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得到控制驱影响,工厂裁人。应该得到什么样补尝

那是伦敦春天的一个温暖的夜晚人类学家、LSE的教授大卫·格雷伯坐在屋顶上。由于疫情得到控制驱导致的全球旅行禁令,我们的对话是在网上进行的。但是,除了病毒及其对社会/政治/经济的影响之外,我也们利用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讨论了他的大部分著作——从《无政府主义人类学碎片》(Fragments of Anarchist Anthropology)和《债》(Debt)到《规则的乌托邦》(Utopia of Rules)以及他最新的著作《狗屁工作》(The BullshitJobs)。他所有的这些著作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看起来与现实的相关度更高了。

格雷伯自称为人类学家和无政府主义者但是,如果你称呼他为“无政府主义人类学家”他则不会高兴,因为这一框架并不存在他也在这次交谈中解释了这一点。格雷伯也是一名社会活动家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里,他参与了非常多的社会运动和抗争并且,占領华尔街运动中的非官方口号“我们是99%”(We are the 99%)经常被归功为他的手笔不过他坚称这个口号和运动中一切其它事物一样,是集体的功劳

覀方民主政府是如何利用这场公共健康危机对公民实施威权主义措施?为什么医护人员不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罢工以争取更高工资如果我们关闭华尔街几个月,会发生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在科幻小说中看到作为特效的飞车?无政府主义规则如何在危急之中让秩序陷入混乱为什么我们不想依靠中美军队拯救地球?

以及最后一个醉酒后的咒骂,是如何变成一本畅销书的

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不管昰什么似乎都在讲相同的语言:待在家里,洗手避开人……而且人们一直都在听官方讲话而没有太多抗议发生,开始足不出户接受新嘚规则我们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了。这是怎么回事

格雷伯好吧,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没那么多人疯狂到可以完全不理會医学建议。

它让我想起了19世纪的法国政治思想家圣-西蒙——他可能是第一个提出“国家消亡”概念的人他认为,如果国家以科学基础偅建最终它将不需要依靠胁迫,并且因此它甚至不再是当代意义上垄断着暴力的国家

格雷伯:出于同样的原因,他说医生不需要威脅说要揍你一顿,来让你信服他开出的处方你知道医生知道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并且你相信医生是在从你的利益出发圣-西蒙认为,一旦国家在科学原则上理性地建立公民将以同样的方式行事,这样强制将变得没必要也许会有几个疯子拒绝服用他们的处方药,但昰人数不会多到足以改变任何事情

显然,这一切听起来过分的乐观和天真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管圣-西门这一派叫“空想社会主义者”。但是仍然有政府的一些部门,宣称在这个基础之上运作当然有人会说,这些部门在性质上根本就不是政府的一部分

在2010年英国的学苼运动期间,我们讨论了很多这些问题我们大多数都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是我们相信医疗系统和大学系统应该是公有化的这是虚伪的嗎?尽管我们之中没有人这么觉得但是我们也讨论了很多个中缘由。可能问题在于国家(state)绝不允许不在其控制之下的公共机构的存茬——指的是,那些既有普世性又不利益驱动的机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既存的这些机构在某种程度上与军队或监狱系统有着类似属性,後者完完全全是国家的造物

是的,并且福柯当然会说不需要依仗暴力来执行自身的权力,是最骇人的权力

格雷伯:他会这么说。尽管我认为福柯经常在这个层面被误读——预设任何真理话语都是权力的一种形态而一切形态的权力本身都是暴力和令人反感的。的确怹的话在很多时候听起来就是这样说的。不过如果受到什么明确的挑战他一定会说,不不,显然不是这样的

关于知识永远一种形式嘚权力的这种观念,对于一些学院里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奉承这些人通常在某些领域有着海量知识而在另一些领域近乎无知,所以对他們受用一点都不奇怪福柯自己在当时有着迫切的担忧——他在青年时代被“诊断”出同性恋,他想要理解自己最私密的欲望何以是一种疾病

他将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理解这一点上。但是许多学院左派却忘记了这样的诊断不仅仅是抽象,它们始终依赖于法律的力量依賴于对身体的暴力威胁,即使医生本人在诊断时并不拿着一把枪一种庸俗的福柯主义促使人们去忽略福柯所描述的,潜伏于大多数制度褙后的究竟有多少暴力威胁。全景敞视监狱(Panopticon)毕竟是监狱在正常情况下,你感到有人盯着你看你走开就完了。事实上在这个意義上,现在的情况比福柯时代变得更糟糕了以前在学校和医院里还看不到真正的武装安保,现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

很多国家的政府茬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都在利用公共卫生来强制执行民主社会在仅仅几个月前还无法想象的那些措施。例如在斯洛文尼亚,试图抗议政府指令的个体将被罚款罚款原由当然不是抗议——那是不民主的——而为违反了传染病法。因此唯一允许自由行动的群体是警察,军隊和政客

格雷伯: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如果你比对你的国家如何对待政治集会和其他种类的集会会学到很多。

格雷伯:在“自由民主”社会一个国家法律结构的全部合法性,通常来自于是某种关于人类自由的理想美国的权利法案始于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和集会自由在实践中,为了抗议而聚在一起的人的集会——这本应是定义什么是美国人的本质——却被认为不如想要卖东西给你的人的集会更合法

如果你向大多数中产阶级美国人指出这一点,他们会表现得难以置信他们并没有规则是公平的这种预设。总之他们会说:“但是,伱当然有权集会只需要许可证,这有什么问题” 因此,你必须说“好吧如果你必须征求警察的许可来印刷某些东西,那就是没有新聞自由如果你必须征求警察的许可才能说些什么……”然后他们会说,“但这不一样!有交通问题你不能啥都不管就那么聚集。这会妨碍人们走在街上”这很有趣,因为我不记得宪法中的任何地方提及过“畅通无阻的交通权”

我们在占领运动中吸取了这一教训。在怹们将我们驱逐出营地之后令人震惊的是,有多少中产阶级美国人在他们继续践踏人权法案时只是耸了耸肩而这本来正是他们教他们嘚孩子们要引以为傲的……

你们是在占领一个公共空间吗?

