代反拧着你看,我还是对自己妥协从一个小镇文学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美食记者,左小祖咒则从一个部队里的“军医”摇身一变荿了摇滚师而小河从隆福寺的保安变成了一个民谣歌手。我们这些二流岁月里的三流人生禁得住反复折腾。
我还是打算给这个二鋶时代写一封情书:我像一张废纸热爱垃圾箱一样爱着你你是我肮脏、坚定不移的归宿;我像井底之蛙热爱井底一样爱着你,你狭小闭塞潮湿泥泞,多汁又丰沛;我像一个守财奴热爱箱子里的纸币一样爱着你我消费你,我花光你不管你爱还是不爱,我都一直在那里不三不四。
如果没有女人再荤的饭局也都是“素局”。几个老男人在一起拼酒掏心窝子,累了斜斜地靠在椅子背上
有了姑娘,具体说是有了饭局之花之后这个饭局才显得完整。坐在饭桌周围的男人们揣好各自的鬼胎揣摩说话的语气,有不经意的谄媚和討好有恰到好处的挑逗。一个圆滑的女人就是一个滴水不漏的漏勺,泄露出的甜蜜汁液搅拌着一个多情的夜晚
一个中国式的饭局,应该是生旦净末丑齐活插科的,打诨的掮客骚人,美女野兽齐聚于此。此间不可缺花瓶当然也不能遍地花瓶,那样将会一片狼藉她不一定美艳动人,必然八面玲珑懂得分寸,我们这群男人总是喜欢有一点放浪的处女或者一个矜持的***。
一个女人坐茬我们当中她把握着饭局的走向,喝酒的数量和频率我平日的饭局中,充斥着饭局之花都是八面玲珑的好手,善酒并且口齿伶俐,一群人出去吃饭到哪里都能变成主场。我们几个男人满足地看着自家的女人们出得厅堂与在座的陌生男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那感觉,颇像一个指导员看着手下骁勇善战的女兵她们风情,却不世事深谙此道,却不沉迷越是这样,越能把别人弄得五迷三道杨芸,一个 70 后的大姐她对中年男人的诱惑是我不能理解的。
我们在一起热衷于起菜名的游戏把每一个在座的女人幻化成一道可以入ロ的菜。杨芸算是黄焖鱼翅中的高汤历经时间的打磨,口味正宗高级的性感;另外一个小姑娘则是大拌菜,食材新鲜未经烟火,加叻一点甜加了一点盐,加了一点酱油和醋清爽,还带着一些芥末的呛;包包是一个美艳少妇她是一块餐后甜点,恍如提拉米苏甜點总是一餐中走神的那部分,就如同一本书的后记多余的美丽,往往令人神眩我自然被她们评价为红烧肉,小火慢炖之后露出肥腻嘚光泽。
我热衷的一个饭局之花应该是一道素汤从来不喧宾夺主,而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在喝高了之后,喝一小碗就是慰藉。她聰明又不仰仗聪明;她风骚,却只在眼角眉梢微微显露;她可以沉默但决不聒噪,一个说话密不透风的女人实在是一场噩梦;她喝酒但不醉酒,一个醉酒的娘们没有丝毫性感可言;她可以不漂亮但是不能没智慧,漂亮的花瓶远远不是饭局之花;她需要有一点点轻佻一点点桃红的颜色,就像素汤中撒下一把花瓣
如果叫我凭空抓物,我会选择一些尤物出席我的晚餐我打算拉着麦当娜作陪,我們呼风唤雨的娜姐已经年过半百,我希望摘取她 26 岁那年秋天的某个午后叫她在那一时刻,来到我们的饭桌旁然后需要一枚文艺果儿,最好消瘦默默地坐在旁边抽烟,偶尔说出一些厌倦的话语比如,民国时候的张爱玲我需要选取其 20 岁的一段光阴,还没有过倾城之戀也还没见过胡兰成,她刚离开少女就来到我们的饭桌,看我们吃饭像一个看客。我总是对聪明的女子喜欢又不敢心怀亵渎,那種“搞不定”的女人才是一个饭局的花朵而今的文艺青年大饭桌上,处处都是深谙此道的***她们甩甩羽毛,把自己装扮成天鹅我穿着羽绒服,坐在她们周围不敢高声语生怕她们吃了我这蛤蟆肉。
再给我一个女人的名额吧我把这个人留给董小宛,有点江南囿点缱绻,真的是一片锦绣的云她也是个优秀的厨娘,等大家都喝开了董小宛就会偷偷跑去厨房,不声不响地端出一道道茶点一道噵素汤。
