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外出工作回来杨乃文 推开世界的门门直接崩溃:这还是我家吗

太狠了!女子外出工作回来,一推门差点崩溃:这还是我家吗?
来源:都市报道(dushibao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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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号中午,长期在外地工作的姬女士,回到自己位于河南省焦作市普济路西城美苑的家中,刚打开家门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姬女士的房子是上下两层复式,在一楼,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一套沙发。
当姬女士来到二楼卧室时,这里的景象更是让她哭笑不得。
姬女士说,去年12月4号,她的家人还来打扫卫生。谁也没想到,中间隔了3个多月,家里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下被偷光,姬女士认为小偷肯定是经过精心策划。
这么多东西被偷,小偷的行窃过程难道就没人发现吗?
小区的物业说,小区里每当有大宗物品进出时,他们都会有备案,但是由于事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物业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姬女士家的物品出入信息。
这次家中被盗让姬女士损失了5万多元钱,姬女士已向公安机关报案,目前,焦作警方正在全力侦破。
整个家都搬空了,物业、邻居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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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搜狐热点  品读家父新书《我必须活着》  刘怀文(海南)  以前读《紫墨红尘》,曾坦言,父亲是少年得志,晚年丰收,于文学一途而言。当代文学史必有其一席之地。当了数年秘书、大内总管,笔下流过数百万字,浏览过千余册古今中外的各类书籍,能看得入迷的没多少。天涯网友曾赐我外号“书坑”。我似乎还是以为简短精悍的文章耐读,比如古典诗词、文言文、散文、短篇中篇小说等。以前看过余华的《活着》,当时有些震撼,却没有再次重温的念头,觉得那是厄运下的被动因就。父亲的这部《我必须活着》,十多万字而已,主人公女性,寥寥二十来个人物,却使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厄运下的主动搏击。马原在其《小说密码》中讲过,小说贵在一种巧劲。父亲的这本书做到了。虚拟,通俗,小说笔法,没有大段的议论,与《紫墨红尘》风格截然不同。  一、一个真实的虚构故事  一般人读了自己喜爱的某部小说,就会不自觉地追问作者是否写的是真人实事?我也不例外。  一边在夜深人静的灯光下,再次翻阅该书的时候,一边在脑海中寻思,这个好像是写的故乡的二爷爷,这个好像是写的父亲小时候的玩伴哑巴,这个好像写的是我爱人生病时的事情,这个好像是写的周老师刚回九江时的生活,不一而足。  就像父亲在后记中写道:“书中人物故事虽是虚构,却全是生活的真实。……我只是把这些事件打碎,重组在我设置的人物身上。”  父亲无论写什么体裁的文字,都是写其最熟悉的生活,写其最熟悉的人和事。充分运用想象力,重组在所塑人物的身上,常常让人读来感觉这就是真的发生在身边的故事。这种返璞归真的写法,是其文学创作的主要经验之一。  《我必须活着》中的雪梅、方刚、虞熙、梦蝶、麻眼、哑巴、方泰安等人,在现实中都能找到艺术原型,有的是作者同代人,有的是上代人,有的是以分身法、转移法、合成法等手段重捏的形象。“后记”中广列实事。作为生长于同区域的我,许多现实中不为人注意的凡人故事,经父亲以文字一点化,忽然能震撼人心,发人深省。我叹服父亲有双文学发现的慧眼,有颗关注社会的热心。  二、一种纯粹的写作境界  现在时代不同,网络上写几句话,发个帖子,也可以叫发表;父亲是抽出心丝,调动几十年的生活积累而凝成文字,有时为一字一词琢磨好几天,散步、睡觉都下不了心头。   父亲的大部分文学作品是退休后在九江定居期间作成的。先前一直以散文见长。当时,听他说要写长篇小说《紫墨红尘》,预计50万字以上,非常惊讶,有些不敢相信。直到书出版了,得奖了,我再次认识了父亲的能量,重新领会到上一代人的精神追求和坚毅。  常常听他说,人生没有白做的事,任何一段经历都将是人生的财富。他是亲身体验到了。他在“后记”中写道:“写作让我激情澎湃,活得有张力,我乐此不疲。”的确,他在写作中找到了晚年生活的幸福,活着的意义。这与时下很多写家有天然差别。  他说,“如果写作时看到的是名、是利,这个作品必被玷污。”他说,“作家是自觉地把他人、把社会、把历史的责任抢占在自己的肩头。”他说,“每每为找到了人们共同的疑虑,表达了共同的理念而欣悦。此时,我忘记了个体的我,而化为一种只有思想的无形,化为了广众和大千世界。我为这种写作意义而追求、而满足。”  父亲写小说始从《紫墨红尘》,他不受传统小说理论的束缚,自信文通九派,写出了自己的风格,写出了一发而不可收。  退休以来,他几乎年均一部书,主编书刊百多万字还不包其内。他的几部书,部部是精品,在省内外、国内外受誉。“群文集”为省厅推赞,“散文集”被评为全国大型文学作品一等奖,《紫墨红尘》一版再版国内外发行,评为九江市文艺繁荣工程重点项目(作品),《我必须活着》被当当网列为五星级图书。他的作品常常被我的同龄人传颂,赞叹!虽然隔了一代人,却焕发着巨大的生命力!他说,“我太多情了,总感觉世界有写不完的题材,写不尽的可爱。”他在创造着一个文学老人的奇迹。  我衷心地为父亲高兴,期待他的“命运三部曲”之二、之三的面世!此生能做他的儿子,是我最大的幸福。  三、一曲催人奋进的生命颂歌  2014年春节期间,父亲在其近七十万字的巨著《紫墨红尘》的“后记”中透露:“此卷未下眉头,下篇又上心头,那是一部很像小说的小说。”当时一直好奇,反复旁敲侧击,但父亲老不肯松口,推辞说还在构思中。直到次年春节,我回故乡探亲,在其书房第一次读到《我必须活着》初稿的电子版时,谜底才穿。   就像他在《我必须活着》的“后记”中写的那样:在写完近七十万字的《紫墨红尘》后,迫切想写一部与上书反衬的作品,主人公为女性,结局为喜剧性……文学要让人看到希望和光明,而不是漆黑一团与绝望。  很少有一本书,能够持续挑逗读者的阅读兴奋点,让其在阅读过程中得到一种欲罢不能、一口气读完才酣畅淋漓的快感!我身边不少朋友都这样说,你父亲写的这本书我是一晚上看完的!这和我当时第一次阅读的经历非常相似。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我素来看书快,对作者的写作素材熟悉的缘故。听好多朋友都这样说,我才注意到这里必有诱因。  诱因是什么呢?我看主要是主人公雪梅曲折坎坷的命运!雪梅的人生故事,相信读过这部小说的人都不胜嘘唏,每遇到稍好一些的处境时,却总又陷入另一个绝境,让人揪心!作品构思跌宕起伏,情节紧凑,一处处伏笔犹如一个个吊魂的钩子,把读者的心紧紧钩住,不穷其底便放不下来。当进入惨绝的悲剧时,忽然出人意料惊天大逆转,喜剧结局了,让读者终于可以放下那悬在头顶的巨石,开心地微笑,“好人终有好报。”   雪梅的人生,和“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精神如出一辙,越是艰难险阻,越要顽强地活着!这种“雪梅品格”是对所有遇到困境者的鼓励和博爱,也是父亲当年艰辛坎坷人生的写照,是他被誉为传奇人物的精神内核!  在那个贫困年代,父亲创造了全国性的文化事业辉煌;培育了我姐全村第一个上师范,培育了我以文状元考上南开大学,培育了我弟以全市第一名考入公务员,老家出的第一个处级干部。其中的付出不可言尽。
  不少朋友说,你父亲的文字,总是充满正能量,催人奋进。诚然,他的这部新书又一次达成了其基本文学观——“作家追求的成就不是名利,而是对社会责任的担当。”  四、一部多重奏的交响乐  父亲青年时期能歌善舞,会作曲编导。这种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经常不由自主地流淌着,渗透在他的作品中,使作品具有音乐般旋律。  《我必须活着》一书才十来万字,却分成了28章,其节奏推进之快就像舞蹈中的快三步。尤其第9章,完全把读者带入了华丽的音乐“金色大厅”,沉浸在优雅的音乐世界……不由人与主人公共舞共欢,“永远是春江花月夜,永远是九九艳阳天。舍不得星移斗转,怎堪听笼凤啼明。寸寸光阴都是短,百年相守不嫌长。让我们就这样在幸福的旋律中老去吧,永远不要休止符。”  小说中经常为深入挖掘“雪梅品格”,追溯上至民国,下至当代,穿越在各种时空之间。作者的笔就像交响乐的指挥棒,抑扬顿挫,收展自如。如果没有一种音乐天赋在左右其文字的韵律,无法想象到底会写成多少字才收尾。  就像冯骥才老先生说的:“各种艺术在本质上都有着许多共同之处。长篇小说很像一部大型交响乐。小说中人物之间的穿插不就同交响乐里各种乐器的配合一样吗?一部书中的繁与疏、张与驰、虚与实、高潮与低潮,与一部乐曲中的起伏消长的变化多么相象!在音乐欣赏中,可以悟到多少文学创作中应该遵循的艺术规律呢!”  父亲巧妙地处理这些或虚拟或真实的各类素材,在情节叙述上,有张有弛、有起有伏,形成委婉曲折、柳暗花明的艺术境界。或许,他自己在写作过程中,也是不由自主地顺其自然地做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作家臻于成熟的明显标志。   朋友们经常赞叹地说,你父亲的书,值得反复看,越看越有味道。殊不知,这里还有一种音乐的元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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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刘章高 汉族,江西九江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副研究馆员,全国先进文化工作者。已出版文化学术专著、散文集;长篇小说《紫墨红尘》(66万字)一版再版国内外发行,评为九江市文艺繁荣工程重点项目;系列长篇小说“命运三部曲”已脱稿两部,此篇为之一;百数件作品在国家及各级报刊发表,一批作品获全国金奖、一等奖、最佳创作奖等奖项,编入各种选本,有多作录入国家重点艺术科研项目…
  刘兄的父亲好文笔!