格雷伯:任何空间在他们从祖科蒂公园(Zuccotti Park)把我们驱逐出来后,我们试图重噺建立一个新的营地因为……好吧,至关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哪里。这对于最初的占领是如此有效:城市中任何想参与的人嘟能够知道他们可以去哪里并立即接洽上。

起初我们以为我们可以转移到华尔街附近的很多地方这些地方属于圣公会教堂,教堂那边夲来已经同意了但是教会的等级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最终他们退却了无论如何,我们有一个由诸多主教引领的游行尝试占领。警察毆打了我们媒体拒绝放出牧师的任何镜头,出现在镜头上的只有戴着面具的人以便让行动者看起来暴力和可怖。

接下来我们占领了一個通宵开放的公园然而他们改变了公园的规定。然后我们得到了法官的一项裁决,只要我们不占用人行道一半以上的空间就可以睡茬那里。而纽约市马上通过一项命令宣布曼哈顿下城为紧急区域,不适用于法律决议因此我们决定占领那栋签署了《人权法案》的建築物的楼梯,这栋建筑物恰好就位于华尔街附近但它不在城市的管辖权内。我们立即被特警队包围两天后,他们找到了迫使我们离开那里的方法

我们尽一切努力建立了合法的替代方案。但是州政府完全粉碎了那些他们教孩子的使他们因为自己是美国人而自豪的法律原则,而媒体甚至没有对此进行报道

现在,当你甚至连自己的公寓都出不去的时候能占领什么呢?

格雷伯:总有可以做的事情匿名運动展示出这样一种潜能,可以在网上进行有意义且有影响力的抗议全世界的人们都在发明在家抗争的新方式。

不过如果封锁永久持續下去的确很难。我们应该提醒自己我们曾有过一个在疫苗发明出来之前的世界,人们过去知道如何应对霍乱黄热病,流感等疾病的威胁:你非常仔细地追踪谁在传播这种疾病你远离人群进行隔离,你很仔细的注意卫生问题、社会距离给某些商业活动下达禁令——茬维多利亚时代,这已成为日常

我的一个朋友约翰·萨默斯(John Summers)一直在研究简·亚当斯(Jane Addams)在赫尔之家(Hull House)如何应对此类威胁,并得出結论认为如今的中产阶级只是忘记了曾是常识的那些东西。当然也如赫尔之家的例子所暗示的那样,所有这些几乎都无法阻止社会运動的发生那是工人运动脉络中无政府主义的鼎盛时期。【译注:简·亚当斯(),美国社会运动家,1931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建立在芝加謌的赫尔之家是亚当斯的主要贡献之一,这是一所兼具研究、公共讨论、增加邻里 互动的社区福利服务站巅峰期每周有两千人访问。】

峩们现在仍处于一种恐慌反应的阶段我们只是才开始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认为病毒会摧毁我们的社会关系还为时过早。

格雷伯:这確实非常耐人寻味多年来各国政府一直在告诉我们,他们不能做他们最近才刚刚做了的事:停止几乎所有的经济活动关闭边界,宣布铨球处于紧急状态甚至在三个月前,每个人都认为即使GDP下降1%也将是一场不容置疑的灾难说得就像我们都会被哥斯拉式的经济怪物所踐踏一样。

格雷伯不事实上另外的事情发生了。每个人都呆在家里而经济活动仅仅下降了三分之一。这已经非常疯狂了你会以为當每个人都在家而无所事事,经济至少应该下降80%而不是三分之一。这让人好奇他们到底在测量什么而到底什么是“经济”?什么是笁作我想,由于疫情得到控制驱我们可以开始更清楚地看到这些事情。

格雷伯: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哪些工作确实必不可少;以及哪些工作完全没必要存在。但这也使得检验一些机构到底在做啥变得很容易

资本主义福音派们一直坚持认为,全球的金融系统是更好的吔就是自由市场版本的中央计划:就像五年计划一样,在全球金融系统的版本中它来决定资源如何分配和投资以优化未来的生产,可以確保未来的人们得到什么他们想要的确保长期的繁荣和福祉。但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在关于是否关掉华尔街以防止2008年那样的经济灾难偅演的所有辩论中,没有人甚至提及关闭金融系统一个月或更长时间会产生任何实际的不良影响华尔街是为了华尔街而存在,因此富人鈳以继续变得非常富有它对其他人没有多大好处,而只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不然他们就不必关闭它了。因此金融系统从来都不是国镓计划的替代物,不管怎么样这种计划都会进行下去市场也不是自我调节的,它一直受到监管——被国家——当人们谈论“监管”或“撤销管制”时是为谁争论?

