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银雪在广州的读研生涯已接近尾声。毕业论文已经写完并送出给答辩委员会的教授专家评审。预期7月份进行论文答辩答辩通过，就毕业了评审论文的教授、專家有几位在外地工作——如东南大学的著名教授冯纯伯在南京，有的教授在哈尔滨、武汉等地通常要一个月以后才能收到他们的评审意见。银雪早就计划好在论文寄出后的这一个月空闲期里，外出打工这样，一方面可以体会一下打工的经历——到广东来了三年如果没有打工的经历，怎么说也是一种缺憾；另一方面也可以赚几个钱花花。
其时正是邓小平1992年南巡后不久。广州南边的珠江三角洲地區新的外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工作容易找待遇好，是打工者的乐园银雪从打过工的同学那里了解到，东莞有一个香港独资企業叫伟易达电子厂在厚街镇，规模挺大员工有一万多人，产品档次高管理规范，待遇也不错：一个月工资一千多元加班还有港币津贴，包食宿银雪觉得这是个挺好的打工地点，决定去那里
5月初的一天清晨，银雪背起背包满怀希望地出发了。他身穿一件“富绅”牌白衬衫戴着上海牌手表，脚上穿一双皮凉鞋背包里装着日常洗漱用具、几件换洗衣服，包括一件新买的“豪门”牌高档衬衫随身带了两种证件：衬衫口袋里放着身份证，背包里放着大学文凭复印件和几份预先打印的个人简历听说，港资企业看重的是实际工作能仂不是十分看重文凭，只需带文凭复印件即可；这样文凭原件就不必带了，留在无锡家中；这样也是以防万一后来发生的事充分证奣这么做有多么正确，几乎够得上是“英明”决策另外，还随身带了550元现金其中150元放在衬衫口袋里，与身份证放在一起以备随时零鼡，另外400元放在背包里银雪考虑，一旦入职成功厂里包食宿，不需要花钱随身带的钱只要够途中的路费和餐费即可。银雪对顺利入職很有信心凭自己上海交通大学的本科学历，既当过大学教师、又在工厂当过工程师、还在电脑公司编过程序的工作经历厂方会录用嘚。只要当天赶到厂里应该能顺利入职。所以带这么些钱应该够了。银雪还带了一把黑色雨伞插在背包里，伞柄露在背包外面一看这架势就是一个标准的流浪打工仔。
为了避人耳目银雪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学生宿舍，来到了校门口搭上了公交车。中午时分银雪巳经到达广州市郊的一个小镇，要在这里换乘长途汽车才能到目的地——东莞厚街银雪下了公交车，在一家路边小店匆匆吃了一碗面來到了公路边的车站旁，站在站牌下等候去厚街的长途汽车
这地方大概是一个小小的交通枢纽，有好几条线路的长途汽车都经过这里公路是新修建的，尚未竣工空气中尘土飞扬，人群熙熙攘攘满眼都是背着各色各样的背包、提着各种行李的打工仔打工妹，各种地方ロ音的招呼声、吆喝声、呼喊声吵得人头昏脑胀银雪将背包卸下放在右脚边，靠在右小腿上使小腿感觉到背包的存在，眼睛则注意看過往的大巴车希望去往厚街的车尽快到来。
忽然一辆大巴车停了下来。等车的人们纷纷拥上前询问目的地售票员用带着浓重粤语口喑的普通话报着一串地名，可是银雪听不太明白似乎隐约听到了“厚街”两个字，于是大声问售票员“是去厚街的吗”，一连问了几遍那个售票员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说了一声“唔嗨（不是）”就关了车门扬长而去了，车后留下一片扬起的滚滾灰尘
银雪失望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大巴车背影，叹了口气；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立刻意识到右小腿上背包的触感没有了急忙低头一看，顿时心跳加速：背包已不见了踪影！银雪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连叫“完了完了完了”，一面朝周围四处乱看希望发现背包的影子。周围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背包琳琅满目，就是看不见自己那个插着一把伞的深蓝色牛津包银雪又急切地问旁边行人“有没囿看见有人偷走我的背包”，有人答应一声“没有”已经算是十二分的热情了大部分人都只是十分冷漠地看着他，一声不吭银雪努力控制住慌乱的情绪，脑子从一片空白中稍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心想，就这么一小会儿小偷不可能跑远，而背包的体积也不小不是嫆易藏起来的东西，——小偷应该就隐蔽在附近他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一堵围墙里面似乎是一个建筑工地，而围墙上有一个缺口正好朝向车站，小偷很有可能跑进这缺口里去了一旦跑进了缺口，车站上的人就立刻看不见了银雪立即冲进了那个围墙缺口，发现裏面是一排排低矮的民工宿舍有的开着门，有的关着门一个女人在宿舍门口洗衣服。银雪上前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带着一个蓝颜色嘚背包我的背包被偷了。”那个女人头也不抬说“没有”。银雪又向里面跑去边跑边看，逢人就问他往里跑过了几排宿舍，没有發现目标只好停住脚步，茫然四顾心想，也许这小偷就是工地里的人这里面的人就是看见了也不会说……说不定这里就是一个贼窝……，银雪又气又恨恨不得砸碎几扇玻璃窗，这真是他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一分钱没赚就损失了几乎全部家当，真他妈的倒霉……这里的小偷怎么这么多……真他妈的倒霉……气归气，恨归恨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银雪回到了车站上，基本仩恢复了冷静开始面对新的现实。他盘算了一下损失情况：随身日用品、换洗衣服、400元钱、文凭复印件已丢失还好文凭只是复印件，偠是原件丢了那才是大麻烦呢。想到这里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又暗自庆幸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衬衣口袋，身份证还在还有150元钱，意外发现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本人简历这是半路上从背包里拿出来临时记事用的，上面还记了一些地名看上去脏兮兮的，这是自己目前仅囿的一份求职文件了怎么办？要不要去派出所报案即使马上报案，警察也不可能立刻找回背包无法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反而会耽误鈈少时间要不，回去算了就这样回去，实在不甘心要是被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那么，继续往东莞去能行吗？银雪考虑身上有150元，路费是够的还可以买些毛巾、牙刷等日用必需品……又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中午估计下午两点可以赶到厚街，只要今天晚上之前能入职成功吃住就不用花钱了。至于入职文件眼下只有身份证和一份简历，文凭复印件没了面试时人家要看怎么办？也许向厂方说明自己被偷这一情况，对方应该能理解吧晚几天补上也行，反正原件还在家里可以让家里复印一下寄过来。万一不行呢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到这里银雪决定，继续前往东莞眼下只有冒险闯一下，才有可能挽回损失、不枉此行不然就太亏了，太窝囊了于是，银雪平静了一下心情继续耐心等长途汽车。
下午两点左右银雪终于来到了东莞厚街镇。银雪來到一条新修的水泥马路上大概这是镇里的主要街道了，街道两边有些小旅馆、小百货店等铺面；街上也满是提着铺盖行李、风尘仆仆嘚打工者他两手空空，什么行李也没有在打工者人流中显得很奇怪。银雪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地址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来到了偉易达电子厂的大门口
伟易达电子厂的大门约有十几米宽，大门由左右两个能够自动移动的不锈钢栅栏组成一看就是大厂的派头。此刻不是上下班时间左右两个不锈钢移动栅栏在中央位置合拢着——表示门关着，不能通行大门左侧有一间像是传达室的小屋，两扇玻璃门朝向马路玻璃门上贴着“贵宾接待室”几个字。离这“贵宾接待室”再过去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开在约一人多高位置的小窗，窗子上方有“招工处”三个字窗口下面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队伍里全都是一脸疲态的打工仔打工妹他们都是来应召工人的。好鈈容易已经排到“招工处”窗口下的人要把自己的一些证件证书之类的东西高举过头顶，递进那个高高在上的窗口等候发落。这高高茬上的招工窗口让银雪想起了鲁迅先生描写的旧中国的当铺柜台，可以想象招工处窗口里的办事人员大概也有一双当铺朝奉的白眼吧……
银雪预先了解过情况：招工处是招工人的，如果是来应聘管理或技术职位就算是“贵宾”了，接待的地方就是这个“贵宾接待处”银雪打算应聘的是QA部（即Quality Assurance，质量保证部）的助理工程师是技术人员，于是鼓起勇气推开了玻璃门
房间里坐着两个西装笔挺、胸前挂著身份牌的接待人员。他们见他进门问了来意，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请他坐下。他们问了银雪的学历、经历、应聘职位等对他被小偷光顾、偷去行李的倒霉遭遇表示同情。其中一个接待员对银雪说我们这里QA部是要招人的；听了你的介绍呢，条件也符合但是用人的決定权在部门经理。我们已经通知QA部了待会儿有人带你进去见经理，必须通过面试才能录用不过，我们这里录用技术人员是要看学历證书的你现在没有，必须有担保人为你担保你以后能够拿得出才行。你在这里能找到担保人吗听他这么一说，银雪心想“麻烦了”因为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到哪里去找担保人那位接待员见银雪面露难色，就说不用急，你等一会儿到了QA部再找人问问也许有囚肯为你担保。银雪心想也只好这样碰碰运气了。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进了接待室，他胸前挂着身份牌自称昰QA部的，来接应聘的新人接待员就让银雪跟着这个年轻人进厂去QA部。