  @布里丹的驴子-10 18:40:14  刘兄的父亲好文笔!  -----------------------------  谢谢
  希望有机会拜读令尊大作
  @余小鱼
19:01:14  希望有机会拜读令尊大作  -----------------------------  谢谢关注
  贴几章上来看看
  一会在网上找找,买回来看看,还是挺喜欢这类小说。
  节选版  1  “雪梅跑了!”  “跑了?”麻眼的眼珠子都爆出来了,“上山搜,下河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刚才派出的一拨人又拔腿去找……  麻眼气急败坏,扬手在空中挥甩,沙哑地嚎叫:“我就不信,她能飞出去!”  “断崖湾呀断崖湾,山无路,水无滩,男人要出去,女人怕进山。”一首民谣不知唱了多少年。  传说,这是个土匪发下来的村庄。  不是当地的山民,外人找不到进山的路。三山如壁,就像切下来一个天坑,一水横断,与世隔绝。山水之间,有一片开阔地,作村舍田园。有人说:凡好山去处,不是寺庙,便是匪窝。一善一恶,占尽风光。断崖湾天生易守难攻,又可养家糊口,这正好具备作山寨的条件。也不知匪祸已去多少代,或者都是过往好汉,子孙们本无过错。都说奇地出奇人,断崖湾人尤其倔强,不易降服,就是尖刀掉下来,也向生不向死。  现在的断崖湾,四五个小村,与外面不好连,单设一个大队。  雪梅是从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到这里已经四年了。同来插队落户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山里,被招工、招干、回城,而大队主任麻眼,屡次阻拦,坚决不让她走。开始说,让你做大队妇女主任,后来脸一变,终于原形毕露:“一个老右派的子女,还娇什么娇,老老实实做我的儿媳妇!”  雪梅如晴天霹雳!她怎么愿意嫁个哑巴呢?她想好了,就是死,也不能把这副身子给了那样的人!可是,出门必过渡,三山如绝壁,她就是笼子里的老鼠。  然而,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  麻眼的儿子是残废,一个又丑又聋的哑巴,三十多岁的光棍。全家就两人,凶暴狠毒的麻眼,谁见着都退让三分。他老婆受尽折磨,又看不到希望,前几年喝农药死了。  麻眼一双眼睛如虎狼,靠造反强强霸霸争得个大队主任位子。别人的眼珠白里黑,他的瞳孔是麻色。眼一瞪,吓死人!麻眼骂起人来让人打寒颤:“我不但要抄你的家,还要抄你的老婆抄你的娘!”  雪梅就倒霉,插队没插好,偏偏插在这麻眼大队。麻眼从档案中看见雪梅的父亲是“右派”, 一丝诡笑窜上眉头……在“内定”的班子会上,麻眼不由分说:“这个,给我儿子做老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外人都一百个说造孽哟,何况当事人雪梅。在这穷乡僻壤,雪梅举目无亲,唯一可以谈得来的,只有同病相怜的另一个“知青”—— 本村的方刚。  方刚的父亲叫泰安,清末出生,逢辛亥革命,祈望国泰民安一生无忧,遂名之。泰安见故乡穷僻,少年到瓷都学徒。凭心灵手巧,渐做成瓷窑老板。在家乡捐资造了祠堂、学校,又买田给做学田,在瓷都建了商会会馆。当然,也买了田地养家小、惠堂亲。在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泰安科上了“工商业兼地主”,家产均了贫富。泰安重返故乡,住分给的破屋,做社会主义新农民,艰苦中把儿子送读了高中。  方刚是农业户口,一九六八“上山下乡”回原籍,不能享受城市户口集体插队的待遇。因为阶级不好,而儿子又不肯背叛父亲,父子在这次运动中,倍受煎熬。  父母顽强地活着,守望着天下太平。从瓷窑老板贬为农民,从城市复返山窝,他异常镇静。昔日的黄袍马褂,变成了赤膊砢头,从夏到秋,日晒雨淋。皮肤像塑料纸般发光,雨水落上即滚,比农民还农民。昔日的黄铜烟管,变成了一截竹蔸。自种黄烟,有烟抽烟,无烟抽树叶。  泰安常与村民说:“人生在世就是走圆圈,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原点。享多了福,必然要受苦,这叫平衡。赚多了钱,终久要分给别人,这叫还债。”他把破屋收拾得整整洁洁,一房隔两间,壁上开个口透光,下床就是灶,却也过得乐观开朗。  有人嘲谑,有人怜悯,他朗然一笑:“你看,我的名字就是泰然处之、随遇而安。”  每次被斗回来,家人抱团痛哭时,泰安鼻子一抹:“哭什么,我这不是好手好脚吗?运动来了,都要过过套,不久就会泰平的。读书的好好读书,作田的老实作田,好日子一定在后头。”  每次挨斗,从不争辩,你说黑就黑,你说白就白;哪只茶壶哪只碗,你想要都拿去;抄家无数次,干脆不关门,愿者就来,断然没有任何隐秘与被看上的好东西。  无论日子多么难挨,泰安始终没放弃希望。每天守着太阳东升,陪着夕阳西下,在黑暗中等待下一个黎明。在守望中坚持,在坚持中守望……  他终于病倒了。病倒了不等于死亡,他还要坚守。没钱抓药,把山上山下、地上地下的草药方根都吃遍。  把所有的知识变为生命的良方后,泰安无力回天。临走,扯着儿子的手,不能言语,睁眼望着天……久久地,抖动了今生最后一次喉结。  大树倒了,方刚的母亲不久病亡。也是无可奈何,她多么想看到儿子出息的一天……  方刚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沉默的人就是有仇恨,沉默的人就是顽固不化。”方刚由人说去。最终被赶出破屋,住进山脚一个被废弃的烧砖破窑。  晚饭后,麻眼走进雪梅的住房:“明天把亲定了,搬到我家住。”没有商量,婚姻成了通知。  麻眼走后,雪梅冒着“一锅黑”的政治风险,半夜三更壮着胆子悄悄钻进方刚的破窑,六神无主,浑身筛糠似地颤抖:“刚哥,快救我,明天我就要死了!”并把麻眼要她做哑巴老婆的事急急告诉。  方刚乍一听,头都懵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混账,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青年,一前一后来到断崖湾,在相处的四年中,惺惺相惜,却又小心翼翼。  山村读书的少,这俩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平时,队里安排他们写写算算,两人便有些独立交流的机会。队里又总把别的社员不愿做或赚不到多少工分的活要他俩去做,说是“改造资产阶级思想”,两人便又不唔一声领命。雪梅城市长大,自然娇弱。方刚早来一年,又是本村土生土长,农事比她熟悉,每每都尽力照顾她。  上山砍树,方刚一人砍,折几枝树叶垫着叫雪梅一旁坐:“我开斧的一边就是树倒的方向,你要坐反面。”扛树,方刚扛大头,下山走前面,自己承重;雪梅扛小头,走后面,砍根树杈她拄手,累了可以把树搁在杈上歇歇肩。挑石头垒坝、砌墙脚、建水库,雪梅任务完不成,方刚偷偷把自己的倒进她一堆。加晚班扯秧,方刚先用棍子在雪梅蹲的附近赶动一下,生怕有蛇;怕她完不成任务,间而丢几只秧把到她背后。摸黑让她走前面,下水用根棍子扯着她。你牵牛,我推车;你装土,我挑担……  歇息时,两人互相安慰:“国家培养我们读书,肯定不是要我们永远种田。中国不缺农民,缺的是文化科技知识。等着吧,我们一定有更好的前途。”  在漫无尽头的日子,因为有个相知,二人的寂寞世界里多了一些温暖、一些乐趣,把别人不懂的痛苦驱散。渐渐,二人成了彼此可以谈心的唯一,像一盏豆灯,长明在黑暗的夜晚闪烁。无论多苦多累,总有一种心理和形影的陪伴。完全没指望生根开花,完全不甘心永做耕夫,只希望平安地度过这段岁月。