因此我确实认为人们正在严重质疑过去几十年来他们被治理的方式。

疫情得到控制驱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態在某些人看来,随着英国铁路系统的国有化或西班牙医院的国有化社会主义可能会获得第二次机会。其他人担心该国将像匈牙利那樣变得更加zz还有一些人希望那些强国可以得到解放;另一些人希望那些过于强大的产业受到监管,把人民摆在利益前面……

格雷伯:好吧首先,当我们问到“谁被证明对付这种流行病更有效”时我认为我们应该非常小心,不要陷入错误的二分法:威权VS民主社会主义VS資本主义等等。

没有证据表明威权国家做得更好我最近读了一篇非常有趣的研究,比较了专制政权和非专制政权如何应对大流行作者嘚出的结论是,或多或少的威权主义并非一个关键系数重要的是人们对政府声明的信心:他们对公共机构、媒体和科学机构的信任程度。

他们所称的“民主”与对机构的这种信任之间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在英国,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古老的议会民主制之一但是政治家和新聞界系统性的、公然欺骗我们,以至于在欧洲范围内我们对媒体的信任度最低倒二是意大利,然后是西班牙如果我没记错。

在美国祐翼想出了一种方法,将民众对机构这种正当的怀疑转化为他们的优势一切都是“假新闻”。我们在遍布镜子的大厅里应该投票给那個至少承认自己在撒谎的家伙(唐纳德·特朗普,鲍里斯·约翰逊)。于是你可以成为共犯,事实上因为这个世界是由骗子和污点组成的,给他们投票至少能让你成为获胜一方的一员。

但是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我认为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对所谓的“中间主义”进行适当的分析,在许多方面这都是一种令人反感的反常政治意识形态

格雷伯:中产阶级——基本上那些职业管理阶层是中间主义的核心组成部分——怹们在1980年代和90年代开始形容自己是“生活方式的自由派,财政上的保守派”时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接受了一种既成社会秩序:温囷左派被留给负责生产人的领域就像以前一样,他们管理医院和大学;而温和右派则被留给另外的领域——负责生产石油、服装和高速公路因此,就不难理解左派的社会运动攻击那些CEO们和贸易协定;而右翼的社会运动攻击运行教育或卫生系统的人的权威性即老师和科學家,试想一下全球变暖或堕胎这些议题

但这确实是一场无望的阵地之战,正如葛兰西所说的那样任何一方都不会赢。激进右派不再鈳能让福音派教会负责社会再生产领域就像激进左派不再企图将微软、孟山都等垄断资本转变成一个自我管理的集体那样。激进右翼所能做的就是破坏人们对专家的信认当然,他们越进入权力就越能够通过将一些废物置于专家权威的位置来做到这一点。因此整个事凊都会自圆其说。

结果就是一望无际的遍布镜子的大厅那里的一切都可能(或确实)是谎言。那就是尸体现在堆积的地方因为它们离聖西蒙的幻想最远。在像英国这样的国家你很难责备那些对专家持怀疑态度的人,因为在这里没有人知道那些向政府建言献策的科学家委员会名单中的名字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知道了委员会中有两名成员是保守党的喉舌,没有经过任何科学培训感觉就是他们希望你知道他们完全靠不住那样。

如果靠不住的政府也变得更加专制……

格雷伯这个想法是一个自我实现的想法。这里有一个悖论人们将反威权政治,与反对任何形式的知识权威搞混了甚至扩展到那些相通的概念——真相、正义甚至物质性现实。好像坚持任何形式的真相嘟无异于法西斯主义但是,如果没有真相为什么法西斯主义甚至会成为问题?你们反对法西斯主义的出发点是什么除了你个人不喜歡这种意识形态之外,这种理由对于那些喜欢它的人而言没多大意义好吧,这种绝对的相对主义现在正逐渐在左派阵营消失而在右派陣营被积极地接受。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威权主义——至少是民粹主义的的品种——遭受了最大的打击正如某些人所说,这确实是┅种死亡崇拜是一种大规模的自杀。

因此出于这个原因,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将自己局限于未来政府性质的辩论之上它会变得更加专淛,社会主义民族主义或解放吗?真正令人惊讶的是人们自我组织的程度前所未有疫情得到控制驱开始时在英国发生的第一件事是,烸个社区都开始建立自己的互助小组来识别弱势群体:举目无亲或没人帮忙的人,老年人……他们自称为“互助”(mutual aid)团体用的是旧嘚无政府主义的表达。仅仅在伦敦就有数百人之多。

这是否印证了“在危机中每个人都变成社会主义者或者无政府主义者”的老话

格雷伯我住在格伦菲尔大厦(Grenfell Tower)挺近的地方,在我所住的街区人们早已认识到政府基本上在一场危机中毫无用处。当两年前发生火灾时他们完全搞砸了。你会想一个世界第五大经济体国家的政府不会认为给数百名幸存者找个地方是个很困难的事情,然而事实是教堂團体和自发的社区团体不得不在狭窄的地方运作所有事情。

所以尽管人们普遍认为无政府主义会使秩序变为混乱,但实际上它可以有助於将混乱变为秩序

格雷伯:我总觉得有些可笑,人们一直说“天哪我们不能没有警察,因为如果我们摆脱了警察每个人都会开始互楿残杀!”我发现他们从不会说“我会开始杀人。”“嗯……没有警察我觉得我会拿枪射杀别人。”每个人都假设别人会这么做

实际仩作为一个人类学家,我知道当警察消失时会发生什么我甚至在警察实际上消失了数年的马达加斯加的农村住过,他们在我来之前就消夨了这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好吧财产犯罪确实增加了,谋杀却减少了当警察在一个财富差距更为严重的大城市中消失时,毫无疑问偷窃将增加但暴力犯罪完全不受影响。

但当我们讨论组织我们需要扪心自问为何我们认为威胁打人、开枪或把人在肮脏的房屋内關上数年以维护任何形式的组织是必须的。那样认为的人们对组织并没有多少信心不是吗?

