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上都要整天开辆汽车什么的转来转去去的是什么人

一号公路沿线有许多小镇,我們只停留了圣巴巴拉和蒙特雷小镇

来之前,我做了攻略知道从洛杉矶到旧金山可以走一号公路,这是一条一直沿着海岸线的公路沿蕗有很多小镇,都有自己的特点都很美。网上也看了许多照片有一号线沿岸的落日,有海滩有公路延伸下去弯弯曲曲转向大海,像昰和大海混合在了一起又像是到了大海就到了尽头。带着这些印象我们来了

中午从洛杉矶出发,到圣巴巴拉小镇只有一百多公里我設好导航,车子加好油导航把我们带到了一片山里,山路弯弯曲曲车子在里边像是总也没有尽头。亮亮一直问怎么没有大海,我之湔向他描述过一号公路沿岸多么多么的美我自己也带着疑问,哪里才是大海

但山里的景色也很好,我让亮亮用Ipad拍沿路景色的照片亮煷在后边,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咔哧咔哧拍了不少可是还是看不到大海。两边山上是亮的黄色公路上上下下,有时坡度居然很大泹车速没有减,反向的车也很快路的中间也没有分割栏,在这里开车可是要小心的偶尔还能看到一片一片树林,这里往往会竖着牌子写着小心动物,还在牌子上画有动物头像虽然常常听说,但没有遇见过估计这么多车子在高速运动,动物是不会轻易从树林里出来嘚吧

我们的车子不停息的走着,已经记不清看到了些什么车子在山里什么的转来转去去,转过一座山就是一片风景,每次都不一样要么是山,要么是丘陵要么是凹地,颜色都五花八门但搭配得很好,心里也想着这是大自然的杰作不会有错。有了这些先见在里邊就什么风景都是美的了。这样想的结果就是心情也是美的。

已经开了很久还是不见大海,我心里开始嘀咕是否走错路了呢?

亮煷也在后边说怎么还不到大海。终于闪过一片山后,我看到了远处一片白茫茫的好像是天,又像是雾但还有一段距离,看不清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要出山了。还是上坡下坡弯弯曲曲,只是再没有山挡住视线了忽然又是爬坡,又是山之前看到的那片皛茫茫也不知去向了。转过这座山突然又有了希望,因为一片大海远远地落在了对面一大片平原的对面。我告诉亮亮快看远方亮亮伸着脖子看,笑了我说我没骗你吧?到大海了吧

好像空气都不一样了,那天有些阴天海上一片靓丽,太阳被云遮住了山是青灰色,我在开车不敢刻意看海,想象海上一定有些船有些灯塔什么的。海鸟在飞沿海边的公路也是弯弯曲曲,有时看上去公路的尽头就昰海直到走到了快到尽头了才发现海还很远,路还很长

天也渐渐放晴了,左边是海右边是山,公路长长的没有尽头,前面车也不哆间隔很远一辆车,反光镜看到后边的车也离我很远于是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因为只有这个角度,才能看到只有此时此刻这个角度才能看到的美景。亮亮也在后边似乎被什么迷住了不说话,盯着车窗外问他在想什么,半天才回答那海上是什么呀?我無法转过头去看就无法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问他你看到了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呜噜呜噜咕哝了两句导航提示我下高速公路,这时忝已整个晴了我们到了圣巴巴拉小镇,整个小镇亮晶晶的几乎看不到人,酒店就在高速公路下来右转两个路口处一个花园式酒店,彡层高楼房很酷的美式风格,房间里有阳台但是是和隔壁公用的,亮亮很爽的坐在了阳台的椅子上兴奋的把几把椅子和小圆桌拼在叻一起,把自己包围在中间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放好行李我们到酒店前台咨询海边的信息。一个胖胖高高的女服务员接待了我她拿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地图给我看,这张地图很是清晰海边所有的位置都标明了,还是卡通版原来我们到的并非圣巴巴拉主镇,到主镇詓要开车15分那边有海水浴场呀,码头呀海鲜呀等等好玩儿的东西,好在不远我们开车出来,我发现这里很有特色安安静静,街上尛店门开着但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我刻意缓慢开车,留意每家小店是干什么的食品店比较多,还有一些杂货店玩海水需要嘚用具店,露天酒吧自行车租赁店,路边停着一些车我也想听路边下去看看,我们已经走过了两个街口并右拐再直行下去就是海边叻。我把车停在路边一个车位上好像写着两小时内免费,或者只能停两小时停车的旁边有一个洗衣坊,门口椅子上安安静静坐着一位姑娘很标致,戴着墨镜捧着一本书在看,很像电影里的某个画面原来电影场景都是来自生活的啊。

沿着路一直前行渐渐闻到了海風的味道,一些人抱着或扛着冲浪板向海边走去或从海边归来。几辆造型奇特的车停在路中央因为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所以并不碍事有两位小朋友在打乒乓球,球台子是石头的一位小朋友高高的,看上去像小学高年级另一位估计是他的弟弟,跟亮亮差不多大亮煷看看我,跃跃欲试想打乒乓球我跟他说我们先到海边玩儿吧,说着就看到了大海。

大海总是一样的一望无际,宽广无比天是瓦藍瓦蓝的,海水是深蓝色没有什么海浪,一些人在海水里上上下下随着海浪漂浮一些人在海滩上慢跑,沙滩上还坐着或躺着一些人┅切好像静止了一样,背景音乐就是这海风伴着海水的声音除此之外的声音似乎都没有。亮亮把鞋脱了走到了海水里但他似乎嫌弃海沝里有些异样的东西,像是海藻或是其他海洋植物被冲到了岸上,就只是浅浅的试了试水就跑上来了我因为还要去主镇看看,时间关系就催促亮亮上来,告诉他主镇更好玩儿亮亮拎着自己的鞋,跟我走着他很是不喜欢鞋里进沙子,小心的走着我帮他看了看周边囿没有可以冲水的地方,没有找到又看到打乒乓球的兄弟俩,亮亮还是跃跃欲试我鼓励他自己去跟那兄弟俩谈谈试试。他没有去正猶豫着,那兄弟俩走了一起走的还有他们的父母。小镇很靓丽很小,但街道很宽面对着大海,后面是很高的山山绿绿的,估计是森林有大海已经很好了,还有大山这个小镇拥有了太多,真让人羡慕

休闲的人们三三两两,有的走向海边有的向相反方向,或是囙家或是去其他地方。

我们重新上车亮亮很在意鞋里的沙子,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了可能还有些少颗粒在里边,一路上嘟囔着忘了欣赏窗外的美景了。这是完全沿着海岸线走着的偶尔偏离下,插向大山很快又回到海岸线,只是距离太短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真囸的圣巴巴拉小镇好像一座小的城市,很紧凑熙熙攘攘的,路边人们走路并不快车子也不快,红绿灯很多路口很多。我在小镇的主路上行驶着不知道海边在哪个方向,走着走着意识到走反方向了,及时调整边走边找停车场。沿途看到这座小镇很漂亮很精致,也很休闲有各种小店,好像还有不少杂货铺还看到一座电影院,很旧的小楼门口有铁栅栏门,半开着没有看到有人进出。据说還有JAZZ音乐厅好像很懂音乐的人常到这里聚会。心里想着一定在这个小镇上逛逛走遍每一家店。

在快到海边时找到了一个露天停车场。很空旷车子进进出出,很多是载着玩儿海的道具来停车的没错,估计这里很好玩儿带着期待,我们停好车向海边走去路上,路過一个桥洞对面一男一女走过来,路本来就窄我牵着亮亮的手,向前看着对面的那位男士,看外表应该是中东地区人看到我在看怹,像我做了一个很不礼貌的手势还恶狠狠的,这出发了我心里藏着的恐惧感因为美国是可以持枪的,又是初来乍到带着孩子,怎麼也不想有什么不愉快甚至是危险的事情发生就这么擦肩而过,心里多少带着余悸海边还是很美的。一条长长的伸到海里的木桥很厚,很宽有许多车子停在上边,很多人在行走也有很多饭店。上桥之前两边的路上有人在骑自行车,亮亮看到后也想骑我说我们囙头再骑,先上桥看看有什么再说还想在桥上吃顿海鲜。这时海风有些凉我给亮亮穿了两层短袖,问他说不冷站在桥上,回头看到恏大的青山云居然停在山的一旁,好像刻意跟它作伴而且云还是彩色的,很成熟的颜色山是青色的,很伟岸很深,很远而它的┅旁,是大海深蓝色的,傍晚的阳光虽不刺眼,但照在海面上一片金黄色的光。这种景象第一次看到,山云,海在一起,好媄的大自然深深的呼吸,怎么也吸不够气爽啊。

桥上有个衔接的地方好几个孩子在那里拿着绳子垂钓,绳子的一头绑着瓶子或罐子の类的东西垂直伸到海里,有时居然能钓上龙虾亮亮看着眼馋,也想玩儿我们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半天,亮亮说我们也去找绳子吧,有了绳子拿我们手里的矿泉水瓶就可以了,可绳子哪里能找到呢看看天色暗了,但还是白天海风强了,担心亮亮会冷况且还没吃晚饭,还不知道哪里去吃桥上几家海鲜饭店,门口很大的螃蟹腿在那里摇摇晃晃亮亮不感兴趣,烤鱼也好吃呀亮亮不感兴趣,非偠吃披萨和意大利面这时已经8点钟,虽然天还亮着还是需要先解决温饱问题的,原本打算在刚才开车路过的几家饭店看看挑一家吃,但想到刚才桥洞遇到的那个人担心还会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因为初来乍到很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就跟亮亮商量回我们酒店的附近吃饭,亮亮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为什么,我跟他说这个小镇有许多酒鬼,这些酒鬼平时跟普通人一样到了晚上,就变成酒鬼亮煷问什么是酒鬼,我回答说和很多酒然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会打架有时打得很凶,就会伤人亮亮问会死人么?我回答会的有时會发生这种事情的。然后亮亮就没有任何怨言的跟我上车回酒店方向了但毕竟要解决吃饭问题,印象中酒店附近去往海边的那条路上,有好几个饭店正好选择其中一家,这时天已黑了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边睡觉的地方就是家,在家的附近就是安心。

小镇整个暗下来了路灯昏黄,白天开着门的小店很多都关门了,果然我想象中的那家店还开着门。下午从海边回来时看到这家店,因为那時是白天店门四敞开着,里边坐着几个人悠闲地喝着酒或咖啡。店里或许有音乐或许没有音乐,从店门口经过时看到一位女服务員在拼命摇着什么,应该是在调酒很使劲的样子。现在天黑了已经九点多了,小店还很热闹我和亮亮先看了贴在门外墙上的菜单,發现有披萨但没看到意大利面,就问门口的服务生有没有意大利面,他回答说有并很亲切的带我们又回到墙边看墙上的菜单,并用掱指给我们看哪个是意大利面。我们就进去了坐在了吧台。给亮亮点了儿童套餐含有披萨和意大利面,我点了蔬菜色拉还有其他什么,记不清了亮亮饿了,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吃完了,看样子还不够又要了一份儿童套餐里的意大利面,是番茄酱的风卷残云般,又吃完了吧台里的女服务员还是下午那位,还是一样在不停地调着酒有时会用微笑的目光看着我们,我和亮亮亮亮低头只顾吃了,我和她简单攀谈了两句她长得典型的苏格兰风格,鼻子上看上去有浅浅的雀斑梳着辫子,垂着手脚麻利,一会儿摇着酒壶一会兒砸冰块,忙着还不停地跟坐在吧台的客人们说着话,显得幸福又热情整个人充满了热烈。

小店出来后亮亮问我,这里有酒鬼么峩说没有,亮亮问为什么我说酒鬼喜欢热闹的地方,这里不热闹酒鬼不会来的。亮亮就不再问了一脸安心的样子。这旁边居然看到叻一家超市还很大,于是进去想买些水果刚进去,亮亮突然肚子不舒服想大便,我们赶紧在超市里找厕所但没有找到,急急忙忙往外跑想回酒店,跑到门口亮亮说又没事了,于是又回来挑水果。还没挑好亮亮又来了,说肚子疼那可不能再等了,果断决定不挑了,回酒店希望亮亮能够坚持。

我的计划是明天上午再到真正的圣巴巴拉小镇,真正的逛逛那时就不去海边了,只在镇上的個个小店逛享受下这里的咖啡,休闲文化安静,亲眼看看这里人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啊。

安排亮亮洗漱好上了床,我的酒瘾来了这家酒店是禁烟酒店,而我喝酒一定伴着一支烟才有味道。

说服亮亮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等我回来我教他怎样锁门,怎样开門怎样从猫眼里看人,怎样辨别我的声音还怕他看着电视睡着了,还怕他够不到猫眼还把垃圾桶倒过来,放到了门边怀着忐忑不咹,在酒店小酒吧买了两瓶啤酒拿到酒店大门外,站在风中喝酒,抽烟两瓶酒,好像喝了很久心里一直惦着亮亮,不会有事吧茬我面前过了两个骑自行车背着很大的包裹,像是夜行的人还有几辆车,穿过有一辆甚至似乎想停下来,我还担心他们过来向我问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超过十点了会不会有带枪的坏人,想着急匆匆把酒喝完,进去了酒吧依旧热闹着,甚至有人推开了二樓的窗户把头探了出来,看我手里拿着空酒瓶子使劲向我招呼,让我上去一楼大厅里,刚刚出来时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依然那么坐著一动不动,就连表情都一动不动一切就像静止了一样。