如今都二十好几了,都知道彼此的身世,也都被麻眼视为臭味相投的人。  雪梅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明天捆进他的门,那就是死;另一条就是今晚成为你的人,生米做成熟饭给他们看。”  方刚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这爱情来得太突然。虽然也有感情基础,但那与婚姻是质的区别。再说,我不能趁人之危呀。一座破窑,我可以忍受,不知要过多少年月,但不能把你个金枝玉叶也牵扯进来受苦哇。方刚接受不起。  “那好,你把我带出去,逃得远远的,现在就走。”  方刚也没有办法,就算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永远,天网恢恢,哪藏得下两个来路不明的黑人。不能入人间,那就在深山做野人,那不成了一对相依为命的雌雄动物?况且,做野人能做一世吗,我们不白白来世上一趟?方刚依然穷途末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里传来鸡鸣。雪梅说:“一个大男子,该挑的时候不敢挑,还谈什么顶天立地?唉,算了吧,过去的不再记起。天一亮,你就把我送进魔掌吧。最后拜托一件事,给我收下尸。”  方刚的心像被刀子戳了一下,腾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她,紧紧的,生怕跑了,喃喃地说:“你不能,你不能……”  两颗滚烫的心,融化了冬夜的坚冰,把纯洁的白雪染成一片鲜红……我要活,我要自主,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以这独特的方式向世人宣告。雪梅心甘情愿,方刚却似从乱世中一下进入了天堂……宫娥彩女,玉皇般的享受,至高无上地占有了一切。  从梦境里出来,又似喝了一杯醒酒汤,我这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是作爱还是作孽?反正,已没有退路,我必须对她负责,爱她一辈子!  麻眼派出寻找的人分成两伙,一伙下河捞,用竹篙从上游挑到下游;一伙上山搜,悬崖峭壁不用去,专钻山洞。他们料定不会钻进一个阶级敌人后代的破窑里,那不是找死吗?一拨人灰溜溜下山,途经破窖,见窑门还是紧闭。越隐秘的地方越生疑,一拨人破门而入——“哇!好大的胆,日头晒破屎股,两人还抱在床上!”  雪梅已经无所谓了,叫吧,嚷吧,叫得越响越好。“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已来的。”雪梅很镇静,“请你们先出去,等一下我跟你们走。”  方刚、雪梅平时跟村里人相处平和,从不结怨。寻找的人也是奉人指令,这你情我愿的知识分子自由恋爱也没什么大错,遂不想落井下石,带着雪梅走了。  方刚料知下场凶多吉少,追出破窑,向雪梅呼喊一句:“只要我没死,你就不能死!”  雪梅回望了一眼。  麻眼像吃了一只苍蝇。带两个帮凶,亲手把方刚绑了,关入大队禁闭。之后,再无忧无虑地对付雪梅。“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要你和我儿子圆房!”  雪梅撞死也不低头:“我要去告你!无法无天!”  “告哇,天在哪?在哪?我就是天!”  雪梅像被捆猪样牢牢地捆在麻眼的屋柱上。  雪梅被折磨了几天,从年内闹到年外,死也不屈服。在这个水断山深的蛮荒之地,在这个麻眼的独立王国,上古的陋习与今代的横行交织成撕心裂肺的悲闻。  正月,是许多女人的克星。麻眼的屋里,光亮亮的太阳从天井射到厅堂。麻眼三个男人,像屠夫般捋起毛茸茸的壮臂,强行剥下雪梅的外衣,只留一层贴身。把梯子平放地上,按住雪梅脸朝上,将四肢分开捆绑在梯的两侧。麻眼拿把剪刀交给儿子哑巴,做着比划——剪开她的内裤,你就压下去……  三人退去后堂,让哑巴做“老公”。   三十多岁的哑巴,从没见过女人身,这一眼,热血沸腾,果真照“师傅”所示做去……就在关键分秒,哑巴看见一双从未见过极端愤怒的眼睛,像尖刀一般可怕;女人连梯子一起抖动,哑巴左右不能。见状,麻眼三人急出,一人按住梯头,两人分按梯脚,眼珠子盯得都要窜出来,口啐着“没用的东西”,恨不得自己扑上去,就把哑巴的屁股狠狠往下压……  被强暴的女人,一口鲜血喷向恶心的面孔!  这一瞬,哑巴看到了绝望,看到了可怜,也看到了罪恶。  但是,所有的良知都扑不灭燃烧在体内的冲天烈火,雄性的饿虎垫着白花花的肉团恨不得一口吞下!该死的上帝,偏要造什么男女两性。哑巴在怜悯与霸道中眼放异彩口流涎水贪婪地做着老公……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哑巴看到的是一片血红,女人看到的是一片死灰。
  @孤独鱼的故事
09:19:39  一会在网上找找,买回来看看,还是挺喜欢这类小说。  -----------------------------  好像当当网上有卖的
  @tomtem
08:54:37  贴几章上来看看  -----------------------------  谢谢关注,只有节选版的前几章
  2  雪梅除了死就逃不出这个魔掌。  她在想着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想着想着,忽然,一个天大的问题让她连死都死不了——  一个震惊断崖湾的奸杀悬案,至今未破,像一张黑网笼罩在人们头上。  前年夏天的晚上,月娥在家喝了农药,父亲赶快叫了两侄抬到镇上医院急救。  医生问:“喝了多久了?”  父亲边哭边说:“不知道。我被拉去开批斗会,大概两个多钟头,回到家就发现我女儿口流白沫,一片农药味,就赶快到这来了。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女儿啊!我就剩这一个了,大崽都没了。求求你呀……”  医生用尽了手段,洗胃,输液,但还是无力回天——月娥的身体渐渐冰凉……  父亲抱着心肝宝贝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简直要疯!强烈地顿足:“我若格要做坏分子呀……害了我的囡哪……天哪……你开开眼哪……”  月娥的父亲是山里有名的机灵人。“运动”来了,有人嫌他太机灵,“地、富、反、右”都不合格,于是划入“坏分子”—— “坏”字没准尺,哪个没坏过?  月娥今年十八岁。本来有个哥,兄妹俩一起读书。别人妒嫉,说:“我们作田,坏分子的子女还读书,不行,也来作田。”兄妹俩就辍学了。四年前,小哥哥为队里放牛,被大水牯连绳带人拖到塘里淹死了。  母亲哭瞎了眼睛。月娥成了母亲的眼睛,成了做饭洗衣种菜养猪的重要帮手。  月娥长得可爱,扎对小辮子,圆乎乎的脸如粉红的苹果,裤脚扎起,雪白的脚肚子壮壮实实,一个美人坯子。村人说:“要看排场女,外面来的看雪梅,山里长的看月娥。”  山里结婚早,女孩一成熟就有人打主意。月娥的爸爸谁都不理,自己成分不好,怕嫁到好成分的家庭被歧视,让女儿受折磨。有时半笑半认真地和女儿说:“等你长大了,干脆嫁个‘五类分子’家去,同病相怜,人家看得重。”月娥不好意思,脸红了。  月娥不喜欢种田的,喜欢读书人。山里读书的少,下村有个赤脚老师。  赤脚老师叫望生,家里是“漏网富农”,五类分子儿子是找不到老婆的。可是望生竟跟月娥爸如出一辙:就找五类分子女儿,惺惺相惜。他看中了月娥。  上下两村,两小也能隔三差五碰个面。谁都不说话,腼腆,那红到脖子根的羞涩代替了所有语言。  望生静静地等着,等你长大,等“运动”快点结束……  两侄把月娥放在木板上,一前一后抬回山里……  自驾渡,进了山,时至半夜,伤心的抬尸人疲惫不堪。见路旁村里有家亮着灯,两侄把尸放在路边,进去讨口水喝。  