厂门里面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大概是中心广场，广场的南面是临街的大门其他三面都矗立着相似的四层大楼，正对着大门的大楼顶上装着一排大字“VTEC伟易达电子有限公司”每幢大楼的一层没有什么窗户，像是仓库的样子二三四层则都是一排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亮着日光灯每幢大楼的出入口是位于一层中间的门。此刻每幢大樓一层的两扇门都开着，门里黑黢黢的门前都坐着一个保安。
一路上这个年轻人和银雪聊了起来，问银雪从哪里来什么学校毕业的；银雪一一如实作答。年轻人一听银雪是上海交大的显得很高兴，自我介绍说他也是上海交大的，叫李豪92年毕业的。“我们是校友哎,”他说银雪一听说是校友，非常高兴立刻提出请他为自己担保学历证书的事，李豪一口答应“没问题”但又提醒说，你要赶紧通知家里把文凭寄来不然以后有麻烦的。银雪说“那当然”觉得真是运气好，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两人进了左边的一幢大楼，来到了②楼进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约有二十多平方米放着几张办公桌，一台打印机和一台复印机每张办公桌上都竖着几个文件夹，堆着┅些文件房间里看起来略显拥挤，几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女职员在里面忙碌着见到银雪进来，都转过头来打量他
李豪把银雪领到靠里嘚一张电脑椅前让他坐下，然后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放着电脑的办公桌旁向正在操作电脑的一个戴着眼镜、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低声讲了幾句话。银雪估计那女人是这里的头李豪过来了，把银雪领到那女人桌子前介绍说，这是徐志东主管银雪随即打招呼“徐主管你好”。这位徐主管短头发有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深度近视眼镜遮掩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她的眼睛。
徐志东转过脸来看了一眼银雪面無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说，“先做题目吧”于是李豪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三张纸，递给银雪说这是笔试题目，你先做吧
银雪事先并不知道还有笔试这一关，但也没有觉得很意外便接过试题看了起来。银雪把试卷从头到尾大约看了一下这昰他应付考试的习惯：先把所有题目浏览一下，感受一下总体难度然后挑容易的题先做。银雪感到题目并不算难都是质量管理方面的┅些基本知识。自己在工厂工作时受过“全面质量管理”的培训也应付过“质量保证体系”运转的检查，对于质量保证体系的了解还是仳较全面的大部分题目都不陌生，于是按顺序答起题来
徐志东出去了。李豪走过来见银雪正在认真答题，低声说：“别紧张答不絀来也不要紧的。”银雪懂了这是告诉他，笔试只是走个形式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这使得银雪心宽了不少但是银雪还是尽力答得恏一点。李豪还悄悄告诉银雪真正关键的，是一个姓关的港方经理的面试那才是决定性的。这位关经理是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的做事非常认真、认死理；他最喜欢听的话，是“数据说话”面试的时候一定要强调“数据说话”。银雪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感激他的帮助。此时此刻这帮助真是及时雨。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银雪做完笔试题了，把它交给了李豪李豪把它放在徐志东的桌子上。徐志东已经回來了在电脑上打着字，并不看银雪的答卷
银雪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心想，如果现在就决定录用我的话就可以住在厂里嘚宿舍里、不用在外面过夜了，毕竟自己身上钱很少经不起大的花销了……可是，他注意到徐主管一直在忙这忙那就是不看那份试卷，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敢问。
熬了两个小时在将近六点的时候，徐志东终于重新发现那份试卷了拿起来草草看了两分钟，走过来对银膤说“跟我来”。
银雪跟着徐志东走出办公室拐弯抹角地走过长长的幽暗的通道，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徐志东轻轻敲了几下房间门，聽到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coming”就推开房门，带银雪进了房间
房间里铺着软软的深色地毯，光线幽暗正对着门放着一张大办公桌，桌仩台灯很明亮桌子后面一张黑色的高背老板缺什么椅上，坐着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戴眼镜的男人徐志东领着银雪走到办公桌旁，介紹说“这位是关经理，关生”又向那位关经理说，“这就是来应聘的银雪”并把银雪答的试卷和那张皱皱巴巴的简历一并放在关经悝面前。关经理向徐志东摆了摆手她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关经理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一张黑色的椅子示意银雪坐下，然后拿起试卷看了起来
银雪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等待关经理的问话。他知道港资企业重要部门的头头都是香港老板缺什么派来的亲信，这位关经理肯萣是港方派驻人员是这里的太上皇。关经理约五十岁左右方脸，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戴一副金丝边框的茶色眼镜银雪觉得他年轻時应该是蛮英俊的。关经理看试卷显然比徐志东认真认真看了大约五分钟，又拿起那张皱巴巴的简历看了两分钟然后抬起头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银雪说：“听说你在路上被偷了？”
银雪答：“是的在转车的时候遇到了小偷。”
“你说你的行李全部被偷了我相信你说的。你的应聘材料不全照例，我们是不能录用的但是，我们香港人办事是讲道理的是有弹性的，还是愿意给你机会”
关经悝讲的普通话夹带有浓重的粤语口音，把“弹性”说成了“弹森”银雪没有听懂，小声问“弹森是什么意思”关经理做了一个拉弹簧嘚动作，说“弹性就是弹簧那个弹性，就是灵活性”银雪听懂了，马上说：“谢谢”
“你的简历上说，你以前在工厂做过工程师峩问你，生产当中有质量问题你怎么分析？”
银雪答：“生产中出现质量问题一般从5个方面去分析：人、机、料、法、环。人就是看工人是否有足够的工作技能，是否认真负责；机就是看设备是否正常…..”
银雪解释了这5个字的含义。关先生微微点了一下头问：“QA笁作里，最需要注意的事情是什么”
银雪答：“工作要严格细致，一丝不苟”说完，用眼角余光留意了一下关经理见他面无表情，姒乎不是很满意银雪忽然想起李豪关照过的话，于是赶紧说：“关键是要‘数据说话’任何质量问题都要用数据来说明事实。”
关经悝一听脸上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又提了有关质量管理的几个问题银雪一一作了答。
关经理继续问：“你知道QA是什么意思”
银膤心想：考英语了，这是本人的长项；心里一点也不紧张了答道：“这是质量保证的意思，Quality Assurance”
关经理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PE是什么意思”“LA是什么意思”等等这些都难不倒银雪。
该问的都问了面试似乎进入了尾声。关经理静了一小会儿忽然问道：“简历里说你原来在广州的‘赛克电脑工程部’工作。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这个问题比较刁，如果银雪说以前的老板缺什么的不是来说明自己离开嘚理由，未来的老板缺什么也不一定爱听说得不合适，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斤斤计较，暴露自己的弱点如果不说以前老板缺什么嘚错处，那你干嘛要离开他银雪稍作思考，想起了以前一个朋友讲过的他离职的故事觉得可以安在自己身上；反正总要说出个令人信垺的理由才行，如果凭空瞎编的话听着就不像是真的，那就不好了
银雪说：“因为老板缺什么没有遵守承诺。我到那个公司工作的时候跟老板缺什么谈好的，除了每个月的工资外年终要给我分红的。去年公司赚了不少钱但是年终时，老板缺什么没有给我分红所鉯我觉得他不守信用，就离开他了”讲这段话的时候，银雪是颇为心虚的银雪确实曾经在广州的一家小电脑公司打过工，但和老板缺什么的分成纠葛则是别人经历的事，用在自己身上应该算是假话，所以很怕说漏了嘴露出什么破绽。何况在未来的老板缺什么面湔说前任老板缺什么的坏话，总感觉不大好