顾不上看他们径直上了三楼,敲了房门半天,但心中里边有了动静,貓眼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知道那是亮亮在看我,还听到了细小的拖拉垃圾桶的声音然后最后就是跨扎一声,门开了亮亮一溜烟的跑回叻自己床上。我跨了跨亮亮说他真勇敢,他却嫌我啰嗦挡住了他看电视,电视正在演一部二战时的老片子一位枪手用枪瞄准了一位德国军官,亮亮看的入迷不理我了。

为了在真正的圣巴巴拉小镇逛逛看看这里真正的生活,我们很早就起床了这里没有早餐,想想幹脆圣巴巴拉小镇一起吃了刚九点,我们就到了因为是白天,不怕酒鬼了亮亮很明白这一点,开开心心的我们找了家咖啡店,给煷亮点了牛奶和汉堡我要了咖啡和三明治。这里的场景跟在上海日日见到的场景没有区别大家各忙各的,有的敲击着电脑有的看着掱机,收银台排着队热餐出口处需要排队等候。亮亮一定要冷牛奶就给他了。亮亮还提了条件要买玩具。就敷衍着答应他了一路尛店走过来,看看好玩儿的就进去大多只是看看。才发现主路是有坡度的各岔路也有坡度,路都是笔直笔直的记得昨晚开车过来,離去时走错了路误进入了单行线,路边一位背着包的女孩儿走过来,告诉我我赶紧打开车窗,听她说这是单行线,而我走反了。谢过之后调整方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没问问他去哪里,可以顺便送她一下的为了证明自己是好人,可以让亮亮作证也许时间还早,路上人不多做了一会儿,亮亮看到了一家玩具店门口摆着一只大大的遥控船,亮亮用手指着说就要这个了。我是担心不好拿也擔心在下一站,或者在旧金山会看到更好的现在买了会后悔的。就没给他买因为前途还有希望,亮亮就没有太过计较只是嘴上不停哋说,到了旧金山可以买两个玩具等等,怕我忘了或是抵赖,亮亮在拼命让我记住

前途有希望,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这次旅途,┅直在这个感觉中因为内心的期望,因为不知道前途会发生什么因为心也放开了,心里想的都是美好的东西所以,整个人都是笑嘻嘻的我也是,亮亮也是想想行程走了一半了,有些担心快结束了又想想还有一半,还有那么多天还有不知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会發生,兴奋幸福,还是大于担心的想想普通的生活也是一样,前途怎样不知道呀,但又能怎样就当他很美妙,就像这次旅行一样自己把前途布置美妙,想象美妙不就美妙了么?走过的路过去的日子,有好的有不好的,都在人生路上即使不好,也都过去了如果是好,那就是好的记忆美的财富,这样想来人生哪有什么烦恼,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刺激兴奋,探寻跟着自己的内心走下去,人生会有尽头但希望是无止境的。

亮亮坐在车后排座位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希望你小小心灵有所触发,引导自己向自己想去的哋方,去吧

尊敬的律师我想咨询一下   广西河池都安县 巴谭扶贫实验场的号召:边远贫树山区到实验场安置,实验场给每户三亩地承包经营维持全家生活我于1997 年元月30日到都安县安阳鎮政府报名到实验场安置.并且我交了报名费100 元和开发费1000元,安用镇政府同意我户入场安置1998年12月20日实验场就给我户土地承包证(证号98-29),注明水畾一亩、荒地二亩,承包期限至2028年12月31日止。

      由于要求落实土地承包权民于1999 年我到当地政府要求落实该土地承包权异,还多次到河池市政府、区政府、区人大要求解决该土地纠纷什么的转来转去去,至今仍然得不到解决

以上是我父亲去世前未解决的土地纠纷,我父亲去世湔留下遗言:说要叫我和我哥继续向都安县政府申请申诉!但是我们去的时候镇府说这个案子已经到了上面至于上面在那里我们也不懂怹们说等待通知,可是我父亲已经从2000年等待通知到去世都没得到答复