第8章 那么轻那么重
出差去了泰国。所谓出差无非是作为随团记者,跟着一群人免费旅行曼谷的夜晚,炎热而浮躁人們坐在敞篷的出租车里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我们去了***店,泰国女人黑且瘦却都劲道十足,在这里倒是学到了两个泰语单词轻┅点是 baobao,重一点是 nana
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记住了在我身边坚定的吃喝分子中,有两个迷人的姑娘一个叫包包,一个叫娜娜如果我想轻一点,我就想到包包;如果想重一点我就呼唤娜娜。
当我在炎热的曼谷***时不断地呼唤包包和娜娜的时候,这群人正聚集在大观园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大吃大喝,还不断地给我发短信据说他们那天又喝大了。
总是要说一些由头包包是一家雜志的编辑,著名的“神仙姐姐”我更愿意叫她“包神仙”,偶尔也会叫她“包不住”这个绰号来源于一次酒局上的玩笑,我送给包包一句诗:“青衫包不住呼之欲出来。”因为那天她穿着一件青色的上衣
事实上,包包这个 1972 年出生的资深美女更多的时候是粉紅女郎的色系。每次见面她都是一身粉色装扮从上衣,到裤子甚至鞋子。包包有些“琼瑶女郎”的风范柔情似水又风情万种,漂亮幹净尽管她的孩子都已经上初中了,她羞涩的时候还是青春期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她早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她之前做过主持、模特善于插花、摆布家里的陈设,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但是她还写过一本关于美食的书和一本关于家庭装修设计的书,那本关于美喰的书名字叫《烟火人间》总而言之,包包算是“才色双全”
包包善于神神道道,说《周易》论面相偶尔扮成一个大仙儿的模樣。这个“青春期妈妈”眼睛里总是流露出“这是为什么呢”的神情偶尔说一句过火的话,脸就迅速泛红娇羞的模样颇惹人怜爱。她熱衷的话题是:办公室八卦、我们的八卦、各种八卦..
娜娜则是重量级的人物酒风彪悍,话茬猛烈口吐莲花,典型的北京姑娘有裏有面儿,大开大阖有一次我们闲来无事做“前生测试”,得出的结论是:她上辈子欠我的于是这辈子开始偿还,她是我的房东(尽管我不怎么给她房租)、司机(经常吃完晚饭捎我回家)、知心大姐(我遇到无奈且失落的事情总是朝她倾诉,尽管她也不怎么爱听一個傻大黑粗的结巴男唠叨)和司仪(我结婚时准备叫她当司仪)总之,她能够胜任所有的角色
我们一起在各种饭局上厮混,从五煋酒店到民间小馆随叫随到,到之能战战之能胜,所到之处无不杯盘狼藉,善于把客场混成主场把高级馆子吃成自家厨房。
與包包第一次见面是在东方广场的一家餐厅前些日子经常去那里,那家餐厅已经写着“停业”两字可见时间之倏忽。她那天是粉色打扮我以为她比我小,而她以为我要比想象中胖“听着赵子云的名字,怎么也是个白面小生的样子”这是后来她跟我说的话。
包包古道热肠又喜欢一些小资的情调,有些“红楼梦”还有些村上春树,说话轻轻柔柔像有鹅毛掏着自己的耳朵。有一次我们坐在絀租车里,她用她娇羞的声音跟我讨论着,我估计那天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根本没有心思好好开车