暑假,望生在公社参加“五类分子子女学习班”,晚上本来是集中住宿,他却要偷偷摸摸跑回家,仗着自己胆大不怕鬼,而实质是总想碰碰运气看早上能不能见到心爱的女孩。  四下黑咕隆咚,通往偏僻山里的路上鬼都没有。望生电筒都舍不得打,熟路,哪里有个缺都知道。  夏夜的山风微微拂面,很凉爽,心旗不免揺荡起来。月娥,月娥,满脑子月娥。想你,等你,等得你红通通,水汪汪,可就是不能摘。那个想呀,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抱在怀里……  小青年浑身是火,整个人成了一座火山,炽烈的岩浆在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喷发口。难受死了,他羞涩地伸手在裤袋里抑制着它的冲动。可是都没用,热血沸腾了。反正四下无人,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他忘形了,干脆把它放了吧。他拉开拉链,让它冲出来,抚慰着它,就像跟月娥抱在了一起……不在意脚下的走动,快感冲上了头顶……  正当憋死的东西喷涌而出,望生脚一绊,身子往前一倒,噼面扑了下去……  望生一惊,哎呀,压在一个人身上!哆哆嗦嗦摸电筒一扫:喔嗬,冰冰的,一个死人!  望生当即舌头就木了,心脏突突地要蹦出来,头都炸了,晕了,脚不落土,浑身发抖,冷汗如雨淋!  鬼,鬼,碰上鬼了,他呢呢喃喃跌跌撞撞撞进了家门。  父母叫不应问不应,用灯照儿子,儿子满脸狐疑,眼睛发直,不认得父母。父母摸摸儿,手上、脚上冰凉,全身冷汗,像水里捞起一般。  “碰到鬼了,身上没伤。”父母检查儿身,排除了打架,肯定地惊讶着说。  父母连夜请医生,医生也问不出话来。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掉了魂似的。医生束手无策,嘱咐家人:“肯定是受了精神刺激,让他静静地休息,看看能不能恢复正常。”医生给了些安神药,走了,病号看得多,没见过这鬼事。  望生整日整晚迷惑着,不给吃不知道饿,不催睡不知道上床。多时闭着眼,偶然睁开时,净是可怕的惊恐,“鬼,鬼,活鬼……”  发生在路边丢魂落魄的事才几十秒钟,抬尸人在屋里喝口水全然不知。几分钟后,又继续把月娥抬到了家里。  女儿死得不明不白,父亲是管制对象,没说话的份,于是要两侄给堂妹申冤。  父亲把女儿的遗体原样放好,连内外衣服都不动,他知道保护现场的至关重要。  两侄连夜赶到公社叩开公安员的房门,扼要地介绍了案情,并说:“我妹妹还小,又勤快又听话,安安分分,白天都好好的,不可能突然自杀,请您一定要查出真相。”  这时很讲“为人民服务”,公安员立即动身随来者赶往断崖湾。  公安员到了现场,问清发案时间、地点,用手电筒细细地察看月娥躺着的遗体,包括衣襟、纽扣……  一会,公安员写张纸条,叫报案人:“你赶快去镇上医院,叫院长派这个女医生过来。”  女医生见字照办,马上捡好东西赶往现场。  女医生叫男的走开,对女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个遍……  查毕,向公安员报告:“这是一起奸杀案。死者是在被强奸后被人掐死的。为了制造自杀的假像,或者还怕死者醒过来,凶手又倒了农药灌她。你看,这脖子上有掐痕血印。”  女医生又说:“死者是处女,内裤上有鲜血,还有男性遗留物。”  女医生又指给公安员看:“你看,这是只非常猛烈的野兽,连外衣上都喷溅了那东西。”  “看样子,死者生前作过反抗。你看,衬衫上部被撕掉了两颗扣子,扣子底下的衣服也被撕破了。”公安员指着破处说,“这可能是熟人作的案,他怕被揭发,所以杀人灭口。”   女医生点点头,完全赞同。与公安员悄声了片刻,她把死者衬衫门襟下部那块留有精斑的衣片剪了下来,连那内裤一起装进物证袋,锁入医疗箱。  断崖湾像一锅开水,男女老少都睡不着,这还得了,又强奸又杀人,哪样的恶事做不出来?  这时,不仅仅是为月娥抱不平,也为自家的安危担惊受怕。凶手不抓住,谁都不答应。  公安员干脆开个现场群众会,说:“所以‘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大家要擦亮眼睛,用毛泽东思想的显微镜去观察问题,就一定能发现问题,最后解决问题。敌人是不会死心的,到时候他一定会自己跳出来。让我们相信群众相信党,早日破案。”  可是,案子破得非常艰难,敌人就是不自己跳出来。县局也来了,物证也有了,机械显微镜倒是有,但只能看到“虫子”,而不知是谁的“虫子”。除了“先奸后杀”的共识外,还有人提出尸奸的嫌疑,根据就是外衣上的精斑。历史无法超前,要在三十年后,一个“DNA”就真相大白了。现在,就靠“群众雪亮的眼睛”了……  惊天大案通山知晓,围绕“熟人作案,强奸、尸奸”的疑窦继续密查,风声鹤唳!  望生父母如坐针毯!哪这么巧,月娥刚被害,儿子就吓落了魂。月娥是儿子喜欢的人,虽是暗恋,但总会有人捕风捉影说得有眉有眼的。以前没事时你说什么无所谓,现在出了命案千万不要跟我儿子扯上边,我儿子怎么会是那种人呢。疑人的眼睛害死人,看谁谁像,越看越像,就盼没人往这边看。那是说得清楚的吗?当事人永远不能开口了,乌狗吃屎白狗当栽的事多着呢。  父母不敢问儿子,就怕“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儿子雪上加霜。父母只好把恐惧藏在心里,把儿子关在房里,暗暗地服侍他,对外不声张病情,逢人问就说“还好”。  晚上,同在一个学校教书的老师来看望生,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保护好身体最重要。听说案子有线索了,凶手在她衣服上留下了排泄物,这就是铁证了。相信迟早都会破案,害月娥的人总会罪有应得。”  父母以请吃点心的理由客气地把客人从房里叫到厅里,感谢他来探望。少时,送客。  望生如被打了一针强心针,眼睛突然睁得老圆,神情突然清醒过来!  他起身坐在枕头上,背靠床头,似乎进入了深深的回忆,只是不说话……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强奸,我扑下去时她就死了……那东西,是我的?我弄到她衣服上了?我该死。我怎么说得清……对,我不说,我死也不能说,没有人看见,谁都不知道……  望生又浑身筛糠似的颤栗起来,满脸惊恐,语无伦次:“我的……是我的,我该死……”  七天的不醒人事,就这晚清醒了一刻,也许是那老师无意中点到那最诡秘最敏感的穴处。这原本是个最简单最不是事的事,现在却成了生死罪证。你说没作案时间,人家可以算出你晚上有充足的时间条件。你作案后害怕,就说碰到鬼了。望生的清醒如昙花一现,马上又被幕天的恐怖淹灭了。他不敢碰这个事,一说就真的成了“敌人自己跳出来”。  心爱的人没了,而且死得那么惨!一朵花的嫩,舍不得你受惊恐,舍不得你受痛绝。为什么不让我撞见?我会舍命来保护你的。为什么不让我代你去死?我宁愿用我的死换你的生,或者让我俩死在一堆。心爱的,在阳间爱你却不敢说,那就到阴间去会你吧。望生心死了,日夜浸泡在浓烈的恐惧和绝望中……  一个月,吃屎的乌狗没找到,没沾味的白狗死了。  白狗死在天不见地不见只有自己看见且死都不能说的鬼事上。  月娥的被害案终为一桩不了了之的悬案。不是不可破,而是无人破。虽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大队“头儿”不动心。群众先是认为“五类分子”子女命贱,死就白死了,后来觉得好像有个人一直在暗中藏着,有变魔术的本事转动别人的眼球。  总之,多数人认为:望生是真被吓死的。  这桩未破的奸杀案,像幽灵一样缠扰在断崖湾人的身旁。尤其女人,一想起就心里发麻!