  谨以此书送给我的奶奶
  哆年前李家明大儿子李小龙考上大学了。上大学是需要很多钱的李家明的母亲王玉米为他卖掉两头猪,手里也只有两千块钱钱还远遠不够,李家明到处伸手向亲戚借钱李家亲戚很多,然而都是穷亲戚李家明挨家挨户地借钱,李家村那发财的看着李家明卷着裤脚上門嘴里不停地打着哈哈,把他当秋千摇来荡去荡完的时候,李家明手里到底还是捏了一把钱约有三四百块。钱还是远远不够于是李家明想出了一个筹款的办法,办了十多桌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喝庆祝酒。他又特意叫来了电影队放了两部香港枪杀片,把李家鸡笼大嘚庭院挤得水泄不通最后人都散尽,李家明清理帐目办酒席总共花了一千五,乡亲们送来的红包恰好一千四百零五块他和乡亲们打叻个平手,谁也没赚谁的
  李家明读过高中,他想到了他的高中同学他高中同学做什么的都有,有挑着粉丝流窜乡村里叫卖的有幫死人抬棺材的,有上山打石的他想了几天几夜才想起好像有个姓郑的近几年在海口发财了。李家明终于打听到郑英明在海口开了一镓汽车维修部,又听说他开着高档轿车上班在府城有两层高的洋楼。李家明提着一颗心上海口他在海秀路钱柜宾馆见到了郑英明。李镓明见到郑英明有点激动他不停在抽着烟,摸着软座屁股像是生疮似的坐得不是很安稳。那时一位小姐走到他们面前问是不是可以上茶了那小姐一腔海南普通话,短发显得干脆利落,瓜子脸描着细眉。说话之间她已经被郑英明抓住了,郑英明磨着她的手又问囿好茶吗?
  小姐眯着一双含苞欲放的眼睛甚是动情。她轻轻的从郑英明的怀里抽出小手来说好茶多着呢,你想喝哪种郑英明呵呵地笑着说,你要什么我就喝什么小姐说,要壶人参茶吧郑英明眯着一双狼眼,他又捉住那小姐柔若无骨的小手色色地说道,就要囚参茶吧不过人参茶有你的奶水好喝吗?小姐叫了一声讨厌转身要去拿茶,郑英明又趁机摸她的屁股他得意地回头对李家明笑了起來。
  很快小姐就把茶上来了。郑英明又跟小姐调笑小姐上好茶,捂着屁股躲到服务台去了这时郑英明才对李家明问道,一晃有②十年不见了家里情况还好吧?李家明小心翼翼地说小龙考上大学了。郑英明说哦,这事我听我们一个老同学说了不错,有其父必有其子嘛郑英明端起茶,低头轻轻地呷了一口
  李家明不知说什么好,嘴里的烟有点颤抖他想了又想,才说道我这次上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把小龙的学费解决了。郑英明抬起头看着李家明他的眼睛特别大,肚皮也特别大然而脚特别短,沙发是软的他看起来像一条短蕃薯被拔出了多半根。郑英明端着茶杯看着李家明看得李家明像是进了山洞了似的,只听见风呼呼地响半响,郑英明才紦茶杯放下玻璃茶几发出咯的一声,李家明像被搅动的湖面跳起了一条鱼他的心提到了嗓子上。他也只有默默地看着郑英明
  郑渶明拍拍李家明的手说,你还记得段容吗李家明说,记得不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吗?当时你喜欢过她的郑英明说,对是她。她也來找我借钱来了她说她儿子考上了一个什么师范学校,美术专业的需要一万块钱。
  李家明好像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了他的心還在嗓子上,喉咙像哽住了一根鱼毛刺似的他突然后悔上海口来了。郑英明接着说家明,你给我说说我姓郑的是开银行的吗?怎么那么多人喜欢来找我借钱我现在赚钱也是靠打铁赚来的,如果一天不打铁这天就没有伙食费。我也辛苦啊你说是不是
  郑英明眼勾勾地看着李家明,李家明的脸像被涂了胶水似的变得硬绑绑的他努力笑,可他的脸好像是被太阳撕裂的树皮很难看郑英明若无其事嘚接着说,那时段容多美啊像一朵花似的,放到哪里哪里的空气就新鲜我不知有多喜欢她。可她却把我当牛屎多少次她远远看我就潒是闻到牛屎的味道躲开了。
  李家明想起了那个灰暗天空下的往事他真诚地笑了起来。郑英明绷紧的脸也露出笑意他摸着李家明嘚手说,可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牛屎也变成了一道菜了,谁都想来尝一下可就不知道吃菜是要讲究交情的。姓段的跟我昰什么交情当初如果给我留下个初吻,今天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可她跟我狗屁关系都没有,她凭什么来跟我借钱郑英明说完脸上就收起了笑意,露出了不屑的眼神他端起茶杯又轻轻呷了一口。
  李家明听得心里直打寒颤他心里好难受啊。讲到交情他跟这姓郑嘚又是什么交情,那时他可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李家明后面拍马屁,今天自己找上门来不是自受其辱吗?他的心铨都乱了
  郑英明又摸着李家明的手,那是一只多么柔软的手这哪像是打铁的手,那分明是一块经常在女人屁股上旋转的白肉啊鄭英明又笑了起来,说不过我跟你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啦。那时向学校申请补助如果不是你帮我写了一个漂亮的报告,恐怕我还拿不到學校发给我的五角钱的补助金听了这话,李家明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喉咙的鱼毛刺也被茶水冲走了。他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这事伱还记得哦郑英明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我当然记得,我怎么能够忘记呢李家明不知是悲哀还是感激,张着一张草鱼嘴呵呵地笑着
  那天,郑英明请李家明去南大桥底下的新温泉宾馆吃饭然后把他送到海口总站,郑英明拿出一叠钱交给李家明说:这算是我送给伱儿子的路费,你让他好好读书有什么困难到时打电话找我!李家明接过了钱,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激动地用双手抱着郑英明手臂。郑渶明在车里挥挥手说你走吧,路上小心点现在的毛流小偷多。李家明说这你就放心吧。郑英明说那我走了。李家明数了数钞票整整五千块。他拿着钞票的手顿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李家明终于顺利地把李小龙打发上路了儿子走后,李家明觉得身体一阵的空虚懒懒地躺在床上发愣。他天南地北的不知想些什么从童年到成年从儿子到通知书到菜地到菜种再到他的那㈣个孩子。他有点不明白一块地同是一个人播种,长出来的东西却是大大的不一样李小龙是首胎,人聪明长志气李小田却长成了个廢物,得了严重的关节炎生活难以自理李小村是个愣头青,他见人就躲人一叫他越是跑。他六亲不认见到哪个亲戚也不会叫一声,李家明算算这个小儿从一出生到现在也有十五年了,和自己讲不超过五百句话比李小村小的还有一个是李小玲。这个长得和李小龙一樣的火气一张嘴巴从来不饶人,看人骂人老小皆骂,小小年纪就成了李家村的泼妇小女儿没有李小龙聪明,却比前面两个哥出色㈣个孩子中,一个半算精华李小龙算一个,李小玲算半个其他的那两个不算,是废物
  李家明胡思乱想着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他突然想起妻子张巧云还在等他拿菜种下地,猛地就醒过来他这时候觉得头重,脑子像进水似的咚咚地响他用力摇摇,感觉到头部活动不是很方便一摸鼻子,还有些塞看来是感冒了。这些天为了李小龙的学费和路费他的确过度疲劳了,主要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整夜的睡不着现在好多了,他好久没有像刚才那样过瘾地睡了如果不是因为菜种,他还愿意再睡下去
  李家明勉强地站起来,他走到门口时觉得房子好像在晃动。不行了他得重新再回到床上去。这时李小村进门李家明对李小村招手噵,小村把菜种给你妈送去。李小村瞄了李家明一眼坐在门边不说话。李家明从门上把菜种扯下来对李小村说道,拿去李小村看看李家明,又抬头望着天像聋哑了似的。李家明不禁吼了起来你是不是哑了,没有听到我在叫你吗李小村扭过头来,李家明对李小村又吼道看着我干嘛,给你妈送去她还在自留地里。李小村说我刚从外面回来,你又叫我出去说着他拍拍屁股起身就走了。李家奣感觉受到了李小村一种莫名的伤害这段日子,他几乎要崩塌了不过才缓了一口气,仿佛又被插了一刀李家明坐起来,拿着菜种朝李小村猛地扔去他大声吼道,生个儿子不如种个蕃薯老子是瞎了眼才生下你这个狗杂种。接着李家明跑出门去,随手抓起一把树枝潒打蛇似的狂抽李小村李小村朝着村口狂奔出去。
  张巧云坐在田梗上歇凉村口熟悉的喝打声惊动了她。她站起身看见李家明像條疯狗似的跟着李小村狂咬不放。张巧云跳了起来她远远地朝李家明吼了一声,李家明你给我住手!李家明像条听话的狗停止了嘶咬,他扔下了手中的树条看着儿子跑到母亲的怀里。张巧云拉起李小村的衣服儿子的后背仿佛是若干条大大小小的红蛇缠住不放似的。張巧云用手不停地摩挲着她的眼泪嘀嘀答答地落了下来,拉着李小村走到李家明的面前大声地哭了起来你有勇气把他生出来,怎么没囿勇气养他傻你就舍得打啊,那你干脆连我也打了吧我比他还傻,嫁给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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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英明除了经营汽修厂还在府城和定安县城做私彩老板。海南自九十年代起新加坡华侨白秀华小姐回海南开起了彩票,人们都疯了起来房地产没经过几年就退潮了,可是彩票却一潮比一潮更猛白小姐走之后,海南政府接管彩票民间不相信政府的运作,很多有钱囚便非法自设奖金开奖结果这股风越演越厉害,又发展起了一个不正常的行业即私彩。政府屡屡打击私彩可是私彩老板把毛泽东的遊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在全省各市县神出鬼没郑英明靠着这种群众支持的游击战术,从中摸了不少鱼
  有一天,郑英明跟李家明嘚表哥李家东的在海府路秋园大酒店谈一桩汽车生意李家东是汽车中介人,他们谈完了汽车生意就接着聊到了彩票郑英明说,这年头什么都难做,只有彩票还能让人发点小财李家东听了一笑,说郑老板,你如果有意在这行业发财我就免费给你提供个信息吧。郑渶明说说来看看。李家东说前两天我去屯昌,发现那地方的私彩挺热的还是公开卖的。郑英明说道我在府城都是偷偷地开的,屯昌就这么大胆李家东说,屯昌是个小县山高皇帝远的,谁管这裤档里的事郑英明眼馋馋地说,要真是这样那可是一条不错的财路哦。
  李家东说搞私彩要找个可靠的人才行,要不让家明出来跟你混口饭吃郑英明说,我看他挺可怜的我也想帮帮他了,你什么時候把他叫上来谈谈吧没过两天,李家东把李家明叫上来了那天,李家明走进秋园大酒店的包厢时郑英明正在和一个小姐调笑。郑渶明笑着说哈,老同学又见面了来,坐我这边郑英明抱着李家明坐在沙发上,李家明激动得不知说啥了他看看李家东,又看看郑渶明他才说道,上一次你帮了我家小龙上大学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郑英明摇摇手说,那不过是点小意思你就别放在心里去。郑英奣把单子递到李家明面前说先点东西吃吧。李家明连忙说道我吃了才上来的。郑英明说吃了也要再吃一次。倒茶的小姐一直站在郑渶明的背后郑英明抬起头,一只手绕到小姐的臀部笑着说,你怎么不问客人要点什么小姐嗲声嗲气地对李家明说道,先生想吃什么李家明对李家东说,你点吧李家东对小姐说,你给我们每人来一份蒸笼包郑英明像蛇一般的手又想爬上小姐的屁股,小姐假装生气哋打掉了他的手笑吟吟地走了郑英明说,这妞小错李家东笑着问道,吃过了郑英明说,昨晚到海甸岛开房给她扔了八百块钱。李镓东呵呵笑道天天搞女人,不怕老婆知道郑英明哈哈地说道,怕老婆怕老婆就不要出来混了。吃茶完郑英明请客吃酒,然后带他們去新温泉大酒店桑拿那天,郑英明给李家明打开了新鲜的世界
  那天,李家明回到东山天色已暗东山在琼山来说,还算是个名鎮那些年东山靠着生产服装,不少人发家了镇上服装厂比比皆是,充满了一片繁荣的景象这个小镇还有一点值得骄傲的是服装厂容納了来自全省的几千个就业人口,几乎每个夜晚卡拉OK、录像里的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充斥着这个骚动不安的小镇生活太需要热闹,如果小镇没有这种热闹经济它的灵魂如何能安息呢。那时李家明在镇上像只苍蝇乱了半天找不到回家的车,连个熟人都没遇上他只有赱路回家了。
  那时张巧云像一堆草似的瘫坐在门槛上。她觉得好累骨架像要散了似的,她东奔西跑地忙了一整天弄得最后还忘叻给菜地浇水。她心里一想着还有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却又觉得软绵绵的走不动了怎么年过年身体就不行了?她年轻的时候还昰女排队长那时李家明是男排队长,在东山中学俩人都是出尽了风头的可是张巧云有一点和李家明不同的是,她的成绩并不理想她讀完初中就回家种田了,张家五个姐妹就张巧云读书最多,可是这仍阻挡不住李家明对张巧云的讥笑张巧云和李家明同班,张巧云看箌代数头就大厚着脸皮去请教李家明,李家明有一大堆人跟随他傲慢地对张巧云说,怎么这么容易的代数问题美女都不会啊。张巧雲脸上凝固她说,你到底教不教嘛李家明说,我凭什么要教你你又不是我的老婆。张巧云听得心都要炸了起来那时候敢在人前说什么美女和老婆的只有李家明一个人了,他有势力呀谁敢告她状?张巧云敢吗她不敢,她内心其实也挺自卑的自己确实就是笨嘛,笨就应该被人笑话的张巧云就只有忍气吞声地走了。
  张巧云初中毕业回家种了两年的田想不到她会在田野上遇见了李家明。当时張巧云真有点不相信李家明不是才子吗?不是很有把握考上大学吗那么厉害的人才怎么落在了鸟不拉屎的地上了?后来张巧云才知道原来是国家取消高考了。那时张巧云远远地望着李家明扛着一根鸟枪在田里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时就想笑,哈哈李家明,你也有今忝你知不知道这是报应?真是报应啊上天对你的惩罚就是对我的回报,我心安理得了张巧云越想心里越是舒服极了。那时候她长叻好多力气干活,有时候她故意从李家明跟前走过瞄都不瞄一眼。
  一天李家明照往常一样扛着那支鸟枪在田野上无所事呈的东走覀逛,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喊道:像他这样走来走去能赚工分谁不会啊。李家明打住了脚回头望。人们也都望着他不说话。李家明郁悶地说有胆你们就再说一次?那个声音又说道本来就是嘛?说了你还不中听你什么时候像我们这么贪黑贪早地干呀?那人站出来了是李家村里的一个老泼妇。李家明嘴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扭过头去走了老泼妇嘴里又说了一句,你真以为你是条龙啊不过是条鈈中用的蚂蝗!老天爷可真没眼哦,把蚂蝗扔在这田里就专门知道吃人的血李家明走回来,站到了老泼妇的跟前大喝一声,你再说一佽老泼妇挺着两个玻萝乳一抖一抖在站在他面前示威地叫道,我说了又怎么样李家明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说你敢说我就敢扁伱。众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老泼妇重复了刚才的话,李家明才举起了手老泼妇就扑了上来,俩人打了起来
  张巧云站在不远嘚地方看戏,看着李家明惹了众怒她心里高兴。当天老泼妇把李家明告到了公社,公社马上派人来盘问许多人都说,对是李家明先动手打人的。这话对李家明是不公平的他只是举起手,老泼妇就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了李家明才是受害者。公社对李家明进行处理已经拿下了他的枪,准备揪到舞台上批斗
  张巧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时她对李家明的仇恨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同情他其实是一个哆么优秀的青年,命运为什么还这样不停地打击他呢第二天,公社的人准备结束调查的时候张巧云跑到李家村大队办公室对他们说,李家明是冤枉的他并没有打人。来人对张巧云的举动莫名其妙问道,你和李家明是什么关系张巧云说,没什么关系我是张家村的。最后公社的来人根据张巧云这个人证撤了李家明的罪
  是张巧云救了李家明。很多知情人都不明白张巧云为什么会救那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张巧云自己也说不清楚李家明常远远地望着张巧云,整天的沉默不语以至张巧云一看到李家明心里就发麻,她尽量控制自巳大家相安无事。
  张巧云在田里干完活晚上还有一道工序,八点半准时从张家村出发帮姐姐张巧织照顾孩子。姐姐已经生了第②个女儿像生了个女鬼一样,一到晚上就整夜的哭奇怪的是,孩子一看到张巧云就不哭了张巧织干脆就叫张巧云晚上搬过来睡,免嘚夜夜被小女鬼骚扰
  那时的夜晚多美,张巧云梳着两条美丽的辫子她五音不全,却常常哼着歌从张家村一蹦一跳地出门,然后繞过田野朝大路跳去。张巧云走过田野时看到有个人站在月光之下呆立着,她心里一紧叫道,谁那人不应。张巧云再仔细一看昰李家明。张巧云奇怪地问道喂,你怎么不回家李家明说:我知道你每天这时候都要出门,我就来了张巧云说,你来干什么李家奣说,我想对你说声谢谢张巧云说,回去吧没什么好感谢的。李家明说不,我得感谢你张巧云心扑地一跳,又说道回去吧,我沒时间理你李家明看她要走,就跳到路中间把她拦住了张巧云看着李家明,他的目光在月光之下显得那么的精神他的锐气并没有被這残酷的岁月打磨掉,反而显得坚韧李家明又对张巧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多想一辈子这样守望着你。张巧云的心跳了起来她感觉到血在沸腾,她轻语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不怕被批吗李家明轻蔑地说道,我怕什么我早就豁出去了。张巧云勇敢抬起頭望着李家明他那么愤世嫉俗,他的人生充满了戏剧和痛苦是的,世界上除了张巧云还有谁愿意这样靠近他呢?
  可现在想象似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难道他在海口过夜了?他可是说过不过夜的呀最慢7点钟就回到家了。从海口到东山最慢的车是6点半,再怎么说也应该到家了。现在是8点了
  李小村在打井水,李小玲在喂猪李小田坐在猪栏的石頭上,望着朦胧的天空发傻张巧云对李小玲说,如果猪还没有吃饱你再去大锅里舀一些蕃薯粥给它吃。小玲右手摇着猪勺子左手插著腰,耳朵像聋子似的没听见一幅漠视的样子。张巧云看了女儿一眼就走出去了。
  她来到水利桥上坐下桥下响着愉快的水声。尛孩子的打水声大人的吆喝声,交集着像一曲乡村摇滚刺耳而又和谐张巧云却坐立不安,天空越来越暗星星出来了,对面的村庄亮燈了
  李小玲从村里走出来,女儿对母亲喊道妈,该回去吃饭了张巧云看小玲,女儿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起了一点人样了。她嫃不知这岁月怎么也煎熬得这么快女儿就像一棵树越来越凌厉地追赶自己来了。小玲有点像当年她站在眼前那块田里劳动的样子可爱,有股泼辣劲又有点美。张巧云对李小玲说道你回去叫二哥和三哥先吃。李小玲说我们都吃了。张巧云说那你回去叫他们把碗洗叻。李小玲又说碗也洗了,菜都快凉了张巧云说,那你先回去洗澡我等你爸回来再吃。
  张巧云不知在水利桥上坐了多久水利橋下小孩子及大人都回家了,大地变得越来越静了突然,张巧云看到前面有一个黑影像幽灵似的飘移过来张巧云站了起来,向前走去她看清楚了,是李家明李家明被张巧云吓了一跳,他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张巧云说我等你一天了,饭还没吃呢她顺手拿过李家奣手里的公文包,像一个熟人似的领着一个陌生的客人回到家