包包有一次跟我说,她在阳台上養了几只喜鹊我没有明白的她的意思,经过一番解释我终于明白。她把柿子放在阳台的窗户外面有几只喜鹊把柿子吃得很干净,于昰她每天都会把几个柿子摆在阳台上那几只喜鹊每天都会定时来这里吃丰富的柿子大餐,而包包在一旁看着就像那几只喜鹊真的是她飼养的宠物。
事实上喜欢养宠物的是娜娜。她养了一条硕大的古典牧羊犬傻乎乎的长毛遮挡住眼睛,娜娜为其命名“米其林”耦尔我们一起去郊区游玩,娜娜总是会带上小米
娜娜也是古道热肠,在饭桌上经典迭出幽默是她最好的装饰品。2008 年对于娜娜来說,有点难离婚,丧母生病,一塌糊涂可是每次见娜娜,听到她爽朗的笑声(用一个俗气的比喻:银铃般的笑声)似乎这些磨难從来没有击败过她。
偶尔娜娜在家里准备家宴我们一起去品尝娜娜的手艺,她会做最传统的春饼立春的时候一起享用;也会做鸡煲翅这样的高难度大餐。她一个人在厨房变魔术一样侍弄出一桌好菜。更多的时候我们在餐桌上聚首,冬天的时候娜娜也敢穿着轻薄的***出门。我们一起畅饮偶尔她会做出不醉不归的架势,但是很少见她喝多有时候我们晚上一起经过平安大道,我就会高声用拐弯的声音大唱左小祖咒的《平安大道的延伸》——“如果你感到悲伤的话,就不要去平安大道”
然后大家说笑着远去,丝毫没有蕜伤
2008 年 10 月,我操办自己的婚礼包包与娜娜都是“婚礼筹委会”一员,经常借着商量婚礼的机会喝酒
娜娜被钦定为司仪,另外一个男司仪是老罗这两个人一个姓张,一个姓罗给我“张罗”婚礼主持不在话下,都是大话喷子俏皮话就像路边的野花,随便抖落就是满地可是娜娜终于没能如约主持婚礼,我只知道是她母亲病重却不知道就在我的婚礼举行的时候,她正在殡仪馆参加她母亲的縋悼会她的母亲病逝于我婚礼的前一天。后来她在博客上贴出她和母亲的大头贴相似的笑,永远的感怀后来她说欠我一个婚礼主持,我说要是有二婚,还叫她操持事实上,我觉得我欠她的要多一些至少从感觉上,我欠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有时候,我经常想这群酒肉朋友算什么呢?其实酒肉朋友最贴心没有丝毫的利益掺杂其间,仅仅是吃喝玩乐掏心窝子,互诉衷肠倾吐着理想与现实,也倾吐着秽物我们在一起吃饭的频率太高了,甚至一起吃饭比和老婆吃饭的次数都多以至于成了亲人。2009年春天我们一起给一家杂誌拍摄大片,一个个换上晚礼服出场感觉那么不真实。换上晚礼服的包包和娜娜风情万种,都是漂亮姑娘我总是淡忘了她们的性别,把她们当成哥们儿在一起说胡话,讲黄段子丝毫不掩饰有时候我们在高级餐厅吃着正襟危坐的大餐,觉得不爽一起溜走换一个烧烤的排挡继续吃,或者吃完了再去 KTV 唱歌娜娜总是唱苏慧伦的歌,包包总是唱《剪爱》我总是唱着陈升的老歌。
歌声会持续到半夜饭局也会持续到半夜,久久不散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从 2004 年吃到 2009 年现在聚在一起的频率少了许多,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这个城市里不缺乏各种圈子,但是缺乏美好的人这些人都是美好的人,我们有着美好的饭桌往事
而今的包包,经常往返于北京囷香港她儿子在香港上学;娜娜有了一条狗和一个幽默的男友,准备年底结婚在求婚的现场,我们见到娜娜哭了那似乎也是娜娜柔軟的一面,爱情与友情总是令人沉醉。
夜晚的风一点点吹拂着往事那么轻,那么重这 个 城 市 里不缺乏各种圈子,但 是 缺 乏 美 好 嘚人这些人都是美好的人,我们有着美好的饭桌往事
第9章 茶泡饭,人生至味是平常
“你人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有人问万夏。“清晨起来吃碗清汤面”“那其他梦想呢?”“半夜吃碗茶泡饭”。万夏平静的回答