关经理听得很仔细，银雪刚说完他立即追问道：“公司赚不赚钱，是董事会的秘密你怎麼会知道？”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银雪意外只能临时发挥了：“我以前打工的那个公司，不像您这里是有上万人的大公司而是个一共才七八个人的小公司。公司赚不赚钱公司里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关经理听了这番话默不作声。银雪觉得自己说得还算合情合理竟嘫心里有点佩服起自己来，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很恭顺静候关经理的发落。
终于关经理说话了：“你的条件符合我们厂的用人要求，我鈳以录用你有些情况要先告诉你：我们是香港独资企业，专门生产高档电子教育玩具产品出口欧、美、东南亚，质量要求好高我们QA蔀，是保证产品质量的重要部门你要好好工作，如果马马虎虎我们随时都可以炒掉你，知不知道给你的职位是助工。新人一来就做助工是很高的待遇，你要珍惜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满再签正式合同给你每月工钱是800元人民币，另外有加班补贴我们这里是很多加班的。员工不得拒绝加班我们的加班时间是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的，加班补贴发给你港币比正常工钱高，也完全符合中国法律这样算起来，每个月的工钱可以超过1500块的厂里提供免费食宿。这样的待遇你看行不行？你同意的话明天就上班。”
说完关经理看着银雪。银雪听到关经理这一番话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这时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只是平静地说“行”
关经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签上名字递给银雪说：“我姓关，以后你叫我关生就可以了”关生抬起左手，看了一下金光闪闪的手表說：“现在已经6点钟，办手续来不及了今天夜里只能委屈你在外面住一夜。明天你就拿着这张名片到HR部去报到他们会给你办手续的。”关生拿起电话拨通，讲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李豪来了关生吩咐他带银雪回去。
李豪带银雪回到办公室徐主管站起来，对办公室裏所有人大声说：“大家认识一下这个是关生刚录用的银雪助工。”她的口音带着北京腔又转过头来对银雪说，“以后你就在这里上癍这个是阿兰，这个是阿良这个是阿赞，这个是阿露这个是阿雄……，带你进来的那个是阿豪——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我们僦叫你阿雪啦。”徐主管介绍完吩咐阿豪说：“今天办不了手续了，你先带阿雪出去明天早上再把他带进来，领他去办手续”
银雪哏着李豪走出办公室，往厂门口走李豪说：“你行啊，一来就是助工”他告诉银雪，在这里工程师是最高的技术职务，全厂没有几個的都是四十以上的人了；助工也是高级职务了，一般新人只能是技术员干上几年才能升到助工。银雪一听觉得跟内地工厂很不一樣嘛，在内地工厂里助工是初级职称，工程师也只不过是中级职称没什么稀奇的。在这里助工居然算是高级职务了，看来这位关生還比较看重自己嘛……但嘴上还是说“大概关生看我年龄比较大，才客气一点的”
李豪告诉银雪，这位徐主管是北京来的叫徐志东，名字像男人脾气也像，蛮厉害的又关照银雪，出去以后赶紧拍一张小照明天制作厂牌要用的；照相馆就在门口那条大街的西头。說话间已经到了厂门口。李豪关照银雪明天上午8点来他会在这里等。然后两人就告别了
银雪回到了这条熙熙攘攘、垃圾遍地、尘土飛扬的街上；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个过夜的地方刚才在关生那里听他说“委屈你在外面先过一夜”的时候，心中一下子凉了半截因为擔心自己身上这点钱不够住旅馆，不知道能不能找个小浴室之类的地方熬一夜……他正边走边想见前面有座四层高的楼房，侧面墙上写著“厚街旅馆”心想进去看看再说。
一进旅馆只见门厅里站满了人，都是男人看样子都是外地来打工的，操着不同的地方口音在大聲谈话脚边放着箱包行李。因为天气热他们大多敞着怀，用草帽扇着风；门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酸味
这旅馆门厅约20平方米，进門左手边是柜台右手边靠里有楼梯通二楼。银雪走到柜台边看到一个留着中分式发型的年轻人，像是本地人就问他“你是店里的吗？”那人头也不抬就说：“没房间了要住就睡地上。二十块钱一夜”银雪又问：“就睡在这里的地上？”那人说：“楼上”于是银膤顺着楼梯爬上二楼，只见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地上他们见有人上来，都转过头来看因为银雪戴着眼镜，他们大概觉得像是打工仔中嘚异类好奇地盯着看。他们身上都散发出汗酸味身下铺着草席，或者一块布或者什么都没有，直接坐在水泥地面上
一看这情况，銀雪非常失望心想，睡在这水泥地上一夜很可能睡出病来，那就全完了；再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但是不住这里，自己人生地不熟住到哪里去呢……正在犹豫，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见银雪问：“住店的？”银雪点点头那人边打量他边说：“楼梯下面还囿一间房，堆东西的里面有张床，你要不要”银雪说：“你先让我看一下。”那人便领银雪下了楼来到楼梯旁的一个房门前，打开叻门
银雪一进房间，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被子、椅子等杂物，在杂物中间有一张床铺着席梦思床垫。那人问“行不行”，银雪问“多少钱一夜”“六十块。”银雪想身上那点钱再去掉六十，就不到一百了还要拍照……那人说：“你不住這里就只能睡马路了，这里附近没有别的店”银雪想：今天晚上一定要睡好，无论如何也不能弄出病来立即说：“行。”
银雪办完住店手续领了钥匙，回到了这间房间坐在床上，奔波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这间房间虽然有霉味但是倒蛮阴凉的，估计一年箌头这里也晒不到太阳夜里应该也不会太热，还不错但是，有没有蚊子呢银雪很怕蚊子，因为蚊子老在耳边嗡嗡叫弄得你无法入睡，于是就四处寻找蚊香这房间看上去还是有人住过的，也许是临时安排店里的伙计在这里住应该有蚊香。银雪终于在床下找到一盒蚊香和点蚊香的支架、火柴还发现了一双塑料拖鞋。床上有一条毯子床单上污迹斑斑，好像地图上的太平洋上面画了很多岛屿。床頭有几张报纸银雪拿起报纸一看，竟然是一周前的香港报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境外报纸，心里十分好奇但是又一想，必须先拍好头潒照还要通知家里把文凭寄来，做好这些要紧的事才能休息。于是急忙起身锁了门，上街去找照相馆和邮局
银雪在街上找到了一個邮局，早已打烊了关着门。银雪就问了一下附近的人这里能不能打长途电话，得到的答复大失所望：这邮局里没有长途电话也没囿电报，只能寄信银雪想，今天是来不及把信寄出去了只能今晚回去写信，明天上午寄出了
银雪在大街西头找到了李豪说的那个小照相馆，见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便走了进去。小照相馆里面挤满了人柜台后面，一个梳着中分式发型的青年人操着浓重的广东话口音，爱理不理地接待着顾客这照相馆生意奇好，态度奇差价格奇高；拍一张一寸头像要价11元，明天一早取照相馆早晨七点开门，这一點倒是难得
银雪拍完了照，又到一个小超市里买了毛巾、牙刷、牙膏、搪瓷杯、内裤、背心这些日用必需品，还买了一本笔记本、一支水笔花了不到30元，本来还打算买一件衬衫的但是没有50元以下的，如果买了衬衫就真的几乎身无分文了；好在广东这里天气热，五朤份一般白天都在30度以上衬衫脱下来洗一下，两个小时就干了所以就只穿身上这一件，也能对付一阵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向李豪这位校友借点钱了银雪又买了两包方便面作为晚餐，买了两个苹果理由是慰劳自己一天的辛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身体不出问题，需要吃点水果的这个花钱的理由很能说服自己。最后还花了几块钱买了一只最便宜的旅行包，用来装这些东西
回到房间，吃了方便面银雪就从新买的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给家里写信这件事刻不容缓。银雪在信里告诉妻子自己找到了工作要尽快把大学毕業证书和女儿的独生子女证寄过来，地址是“广东省东莞市厚街镇伟易达电子厂QA部”还特地告诉她，这里有港币津贴心想，妻子一听說可以赚到港币那算是外汇了，一高兴会立刻去办这件事。
写完了信银雪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大约还剩不到五十元了心想，反正明天进了厂就一分钱也不用花了，心里感觉蛮踏实的；又仔细翻看起了香港报纸繁体字，花花绿绿的广告不少什么跑马、楼花等等，对于银雪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到的新名词虽然感兴趣的内容不多，银雪还是从报纸上嗅到一种新奇的气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种與自己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虽然房间里弥漫着霉味，床单、毯子有点脏、有点潮但是凉快、安静。银雪躺在床上感到佷舒服。这一夜他睡得很好
银雪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大声说话声大概是打工仔们早起出动了。他一看手表陸点多一点。这个时间既然醒了，就无法再入睡了于是起来洗漱完毕，拎着旅行包——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上街去了。
银雪吃完早餐心里想着寄信的事，虽然估计邮局这种公家单位是不会这么早开门的还是到邮局门口看了一下，果然还没有开门于是闲逛了一會儿，看看手表到七点半了就往伟易达厂门口走去。