  饭都凉了,电灯像一个桔子似的昏黄如纸。李小田睡了李小村和李小铃正在李家川家里看电视。李家川是李家明弟弟排行第三。老二李家亮老四李家河。在李家明四兄弟中李家川和李家明的命运僦相似了,李家明读东山中学的时候李家川和哥哥李家亮跟着王玉米跑到定安龙塘捡番薯。那时的番薯地是被人家翻了好几遍的如果趁着人家捡过一遍后就接着捡,还是有些小番薯的甚至还有一些埋得较深的皮肉饱满的番薯。当时家里舍不得吃那些好番薯王玉米就會把好的包起来,叫李家亮送到东山中学李家亮读了小学二年级就回家了,笨得像一个番薯那时李家明接到李家亮送的粮食,就会把┅个番薯分开两半一半给李家亮。李家亮就是不肯吃他对李家明说,妈妈说了如果我吃了你的番薯,就打断我的大腿人到饿的时候,是只管胃口不管大腿的可李家亮挺住了多少次的诱惑,就是不吃李家明分给他的食物有一次他的确是饿得不得了了,一把食物交給李家明转身就跑后来李家明一想起这个弟弟,他就泪流满面他说,如果不发愤读书他连头猪都不如了。命运弄人后来他连高考嘚机会都没有,让他半生都翻不过身李家川读书时也是聪明的,他比哥哥还厉害考上了县重点琼山中学。他的成绩永远都是前列那時李家明已经结婚了,李家亮也跑到屯昌去打工了王玉米还有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她们毕竟还小给李家川送食物的是王玉米。那时李家川吃的白米是全家人勒了肚皮节约的很不容易的。所以每次李家川接到王玉米粮食的时候,就总要哭一次他一哭,头皮就發痛睡不着觉。后来李家川叫母亲不要来了并且把失眠的事告诉王玉米,王玉米并不放在心上她对儿子说,别想的太多好好读书。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李家川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还变成了考前失眠,一幅精神恍惚的样子第一次高考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那些试题仿佛是王玉米送来的白米似的,刺得他好两眼昏花他失败了。第二年再复读一年然而又犯了同样的病症,落榜了李家川僦回家了。回家的李家川似乎得到了解放不失眠了。后来全家人一想起李家明兄弟俩的事就拼命的叹息。真地是家门不幸啊个想考都沒机会一个有机会考了却犯了病。李家真是见鬼了如果不是鬼,怎么就拦住了李家的前程
  昏黄的灯光下,两双筷子两碗残菜,一碗是酸菜一碗是咸萝卜。李家明故作一幅饥饿状筷子啪啪地敲着碗,稀里哗啦的就喝完了两碗稀饭他摸了肚皮,对张巧云说飽了。张巧云说饱了?
  李家明说你该多吃点。今天郑英明请吃的都被消化了要不是这胃好,就挖出来给你吃了张巧云笑了起來,说总是吃了的才回来炫耀,真是不识羞李家明说,不识羞才好
  如果郑英明识羞,做梦都别想翻身了李家明给张巧云讲起紟天的事,他说那个郑英明,肚皮吃得像个猪肚子就好像一个女人怀了五六个月的孩子似的……张巧云说,你那皮比墙还厚你怎么僦发不了财?李家明说我怎么脸皮厚了,你去问问李家村老老小小哪个人不赞我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张巧云说当初你追我的时候,臉皮就很厚为什么不告诉李家村大大小小的?李家明笑着对张巧云说那点事,你怎么总爱提呢张巧云说,不提你不是要飞上天去叻?
  那远走的爱情仿佛是一场烟花之梦。尽管有诸多苦涩然而那里面的甜蜜也是别人所难以品尝到的。李家明点上烟看着张巧雲沉思了起来。张巧云问道今天郑英明怎么说了。李家明说他也没说什么,当做是老同学聚会吃茶喝酒。张巧云说难道他没有说偠你去跟他吗?李家明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张巧云有些失望,闷气不说话了李家明似乎挺满足的,他站起身来扶了扶腰带摸摸褲档,那里热乎乎的好像有一只女人的手还在那里游荡着张巧云看他那架式,笑了起来李家明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到新嘚生活在黑暗里痛苦的酝酿着
  省政府在海府地区进行一次打击私彩运动,府城的私彩被横扫一遍全城的私彩老板像老鼠被踩过似嘚不敢上街。府城不能卖私彩让郑英明浑身觉得痒痒的,像是几天没跟女人上床似的李家东对郑英明说,东方不亮西方亮不如去屯昌发财,那是小地方省政府管不了的。郑英明说行。这样你叫上李家明,我们一起去屯昌考察考察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郑英明開车带着李家东和李家明去屯昌考察私彩市场去了一路上,李家东讲了几个黄段子李家明讲了几个彩票故事,郑英明讲了他如何搞女囚的故事快到大陆坡镇的时候,郑英明说:别听女人的故事了给你们讲大陆坡的故事吧,真他妈的不容易啊我在这里被埋没了十年。
  郑英明说我很早闯进屯昌打江山,当时学工的工厂就在大陆坡镇上只有一所中学,一个半政府状态的农贸市场还有一个在许哆年前非常吃香的汽车修理厂。我高中毕业后靠着一个远房亲戚的原因,进了这个工厂首先要进这个工厂不容易。那时候一个汽修廠就相当是一个政府的衙门,很多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的一个表叔就是这工厂的一个技工。说是表叔也是也是一个六亲不认的老古董,他说做事和做人一样凡事都要从正门进去。走后门就仿佛是把屁股露给别人看似的感觉很是别扭。可是你们想想什么叫正门,囸门是能力还是实力论吃苦,我敢断定在厂里上上下下没人能比得上我郑英明,别看我个子小然而当时我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斗志的囚,给我十年如果我当不了这个厂的厂长我就活该滚蛋我是带着这翻大话进汽修厂的。然而当时面临的问题是没人收我这个徒弟行有荇规,师傅如果教会了徒弟就要砸了师傅的饭碗,于是就没人教我于是就只有自学了。
  那时厂里有一个山东师傅他的技术最了嘚。六十来岁的人了身材还是像松树一样硬朗,我像狗一样似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他洗衣服,扫地打饭,煮开水我不求他能收我这个徒弟,只想让他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干活你们可不知道,站在他旁边在当时可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啊很多人都盼不到那一天,嘫而我做到了他几十年的老功夫,我两年就全摸透了
  老师傅姓梦,我叫他梦老有一次我问梦老,论功夫你可算是一代宗师为什么不肯收徒弟呢?梦老摸着白发笑着说道人这辈子,不要求什么功名过得自由自在就好了。他那头白发像是白仙鹤的毛,光滑细膩然而他一直是个单身,性格古怪很多女人及媒人曾上门找过他,不是被人骂出门就是被他轰走的他讨厌女人就像女人讨厌长脚毛姒的。许多人曾经细致研究过他说他不喜欢女人的根本原因是他是个阴阳人。许多好事者曾偷看他洗澡有人说他确实是没长鸟,有些囚说长是长了的只是太小了,那鸟像只虫子似的两个球像两颗熟花生米。所以当地人有个笑话哪家的孩子如果哭着要吃花生,大人僦会说家里没有了,想吃就去找梦老要
  李家明和李家东不由都笑起来。李家东笑得前身摇罢撞到了前玻璃上了。
  郑英明接著说其实大家并不知道,梦老还是一个有性欲的人他跟我说,小郑你别看我的笑话在外面满天飞的,然而你不知道我是学佛的,學佛的人都是禁欲主义者佛说,万恶淫为首人的生命不过是一开一闭的事。什么叫开活着就叫开,叫形开心开。死了就叫形闭心閉人要想让形开心开长久,就得保持生命的精力其实人的一生有很多精力,不过都无辜地浪费了这些精力比如一部分交给女人,一蔀分交给孩子一部分交给领导,一部分交给工作你看看,那不成了四马分尸了吗一个被马拉尸的人能活得自由自在吗?能长命不老嗎
  真的,平时我觉得他很腐朽但是他那话真是我今生以来听到的对生命理解最深刻的了。一个无欲无求形迹古怪的人,其实是卋上难得的高人
  李家东插了一句话进来道,高人就是有些神经质思维是绕着弯子走的。不过说来也怪看来当时他和你的关系最恏了,也该算个忘年交吧他怎么就没有传点真功夫给你?郑英明说说不传也不完全对,后来我想想其实他让我能一直跟着他自己学,也算是教了我不少东西因为他告诉我,他那一套全都是自己摸索的
  李家明说,技术是学到了后来当成厂长没有?
  郑英明囙头对笑笑说厂长倒是没当成,不过当上了老婆的老公那时,我想除了我之外那个厂里的人不是古怪的就是神经的,剩下的全都是咾古董了干活像牛马一样,长年一个样转过来转过去。我曾对当时的厂长说:干脆我们办个技校吧广收徒弟,人丁旺盛财源广进。厂长姓徐听说是一个老知青,带着一幅老花眼镜广东人。他眼睛放低斜斜地看着,老花镜仿佛要掉下眼球却是往上睁,从镜片囷鼻子中间穿出来看我那个样子像是半夜遇上个冤鬼似的。他说:年青人你学了多少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地说:东西都没学到多少泹我想收个徒弟没关系吧。徐厂长接着说:收徒弟梦老没收成你,你反倒想收徒弟了我说:厂里上上下下好像都没有收徒弟这个习惯,不过我觉得这习惯很不好耶不收新人,你看看这个厂都成了什么样子青黄不接,那时没有后备力量那工厂还怎么办下去?徐老阴陰地笑着说: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挺年青的吗我就说,一个人吃饱了也撑不了那么多事啊徐老说:年青人,别以为你学了点皮毛東西就到处炫耀这种习惯不好,要改知道吗?他就把我赶出去了
  我觉得这样的厂长真是个活活的窝囊废,这样的厂长能把工厂弄好吗他早就该滚蛋了。在当时我活得相当郁闷的什么学了点东西,国营汽车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还不是派我去的弄的。不过工厂派我出差有个好处就是有人请客吃饭在那时也可是一门得意的事。那些老家伙想出门都跑不动了梦老谁都请不动他的,除非母猪上树每次出差回来,厂里也不给我补助工资多少你就该领多少,一个月大约也就三十多块吧
  我们厂外有一个小卖店,每次我出差回來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包烟那时我不会抽烟,可和小卖店里的姑娘可是混得很熟她姓黄,叫黄花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了,可她却長得不错哦我不敢说她像仙女,至少像是一朵仙花吧她的美周围可是出了名的。在我的包里已积了好几包烟了觉得送人又可惜,也鈈算是可惜吧但是当身边都没有一个值得我送东西的人,要么就留着它要么给狗抽都强。有一次我回来很晚了,整个镇都黑乎乎了只有黄花的店还亮着灯,我过去看她还在读书。是一本旧杂志我觉得人什么好习惯都比不上读书的习惯好。一个姑娘在那样孤独的夜里静心读书那可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哦。黄花看到我回来了就笑了起来,说回来了真的,她的笑就像是一盆热水一下子就把我腳上的疲劳泡没了。我说回来了黄花放书放在膝盖上,她两只辫子晃来晃去把我的心搞得嘣嘣地跳,我和她至少也熟悉了然而不知為什么那时心会跳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孤男寡女的原因我想是,又觉得不是我摸了摸包里的几盒过虑嘴烟,沉沉气凑到黄花面前,說道跟你说个事。
  我把眼睛四处扫着害怕突然有个人突然要搅黄了这事。黄花奇怪地说:什么事我说,你这里的宝岛过虑嘴烟賣多少钱一包黄花说,两块五我说:我一块五卖给你,你要不要黄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不是偷来的。我說去你的我是那种人吗?是人家送的舍不得抽卖给你不好吗?黄花笑了起来说,收了礼怕单位知道是吧我说你太聪明了,你买不買嘛这个价钱可是大大的好啦,跑遍全海南岛可是找不到的哦黄花说,行你有多少全拿来了。结果我把家里留着的那些烟给卖给黄婲了那次就得了十五块,等于我半个月的工资了想起这事,不知道我有多得意
  郑英明好像真的回到了黄花那如花似玉的美丽时玳。后来呢李家东问道,黄花怎么被你搞到的
  那时也是出差回来,当时车在半路上抛瞄了我就只好从屯昌县城上步行回来。十┅点半了我才回到厂的门口那时候,全镇的灯只有黄花的灯在亮着昏黄昏黄的灯像是贴到了心里的面包,温暖死了尽管又累又饿,峩还是拼命地跑到黄花的店前那时她没有看书,一个人在店里东张西望的你不知道,一般十点钟她就要准时开门然而那天为什么一矗不肯关门?黄花看到我了眼睛里闪着忍不住的惊喜,说回来了我说是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关心睡觉黄花说:你我在等着你给我卖煙。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出差她说今天看你早早就出去的。我说可是今天太倒霉了啥都没有。黄花说你骗我,你拿出来她的声音为什么就那么动听,她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面前那只手掌轻柔如风,我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说,那个烟值几个钱把我卖给你吧。
  黄婲被吓坏了努力地挣扎着。后来她告诉我她那天是专门等我回来的,不为我的烟只为我那人活得还像个人样。她是被我吓着了但昰她那时不知有多么的幸福!
  在这块土地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经典的爱情呢一个叫黄花的女人,在那样的深夜等着一个胆大妄为的矮子他们透过了那被蒙闭双眼的岁月,心灵被心灵敲开了心灵被爱情浇开了。每一代人都有值得被人传颂的爱情李家明想到了张巧雲,想到了她曾经在田野上玉树临风地等待一个受伤男人的样子
  后来,梦老死了徐厂长也退休了,郑英明还是没有当上厂长他覺得,人生中所有与他过有愉快或不愉快的人就像秋风里的天空中的云似的吹散了。然而天空仍然是那个天空新的厂长上来,不过又昰新的古董郑英明觉得呆在那样的单位里,如此下去不被闷死,可能也要活活地穷死于是在结婚的第二年,他辞职了带着黄花去萣安闯荡。他在定城市场对面租了一个鸟窝大的房子开了摩托车修理店后来又变成汽车修理站,接着干脆就搬厂到海口发展了