  3  雪梅被锁在房里,日夜由哑巴看管。  起初,雪梅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哭,只想自尽。但一想到孤苦伶仃的老父,就觉得责任未了,还有心许相爱终生的方刚,和那最后一声呼喊——“只要我没死,你就不能死”,一直在耳边响着。我不能成了第二个月娥,我死了,他就成了望生,甚至成了两案并一的替罪羊。于是,她鼓励自己:我必须活着!  哑巴每天端饭,看着老婆吃完;在房里蹲着给老婆洗衣,尽管笨拙,但洗得特仔细。雪梅不让他靠近,愤愤地盯他,他便隔远点看着她。雪梅不上床睡,他就在地下铺两块板,抱条破絮睡地下,指指床,让老婆睡床上、盖新被子。  他常常看着漂亮的老婆,竖起大拇指;又点点自己,伸个小指头。在那复杂的表情里,有爱怜,有自卑,有自责,嘻笑时掩不住的自豪。无论雪梅多么的冷淡,哑巴是从心底里把她看成自己的老婆——天下谁也比不上的美娘子。我要好好保护她,不让人欺负,让她给我生崽,像她一样漂亮、有文化,将来有大出息……哑巴严严地看护着心爱的女人,完全把她当做自己的珍宝,不容失去,不容人碰她一根毫毛。  哑巴仇恨父亲,让我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细爱自己的姆妈。姆妈虽然长得难看,人又懦弱,但自己的衣食住行姆妈照顾得无微不致。怕我冷了,怕我饿了,床上身上补补连连,干干净净。  本来就可怜的家,父亲还要在外嫖赌逍遥。回家没好吃的,就对姆妈拳打脚踢。随手抄起傢伙,不管重轻。姆妈的脚被打拐了,右臂骨被打断了,洗脸洗不了脸,吃饭端不了碗,还要哑巴崽服侍。姆妈再也关照不了儿子,反倒要折磨儿子,觉得活着丁点意思都没有,便把一瓶杀虫的农药杀了自己。  从此,屋里失去了女人的气息和温暖,哑巴成了半孤儿,有一餐没一顿的瞎过,成了村里的最邋遢鬼。哑巴从别人歧视的眼神里,读出了绝望,乃至全家的毁灭,也催生了对父亲的憎恨。  这下突然有了个美玉般的老婆,哑巴看到了家的希望,也很有了做人、做丈夫、做父亲的信心。他神奇般的学起做饭洗衣,整理家境,好像人也变得聪明起来。老婆的到来,抵消了对父亲的恨——是父亲赐予了属于我的女人。  雪梅被关了将近一月,哑巴没有碰她,舍不得她再受伤害。反正是自己的老婆,慢慢地她就乖了,不急,强迫她会使她更恨自己。哑巴像服侍坐月子的人一样,照顾着雪梅,端饭端水,只是不让她出门。  麻眼几年没有了女人,虽然在外乱侵,但总不如自家的,还是胆颤心惊。山里人莽撞,管你是谁,一旦撞上自己的老婆被欺辱,殴断你的狗骨头还算轻,割你的鸟要你的命也是你自寻死路。何况你麻眼,什么都受你欺压,唯独剩下老婆一份自留地,这是政府给的,你若也要,能容得了你?!打死你也是自卫。山里为捍卫自己女人的命案,历来真的不算少。  去年夏天的一个初晚,麻眼在村巷里嘟嘟嘟吹口哨:“开会开会,快点!”一妇人啐一句:“催命,俺澡都冇洗完。”麻眼已蹿过墙角,突然停步:呃——澡冇洗完?立马转身。麻眼掇开小门,强悍地把少妇从澡盆扯起,水淋淋端在阔板凳上办了……妇人不敢大叫不敢反抗,娘家阶级不硬,她见过多例被麻眼整得没日子过。  未完,妇人丈夫回屋撞见,怒火冲天,管你主任不主任,背心一拳,又抓起冲脸冲身一顿拳打脚踢!麻眼吐着鲜血,鼻青脸肿抱头鼠窜,险些丢命。  另天,麻眼说:“晚上撞墙了。”  现在,房里关着个漂亮的知识分子儿媳妇,麻眼夜夜在门缝看动静。哪知道媳妇在床上躺,儿子在地下睡,心里就嚼:“没用的东西,浪费!”  一天大清早,麻眼喊出哑巴,示意他上镇买些肉,做给你老婆吃,哑巴兴冲冲跑了。      早晨的被窝,是淫念的温床。麻眼早就憋不住了,每个清晨都在被窝里雄纠纠地寻找发泄,满脑子是那天看到的嫩皮细肉,浑圆的大腿,和让人心跳足以犯罪的女人私秘处。哑巴前脚走,他后脚就溜进了儿媳房,没有一丝羞耻,赤裸裸的撑向还在被窝里的雪梅。被子一掀,像饿狼般扑了下去。雪梅还没醒过神来,怒斥一声“禽兽”,就撕呀咬呀开了……  也是天眼杲杲,哑巴兴冲冲跑到河边过渡,口袋一摸,忘了带钱,急忙转身。  哑巴推开房门,只见被子掉在地下,父亲严严实实压在自己的老婆身上,便一步蹿上去,死拉硬拽,可就像磁铁吸住了似的——麻眼得逞了,这分秒,就是割屁股上的肉也舍不得下来。  麻眼的脸上身上被撕烂了,床边是雪梅被撕破的衣裳,哑巴看见老婆遭受非人的摧残,怒火万丈,随手抄起床边的杧杵,朝强奸者头上一捶!  麻眼像泄了气的皮球,头一磕,瘫了下去。待把他推下来,那里还流着罪恶的白涎。哑巴把雪梅扶起,给她拿衣,擦泪,去烧水让她洗身子……    雪梅昏过来,洗去耻辱,洗去万箭穿心,咬牙切齿地屏出一句:“我必须活着!”  麻眼死了,死在世人唾弃的罪恶上。  公安来调查,开始还怀疑是雪梅唆使哑巴共同谋害了麻眼,因为众所周知:雪梅和哑巴都仇恨麻眼。  哑巴拿出雪梅被撕破的衣裳,又拿来留着强奸罪证的床单,把打死人的杧杵提在手上,哇哇地比划着:先是拉扯,不下来,再猛砸一杵。没想打死他,只想制止他,可是——哑巴双手一摊——还是死了。哑巴用手指指自己,双手腕并拢——我打死了人,不关她的事,我去坐班房。  一家三口,突然只剩雪梅一人。雪梅想跑那是随时方便,可是雪梅竟然没跑。作为公公的麻眼,虽然天理不容,但收尸的后代都没一个,况且他的崽还是为保护我下牢的,我就把他埋了吧。  麻眼生前,于家半无造就,要说遗产,就屋北挡风的一排杉树。麻眼在世,就护着这排树,从小到大,绝不让别人弄断弄死。可以概括地说,麻眼一生的价值就是这十来根木头。麻眼生前常炫耀,说:“我死了有杉树棺材睏。”雪梅便遂了他愿,人都死了,还恨他有什么意义,果真请人把杉树砍了,做了麻眼的棺材。   哑巴的案子拖了很久,因为残废,亲情,伦理,强暴,正义,等等诸多因素,一例特殊的奇案。但哑巴不是具有监管风险能力的人,在押期间相对宽松。雪梅念及自入他家门,没有受到他进一步的迫害,还在照顾着自己,最终为惩恶大义灭亲,便来几次探监:送些干净的衣服,吃的,一点零钱。一次,哑巴刚开吃,气味从隔窗透过来,雪梅哇的一下吐了。后来,换个别的口味,雪梅还是吐了。见此,哑巴暗暗欣喜:老婆有了,一定是那头一天我种的。  雪梅走后,哑巴无比自豪,手舞足蹈“告诉”狱友:这是我老婆,还怀了我的孩子。每此时,哑巴脸上总很阳光,眼睛特别明亮,让人感觉他会努力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当爸爸的信心。  最终,哑巴还是被判了死刑,杀人偿命。哑巴接得判决,整个人突然蔫了!他想:是不是因为我是个残废,活着对社会也没什么作用?哑巴不吃饭不睡觉,只嚷嚷着要和老婆见最后一面。  临刑前日,狱管通知雪梅最后一次探监。哑巴手拷脚镣,铮铮作响,隔窗望着雪梅,和雪梅挺起的大肚子,眼里饱含眷恋、深爱、绝望和寄托。哑巴无言,喃喃的无字音代表了他的全部诉求。哑巴从胸袋里拿出一个小铃铛、一枝铅笔,郑重地交到雪梅手上,借机紧紧地抱着雪梅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抚摸她的手……哑巴流泪了,看不到儿子了,分享不到有妻有子的喜悦了,哇哇着哭得很伤心,也让人揪心!  雪梅接过二物时,全懂了哑巴的心意,虽然憎恨,但此时又心生怜悯,不觉也滚出泪水。  狱警在清理哑巴的遗物时,在他枕头下发现一缕青丝,顺溜溜的,依然光泽。没有人知道,这是哑巴入狱前,在家趁雪梅熟睡时偷偷剪下私藏的宝贝。在抓捕转运期间,他一直把它藏在内裤里,直到关入固定的牢房,才小心翼翼地珍藏好。哑巴把它当做老婆的替代,晚上枕它入眠,白天抚摸梳洗,一根也舍不得掉落,直到押往刑场。  当狱警把这份特殊的遗物交给雪梅时,雪梅禁不住又泪挂满腮……  雪梅为哑巴收了遗体。入棺时,把那缕头发隐蔽地包在他的衣服里,就让它伴着吧,他也可怜,何必要欠个阴魂的呢。  多年后,推山开路。就这么巧,同葬一处,哑巴的坟避过了,而麻眼的坟被铲了。杉木未烂,麻眼的尸骨腐化为泥。  编辑 | 删除 | 举报 | 收藏 | 16楼 | 打赏 | 评论  楼主 :钟爱今生 时间: 00:51:04  4  雪梅的肚子越来越大,受的苦难也越来越多。  饶舌之妇的嘴巴最为可怕,正如俗言“浅不浅似眼皮”,你长得比她漂亮就妒死你,你地位低就踩死你。雪梅跟她们一起做事,那是精神折磨。有的在旁斜眼瞄一下那肚子嚼舌头:“唉,里只囡可怜呐,不晓得亲老子到底是哪个?”有的阴阳怪气:“人争气不如命争气,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有的冷嘲热讽:“哎呀,读么卵书,郎不郎秀不秀,到头来还不是跟俺一样爬牛屎股(种田)?”……  几多不堪入耳,雪梅只恨没个地洞钻进去!每此时,恨不得跳进水里算了,恨不得连肚里的生命撞死!也有好心人十分怜悯:“不要把那些烂舌头捡进耳朵,各活各的命。