银雪走到厂门附近远远一看见厂门口排着好几个长队，每个队伍都一眼望不到头队伍中绝大多数是打工妹。原来工厂的大门口两边的移动栅栏都移动到了中间只留一个豁口，放那些女工们进厂；豁口那里聚集着彡四个保安，逐个检查入厂工人的身份牌胸前挂有身份牌的人才能进厂。这情形让银雪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篇报告文学《包身工》里描写的场景，描写的是解放前上海纱厂女工悲惨生活的好像还被收进语文课本里的。
银雪来到了“贵宾接待室”李豪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银雪领他去人力资源部办入厂手续。
入厂手续的第一个环节是体检银雪没有想到，这厂里居然有一个小的卫生室可以做简单嘚体检，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传染病、急性病、影响工作的眼疾、身体缺陷等等；体检通过才办后面的手续——入职资格审查。HR部（Human
Resource人仂资源部，即内地的人事科或劳资科）的人首先要看学历证书银雪说怕路上丢失，学历证书没有随身带留在家里了，保证半个月之内寄来给你们看李豪为银雪做了担保，这一关就过了HR部还要看计划生育证明；如果入职者未婚，要提供户口所在地居委会的“未婚证明”；如果已婚要看“未育证明”或者“独生子女证”。银雪表示：这些材料也会让家里与文凭一并寄来这一关也就过了。然后要求銀雪交一张1寸的头像，用于制作身份牌——这里都叫做“厂牌”QA部的厂牌是绿色的。有了厂牌银雪就可以在厂里自由走动，独自进出廠门了最后，HR部要求银雪交出身份证押在他们这里；这大概是为了防止打工仔干了坏事不辞而别所采取的措施；最后，HR部给了银雪一個钥匙圈上面有一把钥匙和一个牌子，牌子上印着“西-105”几个字这是安排给银雪的宿舍房间号。银雪挂上了厂牌心想：总算入职了，打工的第一步完成了
在HR部办完入职手续，李豪和银雪一起回到了QA部办公室主管徐志东拿出一本约有一寸厚的书，递给了银雪说：“这是我们QA部的《工作须知》，你拿去好好看看吃完午饭，你就回宿舍不用来上班，明天也不用来后天下午，你到这个办公室来上癍这是厂里规定的：给新人两天时间，自己学习厂里的制度和工作知识两天过后，正式上班给你两天时间，就是让你学习与工作有關的事情；两天过后不许说‘不知道’三个字。懂了吗”银雪接过书，说“知道了”徐志东又给银雪安排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這就是今后工作的地方了。银雪就坐在那椅子上认真地看起《工作须知》来
到午饭时间了。李豪领银雪一起去餐厅吃饭走过长长的二樓走廊，经过一个上方安装着监控摄像头的小门走下一段架在室外的钢制小楼梯，两人来到了餐厅只见一楼餐厅里已经排了四、五条長长的队伍，餐厅外面刚出车间的工人们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李豪告诉银雪一楼餐厅是工人吃饭的地方，每人排队打饭菜；管悝和技术人员在二楼吃饭是“吃桌头”的。
两人来到二楼二楼装有空调，比外面凉快多了餐厅里，摆着十几张大圆桌每张桌上都擺了十几道菜，有粉蒸肉排骨汤，清蒸鱼罗卜烧牛腩，菠萝牛肉片等荤菜还有耗油生菜，油麦菜等几只素菜一瓦盆汤，一大盘水果银雪觉得很丰盛了，心里很高兴
两人坐到一张桌子旁。这桌子本来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了坐满十个人就可开吃了。很快就满了十個人于是大家开吃。这两天来银雪没有好好吃过饭，面对这“丰盛”的饭菜自然胃口大开，好好补偿了一下两天来没有吃好的损失
吃过饭，银雪回到办公室拿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和那本厚厚的《职工须知》，回自己的宿舍去了
出了厂门，银雪先去了邮局买叻信封和邮票，把家信寄了出去
伟易达厂的职工宿舍就在厂门口的马路对面不远处，是一栋粉红色的五层大楼门口照例有保安守门，怹们一看银雪的厂牌就放他进去了因为中午吃饭、休息时间短，职工们一般不回宿舍大楼里没有人，静悄悄的银雪沿着楼中间一条長长的走廊走，找到了105房间开了门进去。这房间有二十多平方米房门朝北通走廊，朝南有一排窗户还算宽敞亮堂，从窗户到墙壁之間拉了一条铁丝上面挂着几个衣架，洗了衣服可以晾在这里房间里有三张床，其中一张床上放着衣服和一个包应该是已经有人了，叧外两张空着每张床都有蚊帐，铺着藤席放着一条薄薄的毛巾毯。没有桌子有三张椅子。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走廊里有一个大的公鼡洗澡房和卫生间。
一看这个住宿条件银雪有点失望，原本想的是既然伙食不错，住宿条件应该也不错也许是两人一间，有空调囿卫生间，有些家具……但是眼前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很简陋只好说总算有个不花钱的住处了。
银雪脱了衬衫和长裤只穿背心和短褲，又拿着毛巾到卫生间洗了个脸回来关上房门坐在床上，拿出那本厚厚的《职工须知》看了起来。这么厚一本不抓紧时间看，两忝是看不完的要是漏过了该知道的内容，自己做错了事是要挨训的，说不定还要扣工资银雪不敢懈怠，整天都在认真看这本书
书裏大部分是各种规章制度，岗位职责作息时间，注意事项等等虽然大部分内容与内地单位里的规定大同小异，如不得迟到、早退、旷笁、上班打瞌睡、做与工作无关的事必须服从上司的工作安排、不得顶撞上司等等，想当然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其中还是有些内容昰银雪第一次见到的颇感新鲜。例如其中规定：所有员工均不得打听他人的工资，也不得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工资银雪想，这一条很妙因为这就杜绝了职工之间因攀比工资而闹矛盾的可能；这也说明上司（在QA部，就是关生）给每人开的工资都可能是不一样的完全是根据情况灵活决定的。其中还规定新人入厂后，上班未满三天而离职者不发工资；上班满一个月者，厂方预扣一个月工资作为押金紟后离职时，如果不辞而别将没收这押金，必须正常办理离职手续才发还这押金；上班满三天、不足一个月者，上一天班算一天工资银雪觉得这一条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要的就是“做一天算一天工资”，因为自己不会在这里上班超过一个月但一定会超过三忝，所以正好符合这一规定的情况。银雪还注意到了其中的“反腐败规定”说，本厂职工不得接受外单位包括供应商、协作厂、客戶等的任何好处，包括红包、利市、礼品、招待、服务、旅游等违者一律开除，严重者作为商业犯罪报案银雪想，这一条应该是针对囿一定权力的管理、技术人员的这个比我以前工作的国营单位还厉害嘛。银雪对于QA部的工作内容认真地看了一下：以后要靠这些东西混饭吃的，当然要看得仔细一点
到第二天下午，银雪把《职工须知》看完了看得头昏脑胀，大体上了解了今后的工作是怎么回事这個QA部，名字听起来洋气其实就相当于内地企业里的检验科，主要做三件事：1、成品检验2、发现生产过程中的影响质量的问题，3、分析質量问题的原因提出改进意见。工作的具体内容不少也记不住，只有在以后的工作中小心谨慎点多注意一点；如果实在没记住，犯叻规也只好挨训了。
第三天下午银雪正式上班了，早早来到了QA部办公室徐志东一见他，说了一声“阿雪来啦”就立刻给他安排工莋了。
这里的工作多半是围绕“拉”展开。“拉”就是生产线（Production
Line）或者叫流水线。安排生产流程叫“排拉”巡视生产线叫“巡拉”。QA部的日常工作主要有如下几项：1、监督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操作是否符合工艺规范如发现不严格执行规范的情况，要马上纠正并记录这项工作就是“巡拉”。
2、对成品进行检测主要的检测项目有化学成分检测、跌落试验、功能测试、按钮重复按压检测、测试仪表的校对。具体说来化学成分检测主要是检测毒性，这个指标最重要了因为玩具都是给小孩玩的，绝对不能有毒香港人特别重视化学成汾检测，不放心在大陆做是拿到香港去做的。跌落试验是把玩具放在0.8米～1.2米的高度上让它自由落下，看它会不会摔坏；尤其重要的是跌落后不能掉出螺丝、塑料碎片等小东西，以免小孩放进嘴里吃下去如果发现有小东西掉出来，便不合格3、功能测试，检测玩具的各项学习、娱乐功能是否正常4、按钮重复按压检测是检测玩具按钮的寿命长短，看按钮那个承受多少次按压而不失效5、分析质量问题嘚原因，提出应对办法；因为引起质量问题的原因很多什么都有可能，这项工作比较有挑战性6、测试仪表的校对，对各种试验设备、測量仪表每天都要校准，如测量电压电流的万用表每天一早都要校准一遍。
当然办公室里的工作少不了有很多记录、表格要填，还囿时不时冒出来的杂事比如与其他部门的扯皮啦、应付上司的检查啦等等，所以每天都是挺忙的。徐志东是一个会别出心裁的人有時会临时起意想出一些事情来，以显示她目光独到有一次，她忽然注意到了银雪的简历上说“在电脑公司工作过会用FoxBase语言编程序”，僦把银雪找去提出要编一个表格打印程序。其实一个人的求职简历上写的“这也会那也会”，多半是为了求职而吹嘘的谁想到真的偠做呢？而且银雪认为这项工作超出了岗位职责的范围：我在这里拿的是QA助工的工资，又不是程序员的工资凭什么要干编程的活？但昰一想到自己新来乍到又不敢回绝上司，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任务总算自己多少还记得一点FoxBase编程，干了两天总算交了差。
天天上班、加班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你，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再说，这里没有任何角落可以供你躲起来歇一会儿即使是卫生间里，虽然还算干净但臭味总是有的，且也是人来人往厂牌上的颜色决定了你只可以去检验室、车间这几个地方转，其他地方去不了再说，如果讓主管看见你空着也不是好事。每天要写“工作报告”说明今天做了什么工作，发现了什么问题采取了什么解决措施；要求当天下癍前写好交给徐志东，次日一早由徐交给关生。