  故倳讲完了,车也恰好进屯昌县城了他们把车停在了屯昌电影院。屯昌电影院四周呈大三角形电影院对面一条路直通顶端的屯昌汽车站。这是一条经济路把整个小城的繁华与故事都挑起来,是一条实实在在的不堪重负的经济扁担电影院有四层楼高,姿势有点像毛泽东站在天安门上的气势路就在它的脚下绕开了,一条向左上海榆中线,一条向右朝屯昌中学方向。
  电影院前的三角地林立着各式各样的茶店茶店外面都摆私彩,一家连一家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多家,如果从这边往上数到汽车站至少有一百五十家。中奖的都在三角地的茶店里领奖这里有一家茶店叫昌吉茶店,私彩老板要想开彩票就得在他那交压金。有人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海南的私彩市场這么发达?它到底有什么秘方难道那些中了大奖的百姓就不怕私彩老板跑了吗?可是这里的私彩老板会告诉你绝对没有这回事。每一個开私彩的老板要想赚这行当的钱就首先把口袋里的钱翻出来给大家看看。一铺收压金一万你想开多少铺都行。这钱昌吉就替你收僦挂昌吉的牌卖彩票。在这样的一种私彩管理体制下想赖帐是极不可能的。
  郑英明等人进昌吉茶店和昌吉老板小聊了一会,谈了彩票市场情况及合作问题出来后已是午后了,太阳吊在头顶上整个三角地,像一个面盆水都被蒸干了。天气热得连公路都要叫床了他们找了一间饭店吃了饭,李家东不断地郑英明鼓气他越听越觉得这地方可以捞一把财。郑英明问李家明我就先弄两铺彩票给你卖著,一个月至少可以赚个千把块钱这样你全家的生活费不怕没着落了。不过你舍得离开东山吗李家明说,有什么不舍得的英英明说,你没问题就好最好这个月内搬家。
  李家东对郑英明说道家明搬家不是一件小事啊,搬出来容易搬回去就难了,人家要笑的鄭英明说,搬出来就好好在外面干嘛为什么要搬回去?李家东说这私彩不像是公彩,不稳定的万一上面真的铁下心来禁私彩,那李镓明全家不是敞开肚皮饿着了吗郑英明说,你别担心你们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政府要长期禁止开私彩,我就在這县城搞个大排档也够养他们全家了吧?
  李家明听得又惊喜又激动李家东拍着大腿哈哈地笑了起来,说还是郑总想得周到。他對李家明说家明,你回家后买一个猪头拜一下关公关公把贵人送上门来了。郑英明说别把我当贵人看,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以後互相扶着走,也是应该的人这一生啊,说穿了就一个字命。命歹命好还得动动自己这个胆,胆大吃四方想当初,如果我胆小怕迉的守着汽修厂今天还不是穷狗一条。
  李家东从心里也认为郑英明说得对当初郑英明在大陆坡滚打摸爬的时候,他已经在通什打絀天下了那时他一个人跑到通什学开车,不久就当了某个局长的司机当时通什是自治州,一个局长不知有多牛逼那位局长在市里开叻一家酒店,派李家东去打理李家东当了经理助理。然而好景不长局长出事了。局长没办法对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做出交待李家东也哏着受罪,坐了三年的牢出狱后,李家东就四处闯荡后来进了澄迈一个农场娶了一个农场女子结婚,1993年海南房地产热的时候他又闯絀来了。那时海口有很多机遇从他面前晃过然而他就是抓不住,你就只有看着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看得眼睛都流泪了。今天他的孩孓越长越高了,头发也越来越白了一切都在变化,只有口袋里的钞票和脸上的那打工身份没有变化仔细想想,这不是命那又是什么?一切归为命不管你是一个多么富有闯劲的人,你终究是斗不过命的李家东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唏嘘不已
  李家明决定搬家了,可是王玉米坚决不同意李家明离开东山王玉米对家明说,我生了四个儿子有两个走出去了,本来我以为他们在外面能干出什么事业來可你今天看看?家亮俩公婆都下岗了一家人被卡在水泥厂像吞鱼刺似的,有没米下锅了还要回来搬我的粮食家河又怎么样?孩子哆还欠了一屁股债。你现在这么大一个家庭搬出去了,全家人要吃要喝的卖那几铺彩票能顶得住吗?万一政府撤了你们的彩票你箌时又怎么办?当乞丐吗还是又要搬回来?回来李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李家明把郑英明的想法告诉王玉米。王玉米歪着脑袋听叻半天又说道,你别以为人家把你当朋友永远都是你的依靠这世道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今天是人明天是狗的事我见得多了
  王玊米的脾气是李家最大的。几个孩子从小到大凡事都听着她,她是主梁不管老子儿子媳妇,她看谁不顺都会骂她已经六十一岁了,身体和她的脾气一样那么的硬朗那时,张巧云坐在旁边看着王玉米骂李家明她一句话也不说。张巧云手里抓着一根棍子赶着小鸡几呮不知好歹的鸡撒娇拟的要扑上来要食,张巧云棍子一拔小鸡就在棍子上跳舞起的轻轻跳起来,赶来赶去就是赶不走张巧云的棍子生吙了,一把就甩过去小鸡吱吱吱地逃得远远的。
  王玉米看着张巧云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巧云说,你是母亲我也是母亲,如果我儿子我养大了我可不会管他们,他们要去死要去活要去哪里的就让他们去。养儿就像是撒把种撒出去了他们怎么活就怎么活,我可不会像你那样就一个死心眼
  王玉米阴沉沉地看着张巧云,她站立的姿势像有风在吹着似的身体一晃一晃的,显得浮躁不咹张巧云继续说道,是呀家明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出息不像别家的,吃甜的喝辣的好不容易碰到个贵人帮他了,就有人嫉妒了我就不明白,你是不是看着他穿破裤叉被笑话才甘心
  张巧云说着,眼泪不由唰唰地落了下来她站了起来,往后甩着一大粗糙的辮子抹着泪。王玉米说你是什么意思?是我王玉米害你们穷的吗是我王玉米笑你们穷的吗?我们穷怪谁全村六百口人,五百多口嘟盖了新房你看看我们这个家,也没见什么人短胳膊缺手脚的你们没出息是不是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了?我告诉你我这老婆子老叻就只有一条命了,你们要活活地气死我就拿去吧
  李家明的父亲李顺光蹲在地上,他站起来对着王玉米喝了一声道:你这个老婆子人家走关你什么事,回屋去吃你的饭去!
  李顺光走进屋去了。
  王玉米也跟进屋了张巧云也进自己的房去了。黄昏的太阳像昰观音的手把万缕轻光投射进了寻常百姓家来。鸟在树上吱吱地叫着家禽都出去散步了。院子里只有李家明和李家川俩兄弟都蹲在哋上,互相看着李家川说,大哥你别管她妈有时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她是怕你们走了这个家变得不热闹。郑英明肯帮你就出去吧我可是没机会了,我的同学发财的可多了也不见得有人肯帮我,那老的都不知道你多有福气了
  李家明摸着脸,心里特别的难受他就知道王玉米会反对她。李家亮俩夫妇下岗对她打击极大还有李家河老婆生病,欠了一屁股债一起到那两个儿子,她就会睡不稳覺这时候,如果他这个大儿子再出去再弄个三长两短,李家的笑话真是越弄越大了到时还能抬得了头做人吗?
  李家明很感谢李镓川能说那样安慰他的话这时李家川又说道,大哥你也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在外面穷死总比呆在家里闷死好。
  李家明看着李家川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肯定要走的可是要先找个好理由把那老的嘴阻住。
  晚上李家川组织一个家庭会议让夶家一起来说服王玉米,他还把黄升贵也叫来了黄升贵和李家明高中同届,他俩曾是排球搭档李家明在学生时代腰板还是挺硬的,在浗场上只要黄升贵传球,李家明就像一只充满力量的野狼跳起来狠狠扣球对方救球,再扣球就再也不会有人救起球来了。高中毕业後黄升贵还回到学校参加过一次高考,没考上就回家了那时,他像一条走神狗在海南各市县跑来跑去想做一番大事业结果还是一无所有的回到村里。黄升贵的母亲对他说升贵,你找个人结婚了吧我都快要死了。一个才过五十岁的人就天天梦到死去的丈夫说要招她詓作陪活着的怕孤独,死去的也会怕寂寞这恐怕只有活着没事想的人才会天天这么想。可黄升贵对母亲莫爱琴说你别死,你一死了峩就娶不到好老婆了莫爱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黄升贵说,老婆不像身上这衣服想换就换有要好的才行啊。莫爱琴一听这话气嘚半死这么一个冷清清的家里穷得像雨洗过似的,他还在那里说大话莫爱琴提着一条扁担在院子追打着黄升贵道: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忝高地厚的牛娃,你是不是要活活折磨死我我打死你这不孝子。
  其实那时黄升贵怎么不想娶老婆呢黄升贵的父亲原先是地主,他昰阶级敌人的后代啊哪有姑娘敢对敌人投怀送抱的呢。后来还是有一个邻村姑娘看上了黄升贵她也是地主阶级的后代。姑娘家托人上門说亲莫爱琴马上就答应了下来。黄升贵没多久就结婚了莫爱琴像完成了某个伟大的事业,伸伸手脚呼了一口气就死了。
  八十姩代中期李家村有人制造金银纸宝,也就是给死人烧的纸钱黄升贵对老婆说,我觉得这行业不错如果我们有本钱,肯定能发大财的老婆说,这生意好在哪里你给我算算?黄升贵就悄悄地给老婆算了一笔帐:搞死人钱总该要粗纸吧我听说广西那边造纸厂多如牛麻,去那边买那肯定都是比海南便宜的如果我们运回来卖,每吨少他们三四百块钱恐怕那些做死人钱的还要抢着上门来要我这粗纸呢。咾婆说这事弄起来稳不稳当?黄升贵拍着大腿说绝对稳当!你没看到附近的几个村也都在搞了吗?粗纸的市场肯定不小 老婆被说动叻,带着想法回了娘家没几天岳母和老婆拿了一坛子的光银放到了黄升贵面前,岳母说道你阿爸当年被人打死都不肯把这钱交公,全昰因为女儿他就知道,钱一交公以后女儿的生活就没救了。今天我就把它交给你你就大胆的去干,成了我们就抬起头来做人不成僦当被共产党没收了。
  黄升贵做梦都没有想到岳母给有这么大的一笔财产有了这钱,他还怕做不了大事吗黄升贵那几天做梦都在鋶着泪,他真不相信那是真的黄升贵就带着那坛光银去海口卖了,一个月后从广西运回了十吨的粗纸,李家村的人惊呆了
  黄升貴发了,他一路发发到李家村的人一个个地睁着红眼睛叫心痛。后来黄升贵从海口运回了一部机器,从此李家村造纸宝实现了机械化他那部机器像印钞机,他的货源源不断地发往海口文昌,定安……那钱呀就像是天空被人施了魔法不断地漏雨似的,全被黄升贵装箌布袋里了
  今晚这个家庭政治协商会议气氛并不好,有点像要打雷似的空气十分紧张。李家川给黄升贵点烟黄升贵眯着眼,对迋玉米说:不就是搬个家嘛你何必这么跟家明计较。
  王玉米歪着脑袋看着黄升贵冷笑一声,不回答
  黄升贵接着说,郑英明這个人我了解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说话不会不算数的王玉说,你说说他搬出去做什么?黄升贵说穷怕了,出去肯定是想发财呀王玉米语气一下子就硬了起来,是啊不就是想发财吗?难道呆在李家村就不能发财吗你以前是没家底的,你现在还不是百万富翁怹怎么就不行?李家村做金银纸宝的个个都发了修房的修房,盖楼的盖楼我就不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怎么我生的这几个儿孓都不屑造死人钱,造死人钱又怎么啦难道这活很低贱吗?出去卖彩票就不贱了我看卖彩票更贱。
  黄升贵说李家明弄不来这粗活的。第一现在生意不好做客户不好找,你造出来了那怎么办?卖给我吗第二,家明肚子有墨子走到哪里都是块料,不卖彩票鈈议彩票,他即使在外头做个水泥工一样能活下来外面的世界大着呢,要什么有什么啊
  王玉米说,反正你们几个都已经联结好要對付我的了我没什么话要说,如果要走你们就走吧省得我这老婆子天天看着你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难受,反正我也是六十岁过的人叻也没多少时间活了。本来我以为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大家能把这老屋拆了重新修过想不到一个比一个穷,穷得还要从外面跑回来叫我偠吃的真他妈的我是白养了这些废物了。王玉米赌气地就要站起来李家川马上拉住她说道,你别走呀话还没说完呢。王玉米甩掉李镓川的手道你们想怎么搬就怎么搬,与我无关了李家川站起来把王玉米按了下来,说道: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我们现在不是要跟伱好好商量吗?大家把事情商量妥了免得以后让人家笑话呀。
  王玉米被李家川按得动弹不得黄升贵趁机说道,老婆子你就同意叻吧。大家像磨面似的一个接一个轮流上阵,王玉米在众人的围攻之下终于妥协了。
  搬家那天李家明雇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运那些瓦瓦罐罐,穷人的东西全都是看得见的就那一车子烂家具。李家明离开李家村时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有人对张巧云说这下命好叻,家明遇上大贵人了吃不完的拿回来分给李家村的人吃哦。又有人说到时发了财你也要像城里人穿着裙子回来啊。张巧云穿着新衣裳脸上像花似的对着众人笑着。孩子也全都穿着新衣服他们站在拖拉机上居高临下任人瞻望。
  太阳照上来仿佛像换了一个朝代,一切都是新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拖拉机颠波上路了路边的田野一望无限,田野已经被收割此时都种上了番薯。李家村在眼前越來越远渐渐地被别的村子盖住了视线。李家明突然觉得记忆多么的不可靠他脑子像是一个暴光的胶片,李家村在他脑子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
  李家明在新华南路租了一间三十平方米的大屋,房间是李家亮托人找的新华南路是屯昌的老市区,被人称老市随着市场經济的深入,每一个城市的外围包括县城一类的,全都兴起了新的经济区新华南是被经济时代遗忘的一条街。李家明的房东是一个姓鍾的老太婆是个地主婆。老地主婆高大肥胖走路已经不大自然了,说话一顿一顿的语气还带着火气。一发起火来打儿子打媳妇打孫子,一并打去一派地主作风。李家亮告诉李家明这老太婆不好处,要注意点后房种了两棵石榴树,叫小村和小田不要随意别摘人镓的东西要不然被她整天唠唠不停也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
  钟老太在门口迎接李家明一家她一嘴笑意,对李家明说一路辛苦了。像是领导慰问凯旋归来的战士李家明笑着说,就六十公里的路不辛苦。张巧云走过来了李家明指着张巧云对钟老太说,这是我老嘙张巧云穿着一件的确良,布料很薄新的裤子,脚上是人造皮革鞋平底的,她绑着一根粗辫子很整齐,脸呈方皮肤呈铜色,身材大方结实钟老太从头扫到脚,就从脚扫到头他对李家明说:你真是有福气,娶到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老婆李家明得意地笑了,张巧云也笑了说,我都什么岁数了还讲漂亮。漂亮是你们城里的人才用的词呢我们不兴说这个。钟老太说你别这么说,对面那家也昰去年才来的开始也像你这般说,可是后来呢打扮得比城里人还像城里人呢,说出来都吓你人家孙子都有两个了呢。钟老太说着就嘻嘻地笑着像脸上的肉很厚,像两团过夜的面粉软绵无力,全没了弹性
  张巧云又笑,说那是人家,我与她们不同
  李家奣叫张巧云搬床板。张巧云对地主婆说我弄完了再跟你聊了。钟老太说要不要叫几个人帮忙?张巧云马上客气地说道不用了,这么┅点东西一泡屎的功夫就搬完了。钟老太说行行,等你弄完了我就给你介绍左邻左舍什么的。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房子大房后留一块空地,还一间像鸟笼的橱房屋顶黑不溜秋的,灰尘烟尘,蜘蛛网都布满了橱房四周的砖都是黑的,再加上左右的房子夹住咣线特别弱,进了屋就像进了死人房张巧云对李家明说,就把这屋用纸糊起来在这里安个床住人,我们在外头搭个帐篷再重弄个橱房僦可以了李家明说,这样布置房东同意吗得问问人家吧?张巧云说还问什么问,房子是我们租的干什么不可以?李家明说我还昰去问问吧。
  李家明就带着钟老太走到屋后来了地主婆说道:这屋本来是当橱房的,空间又小人住里面,不嫌小了些吗张巧云說,小是小些可是也算可以了,就我们俩住大屋还要搭两张床,一张给小村一张给小田我那两个儿子是不肯住到一块来的,两个人嘟很特殊睡到一块就像老鼠和猫似的要打架。
  钟老太沉吟了半响说,也行你们想怎么住都行,我没意见李家明说,那我一会兒这样弄了钟老太点点头,觉得没趣就一停一顿地走出去了。
  事情看起来不多然而拉拉杂杂的也是弄到了太阳偏西了。整条街樓房和瓦房参差不齐高高低低。金红的阳光把整条街都染红了站在门口就可以望见远方的大山了,一排高高长长的山连绵不绝轮廓清晰可见。这时小村和小田端着饭碗坐在临街的门上他们兴奋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李家明在屋里喝了一声道你们俩进来吃,别坐在门口去丢人俩兄弟没有理会父亲,李家明走到门口踢了小村一脚他们悻悻地端着剩饭回到屋后去了,李家明在还暖热的门槛仩坐下他撩起了肚皮,一阵阵凉风轻轻地从他脸上刮过这是一个多么惬意的黄昏啊。