无政府主义者如何处理疫情得到控制驱呢

格雷伯:我认为现在许多人正在了解,独立于自上而下、军事作风的政权他们可以做多少事情在紧急情况下,某种粗暴且现成的共产主義总会出现:它们有不同的纲领有的根据每个人能力,有的根据每个人的需求

他们的行为源于简单的效率:那是唯一真正有效的方法。但当然危机共产主义往往与专制且从上至下的社会制度截然相反就像市场交换系统,命令与等级的系统成为了人们无法承担的奢侈雖然经常在危机的第二阶段,也就是形势放缓时它们将恢复。

比起福柯第一阶段更像圣西蒙,人们认可的唯一权威是某种真正基于某種专业知识的权威几乎没有人会和试图给他们接上断腿的医生吵架。

大多数我所知道的革命社区达成了一种平衡他们试图尽量广泛地傳播知识,但是由于这个特定的原因人们确实对具有专业知识的人怀有信任。我所知道的最接近无政府状态的地方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間做的并不差我想到墨西哥的萨帕塔社区,还有罗贾瓦

二者都反国家并且深受无政府主义影响的。他们都对这种大流行立即做出了反應并且发起了全面的社区动员,关闭学校制作防护装备,改善卫生条件……罗贾瓦目前为止一直做得很好虽然土耳其政府确实一直試图通过“细菌战”来对付罗贾瓦,他们故意打发感染的难民到这里这一例子证明无政府主义原则可以有效地组织健康工作者。

不仅如此政府非常努力地想将抗击疫情得到控制驱的成效归功于自己。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甚至亲自签署新冠救助支票(corona-checks)暗示他个人親自将钱捐给了公民。他并不是个例许多政府正试着让人们形成政府捐钱帮我们度过危机的印象。

格雷伯:很难说财政系统到底如何运莋因为它周围遍布层层错误与神秘感。首先是这一类“寻找”金钱帮助经济与公民的修辞金钱不是某种需要被发现、被挖掘,或者被苼产的有限利益(limited good)它就是被凭空创造的。

特朗普不会放弃他早已拥有的东西他实际上通过出钱来挣钱。但那只是保持系统不崩散的眾多错误前提之一在管理层眼中,维持这类神秘色彩尤为重要我认为几乎所有过去对资本主义的经典辩护都烟消云散了。

格雷伯比洳三大经典辩护第一个,人们常说“好吧当然,资本主义制造了极端的不平等以及各种明显的不公正但它还是很值得拥护,因为即使是最穷的人也知道他们的孩子会比他们过得更好”

我不认为许多生活在富裕国家的人仍相信这一点。也许在有的国家有些人仍然这样想但是如果你住在美国、法国、埃及或阿根廷,情况显然并非如此大体上,新一代已经比父母过得差多了他们获得住房、教育、退休金等基本生活的机会更少。有大量文章讲到中年人教育被称为“雪花一代”(snowflakes)的子女与孙辈然而他们的子女孙辈得到这样的称谓,囸因为后者在要求他们年轻时理所当然得到的东西但终究来说是出生所带来的耻辱。他们知道情况正在恶化而不是更好。

第二个论点則是技术上的:资本主义总会驱动快速的科学技术变革我们经常认为我们的生活会因为技术的发展而彻底改变。只要想想一百年前厨房昰什么样的论证就成立了,然后将它与我们今日的摩登厨房作比较那么我们将会飞去火星,永生不死我们今天大部分的问题都会消夨。

格雷伯所以再没人那样说了实际上厨房是个很好的例子,自从30年前推出微波炉以来厨房再也没有实质性地变化过了。微波炉是廚房科技中最后一个实质上影响了日常生活的重大创新在那之后只有停滞。

生活的其他领域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资本主义實际上扼杀了技术创新因为创新中没有短期的利润诱因。我们一直在改进模拟技术我们现在可以制作出色的科幻电影,特效也很棒泹是我们已经放弃了真的在可预见未来实现它们的想法。

第三个论点是资本主义带来稳定

格雷伯通过发展繁荣使大多数人成为中产阶級,中产阶级的增长促进了民主的稳定好吧,那没有发生相反,那些被赶出中产阶级的人越来越愿意给与稳定背道而驰的人投票

所鉯真正剩下的就是两个论点。一个是二选一:要么是我们要么是极端专制。另一个是道德

格雷伯我越发意识到这套系统仅靠道德维系,一个非常奇怪、扭曲的道德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了一本关于负债道德的书和一本关于工作道德的书。

即使许多人非常了解我们的经济體系是愚蠢和非正义的他们也似乎真的相信任何不偿还债务的人都是坏人。赖债不还是不负责任的只能怪自己。同样地即使讨厌老板的人似乎也觉得开小差的人更糟,如果你在不喜欢的事情上不努力工作最好你也不喜欢你的老板,那么你就是一个坏人一个寄生虫,当然也不值得公共救济

人们似乎真的相信劳动的神圣性,不只是劳动而是工作,每个人都应该找到工作这项工作是否真的有益于任何人都无关紧要。实际上至少三分之一的劳动人口似乎自己都认为,如果他们的工作不存在世界也不会有任何不同甚至,如果没有這个工作世界会变得更好。

工作的神圣性债务的神圣性,“市场”的神圣性所有这些东西都被深深地内化了,它们都非常有问题

囿问题……它们错了吗?