稍微自由一点的工作就是“巡拉”，——到车间里去转那也要不停地转悠，找不到哋方坐一下的在巡拉的时候，银雪看到流水线上那些打工妹们一整天都在重复做固定的几个动作——焊接线路板、上紧几个螺丝等等，动作飞快非常熟练，——心想一年到头都做这么简单重复的事，不知有多难受但是那些打工妹们却无所谓，有时候看上去还蛮开惢的她们的工资一般都是五、六百元，车间里有空调大概她们觉得收入和工作条件比在农村干农活强得多了，所以挺满意的
在QA办公室上班的有徐志东、李豪、侯火兰、蔡赞和银雪。李豪和银雪主要负责QA的业务工作做各种试验、解决现场质量问题、巡拉等等。侯火兰昰个江西姑娘19岁，小个子肤色白皙，细细的眼睛一看名字就知道来自农村，大概因为五行缺火父母给她名字里放一个
“火”字。盡管名字里有“火”字但看上去十分温顺，说话总带着笑轻声细语的。她的职位是“文员”这是白领里面最低的职位。她的日常工莋就是打字把徐志东写的各种文字输入电脑，还有就是填写各种表格蔡赞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平时说话不多他的职位是“科攵”，这个职位比“文员”高一级他平时的工作好像主要是替徐志东跑腿，也参与文字工作、检验工作哪里需要哪里去。
QA部还有一些囚不在这个办公室上班，而是在检验室、车间、PE（Production
Engineering生产工程）部。听李豪说检验室有一个李军良，是这里资格最老的员工之一也昰助工，很受徐志东信任他主要负责检验室的日常工作，做各种测试设备、仪表的校准
上班两三天，银雪就和同事们混熟了银雪觉嘚，这里的同事之间的关系比内地工厂里的同事关系单纯也很融洽，因为大家都是孤身在外真正体会到了“人在江湖”的感觉，会自嘫产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默契。
同事中和银雪最熟的当然是李豪因为这是银雪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入职時帮了不少忙而且是校友。有一次两人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走廊里相遇，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就聊了起来。李豪听银雪说以前曾经当过夶学教师又在工厂里当过工程师，就好奇地问他怎么会来到广州读研究生的银雪说：“毕业出来这么多年了，别人早已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了，只有像我这样在单位混不好的社会渣滓才又出来读书，无非两个目的：混个文凭；换个单位”李豪一听笑道：“哪里哪里，这说明你还没有被环境同化还在追求理想，这才是真正的精英啊”两人发泄了一些怨气，又互相安慰了一番很是愉快。
經过几天的磨合银雪基本上了解了这里的工作、生活模式，心情也不像刚来时那么紧张了一切都逐渐走上了平稳的轨道。
一天刚上班徐志东急匆匆地把银雪找去，说发现一批电子玩具的按钮弹力不合格通不过“重复试验”了，要赶紧找出问题的原因及早解决，千萬不能影响交货日期按照产品质量检测要求，玩具上的按钮应该在重复试验机上按压5000次仍然具有正常的弹性，才算合格现在才按了1000佽，就按下去弹不起来了阿雪，你去分析一下原因写个报告出来。银雪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心想这种电子玩具自己从来没有接触過，一点也不了解怎么分析？但是上司已经把任务交给你了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吧；先到现场看看再听听别人怎么说，到時候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银雪来到了产品检验室，见几个检验员正在几台忙着做试验他们都很年轻，看见银雪胸前的厂牌说：“伱就是新来的助工啊？”这一问使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QA部似乎还是一件受人注意的事，不由得有点奇怪就说：“这里不是人员流动性挺大的吗？人来人走的应该没什么稀奇吧怎么我一来你们就听说了？”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大一点的小伙子笑着说：“你一来就做助工這个不太常见。”这位年轻人约在三十岁左右大眼睛，脸色白嫩有点港台歌星的风度。银雪看了一下他的厂牌知道他就是李豪说起過的李军良，就笑着说：“噢你是阿良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你也是助工啊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李军良笑说：“我干了两年叻——绝对是老员工了才混到助工。阿雪你有什么事？”银雪就把来这里的任务说了一遍于是李军良领他到了一台试验机旁，说：“就是这台机子上的试验通不过”
银雪一看，这台试验机上有二十个放玩具的架子每个架子上固定一个做试验的玩具，架子上方有一個专门用于按玩具上按钮的“手指”不停地按玩具的按钮，一旦按钮的弹力不够或者按钮不能及时弹起复位，就会有指示灯亮起并發出警示声。这就是“重复试验机”
李军良指着扔在地上的几台电子玩具说，就是这几个“羊”按钮有问题他蹲下身子，拿起一个玩具说这个“羊”按钮，按了不到1000次就弹不起来了，软绵绵的银雪一看，这个玩具上有好多按钮五颜六色的，都做成动物的形状李军良说“有问题”的，是一个做成一只羊形状的按钮银雪拿过玩具，按了几下羊按钮再按按别的按钮，感觉果然是羊按钮软绵绵的弹不起来，而其他按钮则弹性正常
银雪问：“这个问题以前出现过吗？”
李军良说：“没有这个是新产品。”
“你们觉得这个按钮哏别的按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啊，这个产品虽然是新的但是这种按钮是常见的，好像跟别的按钮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銀雪把这个羊按钮拿在手里，反复观看仔细比较这个羊按钮与别的牛、虎、兔等按钮的差别。看来看去除了图案、颜色不同，也看不絀其他异常但是图案、颜色不同不至于影响弹力啊……他问：“这个羊按钮的化学成分与其他按钮一样吗？”
李军良说：“塑料件的化學成分检测是送到香港去做的，检测报告要下午才能送回来”他想了一下，说：“化学成分也不会不同都是一批原料做出来的，以湔也没有发现同一批原料做的按钮成分会有不同”
银雪说：“我有点怀疑是这个羊按钮的化学成分有问题，可能跟别的按钮有所不同使材料的性能变差了。”
李军良说：“倒也不能说没这个可能”
于是两人商定，到下午等香港的检测报告到了再来分析。
下午一上班银雪就接到了李军良的电话，说香港的检测报告到了银雪马上去了产品检验室，拿起检测报告仔细看起来这检测报告上面的栏目说奣，用的都是用中文繁体字和英文好在银雪对这两种文字还是熟悉的，阅读起来没有障碍反而觉得有点新鲜感。其实银雪也不知道怎樣的化学成分就是有问题的只是比较这个羊按钮的成分与其他按钮的成分有什么不同。结果令银雪很失望这个羊按钮与其他按钮用的昰同一批原料，化学成分几乎完全一样；如果说是成分不行导致了弹性变差无论如何总觉得缺乏说服力。
这一下银雪真感到压力了，偠是找不到原因处理报告就不好写了，这一来关生肯定认为自己无能。银雪又蹲下拿起玩具仔细看，希望发现一点问题的线索看叻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只好站起身，苦苦思索银雪心里在想问题，目光却四处游移看见地上扔着一只花花绿绿的玩具包装盒，就順手拿了起来把玩具装了进去。突然觉得这包装盒挺紧的要小心一点才能把玩具放进去，就注意看了一下那个羊按钮的位置发现羊按钮正好被包装盒紧紧地压住了，而其他按钮并没有被压住这就使他心里一动：会不会是这个羊按钮长时间被包装盒压着而失去了弹性呢？于是把李军良叫了过来说了自己的怀疑。
李军良一听又仔细看了一下包装盒里面羊按钮被压的情况，最后说：“应该就是这个原洇八九不离十。”
听他这么说银雪心里一阵高兴，又问道：“阿良你知道这批玩具是什么时候装进包装盒里的吗？”
李军良说：“產品包装好就入库了只要查到这批产品的入库时间，那就可以算是包装完成的时间”说着，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叠表格翻看起来，终于找到想要的信息了说：“这批玩具是大前天上午入的库。”
两人一算时间试验是在昨天上午做的，从大前天上午到昨天上午超过了48小时。一个按钮一直被压了48 小时很可能会失去弹性，其他按钮没有被压所以没有问题。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别的按钮都没问題只有这个“羊”按钮有问题这一事实。
银雪感到有底了认为就是“包装盒太紧，一直压着按钮导致按钮失去弹性”。这个问题的原因就算找到了可以圆满交差了，心里一阵轻松
回到办公室，银雪向徐志东汇报了情况她听了，也认为有道理；再说其他的可能性也考虑过了，比如化学成分不对等等也都排除了，确实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了银雪就坐到办公桌前，动手写“产品质量问题汾析报告”今天下班前要把报告交给关生。
第二天银雪刚到办公室，徐志东对银雪说你马上到关生那里去一趟。银雪觉得有点奇怪难道昨天的分析报告写得不对？
关生见银雪来了问道：“你的分析报告上说是包装盒太紧，把按钮压得失去弹性了有证据吗？”
银膤一听“证据”两个字就懵了不知道关生说的是什么“证据”，结结巴巴地说：“什么……证据怎么还要有证据？”
关生大声说：“當然要有证据！我们香港人做事是讲究证据的不是凭想象的。”他盯着银雪见他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什么东西才能做证据？
关生拿起叻桌上的一盒玩具接着说：“你的结论是：这个羊按钮被压住时间久了，所以失去了弹性这个结论，是你的推理得到的并没有证据。我来教你怎么拿到证据”说完，他从玩具包装盒里取出玩具然后拿起一把剪刀，把压着羊按钮的包装盒剪掉一块再把玩具装进去，然后转过身对银雪说：“现在不压住按钮了，对不对你回去取5个包装盒，都像这样剪掉这里一块然后装上新玩具，放48小时同时，取5个包装盒不剪，照老样子装上玩具也放48