你肚子这么尖,是个崽,好好把他养大,以后就有了依靠。”  雪梅得到了鼓励,想想:不管谁的种,他也是条命。天打发他到我身上投胎,就是与他有缘,你整死了他,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至于是儿是女不重要,都是我身上的肉。就盼长得像方刚,堵了那片臭嘴。  雪梅挺个大肚子,还要上山捡柴。不是请不到人,是不敢请。一个独身年轻女子,跟谁都不想走近,受人之情,万一别人要你还情怎么办?  队里分她剁猪草,那些刁妇半点不过界:平均分成一堆堆,都记一样的工分,做事也要绝对平均。  队里分她摘棉花,按人分田亩。别人袋子挂胸前,双手摘,又快又准。雪梅胸前不能挂,提个袋子在身旁,左手提,右手摘,就是再快也赶不上别人。为了完成任务,她一天吃两餐,早上带两只熟红薯,中午在田坝上“吃中饭”。直到星上夜空,她才迈着肿僵了的双脚缓缓回村……  队里分她拍荞麦,怀里抱进一条蛇,走了几米才发现,吓得打哆嗦!连荞麦一抱丢下地,举起莲杵就泄恨……小蛇昂起头看着她,她高举的武器又放下了,“走吧,你不咬我,我也不能打你。”便把它用莲杵托起送到远远的荆棘丛里。  好心人告诉她:“蛇是小龙,你怀的一定是龙种。”  “你就会哄人!”雪梅化惊为笑。  秋去冬来,雪梅埋葬哑巴不久,生了,一个男婴。她千盼万盼想像的,和千害怕万害怕不能像的,结果一样都没出现——他像娘。雪梅有点失落,更多的是放了一心,就怕像那恶魔。接生娘说:“男想女,就像娘;女想男,就像爷。”一句话又让雪梅心里打鼓——那几个,哪个不是猴急猴急?  接生娘又说:“男像娘,状元郎;女像爷,富得爬。”一句话又把做娘的逗笑了。  方刚以为是哑巴的遗腹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感到他本不该来,又觉得雪梅的可怜——从此要挑起孤儿寡母的重担。她没有一个亲人,又不肯接受他人,怎么办?毕竟曾经同病相怜,曾许相爱终生,内心深处的牵连不是可以一时外在的变化而割断的。  方刚撑着拐杖,常去看望村子里的雪梅,虽然做不了太大的事,但坐着的活全做。比如:洗衣、弄饭、烧水,收收晒晒……他还是舍不得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弄坏了身体,听母亲说那是一辈子的事。就算别人的种,孩子本无错。别的都不想,当下就是要照顾好她母子,也算是对曾经爱过的一种补偿吧。  初冬的太阳,温朗地洒在雪梅的小院,把万国旗般的童衣、尿布,和雪梅产后的一切,照晒得洁洁净净,在暖风里五彩轻扬……方刚看着自己的“作品”,乐滋滋的很有成就感;收下来搓软折平,还闻到鲜鲜的太阳香,夹着特有的宝贝味。  方刚把雪梅的月子照料满了,便不再常来。  雪梅带着儿子自管自。  上山砍柴,把儿子托付给邻居婆婆,从自己肚里省出一碗饭端给那婆婆吃,婆婆跟带自家的孙子般细致。  下畈做事,把儿子背在身上。开工前,在田坝铺一块稻草,草上铺件旧棉衣,把儿子放好再做事。儿子一哭,娘上岸喂奶;儿子一笑,娘的疲劳顿消大半。  大人每天一斤谷的口粮定量,机成米才六两,只够两碗饭。喂奶的人汤水穿肠过,糠都要磨粉吃。小孩口粮半斤谷,只够做三碗米糊。儿子一天天长大,娘一天天消瘦。儿再长大,娘再缩食,把自己一份养儿。春天,蔬菜未播,牛藤花盛开,娘捋来一篮篮当饭吃;夏天,园子旺盛,蔬菜便是主粮;秋天的红薯,冬天的萝卜,没有哪一餐吃过干净饭。一年一斤半油,母子每月二两半。做饭时,村巷里常有主妇拿只匙子借盐下锅。  方刚也苦,拄着杖无能种庄稼,更别说给她种,自己的肚肠总是干瘪瘪的。这年头,私人多养了一头猪几只鸡,或以小技术寻点杂收入,都叫“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还是穷一点安全,他断不敢以身试法,甚至坑了她母子。  麻眼在时,没人斗雪梅,因为麻眼心里暗藏着那个私欲,可以一手遮天。现在麻眼死了,雪梅一个无主的寡妇,偏又是个天生丽质城里来的“洋货”。非但单身汉,有妻室儿女的三不像也心怀鬼胎。几个在背后交头接耳:“哎,你说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处处都漂亮,味道也不一样?”那眼色就像豺狼眼睛射出的绿光。  雪梅成了许多想入非非者的猎物。你不搭理,找个理由整死你。本不是女人干的活,要你做;你努力做好了,还吹毛求疵,扣你的工分;你若申辩,马上就开批斗会。半夜放回家。回家了也睡不得安稳觉,一点狗叫猫爪都心惊肉跳。日复一日,每一昼一夜都特别漫长。  凌晨扯秧,雪梅迟到三分钟,一到田边被喝骂:“你是聋子,没听到吹口哨?”  雪梅低声细语:“我带婴儿的人要喂要洗要换,不比无牵挂的人爽脱,请你原谅。”  “哼!原谅?你是一天可以原谅大的吗?三天不批斗你身上作痒是吧?”那男人伸手搭在她肩上……雪梅身一扭:“别碰我!”  男人尴尬地使劲一按:“那就跪多些时吧!”雪梅被捺跪在泥泞的田塍上……  酷暑到了,分任务割禾。雪梅也想尽早当儿子熟睡时趁凉下田,黑曚曚的走到路上又返回了。去年也是清早割禾,有人把个十六岁的女孩捺在禾田的稻草上强奸了!女孩敢怒不敢言,家庭阶级不好。雪梅只有等光天化日田野人众时才开镰。但任务是死的,雪梅只好把酷热的中午顶上——别人在午休,她蹲在稻丛中淌汗。虽然知道可能会中暑,但总比被人侮辱强暴好。  冬天,男女老少做水库、筑圩堤,土方分下队,队里分到人。自己的任务都完不成,没有人“吃大锅饭”给别人顶数。早中两餐工地吃,自己带菜,队里统一做饭。天刚亮,雪梅挑着一头锄钯篼,一头箩里的儿上工地。吃饭半小时,别人狼吞虎咽一阵风,雪梅要管两张嘴。一匙匙喂儿,自己囫囵吞枣。儿不能吃冷,自己长期喝风。遇到经期,谁也不准请假。抓任务的在群众大会上说:“没什么精精怪怪的,买刀草纸就是了。”以至女人小解跑多远、几人行都要管。  为了使自己暗淡,雪梅将长发自剪短发,穿蓝士林褂、黑大脚裤,但别人还是说她“骨胚子好看”。漂亮本无罪,但加上了出身问题就成了灾难。灾难中的雪梅,无论体力和精神受到何等折磨,都决不屈服。她抱着儿子,就像胸中有团火,“我必须活着!”熬过了黑夜就是黎明。第二天,她又昂首扬眉,勇敢地面对上天赐予我的宝贵光阴。  “黑五类”子女,难事苦事少不了她。不是不知险,而是你一缩脚,就有被批被斗的威胁。  这年的洪水来得特早,还是二月,一连下了二十天。村前驼子湾的水日涨一尺多,眼看就要漫过坝顶。如果大水一来,坝内的农田一半要淹。不仅所有油菜、红花草全没了,而且马上要春耕播种——这是决定山里全年命运的一季。  滚滚洪流从上游咆哮而来,昼夜不息,而驼子湾及下游又被去冬改河造田缩狭了河道。洪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狭窄拐湾的河道里横冲直撞!似乎找不到出路,旋转着一个个巨大的令人生畏的漩涡……  村里所有人都出来了,凡有点抢险能力的都涌到坝上,铁锹、土篼、木桩、门板、蛇皮袋……只要能救灾,倾尽所有。地势低的村庄,老人抱着孙子往高处爬,不停地来回捡衣被和吃的,“快,快逃命!”  望着翻江倒海的洪峰,脚下这条全靠肩膀皮子挑起来的土坝显得如此单薄,好像一个浪头就可以撕开裂口,好像瞬间就可以将它夷为平地。只要坝一沉,坝上的几百人很难说有谁能虎口逃生。山里人不会水,况且这是排山倒海,坝高五米水墙就有五米,你来不及呼吸一口,就被悄无声息地吞了。  抢险就是救命!平时“抓革命促生产”叫得最响的,这时噤若寒蝉,裹着薄膜直发抖,再不敢赴汤蹈火。  大雨还在下,雪梅薄膜一掀,抱起一梱桩,顺着外坝往下溜,“下桩!”一声尖叫,横贯坝巅,所有人像被电击了一下,纷纷入水……  风雨把雪梅的短发乱成了翻毛鸡,她泡在齐腰深的水里扶桩,让男人们一根根锤牢。桩牢了,填沙包的源源不断,堤坝就得到了加固。  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一泡就是半天。忽然有人大叫:“雪梅雪梅,你伤啦?”“没,没有哇。”俯视腰下,血水晕红了一片……  这洪兽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撞上了女人的花季。做了娘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断了活路——别人说你躲躲缩缩,斗死你。  叫她的自然是方刚,他来装沙包了,跪在泥地时,心却放不下那个女人。  大雨斜泼,坝顶的方刚腋下一拐杖,侧徛着,如风雨山头畸形一杆松。  终于,雪梅上来了。是受不了水下的久泡,还是不忍心那人的风摧,只有她自己知道。  雪梅甩甩头发,浑身湿淋淋,冲方刚婉尔一笑——谢谢你的关心。然而,她不能料到:就是这猛兽一口,咬去了她终生再也不能花开结籽的天然!  驼子湾的堤坝保住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坝外一排坚实的木桩,永远地插在深土列成巨龙,夹以坚实的沙包,成了断崖湾形义上实实在在的长城。  二十多年后,在退耕还湖中,湾对面的坝后退了,这边的长城依旧,继续守护着山民和庄园。