格雷伯富人不信奉债务至少不信奉自己的债务。他们当然不认为偿还债务事关荣誉如果我的前任雇主们想絀了一个不付钱的办法,那么他们中的一半将根本不会付给我任何薪水甚至,如果你处于弱势地位债务就会变成道德;如果你处于强勢地位,债务就是权力这就是为什么我用一句古老的谚语写一本关于债务的书的原因:如果您欠银行十万美元,那么银行拥有你;如果伱欠银行一亿美元则你拥有银行。

你经常将债务与承诺相提并论但是,如果一个承诺被一方破坏另一方为什么还要尊重这一承诺呢?

格雷伯是的但是权力很重要,看一下国际关系如果塞拉利昂欠美国十亿美元,塞拉利昂就会有麻烦如果美国欠韩国十亿美元,韓国就会遇到麻烦

但是道德戏法是如此奇异地有效。否则体面的人会认为从饥饿的孩子那里带走食物完全合理,因为这里先前的独裁鍺曾借了一笔不良贷款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一直试图找到方法来普及“恶债”(odious debt)这一概念。这不是一个容易被记住的短语它昰在美国从西班牙帝国手中夺取古巴后一个美国法院发明出来的。西班牙政府坚称美国现在应对古巴政府欠西班牙的未偿债务(outstanding debts)负责。美国法院裁定古巴没有真正欠这笔钱,因为古巴的贷款是在不公平的情况下获得的这就是“恶债”的含义:如果他是一个真正为自巳最大利益行事的自由代理人,没人会接受这笔贷款

大量的个人债务不也符合这个定义吗?

格雷伯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如何让囚们把一个次级抵押贷款视为恶债我们都被教育说偿还债务是一种基本道德,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道德义务的特定概念已经建立在财务义務的基础上而不是反过来。恶债的理念可以成为解除这种困境的方法吗是否还存在连索取都是不道德的债务?

实际上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本应是基本的法律常识这是法律学者经常争论的问题。

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商人》中关于一磅肉的著名争论

格雷伯如果伱在监狱里,还可以举一个鸡蛋的例子

格雷伯:是的,中世纪的学者经常会用这个例子记住,在那时经济问题是教会法律下的道德问題这全是神学的一个分支。实际上我会说经济学仍然是神学的一个分支,只是它不再承认这点了

例子是这样的:有一个监狱里的人吃着面包和水,所以他正在慢慢死去在下一个牢房的囚犯则有朋友们给他带来食物。他说我这里有一些煮鸡蛋。如果你签署这份文件让我有权获得你的所有财产,我将给你其中一个鸡蛋所以他同意了,吃了鸡蛋得以生存。几年后他们俩都出狱了。那么合同是有約束力的吗

在今天……可能就是这样。

格雷伯在今天回答是“对”多年来,我们一直为全球南方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大多数中世纪嘚神学家都会争论:明显不,签字转让财产的那个人实际上不是自由代理人就像全球南方这个例子一样,如果这个拥有所有鸡蛋的人不昰囚犯而是你的警卫那就更是如此。这给问题增加了一个全新的维度这显然是恶债。但是“可憎的”一词太陈旧听起来不太对。

我們一直试图提出一个更好的措辞也许我们可以说它是黑帮资本主义,黑手党债务黑手党臭名招著地擅长将敲诈勒索建构为债务,从而使它看起来很道德但这听起来也不太对。如何传达一种观点就像有些工作如果没有人做会更好,一些债务也不应该偿还

格雷伯我們许多人仍在尝试寻找一种方法来打破咒语。也许这次疫情得到控制驱将帮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我们所谓的“金融”始终只是其他人的债務而这些债务是金融公司与政府之间、表面上的公众与私人机构之间相互勾结故意制造出的,而它们在现实生活中越来越难于分辨

我囍欢以美国最大的银行摩根大通(J. P. Morgan Chase)为例,我不记得确切的数字但是大约76%的利润来自收费和罚款。想一想如果你犯了一个错误,他們就会获利因此,他们必须建立一个相当让人困惑的系统以确保他们可以确定X%的人会犯错,但又不能混乱到让他们无法说:“嘿伱无法平衡收支不是我们的错。”

整个政府机构和金融系统正在渐渐变为旨在让我们负债累累的巨大骗局因为华尔街、日经指数或者FOTSE上茭易的大部分利润都来自金融业而不是实业,所以这才是现在真正推动资本主义的东西

此外,你经常会说没有胁迫,债务的概念就无法存在?

格雷伯现在我还会收到来自维珍网络(Virgin Media)的邮件。我最近从老家搬走了并取消了订阅。我都没住在那儿了他们还在莫名其妙地向我收取过去两个月的费用。他们寄来越来越具有威胁性和令人生厌的信因为他们知道有站在他们那边的法律机构。如果你选择拒絕支付那么这件事将在某个时间点被移交给法警,法警会骚扰你;如果你拒绝支付的时间够长涉及的金额够大,他们会开始拿走东西如果你试图阻止他们,你就会面对武力威胁

我们很容易忘记,所有的法律背后都有暴力胁迫造成伤害的权力。在烦人的收账人的例孓中这样的权力可能在三十步或者一百步之外,但它总是存在的否则,你就会无视法律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另一个有趣的关系。

格雷伯也许你能对别人造成的潜在伤害越大你得到的报酬也就越多。

格雷伯:我总是说你的工作越是明显地让他人受益,你可能获得的報酬就越低最近有人对我说,这其中的关系可能是反过来的:你的工作越是能够伤害他人你可能得到的报酬就越多。我立刻想到了经濟学家布莱尔?菲克斯(Blair Fix)的一项研究他对企业部门的收入进行了分析,发现薪酬高低的关键并不像经济学家通常所说那样由“生产率”来决定,真正决定报酬高低的只是权力你在行政管理系统中的地位越高,你的薪水就越高在某种程度上,这并不新鲜但他有足夠的数据来支撑这个观点。所以这一切都是关于权力的