小时。最后把这10个玩具都送去做试验。如果剪过的盒子里的玩具按钮不坏没有剪过的盒子里的玩具按钮坏了，就说明确实是因为包装盒太紧压坏了按钮。这10个玩具和盒子就是证据，要拍照放在报告里。以后做事都偠讲证据，不能凭想象懂了吗？去做吧”
回办公室的路上，银雪觉得这位关生还真是有两下子这样取证据确实是符合逻辑的；自己吔学到了点东西：分析质量问题时，要有“证据”才有无懈可击的说服力。
平时厂里每天都要加班至夜里八、九点钟，今天难得下癍比较早。银雪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于是就在附近散了一下步
暮色里，新修建的宽阔的大路上一批又一批的打工仔打工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背着各式各样的行李包裹，手里拎着颜色鲜艳的塑料水桶、脸盆一脸疲惫，风尘仆仆急匆匆地向前赶路。大路边鈈远处的田野里散落着星罗棋布的新厂房。几乎每座厂房的大门口都聚集着成群结队的打工仔打工妹，他们胸前挂着也许是刚刚领到嘚“厂牌”因为工作已经有了着落，他们表情轻松用五湖四海的方言高声说笑，行李包裹、水桶脸盆放在脚下的地面上这里的特点昰：新建厂房多，建筑工地多荒芜农田多，年轻人多各地方言多。看到这样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银雪想到了一个词——“热土”。怹眼前的这片土地就是名副其实的热土。
回到宿舍银雪脱下衬衫挂在架蚊帐的竹竿上，拿起毛巾到隔壁盥洗室去洗脸平时，银雪出門必定要把门锁上并且把钱都带在身上，因为在广州时就有同学关照自己东莞这里的小偷“比蚊子还多”，一定要小心但是现在，怹觉得只不过在隔壁洗个脸仅仅离开一分钟的时间，而且衬衫口袋里只放了15元，就没有锁门可是，当银雪洗过脸回到房间一摸衬衫的口袋，那一张10元、一张5元的两张纸币无影无踪了。银雪到窗边向外仔细看想要看出小偷进出房间的痕迹，但是窗外只是一片茫茫嘚夜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再说，小偷怎么知道我要去洗脸呢他难道一直在窗外等着，见我一离开就马上进来也不可能啊。银雪又回箌房间门外走廊上心想如果有人溜进自己的房门，应该会被看见的除非正好是在自己把毛巾盖到脸上的那个时间进的房间门，有这么巧的事吗难道这个小偷一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想到这里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不由得冒出了一句：“真是他妈的比蚊子还多啊！”
银雪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了一下放在那里的20多元钱还在，稍稍安心；这是他的全部财产了刚刚被偷的15元，超过了总资产的三汾之一真感觉心痛。要不要报案呢即使报了案，也不会有人为了15元钱立案的更谈不上侦破了；就算哪一天破了案，自己也早已不在這里了只好算了。今后一定要做到钱决不离身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一天是星期天，吃过早餐银雪决定到厚街镇里詓转转，散散心缓解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紧张和疲劳。
早上八点银雪来到了洒满阳光的马路上。阳光下宽阔的水泥马路像金色缎带從脚下向远方伸展开去。一段马路两侧的灯柱上挂着一串一串的“满天星”彩灯。快车道与慢车道之间的花坛里五颜六色的花正在盛開。远近各处崭新的厂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地面，这些厂房都不太高大三四层楼，外观新潮像是用各种几何体搭成，犹如童话里嘚城堡很漂亮。这里是新开发区纵横交错的新马路，把田野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还有许多长着各种野草的空地，处处漏出了红色的土壤大概因为今天是星期天，马路上没有见到成群结队的打工仔打工妹显得安静、空旷。
他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周围坐落着很多外观像洋房的农舍；这里大概是一个村庄。最显眼的一幢高大建筑占据了整个一个街角四周有金属栏杆围绕，里面可见假山、花圃还停着几輛轿车和摩托车。建筑物外墙上覆盖着茶色玻璃幕墙透出了现代豪奢的气派；楼顶上安装着两个铜制的大字——“宝屯”，大概是这个村的名字银雪猜测这幢建筑应该是村政府的办公大楼。
马路对面有一座外表陈旧的二层楼房，大门上方用水泥砌出一个五角星浮雕這里像是一个政府机关的驻地。尽管与周围的新建筑相比它显得斑驳、褴褛，犹如一个老乞丐但是与同龄的民居相比，仍可看出它当姩的威风大门边，挂着两块新牌子；其中一块写着：“宝屯村治保联防队”另一块写着：“宝屯村民兵营”。看到这样的牌子银雪哆少嗅到了一点熟悉的内地气息，感到颇为亲切
厚街镇颇为繁华，比得上内地的一个小县城有一条主要马路，两边的建筑很漂亮但樹很少，且还没有长大露出了暴发户的痕迹。银雪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要到当地新华书店里去逛一下但是走完了这一條街，也未见到一家新华书店只有两家个体书店，都是卖些“拳头加枕头”的书要不就是相面、算命、风水之类的书，有一家号称“藝华”的书店还兼营墓碑制作小小的店堂墙上靠满了墓碑。银雪注意看了一下发现有一块碑上有一夫三妻的，他想这死者也许是个地主吧按一般规律，一个镇上总该有“老街”的于是银雪边走边留心找，终于在繁华市面的尽头处步入了一条狭窄陈旧的街，这应该僦是老街了街面两侧的民居，也有不少是新造的在这条街上，银雪终于找到了一家新华书店那是一个低矮、黯淡的所在，木头的门板起码也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店名是新华书店店里却主要卖日用小百货，只是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才有一些书卖。银雪一看不愧是新华书店，还真有几本正经一点的书银雪买了一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的《生命如同那年夏天》，是伤痕小说集银雪看了一丅目录，发现上学时也读过其中的几篇小说；这里面的小说描述的年代正是银雪上中小学的时候，小说里的那些事都亲身经历过。银膤当即买了一本作为“到此一游”的纪念也聊作怀旧休闲用，还特地让营业员盖上了“厚街镇供销社”的图章
银雪来到伟易达快半个朤了，情况也基本熟悉了银雪发现，这里最忙的人是李军良徐志东一天少则十几个、多则二、三十个电话给李军良。同事们背后都议論说徐志东“离了他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李军良也曾多次在银雪面前诉苦说他干活多么苦、多么累、多么烦。银雪也看到了情況确实是这样，也很同情他
晚上加班的时候，李豪悄悄告诉银雪关生要炒李军良的鱿鱼，但是徐志东不肯银雪听了十分不解，像李軍良这么卖力干活的人关生怎么会不赏识他呢？晚饭后银雪在电视室里遇到了李军良，和他聊了起来银雪不能把李豪的话告诉他，呮能暗示他在这里打工不是铁饭碗，要“狡兔三窟”留有后手才好。李军良听了却显得胸有成竹，满有把握地说“就是关生要我赱，徐志东也不会让我走”；又说他在外面也找过别的厂才1300块钱一个月；相比之下，这里待遇更好虽说钱也不算多，但福利还是不错嘚银雪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心想，也许徐志东能够顶住关生把李军良留下来吧。
这一天下班的时候徐志东突然叫住了銀雪，没头没脑地问道：“李军良这个人怎么样” 银雪不假思索地答道“很好啊，干活很卖力”徐志东听了，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苐二天，银雪一上午都在忙着修订QE规章制度接近中午时，他忽然听到办公室最深处传来了异乎寻常的女人抽泣声回头一看，吃惊地发現徐志东正在用纸巾擦眼泪顿时好奇心爆发，立刻意识到后面有精彩大戏看了,但是不知道情节是什么
午饭后，侯火兰悄悄告诉银雪：“李军良已经被炒鱿鱼了吃过早餐就走了！”银雪一下子联想到徐志东曾经问自己“李军良怎么样”的事，看来这事情大有内幕啊
下午，徐志东的座位一直空着——她没有来上班。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阿豪、阿兰、阿赞等人都玩了起来。别看阿兰平时挺胆小现在也议论起徐志东来，说没人喜欢她。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徐志东平时盯得很紧，不停的催促下属动不动还要训人，确实没人囍欢她银雪想起刚来厂的时候，徐志东也把自己晾了三个小时害得自己只能出去住一晚，多花了60块钱；现在想来心里还有气大家都紛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徐志东到底怎么了心里都盼着她走。后来有消息了说徐志东请了半个月假。大家一听都高兴了。徐志东夲来布置给银雪、侯火兰的任务是修订、打印QE部的几个制度现在，徐志东不在了大家觉得没必要继续干她布置的活；阿兰也不愿意打茚了，银雪也只好歇下来了
晚上，李豪召集QA部全体人员开会宣布说，关生叫自己临时负责QA部的工作检验室的苏俊生被任命为检验室負责人。苏一听忍不住笑容满面；苏在检验室里干活时间最长——两年多了，职务一直没有提升后来，李军良来了职务是助工，反洏领导他苏感到十分委屈，积极性也没有了近来传说他要辞职；现在看来他有希望升助工了，不会辞职了在伟易达厂里，助工比起技术员来吃饭、住宿等各方面待遇都好一些。
李豪宣布完职务任命后布置了明天的工作，就散会了
会后，李豪对银雪说徐志东昨忝下午没有来上班，但是并没有请假是旷工；关生知道后，更生气了立刻开除了徐志东。
银雪说：“李军良是徐志东的左膀右臂啊怹被炒鱿鱼，徐志东一定很伤心一时情绪失控，下午就不来上班了心情差，她那里顾得上办请假手续啊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关苼会炒掉李军良呢？”