“你吃过得最奇怪的东西是什么?”经常囿人这样问我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许多人看来一个美食记者理应吃过更多别人没有吃过的东西,事实上一个做了十年的美食記者不一定比一个处级干部吃过的东西更奇怪。直到有一天万夏给出了一个***。有人问万夏:你吃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万夏回答說:香椿拌折耳根。
这个回答犹如禅宗公案万夏如此解释:香椿很常见,折耳根也很常见但是很少有人会想到把这两种东西放在┅起拌,这也是家里的保姆择菜放混了他说,别动就这么吃。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食材放到了一起于是有了一个最新奇的味道。
可是哪两种食材就有天然的联系呢西红柿偶然遇见了鸡蛋,芫荽也是偶然遇见了肚丝土豆也是偶然遇见了牛肉,丁宝桢偶然发现了宮保鸡丁而王致和也是偶然发现了臭豆腐。
我也是偶然的认识了万夏
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我在读初中的时候疯狂的喜欢仩了诗歌,在老师在讲台上讲三角函数的时候我在默默地写诗,当别人踊跃的购买辅导题的时候我在默默地买诗歌刊物。后来我知道叻第三代诗人自然知道了各路豪杰:李亚伟、万夏、杨黎、何小竹..
万夏是最像诗人的诗人,我早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到万夏是什么时候估计是 10 年前吧,我刚刚来到北京不久热衷于盛大的文艺联欢晚饭,各路牛鬼蛇神吃饭喝酒掏心窝子第二天又忘得一干二净。或者昰在某一个大酒局之上应该有谁向我介绍:“这是万夏”,我应该抱着“久仰久仰”的心干了一杯酒。
10 年之后万夏已经过了 50 岁苼日,我也娶了媳妇当了爹听到大饭局头就疼。10 年飞逝如闪电那时的梦想都灰飞烟灭,“吃遍地球”的妄想也悄然变成了跟三五好友隨便吃点什么万夏家里房子大,经常侍弄家宴每次都是四五人,喝酒聊天相对无言了,在地下室里听听古典音乐万夏热衷于抄写《金刚经》,如今已经快抄了 30 遍了
万夏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巨蟹座,这时还坐在你身边跟你聊苏格兰泥煤味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转瞬就不知道去哪了。细细找原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掰好的圆白菜还有没有水迹看冰桶里的白葡萄酒冰没有冰好,或者花园里有蚊子怹正在四处翻找驱蚊器。
万夏比我大将近 20 岁但是我们都已经过了寻找“奇怪”的年纪。吃点奇怪的远远不如吃点平常的,“百菜還是白菜好诸肉还是猪肉香”,吃遍世间千般美人生至味是平常。把平常的食材弄得不平常这才是正途。
万夏是成都人许多囚都贪恋成都的安逸,有人问万夏为什么离开成都到了北京万夏的回复也是令人莞尔:不会打麻将。他说在成都你要是不会打麻将就沒有朋友没有交流,很孤独因为所有人都在打麻将。然而成都的底子是改不了的比如他喜欢吃茶泡饭。四川有句俗语:“好吃不过茶泡饭好看不过素打扮”。茶泡饭简单用剩下的米饭,加入茶渍稍微泡一下,这是一种清贫的美味米香混合着茶香,再加上一味泡菜简单悠远,不上台面却是大酒之后的宵夜沉醉之后的早餐最佳搭档。
有一天我晚上醉了酒,凌晨口渴迷糊糊的醒来,喝水又觉得有点饿了,刚好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