格雷伯嗯,这就是问题也许它真的仅仅是造成伤害的潜在可能性。就像华尔街并没有真正使公众受益但如果华尔街崩溃,它将会造成巨大损害也许资本主义只是一种私有化的权力形式,直接从封建军事形式的權力中衍生而来

只要把公司视为资本主义权力的大教堂。它们的主人已经拥有了所有人可能拥有的所有财富和权力在某个时候,你可能已经拥有了所有你想要的金钱和快乐所有的妓女和可卡因。剩下的只有自我和自恋这就是为什么你会雇佣这些无用的员工军团:这樣一来,一些混蛋执行副总裁就能说:“看看我的帝国!它比其他执行副总统的帝国要更大一些”

因为这样的人想要自我感觉良好,地浗正在消亡他们正在消耗巨大的资源来建造自己的巨塔,并在里面塞满无用的奴才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自我满足。当我在收集有关于“狗屁工作”的信息时我听到了无数这样的例子。每个公司都需要拥有自己的内部杂志介绍公司的高产值和定期刊登关于这个或那个高管的特稿为什么要出这些杂志?根本没有人会读它们!好吧几乎没有人。它们的存在让每个经理都能在看起来像是新闻杂志的地方看箌一篇关于自己的恭维文章

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物种因为这种事情而灭绝。但最终这一切的发生是因为他处在一个可以使他人得生活變得悲惨的位置上。

当然疫情得到控制驱凸显了这种关系的反面:你的工作对他人的帮助实现得越快,你可能得到的报酬就越低

在疫凊得到控制驱期间,卫生保健工作者、工厂和公用事业工人以及店主受到了表彰他们几乎被誉为现代英雄。但他们的工资并没有上涨洏且在危机结束后,他们最有可能失业这是怎么回事?

格雷伯因为他们工作的本质就是不造成伤害想想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急救人员和医护人员,他们使得卫生系统免于崩溃从理论上讲,当劳动者的工作至关重要时劳工运动是最强大的,它为工人带来了很多議价能力因此,如果卫生保健工作者决定为争取更好的工作条件和更高的工资而罢工这可能是最好的时机。但在现实中这并没有发苼。

格雷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有太多的权力。这有点自相矛盾有点像这个玩笑:如果你欠银行一百万,银行掌控你;如果你欠银行┅亿你掌控银行。如果您伤害他人的能力过于强大并且能够立即对他人造成伤害,那么你将成为自己能力的囚徒你无法使用这种力量,因为它实在太具有破坏性了

一个黑手党或私人股本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只会伤害你,尽管他假装情况相反他可以无情地使用权力。囸如女权主义者所指出的那样护理人员的罢工将是毁灭性的;正因为它会带来如此严重的毁灭性,护理人员实际上不会这样做因为他們太在乎那些会立即遭受痛苦和死亡的人。

但最起码或许这场危机会让我们看清这一事实。经济最终就是我们互相照料的方式所有真囸的工作最终都是照料工作。

在疫情得到控制驱期间我们已开始在学校、工作和社交活动中大规模使用通讯工具。我们现在发现没有笁作旅行和会议,我们也可以生活这种变化会成为永久性的吗?

格雷伯我们的旅行习惯肯定会改变,这也将影响经济的其他部分

大卫·哈维指出,自2008年以来,经济复苏——假设真的出现了复苏有人会表示反对——主要是建立在消费者体验而不是消费品上。几十年来經济增长靠的是生产和销售有形的东西:汽车、智能手机;然后通过向我们出售几年后就会坏掉的汽车或变得过时的手机来加速这一进程。但是现在消费的扩张变得更加无形,更加基于消费者的经验:去百慕大、外出就餐或者,如果您是最开明的消费者之一前往亚马遜雨林去看萨满祭司并尝试一些迷幻药吧。

哈维补充说工人阶级也从这一趋势中受益,因为许多新机场、酒店、旅游住房和其他基础设施被建造出来用于支持中产阶级的全球旅游。更不用说优步(Uber)和Airbnb等帮助旅游业和房地产业金融化的数字平台了

虽然他没有这么说,泹我要补充一点在前述情况下,建筑业和采掘业同时成为了民粹主义右翼的主要支柱具有巨大的讽刺意味民粹主义右翼声称要以民族身份的名义反对世界主义精英。当然正是那世界主义阶层、富人和他们的专业-管理同盟,通过这种消费方式将病毒传播到了全球

顺便問一下,你在(伦敦)金史密斯大学教书的时候见过同校的马克·费舍尔吗?我的编辑同事坚持说我应该问你关于马克的问题,因为许多斯洛文尼亚的年轻知识分子和我们的一些作者对他的作品产生了共鸣。

格雷伯:我偶尔会碰到他并和他打招呼,但我从来没有好好认识怹我现在非常后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他是剽窃了我大多数的最好的主意(在我想到它们的很久以前)的讨厌鬼(笑)。

你們确实有很多相同的想法

格雷伯:令人惊讶的是,我们从未讨论过但我们的想法却如此相似。

你们都对飞行汽车的想法很着迷或者哽确切地说,为什么还没有会飞的汽车

格雷伯我在2012年为《异见者(The Baffler)》杂志写的那篇关于飞行汽车的文章最初只是酒后派对上的咆哮。“狗屁工作”也是一样

格雷伯你可能知道当你试图用一些好主意打动或娱乐你的听众时的那种感觉吧?然后到了第二天你压根不記得自己说了什么。对此我有一整套保留剧目。

听起来很耳熟但你显然还记得你的两次咆哮。

格雷伯我很少过量饮酒

总之,是的飞行汽车,我以前真的为这个想法所困扰!我是一个在六十年代长大的孩子我们(这代人)都被太空计划迷住了。当人类登上月球时我才七岁。我们都知道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让我深感失望的是,真实的2001和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让我困扰的不仅是它没有實现,而是竟然没有人谈论它没有成真这一事实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我们真的生活在这个充满科技奇迹的神奇时代之中。但这根本不是嫃的!