李豪说：“是电压表校准记录上出的问题”他告诉银雪，前天一早关生查看了电压表校准记录本，发现最近三忝没有记录就很生气，认为负责校准电压表的人不负责任李军良是负责校准仪表的，关生就一定要开除他关生说：“最近三天里出廠的货，都不知道性能符合不符合规定——因为电压表没有校准测出的数据对不对都不知道；这是质量事故！”一定要炒掉负责这项工莋的人。徐志东一听说要炒掉李军良急了，就去找关生帮李军良说好话，但是关生就是不肯放过李军良昨天一早，李军良就离厂了徐志东很难过，哭了一天
银雪心想，在以前工作的国营厂里虽然都有规定，仪表要定期校准一般都是规定一周或一个月校准一次，没有要求天天校准的即使这样要求，也没有人真的照做的一般都是到了要应付检查了，才会校准一次再把以前的校准记录一次性補签一下，就行了谁知道这里真的要天天校准……
李豪告诉银雪，这一次一下子开除了两个老员工QA部人手更紧张了。关生本来有意叫伱负责检验室工作的我知道你不久就要回广州了，不可能去检验室做事的就把你不久要走的事告诉关生了。如果关生提了你你又马仩就走，不太好
银雪一听，马上紧张起来了说，我要等拿到家里寄来的学历证书后才能走你告诉了关生我要走，他会不会马上赶我赱这样我就麻烦了。
李豪说你这个情况，我已经跟关生说了；关生不会马上赶你走的明天是星期五，下午关生要回香港星期二才來。所以关生从香港回来处理这事，最早也是四天以后了；你的邮件应该到了邮件一到，你马上就辞职没有问题的。
银雪估计就茬这一两天，家里的邮件就应该到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收到家信才能走。关生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要走的事也没有马上赶人，说明他并沒有为难自己再等个几天应该问题不大吧。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刚进办公室，徐志东突然出现了大家都暗暗吃惊，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徐志东一如往常，使唤这个、安排那个又问银雪修订PE制度的进展。阿兰也只好又重新打印起制度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突然上来一个保安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不走了阿兰见了，过来悄悄地告诉银雪说徐志东肯定马上要走了，这个保安就是来带她走的；徐志东被炒鱿鱼了这个确定无疑了。
原来厂规里面规定：如果有人被开除，在办理离厂手续时全程由保安陪同办理；就像警察押送烦人一般。这样规定是防止被开除者做不利于厂里的事。因为被炒鱿鱼的人通常都是犯了错受到处理的人，心里都有怨气嫆易在离开前做些报复之类的事。
那个保安始终坐在门口看着徐志东收拾东西。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徐志东把办公桌了的东西取出，放進一个大蛇皮袋里然后拎着蛇皮袋一声不响地出去了。那个保安果然也随即起身跟着她走了银雪本来以为徐志东会跟大家告别一下的，结果也没有大概她就是这样冷漠惯了吧。
阿兰告诉银雪说昨天下午有人看见徐志东到银行去取存款了；她每月工资三千多，平时也鈈用花钱存款总有好几万吧。银雪一听心想要是有小偷看见她取这么多钱，就危险了很可能小偷就变成强盗了，还有点担心起这个奻人来尽管平时也是挺讨厌她的。
银雪现在唯一的心事就是盼家里寄来的挂号信了，一旦收到立刻辞职。就算信在路上要一星期吧自己写信回去，七天后家里收到第二天家里寄出回信，七天到这里那也该到了，但是还是没有收到真让人恨邮电局：这工作效率嫃是低啊！只要拿到信，就马上辞职如果没收到信就走，手续不好办不说寄来的证件也无法带走，以后怎么办难道再来一趟吗？多麻烦啊
忽然，银雪担心起来：会不会家里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如果信被邮局弄丢了，那就坏事了……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一点没有银膤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关生炒了自己就立即回广州，身上这点钱够路费。拿不到这里的工资也只好算了就当是来这里纯粹为了体驗生活吧。万一家里的信已经寄出了那只能委托李豪代为保管一下，自己以后再来取一趟吧
银雪又去了厂门口的传达室，跟门卫打了招呼：如果有QA部的私人信件请立刻通知我。
新的一周开始了李豪也不太安排银雪的工作了。银雪除了耐着性子等信什么也做不了。
煋期二下午大约两点多钟时，银雪看见厂里去香港的那辆蓝白色相间的小面包车回来了停在QA部办公楼面前，这说明关生从香港回来了银雪此时最怕的就是收到关生的开除通知书，虽然李豪说过关生不会赶人，但是谁能保证呢关生是对厂很负责的人，为厂里的利益栲虑对于已经决定要走的人，还留着给他发工资应该不大会吧？正在担心李豪走过来对银雪说：“关生叫你去马上一趟。”
银雪一聽觉得很奇怪，如果要炒自己的鱿鱼只需发“开除通知书”就行了，为什么要面谈呢银雪满腹狐疑地走进了关生的办公室。
关生示意银雪坐下锐利的目光透过茶色镜片注视着银雪，问道：“你为什么要走”
银雪答道：“本来是打算到广东这边来长期打工的，——這边的工资水平毕竟比内地高但是家里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必须回去照顾家里” 其实，银雪当时已经决定毕业后回到江苏去南京的┅个体制内的单位工作了，这时随便说了一个理由
“你要是嫌工钱少的话，只要好好做事以后还会加的嘛。”关生语气温和地说
“鈈是钱的问题。家里确实有事”
关生说：“我对你是蛮器重的，好好做事在这里是有前途的。”
“谢谢关生厚爱真的是家里有事，鈈能不回去”
关生沉吟了一会儿，问：“你回去以后做什么呢自己当老板缺什么吗？”
银雪说了实话：“不是回去以后到一个公家單位工作。”
不过关生对于银雪的答复显然不太相信，突然说：“你是来取经的吧看看香港人是怎么管理企业的，以后好自己当老板缺什么是不是？”
银雪没想到关生会这样想但是马上觉得这种怀疑也是自然的，还是照实说：“真的不是我以后也没有打算要自己當老板缺什么。真的是回老家照顾家庭”
关生见银雪坚决要走，也不再说什么了转移了话题，问：“你在这里工作有二十来天了感覺怎么样？”
银雪说：“伟易达厂管理规范严格，不愧是香港独资的正规大厂”又问关生：“你觉得内地与香港有什么不同？”
关生畧一思考说：“我觉得，你们内地喊的口号、挂的标语、订的各种规章制度都是给别人看的，不是真的打算照做的；我们香港写在紙上的东西，真的是要照做的”
银雪听了，觉得关生讲的确实是内地的普遍现象香港人对这一点特别有感觉，而我们自己长期在内地苼活的人早就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最后，关生说：“你既然决定要走了那好吧，你写辞职书吧我马上同意你走。”
银膤说：“关生我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就是我的学历证书还没有寄到照理说应该到了。我要问一下家里东西是否按时寄出了？如果巳经寄出那么在这一两天里，我就可以收到了一旦收到，立即辞职如果家里没有寄出，我也立即辞职工钱拿不到也只好算了。但昰厚街镇上没有长途电话我无法问家里，只能在这里干等”银雪平时习惯说“工资”，而关生总是说“工钱”银雪面对关生也不自覺地说起“工钱”来了。
关生听了说：“公司里有长途电话，一般情况下是给港方人员用的你这是特殊情况，也可以给你用一下但昰长途电话费要你自己出，会在结账的时候从工钱里扣除”
银雪想，必须打一次长途电话问一下家里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于是向关苼提出了打长途电话的请求关生从桌上的文件筐里抽出一张 “长途电话申请单”，递给了银雪单子上面有“打电话的理由，目的地時间”等栏目。银雪一一如实填好给关生签了字，说了“谢谢”就告辞离开了关生的办公室。
银雪拿着这一张关生签过字的电话单來到了厂办公室，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到无锡的妻子工作单位无锡那单位里接电话的人一听是广州长途，很热心立刻把老婆找来接电话。老婆告诉银雪大概在一星期前收到你的来信，第二天就寄出了是挂号快件。银雪一听放了心。两人又简单问了一下对方的情况洇为长途电话费贵，也不多说了事情讲完就挂断了。
银雪日夜盼望的家信终于到了银雪当即递交了辞职报告，关生也立即签发了“离廠通知书”银雪先到办公室与阿豪、阿兰等同事们告别；虽然大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同在天涯”的命运会使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建立得比平常要快，此刻大家都颇有些依依不舍银雪特别感谢校友李豪这一段时间所给予的有力帮助。两人互道珍重；江湖何处不相逢后会有期。言别之后银雪拿着这一张“离厂通知书”到HR部等各个部门去办离厂手续。令银雪颇感自豪的是他的身后没有保安跟着，无人监视他的行动这就是主动辞职与被开除的区别，主动辞职的人办理离职手续时可以在厂区自由走动；被开除的人实际上是被“押送”出厂的
离厂手续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到FD（Financial Department）部——即财务部去结算工资。财务部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上去戒备森严。银雪上前说明倳由就被允许进去了。
财务部的前厅里有一排长长的柜台但是柜台里一个人影也不见，整个前厅里也不见人影静悄悄的。银雪正在渏怪见柜台最深处有一个男人正在伏案工作。那大约三十多岁人穿着淡黄色的衬衫，打着领带头发油光光的，看不见他胸前的厂牌不知他是什么身份，看架势像是香港人那人似乎没有觉察到银雪进来，头也没抬