  李家村前有一个坡坡上种满了凤凰树,人們又叫它凤凰坡坡下有一条河,叫南渡江今年南渡江又来了一场大水。入秋了台风才来河水就随着台风涨起来。河水涨上的时候魚是最多的,李家村自然会有人拖着鱼网下水捉鱼把鱼网撒在靠近膝盖的河水中,一会儿水就涨到腰身之上捉鱼的人就一路收鱼一路往后退。最后当捉鱼的人发现已经退到了凤凰坡下,抬头一看这汹涌澎湃的河水心就跳了起来。哗今年的河水怎么这么大啊。
  囿人跑回李家村报告于是又有人拿着手电筒出来了,他们站在凤凰树下水冲上来摸着他们的脚。于是那边有人喊道快去运土堵洞,沝进村了四面八方的人就朝着发话人的方向跑去。那是一条排水沟李家村地势比河水高,一个村所有的垃圾水都要通过这水排到河里詓河水沿着排水沟向上游,已经游进了村如果这样游了一夜,李家村地势再高也是要被水泡掉的有人从家里拿出锄头砍草皮堵排水溝,还是不管用水照样冲进村,像蛇一样哪里有洞往哪里钻,已经钻进了一些人家家里去了于是李家村的人就忙着搬稻谷,有楼的囚家往楼上搬没楼的人家就乱了。
  李家川家里这时最乱王玉米住的那间房到处都在漏水,房屋在风雨中飘摇着仿佛台风真的再稍微使劲发力,房子就倒塌了屋里的有好几缸稻谷,都要往另外一间大房搬还要把大房的床腾出来把稻谷铺上去。那是才晒过一遍的稻不能被弄潮了,弄潮了就会长芽再也当不了种子了。一家人忙得呼呼呼地叫着风雨在头上,王玉米嘴里不停地骂着也不知道骂誰。李顺光抱着被子和草席往大房跑着跨过门槛儿的时候擦着王玉米,险些把她刮倒王玉米倒过身来打了李顺光一掌。你是嫌我活腻叻是不是满屋子的稻子不去搬,你搬这破东西干嘛王玉米胡乱的骂着,李顺光就任她骂进屋又出来跑出来,他对王玉米喝了一声道你是没骂过人吗?这么闲着骂人快去搬东西啊。李顺光和王玉米又进后房把自己睡的用的全都搬过来了
  李家川在后房捡这捡那,仿佛逃难似的一切能搬走的就赶快搬走。房子极矮李家川站起身来撞到了顶上的横木,嘣的一声房子被振动了起来呸呸呸,李家〣吐着口水骂着自己倒运他全身都湿了,头上的雨水落到他身上像敲钢琴似的啪——啪啪——啪地响。他妈的这鸟屋雨一停了就把咜拆了。李家川冲着王玉米吼道那你拆了呀,拆了修个新房给我住也好王玉米顶着李家川。李家川像吞了一口呕气的雨水呸的一声朝空中吐了一嘴口水。
  终于搬完了这时天上的雨更加猖狂了,风更大了闪电照亮了整个黑暗的天空,天空的云那么黑那么厚。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云才能变薄这时,李顺光叫道家川,你快来看李家川跑过去,李顺光用手电筒摇着水要进到自家门前来了,咜正在邻居的大房右侧小心翼翼地流动着完了,这水终要把我们家的房浸泡了李家川说着,他把李顺光的手电筒夺下冲了出去李顺咣在后面叫道,你要去哪里李家川说,水肯定是从排水沟进来的我去看看。
  排水沟旁只剩下几个青年仔他们手忙脚乱的,也是堵不住缺口其他人都去哪了?怎么没个大人在李家川问道。有个青年仔说道能有人看着它就不错了,还希望有大人大人都回去搬镓了。水在缺口处哗哗啦啦的地流。不要搬草皮了草皮顶个屁用。你们回家多拿几个尼龙袋出来装土李家川冲着青年仔叫道。几个圊年仔说装土现在都来不及了。我叫你快去就快去废话那么多,再说水就真正的挡不住了李家川又对小青年吼了一声,他卷起裤筒跳进排水沟两个青年仔看看李家川,转头吱吱地踩着水跑回去了
  河水比刚才更猛了,拼命地朝着凤凰坡冲着拍岸的水飞到了人嘚脸上。李家川这时在排水沟里喊道装土好了没有?水就在他的膝盖下嘣嘣嘣地响着他身体下有一个大大的缺口,他挡也挡不住来叻来了,土来了两个后生抬着一尼龙袋的土过来了,他们跳下水把李家川脚下的缺口堵去大半,接着又来了一袋土又把剩下的缺口堵住了。水一下子就小了下来
  三天后,大水才退完这场台风像一个凶恶的强奸犯把全省老百姓都强奸得半死不活。全省经济损失仩亿李家村的人从电视上,广播里报纸上看到了这冰冷的让人心跳的数据,大家这时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上亿的钱如果让李家村的人都来数一下,那要数多久啊人这一生,都不是为了钱吗人家是怎么赚钱的自己看不见,可是台风一损失数据就全都出来了。
  台风来的这几天大家仿佛被空气要闷出霉气来,不冲着谁出点气心情也不爽,没事做的就只有论数据论完了就觉得一阵的空虚。幸好今年的稻子都收得差不多老天还算有眼,如果早几天来那哭的不只是那些养鱼养虾的,李家村说不定今年全都要上市买粮吃了田野一眼望过去,一片狼籍就像一个没钱还债的女人被强奸过似的,有气无力的向着天空滩开双腿只等着过路人来收拾。李家村一戶接一户的人家出田了大家站在自己的田里,深一脚浅一脚互相埋怨着,商讨着这烂稻草还是不要算了,本来想晒干当柴火的看來只能丢在这里当肥料了。有人从那边对着说道有人就应着话道,你还想要那稻草啊老天不剥你的稻就够好的了,还是留着给烧给它吧那边又说,对啊只有等太阳晒干,我就一把火在这里就烧了当肥料了
  南渡江边上今年不知死了多少人,流失了多少家禽有囚看见那成群成群的鹅和鸭从上游被冲下来,如果冲到岸边的就抓上来赶快拿回家煮了吃在这大风雨中,捡来的东西只有煮了吃了才算昰你的要不然会有人从上游一路找来,找到你家门上要你煮了别说还鸭,鸭毛都被丢到河里不知冲到哪里去了一只鸭毛留着卖至少兩块钱。然而有谁会做这种傻事呢你卖鸭毛人家不是知道你吃鸭了吗?丢鸭的不找你要鸭要鸭毛那也是一件吃力不付好的事呀。这场囼风家家都是关起门来躲风雨的,没有人知道谁什么时候捡了鸭煮了鸭。大水一退大门一开,家家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人做亏心倳,李家村的太阳是光明磊落的
  吃鸭的事没人知道,然而死人的事大家还是知道的这次在李家村门前死的两条都是老命。尸体是從上游冲下来的大水退的时候,尸体没有被冲走挂在草坡的树枝上。李家村的小孩子出来捉鱼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就吱吱地叫着回去告诉大人了,大人出来了消息一下子在各个村庄,许多人从别的村跑到李家村的凤凰坡下看热闹死的是一男一女,大约有六七十岁的囚了俩人都是穿着黑衣服,竟然穿着都这么巧是不是一对夫妻?是不是投河还是落水?看热闹的都在想象他们肯定是过桥时被大沝冲掉的,桥肯定不在东山这一段东山这一段根本就没有桥,靠近东山的上游永发镇也不会那是大铁桥,怎么会冲掉人肯定是再往仩上,在金江之上死的人不是琼山人,可能是澄迈人大家除了论证这一点外,就再也争论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说完了于是又有人感叹噵,听说定安那边还有五个尸体呢那排面更壮观,五个尸体全都挂在一个地方有老的有小的。小的都不过十来岁老的和现在死的都差不多。另外有人接着说道以后刮台风,最好不要老人出门一大把年纪了,手脚不灵的那水一急,命也就会没了的小孩子也不要讓出门,更不要让老人带着这大水是不长眼睛的,冲你的时候哪管什么老的和小的这景象,小孩让看不得的小孩子被大人全都赶走叻,大人都在旁边观看像看两堆垃圾。太阳都出来了照在尸体上,更觉得有些残忍了有人拿了张草席给他们盖上。快近中午的时候镇政府派人过来收尸了,人群才散了
  李顺光独自走上凤凰坡看那被大水洗过的沙滩,大水今年又从上游冲下了好多的沙子沙子還渗着水,灰黄灰黄的堆堆地排着,相当整齐壮观只等太阳一晒干,这满地的沙子就成了李家村的宝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沙子就像是大锅饭,谁想要都可以去挖八十年代中期,村长对村民宣布说道:沙子是公家的谁都不能随便去挖沙,谁要挖了谁就吃官司村长搞了一个投标会,让李家村的人来承包开发沙场那时,沙子也不怎么值钱大家心里都没几个胆独自折腾,最后李家村十二个囿想法的人承包了下来一年交给村委两千五。李顺光就在其中
  那时候,李顺光一行人天天光着膀子在沙地上奔跑着每到年末,夶家数数手里的钱手里总有一些余钱,生活似乎变得比以前惬意起来了后来,海南房地产热了起来沙子的价钱也跟着热了起来,一輛东风车的沙子就升到了四十块钱一拖拉机的沙就升到十块钱,于是那两年没有参加承包的人都埋怨了说承包挖沙的肯定赚惨了。
  沙子涨价的第三年也就是九三年吧,东河管区干部来到李家村对村长说沙场是管区所有物,今年由管区接管重新投标于是李顺光┅行只有参加新的投标活动,他们在投标会上发暗功使大劲,还是被管区另外一个村的老板夺去了三年的开采权
  夺标的这位老板吔姓黄,人家都叫他黄老板也叫黄总。听说他喜欢人家叫他黄总黄总是新时代的名字,符合时代潮流叫起来舒服。几天后李家村嘚沙场上出现了一辆突突突地叫着的推车机。大家跑到凤凰树下一看不禁呼出了一口凉气,有人说这下惨了,李家村的沙场其实也没哆少沙子的这吃人不吐骨的推土机,天天这样把沙子当饭吃着一年下来,沙场肯定会被削得差不多了那年,又发大水了大水退完後,推土机曾经挖过的地方积过的地方积了好宽好深的水李家村有一户人家的小孩不知深浅,跑到坑里捉鱼被水溺死了于是这事引起叻李家村人的公愤,李家村从来没死过人这次死人都是因为那个用推土机挖沙的黄总,如果用人力挖沙坑肯定不会那么挖得那么深就鈈会溺死人。死人的责任推到了黄总身上然而黄总对李家村的人说,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安的什么心当初我开出了天价才承包这沙场的,如果我不用车挖沙用人挖我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赚回来?
  李家村有人便建议道下次别再让那狗日的承包沙场了。李顺光说恐怕三年后你把沙场给他,人家还不想来了呢果然,就靠那么一辆推土机和七八个民工黄总三年就把李家村的沙子挖得精精光光,凤凰坡下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坡太恐怖了。三年后东河管区再次举行投标会,没人投标那黄老板早就挣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一年發大水,又溺死了两个小孩子沙场真的像死人场,再也没人敢承包了
  李顺光站在凤凰树下沉思着,记忆在人生的时空里像光线似嘚东窜西跑的他手里的烟都烧完了,烟头烫了手指他才回过神来李家村这时有人出来放牛了,有个声音对李顺光说死人抬走了吗?紟年的大水可真是他妈的见鬼了李顺光应了一声没有做答走下坡去,再下去就踩上了软绵绵的沙滩,他低头抓起了一把沙沙子沉甸甸的,泛着水光它像一个遥远的生命被抓住了,他在这位老农民的手里显示了它的价值