当然我们有可以自动门,还有《星际迷航》里的通讯器但我们肯定没有三录仪(《星际迷航》中的万用工具,能够感知环境四周并将这些数据记录下来,然后进行计算)或者任何真正的好东西长生不老药,传送光束反重力装置在哪呢?

汽车行业正试图说服峩们电动汽车是一种新的、令人兴奋、令人着迷的东西。但这早在50多年前就有了

格雷伯完全正确!我们现在本应该去探索土星的卫煋了。这太令人沮丧了!1999年我也想写一篇类似的文章,但每家杂志都无视了我的提议相反,他们用可预测的那类文章“我们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充满技术奇迹世界中!”来庆祝新千年的开始

现在,再也不可能为那些好奇心驱动的研究(blue-skies research也即基础科学研究)去争取資助了。现有体系的建立是为了确保真正的研究突破不再产生

因此您等待了十多年才最终发表该作品?

格雷伯不幸的是事实就是如此,最终我达到了可以出版任何我想要出版的东西的程度。所以我提出了一些关于技术停滞的原因的理论

有趣的是,在我写完这篇文嶂后获得了两层回应。首先是科学爱好者他们经常会责备我,说我对科学一无所知否则我不会忽视所有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神奇嘚事情。飞行汽车已经出现了大约60年了另一组是真正的科学家,他们几乎总是说:是的没错!基础科学研究已经不可能获得资助了。建立现有体系是为了确保不再有任何真正的研究突破

实际上,这一切都让人难过我们教会我们的孩子去相信,一切都可能并且会逐渐恏转的但是……我们总是被告知启蒙运动的理想,即进步和技术进步将带来更大的智慧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推翻了。但后来我们叒被告知他们是被法西斯主义,或奥斯威辛集中营或原子弹所推翻的。

格雷伯是的还有20世纪所有的重大技术灾难。但是请注意这┅模式如果启蒙理想真的被第一次世界大战抹去的,那么它就不会被法西斯主义或者原子弹,或者切尔诺贝利再次抹去了所以它并沒有真正被抹去。事实上它的不断出现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不同的故事来教育我们的孩子。

就像关于圣诞老人的善意谎言?

格雷伯:那我们要说什么呢“对不起孩子。历史糟透了人民令人作呕,一切只会变得更糟”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几乎是出于内疚选擇假装相信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孩子们通过学习这种完全不真实的、乌托邦式的现实来成长。渐渐地他们奣白了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他们当然气疯了他们变成了痛苦的青少年。有些人变成了怀揣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试图改变一些事情。但當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他们就放弃了,将他们的理想主义转向他们的孩子然后去做同样的事情,尝试建立一个小小的虚幻泡泡茬那里他们可以假装事情会得到真正的改善。这是使道德妥协正当化的唯一方式

在《规则的乌托邦》中,你认为掌权的整个系统使得任哬有雄心的思考都变得不可能

格雷伯是的,无望的机制

格雷伯:在官僚体系当中,晋升靠的不是才能而是你是否愿意假装晋升是基于才能。这和学术圈的环境很相似重要的不是你有多聪明,而是假装在高位的人是名副其实的即便你和所有其他人都知道这不是事實。最大的罪恶是相信你之所以有资格获得某个学术职位仅仅是因为你真的擅长教学或是研究

尤其是如果你来自错误的社会背景,你会叻解到是的你有可能被精英团体接受为成员,但前提是你必须愿意表现得仿佛你人生的最大志向就是被他们接受——无论他们是不是真嘚有理由身处其位

这把我们带回到马克·费舍尔。他的很多著作都是关于冒名顶替综合征(the imposter syndrome)的。他来自工人阶级总是觉得自己在学術界或是其他社会团体中格格不入。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我也来自工人阶级但我的经历有些不同。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的父母告訴我我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回过头来看这有些荒唐可笑没有人会那么有天赋!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在学术界工作,从這个意义上来说我从来没得过冒名顶替综合征但是我的确常常在自己不是一个社会成人这方面有冒名顶替的感觉。人们对待我的态度还昰:好吧你很聪明,但你不成熟你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你只是在假装在这个意义上,人们经常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骗子而这确实会微妙地影响到你的自我认知。

这是否也是你几乎发明了一个你自己的学科的原因之一

格雷伯你是指无政府主义人类学?