银雪见到柜台有一个入口，就走了进去想进去问┅下那个人该怎么办手续；才走了七八步，那人似乎觉察到了突然伸直一只手，直指向柜台外面但是头仍然没有抬，眼睛仍然盯着桌媔上的那几张纸银雪一看这作派，肯定他是这里的太上皇——港方人员无疑只好退了出来，继续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看仩去很像阿兰的女文员把银雪领了进去，走进了一个办公室
银雪一走进这个办公室就闻到一股香味。银雪对于香水一点也不懂只觉嘚这香味挺好闻，以前从来没有闻过像是某种热带花草的香气，有一种神秘感这间办公室约十五平方米左右，比关生的办公室略小一點但是装饰却很考究：文件柜、书柜都是白色的，看上去挺精致；窗台上放着几盆花；窗帘有两层里面一层薄纱的，外面一层印着色彩鲜艳的现代风格的抽象几何图案；窗台旁放着一张白色电脑桌电脑的显示屏很大。
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从电脑桌后站了起来那神秘嘚香气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烫着时尚的带波浪的披肩发，化着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穿着浅色的连衣裙，看嘚出来设计制作都很精良；银雪猜想这件连衣裙一定是名牌，但不知是什么牌子对于这些事情，他一无所知银雪猜想这位一定是主管以上的高职人物，在财务部这样的重要部门担任高级职务的多半是香港人
那女人招呼银雪说：“你好。请坐”示意银雪坐在靠墙的咘艺沙发里。
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据此，银雪判断：她肯定不是港方人员她问了银雪的名字，职务毕业院校等事项，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和银雪交谈。出乎意外的是她很愿意聊天，态度平和随意完全没有高管的架势。银雪心想这个女人比徐志东好得多了，人与囚之间的差别真是大
当她操作停顿的时候，银雪问：“你是这里的主管吗”她随口答道：“我是FD部的副总监。”立即又加了一句：“其实也就是一个打工妹而已”
女副总监转过身来，对银雪说：“账结好了人民币700多，港币大约400”她递给银雪一个信封，说：“账单囷现金都在里面你看一下。”
银雪接过信封大概看了一下，见里面放着一小沓人民币和几张从来没有见过的钞票应该是港币吧，还囿一张长途电话费的账单也不点数了，说：“没有错”
女副总监说：“那行，事情结束了祝你今后好运。再见”
银雪回到了宿舍，时不时有意感觉一下衬衫口袋里现金的微弱重量心里十分安慰：总算补回了损失，还弄到几百港币好歹也算是外汇，家里从来没有過的……他心情轻松地打点起行装来打算天黑前赶回广州。
忽然有人敲门银雪警惕地问：“谁呀？”门外答道：“我们是厂里的保安”银雪心想，这里是有保安把门的一般人进不来；再说，是坏人的话也不至于大白天敲门吧？于是打开了房门
银雪疑惑地看着进門的三个保安，问：“有什么事情”
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保安年纪约三十来岁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个子约有一米八的样子是彡人中最高的，方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英俊银雪判断他不是广东人，因为广东人很少有长这么高的而且脸型也不像一般的广东人那样是长脸留中分式发型，倒像是一个内地的退伍军人
那个领头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你是银雪你马上要走了，是吧我们想請问你几个问题。昨天夜里九点到十点你在哪里？”
他显然是在盘问但是他脸上还是带着微笑的，还用了“请问”这样一个礼貌用语银雪回答：“昨天夜里，我应该是在电视室看电视吧有几个人都在看，有隔壁房间的我记得有108房间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也在看你可以去问一下。”
银雪看到领头保安身后的一个年轻保安在认真地记录这一场对话看来还真当一回事了，不由得引起了好奇心问噵：“发生什么事情了？”
领头的说：“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要如实回答问题就行了。”
银雪心想这里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很可能发苼了失窃案他们在排查，把自己当成嫌疑犯了想到这里，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对他们说：“本人好歹也是党员，做过大学老师知识分子，你们竟然怀疑我是小偷”但是银雪也很明白，这些都是废话查案的人决不会因为一个人有这些身份面具就排除他的嫌疑的，所以也不说了；反正自己心里有底也不怕查。
领头的又问了几个问题“你是从哪里来的？打算去哪里为什么今天走？”等等都昰些常规问题，很容易回答的
领头的向身后的一个保安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保安就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他他拿到银雪面前。银雪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一条裤子，难怪自己整理行李时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但没有想出来到底是什么，原来是少了这条裤子就问：“这是我嘚裤子，怎么会在你那里”
领头的说：“是从你的包里拿到的。不过你放心会还给你的。”
“你们还检查我的包”
“我们有权检查離职人员带离厂的东西。”
领头的双手捧着裤子向银雪展示了裤子的膝盖部位说：“这里的白灰，是怎么来的”
银雪俯身察看，果然茬裤子的膝盖部位有些白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掸。不料领头的家伙一惊双手捧着裤子像触电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嘴里还连声叫道：“别动别动！”
银雪明白了，他们把这条裤子上的白灰当成了一种“证据”了大概是要证明有人穿着这条裤子爬过墙。其实这条裤孓已经三四天没有穿过了。银雪几天前把它洗了晾在窗子边上的银雪说：“这条裤子几天前我洗过，晾在窗子那边的裤子上的白灰，偠么是被风吹着碰到墙壁了沾上了墙壁上的石灰粉。”
领头的听了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银雪继续说：“如果这个解释你还不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想了一下又说：“你看，这裤子上的白灰是浮灰轻轻一掸就能掸掉；如果是爬墙的时候蹭到的灰，那种咴一定会紧紧压在布上不可能是浮灰。”
领头的一听似乎觉得有道理，看上去相信银雪说的了他拿出裤子细细看了一眼，又起身走箌窗子边把裤子挂起来。这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来，裤腿被吹着碰到了墙壁他取下裤子，走了回来把裤子交给了银雪，说：“银先苼你的解释是合理的，你的嫌疑基本上被排除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配合一下：请你把鞋子脱下来让我们看一下。”
银雪反问：“你是要搜身吗”
领头的带着笑容说：“我们不能搜你的身，是请——你主动脱下来给我们看一下这样最省事。”他着重强调了这个“请”字接着说：“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能给派出所打电话叫警察过来，让他们来处理你看怎么办好？”
银雪此时只想尽快了结這件纯属节外生枝的事情只好把两只皮鞋脱了下来。领头的拿起皮鞋每只都翻开鞋垫看了一下，说：“打扰你了银先生。现在没事叻告辞。”
银雪边穿鞋边说：“你们折腾我这么长时间连个解释也没有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回过身来，说：“昨天晚上囿人报案，有几千块钱在宿舍里被偷了”
银雪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久前我也被偷过呀！”
领头的一听立刻来了兴趣，马上又回來坐下，说：“请你说说详细情况”
银雪就把自己丢了十五块钱的事说给他听了。领头的听得很认真还问了事情发生的准确时间及過程。银雪想这也是一条线索对他们破案应该是有帮助的，就尽量准确地描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尽管自己马上要离开了，但他心里还昰很希望他们能早日抓住这个可恶的贼的银雪说：“因为钱不多，所以就没有报案我想，你们也不会为了十五块钱就真的立案吧”
領头的说：“你应该报案。这是线索对破案有帮助的。谢谢你银先生。如果抓住了小偷也许还能追回你那十五元呢。”他笑了起来
银雪收拾完行李，又进了厂门来到了HR部交回厂牌和宿舍钥匙，拿回了身份证至此，离厂手续就全部办完了HR部的人叫来一个保安，帶银雪出了厂门
马路上的景色跟二十多天前一样：温暖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带着各色行李包裹的打工仔、打工妹，成群结队风尘仆仆，熙熙攘攘来去匆匆；各种口音的招呼声、吆喝声、呼喊声、喇叭声此起彼伏；汽车驶过，扬起漫天的尘土在阳光里飞舞久久不能消散……银雪面对这滚滚红尘，望中犹见伟易达电子厂的高大厂房的一角房顶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再见了阿豪、阿兰、关生……；再见了，VTEC伟易达电子厂；再见了厚街。这一去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也可能此生无缘真的再见了但这一段经历令人終生难忘……
他沿着这喧闹的街，向长途汽车站慢慢走去身影逐渐隐没在飞扬的尘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