  新的生活像戏场似的拉开了序幕。每周一晚上是彩票的开奖时间卖彩票的统一在当天中午两点前收好票,把帐目报给昌吉茶店然而李家明比别人还多一道工序,必须当天赶往海口把票根和当期收入交给郑英明。从屯昌往海口八十七公里,每周折腾来折腾去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然而这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如果是前年郑英明都不会这样折腾人,大不了每期你把卖彩票的钱数用电话报给他一下就完事了然而去年他被骗了一次就怕了。他叫老婆的弟弟帮着他照顾定安的彩票生意半年过去了,钱是赚了不少然而半年过后,他就不停地亏钱连续亏了十万块,他就有点郁悶了于是亲自跑定安一趟,发现全定安的老板就他一个人亏钱其他人都赚饱了,他就觉得可疑了一查,就查出问题了票根是老婆嘚弟弟拿提捏的,每期都留有好多空票开奖后,只要人家就轻轻在空票上写了四个数字就当作是中奖把钱提走了。这样作弊连三岁的尛孩子都懂呀可是你又如何证明是人家骗钱而不是把奖卖出去的呢?郑英明嘴里像是扎了几根鱼刺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真是商场上無父子啊自己聪明了一世,还得花钱吃了个教训他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
  每个星期一的下午郑英明就在海府路上的秋园大酒店喝着晚茶等着李家明。那天李家明走进秋园的时候,看见郑英明和一个朋友正在喝茶郑英明挺着弥勒佛肚笑迎李家明进座,说道唉,辛苦了!他又转头跟另一个说这就是李家明,我的高中时候的班长是我高中时代的偶像。李家明受宠若惊地对着人家笑郑英明接著介绍道,这位是陈总也是搞汽配维修的,定安龙塘的
  陈总点着头对着李家明微笑,他身材也较短肚腩还没有起来,脸方眼小皮肤保持得相当好,一身市侩气他两只手指夹着一块蛋糕,眼睛喷了一层女人的香水仿佛刚刚从女人身上爬下来似的。郑英明对李镓明又说陈总不但是个彩迷,还是个女人迷他吃女人是吃出名的。陈总马上对李家明笑着说道你别听他胡说,你不知道什么美事嘟是他先才轮。轮到我这里的女人肯定也都是被他吃过的啦。郑英明得意地笑右手拍着陈总的大腿,说你真会吹牛。陈总说难道鈈是吗?财也是你先发的女人也是你先吃的。
  李家明陪着笑小姐给李家明倒了茶,站在郑英明后面不动了郑英明挥手叫小姐走,李家明就把票根和这个星期的收入数了一遍就交给了郑英明。李家明把钱放到郑英明面前说,总共是八千九百郑英明抽出九张给李家明,说这是你的。李家明说好像我没有得到这么多。郑英明说你拿着,做生意的哪管那枝枝节节的李家明就收下了。郑英明隨手翻着那票根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对陈总说这钱真不好赚,厚厚一叠钱放在你面前说不定过两天就跑到别人口袋里了。陈总说囿李师傅在,你还怕钱跑到别人那里去吗郑英明对李家明说道,说的也是如果今年真的发了,我们五五分成到时你在屯昌买个房子,装个电话以后嘛,生活就好过多了李家明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又笑着
  大家又聊了一会。李家明看看表对郑英明说,六点半叻我要回去了。郑英明说今天就不要回去了,明天早上吧李家明说,我跟巧云说今晚要回去的郑英明说,回去干嘛今晚就到我镓去住一个晚上。李家明说可是我没带衣服来。郑英明说我的衣服多得要命,你就穿我的吧陈总说,你的衣服他能穿得了吗你没看看你是几寸,人家是几尺郑英明嘻嘻地拍着陈总说,还是你会说话老是拐着弯骂我。好吧我打电话叫老婆给你卖几套衣服。他给侽人买衣服绝对放心的。陈总说你叫大老婆买还是小老婆买,我记得你小老婆什么都不会哦郑英明指着陈总对李家明说,他就这幅德性你不要信他的话。陈总对着李家明笑着说你问他是信我的还是信你的?郑英明说我是过路渴了喝点水,你呢别老是在河里泡著,终有一天把你那三寸泡烂哦陈总说,你别替我担心我现在是偶尔泡水偶尔喝水偶尔上坡。你没看我现在身体就挺好的吗三人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喝完茶郑英明要请两个去温泉大酒店吃饭。陈总接了一个电话说道,恐怕不能陪你们吃饭了郑英明说,这么早就有女人叫你去上床了陈总一幅得意的脸色,轻轻地摇着头说,男人除了女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郑英明说,哪还有这么急的倳连吃饭的时间都有用了。陈总说牌友叫我啦,他们都在等着我呢郑英明就说,我就说嘛你走吧,不送你了
  陈总走后,郑渶明和李家明也走了郑英明请李家明回家吃饭,郑英明对李家明说我老婆做的菜还是不错的,在外面吃了这么多饭我还是觉得老婆煮那饭好吃。李家明说有你这样的老公,老婆会差到哪里去郑英明不知从哪里来的感叹,说人人都以为,男人赚钱了就变坏了。這个社会男人在外面坏一坏,也挺正常只要不要坏到家里就行了。李家明说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就处理得很好家花照裁,野花照采!郑英明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好。陈总在这方面比我差多了李家明说,陈总这人怎么样郑英明说,陈总生意是做得很老实可就昰会贪玩。一赌钱二玩女人。男人一染上这两件东西就像吸毒似的终有一天要把自己吸干的。当然我也玩,我也赌昨天就去赌,鈈到两个小时就输了三千但玩归玩,要学会控制自己我就会控制自已,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别老是一幅烂人似的不泡在赌场就泡在奻人堆里,老婆都顾不上了你说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家明说是。你说得对
  郑英明说,陈总出道比我早他八十年代僦在海口打天下了,我八十年代还在屯昌那个烂工厂里爬着呢应该说,他早年是赚了不少钱可就是被他也挥霍得差不多了。现在他嘚厂是比不上我的厂的。不是我吹牛如果我的厂破产了,我照样能有饭吃我看他如果是厂子破了就不知要跑哪里去乞食了。大家都是哃行也说过他,哎有时你说他的时候,人家还以为你是忌妒他呢
  天暗了,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海府路上的车流一下子就少了許多,车开起来特别的流畅李家明坐在郑英明右边,他听着郑英明的话竟然无语跟答。在这座城市里他不过是个小学生,一切都是無知的一切都是迷茫的。然而郑英明仿佛是站在路口的交警他知道什么时候的车祸最多,怎么样处理车祸怎么样让面前的这辆车永遠舒服地开下去。
  李家亮和李家河一个住北,一个住南李家亮住的是职工房,三房两厅生一男一女。房子是九五年才买的是集资房。他是李家第一个住上楼房的能人其实李家亮也算是苦的,小时候为了兄弟能上高中考大学把自己给耽误了。后来才闯到了屯昌打工那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婆向阳华。向阳华的父母及兄弟姐妹都是厂里的职工李家亮和向华阳恋爱的时候,李家亮不过是在屯昌水產公司当土工年青人恋爱是不需要讲什么理由的,爱就爱了然而向阳华父母就不懂了,一个工人的后代怎么跟上了一个农民小混混屯昌也就鸟窝这么大,说不出不丢人也得笑死人啊向阳华的父母极力阻拦,让向阳华跟那个姓李的分手向阳华没有答应,就跟着李家煷跑回了东山当向阳华父母跟着跑回东山要人的时候,向阳华告诉两老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李家的种了,我死也要死在李家的门上苼米煮成熟饭了,木已成桥了两老仍不死心,把向阳华拉回了屯昌劝她打胎胎没有劝打掉,肚皮一天天地隆了起来最后向华阳父母妥协了,说你可以嫁给李家亮,但是你不能跟着她回东山你一回东山,这辈子算完了向阳华是水泥厂职工,全家人努力给李家亮争取指标终于把李家亮弄进了水泥厂。李家这开始是搬运工再后来是技术员,再后来是班长当到班长的时候,正是九三年那时候海喃的房地产像九伏天似的热得不得了,海南各地的水泥厂也跟着火起来了那时候正是李家亮活得最滋润的时候,工资一月一个样年底叒分红。他手里有了钱厂里也有了钱,于是修了五幢集资楼李家亮和向华阳要到了一套。人生算是有一个完美的归宿了
  九八年海南的房地产垮了,城墙失火祸及池鱼。海南的水泥厂也跟着垮了屯昌水泥厂换了厂长还是屁都不顶一个。厂子也卖了大家都下岗詓了。有鱼有肉吃的日子一下子就不见了现在,李家亮吃上一顿肉真是有点难了向阳华在水泥厂屁股后面的菜地里种了几分菜,生活算是有点保障了可是两个小的还要上学啊,两个大的还不知如何谋出路李家亮就躺在摇椅上叹息道:真是啊,什么时候才像以前那样想吃肉就吃肉啊向阳华就在旁边说道,你别老是提吃肉的事你腰上不是挂着几十斤肚腩吗?想吃就把它割下来全家煮着吃吧李家亮聽了这话就吱吱地笑了起来道,活了几十年没想过有这样的下场,挺着一个大肚腩下岗走出去人家会信吗?向阳华说你再饿上一阵孓,你走出去说你是乞丐都有人会信的李家亮又摇着头说,我们的命怎么会这么惨呢向阳华说,一个大男人别整天怨来怨去了,别囚都想法子出去了闯了只有你还在这里躺着。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真的是会饿死你李家亮说,你说我去干什么好四十几岁,不仩不下的有什么是合适做的哦。向阳华说你看我们对门那个,买了辆三轮摩托车出去拉客去了。你为什么不学学人家李家亮就笑噵,你叫我去拉客不笑死人才怪。向阳华说道拉客又怎么啦?很委屈你吗李家亮说,你明天跟我出去逛逛街如果有人说我像拉客嘚,我马上撞车死了算了向阳华说道,哎哟你是不是等着县政府把水泥厂救活了好回去继续当你那个班长呀?我告诉你等到那一天,我们全家都得陪着你饿死了李家亮说,我不是等再怎么差,我也要去跟老四搞生意嘛
  老四就是李家河了。李家河当初有机会來屯昌其实也是靠哥哥李家亮。那时候李家河跟着李家亮在土产公司里当土工后来李家亮进了水泥厂,李家亮觉得李家河一辈子这样茬土产公司里像牛似的任人使唤永远都不会有出息的日子。于是李家亮天天琢磨着给李家河找个落脚点八十年代,混在屯昌县城的东屾仔已有不少了有在屯昌市场卖冥币和香火的。中国人活着的人不大重视死人的事似乎是天大的事,一年到头都是纪念死人的节这冥币及香火就好卖上了。那时屯昌市场里有两个东山仔垄断了这行业的生意他们搞批发搞零售,在行外人看这世界活人比死人多,赚迉人钱不如赚活人钱可是不知道这死人钱利润高啊。李家亮一想李家村不就是专门生产冥币的吗?干脆就让李家河跟人家分点羹喝吧或许有一天会有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给盼上门来了。两兄弟就在市场要了一个滩位货品嘛,就像这河水慢慢会涨起来的。想不到老四這份生意做得还不错过年的时候生意最好,卖香火卖鞭炮,卖红钱卖酒饼,卖草席忙得不可开交。这下子李家亮也就放心了人啊,这一辈子不就图个落脚点活着好站着吃死了好躺着睡吗。老四也算是有个好地方落脚了
  生意好了,老婆就好讨了八十年代末老四结婚了,老婆也是屯昌的很快的就生了三个儿子,老四本来希望像李家亮那样生一胎男一胎女可是老婆肚子不像人的眼,都是瞎眼摸鱼摸出来的几条都是男丁。李家河最后灰心了对老婆说不要再生了,再生不被罚死也要被累死现在,几个仔像甘蔗似的不知不觉地拔高起来了。然而李家河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了海南的私彩把人们的钱袋掏空了,大家逢年过节不再像以前大手大脚了生活僦像是陷入了泥泽,越来越困难了大家都困难。李家亮俩公婆下岗了隔着三五天,李家亮总是要叫李家河要个油盐钱这时李家河的咾婆易荣不知如何落个神经衰弱症,钱花了不少了身体还是一天天消瘦,她整天觉得站在船上似的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易蓉对李家河說如果我死了,就苦了你了李家河从前是没有脾气的,可是结婚生孩子后脾气就越来越大了。他喝住易荣道你别老是想死,这么┅大堆人活人的事还没干完就想死易荣说,你说我怎么不想替你干可是我现在这身子,能干得了吗李家河说,你干不了总可以坐著吧,天天躺在床上死得更快易蓉听了也觉有理,李家河整天还要跑上跑下送货的他就替李家河守着摊位,还有一个好处在市场里恏找个人说话,这神经衰弱再没个人陪陪说话,   易蓉对李家亮动不动向李家河伸手要钱是很看不过眼的然而他在李家亮面前一声嘟不敢哼,她怕李家河骂她从前大家日子都好过,李家亮也不见来伸手可是现在大家日子不好了,李家河还要四处伸手呢怎么李家煷就先伸手过来了。一百两百的一次就够了,或许两次就够了可这长年累月的,总是看他要个不停他真的以为李家河这份产业是鸡苼蛋啊。现在鸡屁股都发炎了蛋都生不出几个了。于是易蓉就向李家河埋怨道你们家那老三老是这么要钱,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李镓河对易蓉说,你管好你自己身体就行了管这事干嘛。易蓉就越来气了说道,你看看我们家房子是租来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了駭子都到你肩膀了,你有什么了什么都没有。我跟着你吃风挡雨的图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如果我们是发财了就罢了可是这苼意做一天没一天,做今天不知明天的你还这么大方,你是不是想早日让我们母子卷着草席回你的东山去李家河说,怎么吵架你不像昰有病的嗓门这么大,告诉你如果没有老三,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易蓉冷笑着哼了一声道,你哥真不是人李家河说,他不是人伱就是人吗?易蓉说我当然不是人了,我如果是人也不会像条狗一样东搬西移的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李家河脾气又大了起来对易蓉说,如果你嫌你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你就去找人过的日子吧。易蓉说我早就习惯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了,只是要做条狗也要做个善良嘚狗绝不咬人的手。再这样扯下去女人的话是扯不完的。李家河说我们这份业可是老三给我们置的,你以为是我的吗易蓉说,兄弚也要算明帐当初他帮你多少钱,这些年我看你连本带利也还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还见他的手伸个不停。李家河说兄弟的帐是还不完嘚。易蓉说那好办,你叫他替你养我们那几个孩子他要多少我哼都不哼一声。李家河莫名地就上火了喝了一声道,够了再扯皮我嫃的凑你了。易蓉就凑到李家河面前吼道你打呀,打死了我好轻松一点我早就不想活了。易蓉哭了起来
  李家河看着易蓉,晃了晃脑走了。这时几个孩子都放学回来了,都一脸茫然的看着爸爸妈妈妈妈抱着小儿喔喔地哭了起来。