  日子没头没脑地过,但谁都逃脱不了现实的羁勒。  方刚在风雨中等待,站在哲学的山头,守着心中的信念,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绝不虚度,励志卧薪。他常常在寒窑中仰望天窗,见云涌浪卷,却坚信那上方必定是蓝天,宇宙之大之序,是不可以改变的。活着,就是胜利。  祸兮福所倚,方刚撑着个拐杖,很多体力劳动做不了,也正好给他养精蓄锐以图后发的机会。“双抢”时,他在仓库做保管员,当中老年后勤队伍的头领。防洪抢险时,他坐着编草包,紧急时跪着装沙袋,起码可以不下水,去冒水深湍急的危险。  按理说,方刚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地把雪梅娶进门:一、有感情基础,且不止一般;二、都需要对方关照,男拐脚女无靠;三、门当户对,文化相近,没有阶级落差,蔽帚自珍……  雪梅有意,常来破窑帮这帮那,而方刚总是不以理睬。到后来,甚至远远望见她来,立马关上窑门,装作出去有事的样子,让她搭不上目标。雪梅很伤心,是不是我对不起你?是不是我关心你不够?是不是嫌我带个孩子拖累你?猜测想了一大堆,好像个个都成立。唉,为什么要我做女人,为什么男人的造孽总是要女人承担?雪梅一次次求问,希望能重燃爱的火花,但方刚总是避而不谈,昔日的烈焰与现在的火苗全部熄灭。  白天,在队里劳动,看见雪梅眼睛红肿了,别人以为有毛病,方刚知道,昨晚又哭了一夜。爱与被爱是幸福的,而相爱不能爱是人间最大的痛苦。  其实,方刚也在被痛苦折磨着。不是不爱她,不是怕担责,也理解她所有的现实都是不得已由他人造成的。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起再度摧残?千里之内,举目无亲,我应该成为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但是,我这副残身,这般的处境,拿什么保护她,拿什么让她幸福?一旦跟我结合,定是雪上加霜:那些心怀鬼胎却“阶级过硬”者,必然无事生非,三天两头以各种名义整死我们,让你日无饥食,夜无安宁,甚至棒打鸳鸯,拆为东西。如此,岂不是坑了她?自己住破窑也就住了,怎能把她也拖进来?  雪梅独撑户门一年多了,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她一日无主,方刚便一日不安。  方刚无论如何辗转反侧,都想不出两全之计。罢了,只有割爱。  深夜,他睡不着,撑着拐杖去了另一个地方……
  5  断崖湾的人,确如民谣所传:男人要出去,女人怕进山。出去就意味着有出息,哪怕是死,也比困在山里壮烈。  断崖湾的人,是杂姓,谁都不说祖籍哪里,何代迁来。男人都是来去匆匆,天马行空,剽悍倔强刻在一代代的骨子里。  日寇来了,炸弹扔到了断崖湾,硬头的父母姐弟全死在一片废墟里。硬头从镇上回村,见此惨况,眼睛都冒出血来:“小日本,我抄你八辈子祖宗!”他悲怆地嚎叫着,赤膊背起一具具尸体,放在南山脚下,一口气挖了个大坑,把一堆人埋了!  硬头光棍一条,出去了,从此没有回来。有说入了绿林,有说当了壮丁,有说参加了八路军。  所有的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都擦上了边。  硬头出去后,哪一伙都不上,一把大刀、一管猎铳,单干!见日寇就杀。人多时,远远放铳,铳响人翻。自制的铳弹,小指头大的直径,前胸进后背出,脑壳都打穿。待敌队反击,不见踪影。遇个别哨兵、大小便者,一刀下去,不是破头切瓜,便是横断葫芦,唔都没唔一声。看着血浅如飞,鬼子圆瞪瞪的眼珠子,硬头十分的得意!常常在来得及的情况下,在尸体上放张纸条:中国硬头。  硬头之所以喜欢单干,是因为不愿受约束,神出鬼没,方便自由。  敌人悬偿抓硬头,硬头便出了名,百姓赞扬为英雄。国军也在找硬头,一是保护他的安全,同时收编绿林打日寇。这样的文武骁兵,好好培养,是难得的将才。  一次夜战,硬头正砍杀过瘾,却被敌人包了饺子……敌人要活捉他,剥皮,割肉,慢慢地治死他,以雪恨。硬头脸上身上全是鲜血淋淋,宛如从血池里捞出来,围敌竟不敢近前。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国军又将日寇包了饺子,一阵扫射,鬼子全栽了。硬头毛发未损,感谢救命之恩,再也无法拒绝国军的盛情,便加入了抗日正规军。  正规军正面作战多,阵地战,千军万马,气壮山河。硬头初入,既有振奋之激情,又觉得不如以前单干灵活自由。打得好好的,乘胜追击时忽然要撤退;伏尸如山,却又要硬着头皮往前冲。他憋着一肚子又一肚子气,常常跟带兵的长官叫骂:“官僚主义,木头人打仗……不如我拉一拨人马,另立山头!”  长官果然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带个尖刀班摸岗楼。硬头胸一拍,立下军令状:“不完成任务,没脸来见您!”  硬头摸岗哨,动如脱兔,黑暗中钻林子一个人钻了老远,后面的人竟找不到班长的影子。硬头灭敌心切,头也不回,以为自己多快别人也有多快。一到哨脚,刀一抹,鬼子倒了。可这不是杀一个人,而是要把整个岗楼端掉。等了等,后续还未到,可敌人要换岗。鬼子一见前岗失了踪,立即转动探照灯光芒四射。硬头的战士正躬身小跑到岗楼前面的开阔地,就在突然如同白昼的照射下,十几个人全暴露……最终,岗楼没拿下,战士一个没回来。  狡兔孤胆英雄,撂了几个鬼子,脱了险。立了军令状,没脸回部队。但,鬼子还是要打,我的特长就是打游击,想想,跑到八路军这边来了。国民党,共产党,二度合作,到哪都能打鬼子,这就行。  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一身的伤疤,硬头终于弄懂了什么是战略,什么是战术。打了五年仗,到了连长坚决不肯升——官大了不能上火线,我就喜欢面对鬼子杀个痛快!死不怕,命长命短天注定,战场上死了是英雄。  硬头南征北战,从江南打到华北,从正面打到敌后。当连长时,跟部队的女通讯员处上了。在山林里做爱,在战火中生产,没过过一月安宁的日子。儿子刚满月,部队要开拔,夫妻俩咬着牙留给了老乡,相约等战争结束来拜谢领回。  岂知,此一别成为永诀,夫妻俩完全彻底地从世上消失了。老乡长盼短盼,这都抗战胜利了,怎么还不来要儿子?老乡可怜这个战争的孤儿,连个名字都没有,遂取名“抗战”。更为可惜的是:他父母只要多活几个月,就看到了胜利。罪恶呀……  时间一晃二十年,抗战送走了恩人养父母,怀揣恩人临终给的一张黄表纸,找到了故乡断崖湾。凭硬头一个印子里磕出来的长相,乡亲们认了,并腾出地主分的半边屋给他安身(也就是方泰安的房子)。一个孤儿,大家罩着点。  翌年,“文革”爆发,抗战成为来路不明的可疑对象。一说是土匪强盗的后代,一说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子女,父母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叛国投敌了……  抗战看到的似乎都是怀疑的眼光,好像随时都要被抓去审问和挨斗。如果真要被审问,我连自己都说不清啊。养父母也死了,谁证明我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  为了火不上身,抗战处处谨小慎微,从不与人斗角,能帮人尽帮人。仗着年轻,和社员一起做事时卖命多做,记工分时自报平均算。除了生产表现积极,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自保平安。  春后,水库涵管的封盖扯不动了,大水长流,如此下去蓄什么水保庄稼?  全大队没有一个会玩水的,都是山里长大。抗战自告奋勇:“我下去试试。”  说这话时,他也是麻着胆,从没有钻下过这几十米深的水底操作。为公家冒一次险吧,换取大家的好感。有危险赶快上来,做好了立了大功。  以前放水封水都是人在岸上,扯那两根铁缆索,转动木圆盖,圆盖底下钉了橡皮。扯这根打开涵管,扯那根封闭涵管。哪知今年失灵了,几个人都扯不动,只有派人下去: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是铁轴生锈了,总之要在水下解决。  