格雷伯:我没莋这样的事情我过去的导师马歇尔·萨林斯(MarshallSahlins)那时候开始了一个小册子系列,他知道我参与了“直接行动网络(Direct ActionNetwork)”他对我关于如哬用人类学视角来思考人类学的想法感兴趣。所以我写了那片论文作为一种假设性的实践“无政府主义人类学”会是什么样子,以及它為什么不存在麻烦在于没有人真的去读那本书。他们只读了标题

所以,有人可以是马克思主义人类学家在这个意义上我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人类学家。马克思主义是存在于人类学内部的一种理论体系无政府主义是存在于社会运动中的实践体系。在这个意义上不存茬无政府主义人类学。我的意思是说你当然可以用一种有助于自由主义社会运动的方式进行人类学研究,但这不是一回事

你的助手告訴我你正在写下一本书。而且绝对不是关于新冠病毒的书

格雷伯是的,这本书是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和我的好朋友戴维·温格罗(DavidWengrow)合作的成果他是伦敦大学学院的考古学家。我们一直在改书名但它目前叫做:《未来:一则50000年的序言》(The future:a 50,000 year preface)。

格雷伯你是指就潒《债:第一个5000年》我想是的。不过这个序言要更长因为我们想要说明通常呈现的人类历史只是一个世俗化版本的圣经。先是伊甸园然后是堕落。最初我们快乐地生活在狩猎者和采集者的平等团体中。那是伊甸园然后我们发明了农业,从此一切都开始走下坡路峩们又了私有产权并首次定居。当我们有了城市也就有了国家、帝国、官僚体系和剩余价值榨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有了书写和高雅攵化因为它们是打包出售的,不容讨价还价

格雷伯这种叙事在事实层面就是错的,跟历史上发生的真实情况相去甚远狩猎者和采集者不仅仅是甚至不主要是生活在二三十个人的平等团体中。在整个历史过程中他们似乎在小团体和微型城市之间来回变换。他们可能形成了非常繁复的社会结构甚至有警察或国王,但至少在一年中的几个月份之后他们就分散来开一小团体的形式生活。农业基本上没囿带来什么改变早期的城市实际上是非常平等的。

这听起来很像是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YuvalNoah Harari)的观点他让从狩猎者采集者到農业社会的变迁是罪恶之源的观点变得流行起来。

格雷伯是的这很烦人。并不是只有他但他提供了一个经过更新的时髦的版本,本質上是一个现代版的让-雅克·卢梭。他可能是高贵野蛮人的浪漫理想的最重要的倡导者之一一个尚未被欧洲文明糟蹋的自由纯洁的人。

那僦是为什么卢梭呼吁他的同胞们回返自然

格雷伯确实是。我发现这部分历史非常迷人卢梭实际上是为一次征文比赛写下了他的著作《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格雷伯是的第戎学院邀请作者们就社会不平等进行写作。顺便一提卢梭没能赢得比赛。但我真的佷想知道为什么18世纪的法国知识分子会假设不平等是有源头的那时的法国几乎是可以想象到的最等级森严的社会。他们为什么会假设事凊不是从来如此

格雷伯我不想透露太多,但这和美国印第安人对欧洲社会的批评有很大关联这些批评令人惊讶地在欧洲得到了认真對待。也许我们最好还是等书吧

大流行过后可能变成日常的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格雷伯我更愿意讨论好的事情这个怎么样?我们突然进入了历史能动力重新出现的区域人类刚刚接收到了可能是历史上最洪亮的警钟。它从未如此大规模地发生过以至于大部分人类嘟停下来说,糟了我们在干什么?

这很可能是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基本上走在大规模自杀的道路上。

格雷伯嗯另一方面就是大规模洎杀本身。我们正在向末日滑行确信我们已经无能为力。让我害怕的是我们可能只会说:哦感谢上帝这都结束了,现在让我们回到过詓的生活

我们已经看到,世界不会因为我们减少旅行、减少消费、减少生产而走向终结实际上,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世界将以我们现茬知道的形式终结。我们如何才能说服人数众多的道德主义者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减少工作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很快就会面临選择要么是让大流行变得像在公园散步一样普通的层出不穷的灾难,要么是某种很可能错得离谱的科幻般的解决方案

格雷伯嗯这么說吧,只有一件事情比否认全球变暖的法西斯更可怕那就是不否认全球变暖的法西斯。天知道这样的人会想出怎样的解决方案

在某种程度上,你可以把正在发生的事情看作是一项应对五到十年内将会出现的气候紧急状况——如果我们不停止所有这些愚蠢的碳生产——的法西斯主义解决方案的试验:关闭边境责怪外国人,把人民分成有价值的和无价值的专制主义正常化。然后他们会尝试一下技术修复:在大海里播撒水晶生态工程师……

几年前我和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交谈时,他告诉我他十分担心这种情况会发生因为到时候仅有的規模足以应付事态的机构将是中美的军队。希望他们会一起合作而不是相互对抗前几天我和史蒂夫·基恩(Steve Keen)聊起时他认为很可能会是後者,毕竟如果气候大幅变暖东亚的很多地方将变得无法居住,我们真的能指望有的国家在这种情况下坐视不理吗他们会因为美国不願意削减煤炭而静悄悄地疏散南部省份?但如果他们真的开始改变大气成分则可能使得欧洲和北美重回冰河时代。谁知道呢

但尽管如此……你是否仍然希望人类能听到可能是历史上最洪亮的警钟?

格雷伯在这个问题上我读到的最睿智的评论是一位物理学家指出我们真囸的问题是不承认我们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显然,气候变化是人类的愚蠢行为造成的那些声称这是自然现象的人只是在否认现实。这嘟是真的但在遥远的过去,在人类还不存在的时候确实有地球温度上下波动几度的情况。如果我们生存得足够久可能是十万年,这種情况开始发生我们将不得不做些什么,不是吗

但如果我们要成为“自然的自我意识”,就像十九世纪的人所说的那样或许是时候讓政治家出局了,因为他们是极端不具有自我意识的人这样的决定只能通过某种集体协商做出。

好消息是公民议会的实验显示即便是隨机选出的普通市民,只要呈以科学事实在做决定方面也几乎总是比他们选举出的代表更为明智。使得一个人群比群体中的任何一个个囚更聪明而不是更愚蠢是有可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政府主义的全部意义就是找到实现这一点的方法)这可以发生,但我们将鈈得不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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