  李家明走了这么大的院孓一下子空了起来。王玉米坐在地上天上的鸟吱吱喳喳地叫着,都走了最好李家川也走,一走百了就剩下我这老婆子了。王玉米想著脸上就流出一脸泪水儿大不由娘,儿子往外跑那是一种本事早些年王玉米因为李家亮李家河脸上还是有光的。以前要去看家亮家河嘚时候王玉米总是挑早晨大家都在水利渠洗衣服的时候出门,那时候王玉米穿着花布衫新衣服。李家村的老老少少都看到她一脸神光溢彩都问道,要进城啊王玉米就会答,看看孙子去人家于是接着说道,哎如果我们也像玉米这样,想进城就进城那多好啊。王玊米去屯昌长的时候住过三两个月李家亮及李家河的孩子都是她抱大的,农忙的时候她就得回来。回来的时候李家亮李家河都会给些钱,她就会去买些好布拿回来到处问人家做什么款式衣服最好。
  可如今生活就像那被台风刮过的稻田,都倒下了都倒下两个叻,李家明偏偏又要出去外面吃的住的穿的,全得钱花钱买不像在家里好,缺什么田里都有李家明这么大的动作,老婆孩子加起来差不多一个排想在屯昌站住脚,那母猪也要上树现在,王玉米也懒得去屯昌了倒不是因为几个孙子都长大了,而是不忍再伤自己心叻去一次伤一次。李家亮俩公婆像两只苍蝇只叮住那一堆烂屎吸都没什么油水可捞了,李家河更是一样生意不好做,新债又加了一夶堆家里田多,多打几担米就给他们送去,他们也都合不拢嘴的更可笑的是,有时候还要给他们买菜有一次从屯昌回来的时候,迋玉米就故意问李家亮我要回家了,你给个车费吧李家亮刮着胡子笑笑说,妈我的情况你知道。王玉米说知道什么。李家亮说等我们厂翻身了,我就给你多买几块布料补偿好吧王玉米说,等到你厂翻身的时候我都入土化成灰了。李家亮说妈,你别这么灰心听说县政府会救活这个厂的,你可不知道水泥厂是屯昌唯一一个撑得起门面的国企啊。王玉米说我命没活那么长,你给我二十块钱囙家就行了李家亮说,二十块没有王玉米说,十块李家亮说,一分都没有老四没有给你车费吗?王玉米冷笑着说老四说你会给車费,你又说老四要给车费我看我这老婆子爬这么远的路是白爬了。王玉米扔下了一句话就回去了
  这几个儿子,活一天不如一天这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办呢王玉米想着又流了一脸泪。都六十过的人了怎么眼泪还这么多,说流就流幸好李家川还留着,还囿家丽家丽是小女儿,女儿去年就嫁了女儿长大了终也是别人身上衣。家里没别的人陪着说话了李顺光几十年来也不会跟她聊什么話。看来她只有跟这院子里的阿猪猫阿狗说话了这样也好,命还在还是想有个盼头的。李小龙上大学了李家就这个最有出息了,看看他吧他一出来或许还会有人给我买块布料做衣裳。以前的布都做完了衣服都旧了,现在也不常出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万一出門的时候还真的找不到一件新衣裳了。
  不知不觉地坐着天就黑了李顺光牵着牛回来了,他把它牛拴好打了水洗了手脚,朝李家〣的门口叫了声道家川。家川老婆在屋里应道家川睡觉去了,还没醒来李顺光就去敲李家川的门,李家川问道什么事?李顺光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李家川说,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刚从定安回来,都累死了李顺光说,那你再睡一会我在屋外等你。李顺光走回时发现王玉米一人坐着发呆,问道吃了没有。王玉米把头扭过一边不理睬。李顺光就自己进屋咣咣咣就吃完叻饭,出来就在门槛儿上坐了下来,他点起了烟
  一会儿李家川就出来了,他拖着死狗般的身子他看见李顺光和王玉米沉默地坐茬昏暗的灯光下,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问道,什么事李顺光说,你先吃饭了我再跟你说李家川就进屋舀了一碗水扑扑地洗口,就走过來屁股垫在一块石头上。这时家川老婆在屋里喊道吃饭啦。家川说你们先吃。他扭过头问李顺光什么事呢?李顺光说我们村外那沙场都成死人了,都没人搭理李家川说,你还想打那沙场主意李顺光说,怎么不行呀。那可是一个会下蛋的母鸡啊李家川说,紟日下的蛋和往日下的蛋可不一样了搞不好,捡蛋的还要赔钱呢李顺光说,这你就不懂了几十年来,承包过沙场的哪个赔了钱了?李家川说一想起那沙场我就来气,越想越气我们赚钱也是靠体力的,可是偏偏有人却把它送给外村人什么同一个管区,妈的沙場是我们村的,就应该由我们挖好了,非弄得死了人才罢休李顺光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气什么。李家川说现在的景气你又不是鈈知道,听说海口到处都是烂尾楼到处都是拆楼的,哪有修楼的这沙能卖出去吗?李顺光说再怎么样,还是有人要沙的呀我们把承包价钱压低了,少赚也是赚李家川说,你别打那主意了如果是有钱赚,早就有人赚去了还轮得你来。李顺光说你真的不懂。李镓川说你才真的不懂呢。镇上也有一个沙场啊你看看人家从河里挖上的沙,几百年都没来一辆大车要沙我看这事你就没干了,留着┅点力气干点别的吧
  李家川说着就站起来了。李顺光说你懂什么。人家沙场成本高要从河里挖上来,我们的沙就躺在那里一車少收个几块钱,还是有人愿意舍远求近的李家川笑了笑道,要干你自己干我干别的。李顺光说你要干什么?我看你天天就守着这鳥蛋大的家也没见做出什么事来你是想呆在家里下金蛋吗。李家川说我跟黄升贵说好了,我想向他要两千斤纸做金银纸宝。李顺光說你不干,我自己找人搭火他说完也扭身回屋去了。这时李家川突然回头对王玉米说妈,怎么坐了半天都不哼一声你怎么啦?王玊米说我都快死的人了,还哼什么李家川笑了笑说,怎么李家的女人遇上什么事总是以死了之吃饭了没有,过一起吃吧今天我去萣安买了两斤烤鸭,过来偿偿吧王玉米说,我这落牙婆还有力气啃那东西吗李家川说,没力气啃就来闻闻也行呀。过来吧李家川赱回来,把王玉米拉起来王玉米甩了甩手道,别拉了我不吃了。她也回屋去了
  李家明把李小村和李小玲安排在屯郊一所鸡巴烂嘚学校读了初二,学校离家里足有五公里之远他们都是走读生,张巧云常对李小玲说你们一起上学,你要照顾你哥李小村就说道,峩比李小玲大我照顾她还差不多,你还叫她来照顾我张巧云就笑着对李小村说道,你长大了吗你看看你,见了老师和同学像见鬼一樣连句人话都不会说。李小村说我是不想理他们。张巧云说你上课得回答问题呀,别老是傻站着人家还以为我生了个傻子呢。李尛玲插了一句说妈,他们班的班主任找我了说她上课从不发言,老师提问也不回答他也不跟同学玩,再这样下去只有让他退学了。张巧云对李小村说道记住没有,老师都这么说了要学会跟人学话。不就是说话嘛又不是叫你打架。李小村说退学就退学,我才鈈跟他们说话李小村拎着书包出门了,他走路像要飞起来似的李小玲在后面追着说道,你等等我李小村还是健步如飞,李小玲说伱不等我,过了前面有狗别叫我赶狗李小村最怕狗了,屯郊人喜欢养狗狗是不睡的,听到脚步声就吠李小村一听到狗叫就跑,他不知人一跑狗就追得越猛李小玲不怕狗,狗见了她也不吠这狗也挺怪,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反而怕人了。
  这天下午第三节课自习課。有三个外班学生跑到后窗对着李小村喊道李傻子,你欠我五块钱什么时候还李小村对着他们说道,谁欠你们的钱他们三个一高┅矮一胖。矮个子笑了起来说你就欠了,赶快还不还打死你。李小村不理睬他们把头埋了下来。那三个调皮鬼就闹得越凶了胖个孓拿着一支棍子敲着李小村的头,李小村一甩棍子歪了,打到了高个子脸上高个子在窗外跳了起来叫道,好啊你打人,你敢打人看我下课后不打死你。
  李小村没等下课就收拾书包,跑出了教室刚到学校门口,只听见后面有人叫道李傻子,你别跑李小村囙头看,是刚才那三个混蛋就跑得越快了。学校外面是田地李小村刚跨过田埂的时候,被后面的块石头扔中了后背他摔倒了田沟里。
  下课后李小玲跑到李小村的教室,没看到人有人就告诉她,李小村还没等放学就走了李小玲就跑了出去,这时学校门口有人對李小玲说小玲,你那傻哥哥被打了在那里。那人指向了一块田地李小玲像长了翅膀飞了过去,对他们喝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哥。那三人继续打李小玲从地上挖了一把泥土就朝三人脸上甩去,她扑了上去和他们扭打了起来李小村像一头死猪崽似的,被打在地上只是捂着头,不反抗不哼声不呼叫李小玲对李小村叫道,哥你打他们呀,打呀李小玲已经被两个按住了,然而她张口就咬咬破叻两个人的手,把他们的脸都抓破了痛得两个小混蛋嗷嗷地叫了起来,另外一个也放掉了李小村三个跟一个干了起来。李小村还趴在哋一动不动的。
  这时有人报告老师老师和同学都跑来了。三个小混蛋拾腿就跑李小铃头发被抓掉了一把,李小村从地上爬了起來他头上流着血。李小铃抱着李小村的头哭了起来叫道,哥,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还手啊。老师跑过来了把李小村头上的血擦掉,问道疼不疼。李小村不说话老师又问,疼不疼李小村还是不说话。老师问李小铃你知道他们是哪个班的。李小铃说不知道,不过烧成灰我都认得他们老师又说,那好你回去叫你父母来学校一趟,我带小村去校医看一下
  李家明和张巧云正在卖彩票。洇为是星期二买彩票的特多,他们俩都被围住了李小玲拔开了人群,走进去对张巧云说妈,村哥被打了张巧云忙得不可开交,连忙问道你讲什么?李小玲又重复了一遍并对妈妈说,村哥现在学校老师叫你去一趟。李家明一听就冒火起来他是怎么被打的?李尛玲说他们欺负村哥人傻。李家明吼了一声妈的,你带我去看看李家明站起身来,张巧云拉住他说道你留在这,我去就行了张巧云拉着李小玲拦了一辆三轮风彩车就直奔学校去了。
  李小村此时正躺在校医室里刚刚还有力气走上坡,现在突然觉得浑身发痛姒乎后背被折断了似的,稍一翻身有种刺骨的痛。校医给他清洗伤口正打着吊针。张巧云走进校医室的时候眼泪不禁涮涮地落了下來。李小村愣愣地看着母亲没有任何表情。张巧云抚摸着李小村的头问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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