坝上一堆人,大队干部提来一瓶酒、一碗肉,和颜悦色地鼓励抗战:“喝点酒暖暖身子,全大队的眼睛都看着你了,碗里的饭就靠这口水了。”  这一说,抗战就真的好像英雄上战场,肩负着全大队的重托,快速地喝了一口酒,嚼了几块肉,衣服一剥,只一条裤衩“咚”的一声下去了!  钻到涵管边,立即被强大的吸力吸往管口,这要命!一旦吸上,肚子就成了封盖——那是怎么也挣不脱的。他马上用脚在封盖上死劲蹬紧,使身体渐渐离开险区,立即上浮……  上了岸,抗战惊魂未定,说差点把自己做了封盖。又叫大队干部:“快去找两条破棉絮,把坝外涵管洞口塞紧,不能有水出,我再下去弄。”  大队干部这才想到:“哎呀,俺哪里这么笨哪,差些让你出危险了。”  一个多小时,找来两条黑不溜秋的破絮,把出水口塞紧。再不会有吸力了,可以安全地在水下作业。  抗战饱吸一口气,再次入水。原来是缆索绕到了盖底下,越拉越紧。他憋住气,使出吃奶的力把缆索一点点拉出,复原。气完了,边喝水边把封盖转好……  再拉缆索,轻轻松松转动封盖。  水住了。坝上所有人欢笑起来,夸奖抗战:“要不是你下去,水都要放干,下半年一季禾就要上天!”  可是,事过之后,又有人说:“他是不是假装积极,怕人查他?”  舍命冒险的堵水英雄仍没有好日子过,日夜提心吊胆。  熬过了两年,“清理阶级队伍”来了,全国一盘棋,“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抗战在战战兢兢的日子里,睡在床上都诚惶诚恐,生怕查出个反革命后代。  哪料到,突然皇恩浩荡——上面查来,抗战系烈士后代,父亲雷硬头是抗日英雄。  资料记载:雷硬头所在部队,一九四五年春季对日大反攻时,在东北围歼日军兵团的战役中,担任诱敌深入的钓饵战术分部,以全部壮烈牺牲的代价,换取了全歼日军兵团的胜利。雷硬头夫妇均为此次战役的烈士。  当地老乡将这么多无名英雄,草葬于战场——这个曾让日寇铁蹄蹂躏无数,最终全军覆灭的纪念地。  抗战初闻,狠狠地搓了搓耳朵,没听错吧,怎么瞬间从反动派变为了民族英雄?啊,父亲最终是在八路军。  抗战一下鳌鱼翻身了——  抗战被调到公社去了,任社办企业搬运队队长。领导说,要不是没读书,可以安排更好的工作。  (待续中)
  雷硬头睡在土里怎么也想不到,死了将近三十年,竟然改变了儿子的命运,让他从农民当上了干部。  但这种干部,还是实质上的农民:干的是力气活,原始的草帽背驮,没有任何机器,与工人搭不上界。唯一与纯粹的农民区别,就是上了镇,有单位,有办公室,每人一间八九平米的住房。  住房放张一米宽的木架子床、一张小条桌、一把木椅,就算配齐了,其余生活所需各自办理。  搬运队,就是到河边把船上的货卸上岸,把岸上的货背上船。遇到沙子挑沙子,稻谷上市背谷袋,货车来了装卸车,仓库腾仓帮转运,钢铁、石灰、树木,乃至磉墩、砖瓦……有什么搬什么,百分百服从客户。若大的一个千年湖滨古镇,水陆两运,一年四季搬不完。  正因为活忙,这样的力人单位才能生存,且还有不小魅力——许多农民想进都进不了。搬运队拿固定工资,二十多元一个月,出勤绝对平均,谁也别想偷懒。哪个少背了一袋谷、少搬了一块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不明尖出来,让他自知就行了。其实大家共收共分,都很自觉,没有人专吃别人的肩膀皮子。若有病痛,请假登记,但不可能经常旷工。所以这样的单位,只能容得下年轻健壮者,不胜任者自觉告老还乡。  抗战孤身一人,在家里住惯了,突然到镇上单位去当头,还有点腼腆。虽然年近三十,但这些年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过。这突然到来的“领导”让他手足无措。他的办公桌长期灰蒙蒙的,所有搬运安排和记事,都叫坐对面的会计做了。他就整天一顶大草帽,一件灰背心,短裤凉鞋,领着几个队员赶到这里,又跑向哪里。收工后,仍回断崖湾,脏衣一洗,随便吃点,明天一大早又急急赶去上班。没钱买手表,太阳就是钟。单位虽有食堂,但都舍不得钱,只吃中饭,因为一片菜、一块柴都是买的。大家都要靠这工资养家糊口,抗战还是一个单身。  抗战的队长,居然当得很好。队里先来后到之新老员工,无不服他,可谓喝水成兵。无论公社、镇上单位、船家、车主,所有搬运任务都能按时完成,风雨无阻。因为接的活多,搬运队收入也多,上交公社的公积金增加了。经报请公社批准,搬运队集体加了一级工资,每人每月五元。五年都没有的事,你说能不欢欣鼓舞吗?而究其真,就是硬凿凿的一条:队长以身作则,不怕累不怕苦,大公无私。不多吃多得一分,干活走在前头,哪个不服?  抗战带队只一年,评上了社直企业先进单位。要他在全社三级干部大会上介绍经验,可真难为他了。他多次拒绝:“我宁愿背石头,也莫要我作报告。”别看他长得标标品品,干起活来顶天立地,但要上台讲话,就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地洞没找到,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皮献丑:如何如何在大雨中、在毒火的太阳里、在冰手冰脚中,把一座山又一座山的货物,在限定时间内用肩扛背驼装卸完成……事迹虽然很好,对脑力劳动者可能很感人,但座下绝大部分是辛苦的农民,几乎都认为是本份,把我的话给代言了。每场报告结束,他都很不好受:我这是在献丑啊,整天赤膊短裤,做着又脏又累的活,还摆什么脸?可恨没读书,要是有文化,现在我还要做这样的事?  (待续中)
  6  男人长大成人,便想娶妻成家。不管来自经济、政治等方方面面的困压,都改变不了几千年来的自然之道。  还在山里时,抗战就非常羨慕方刚,你也是受压制的人,竟然有个那么漂亮城里来的知青喜欢。抗战因出身不清,长期如履薄冰,断不敢有非份之想,羨慕就是羡慕,充其量只能夜作干渴的口水。  那次方刚外出做水库,在镇上托个扣结给雪梅,抗战可是非常乐意,从没机会接近她。  当看见她身陷囹圄,骤然又气又怜。但,我是个什么人?我有能力解救她吗,那不是拿个鸡蛋往石头上撞?抗战隔窗悬望,恐怕麻眼父子发现,只一眼,不及分钟,却是悲愤不平。  方刚不在的日子,抗战多次想帮点雪梅什么,可哑巴形影不离。他能将禽兽老子一棍砸死,还能容忍任何他人接近他的老婆?抗战空有一腔热血,一片善心。  方刚成了拐子回来了,雪梅心里仍然只有方刚。抗战不想从中插上龌龊的一脚,况且拐子也确实需要有个人照顾。但拐子做不了体力,抗战帮雪梅砍树,给哑巴做了棺材,埋了坟。哑巴死后,方刚又不娶她,别人占不到她便宜就整她,抗战暗暗为她担心,常装着偶然路过断掉别人的阴谋,更别说落井下石。  没有女人的家,算不上完整的家庭。以前没有能力爱,现在条件改变了,抗战下决心要在而立之年务必打造这迟到的春天。雪梅有文化,几次路上碰见她,跃跃欲试,但问字没出口就被挡回了:“我不配你,出身不好,又有孩子,你在镇上可以找到更好的。”不容抗战回应,雪梅风样的跑了。  抗战知道:她心里,谁也取代不了方刚。纵然我好手好脚有工作,也不过一个粗人。知识分子的心里,不知道图的究竟是什么?知识分子的眼睛,不知道看的究竟是哪里?  抗战越来越觉得文化的重要,自己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便盘算着一定要找个读了些书的,既可帮自己,以后还可以培养孩子。可是,镇上的女人不好找:年轻的嫌你大,大龄的多是没人要的(有严重缺陷);镇上人吃商品粮,谁都不嫁农业户口;即使搬运队长,性质永远是农民;人家宁挑国编单位扫地抹桌的小职工,也看不上你这种单位的头头;镇上的女孩都读书,不愿与文盲过一世……抗战翠绿的理想搁在荒漠的现实上。  冬夜,漫天飞雪,世界一片洁白。方刚腋下撑着拐杖,深深的“逗号”在雪白的小道上从这个村往那个村一直延伸,那个窗户透出的灯光在洁白的天地间宛如一朵红花。  方刚敲开了抗战的门,这个也曾是方刚的家。  地主的房子,当然很好。宽敞的大厅,鼓壁到顶;前后厢房正房,上楼板下地板;青砖黛瓦,封火山墙。走进这幼时的家,方刚的温馨感油然而生……但再好也是他人的,民族英雄的后代,住着无怨。这既不能成为我的爱屋,但若能成为她的暖房也算弥补一件遗憾。  方刚如茅庐卧龙,人在山里,却镇上的世情参透得不差上下。今夜来,就是要敲定一事。  方刚说:“战哥,感谢你去年给我传的话,让她活了下来。”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抗战急了,生怕有什么说不清。  “别说了,断崖湾谁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上没有白做的事。你帮了一对孤儿寡母,你积了德,作为雪梅的好友,我能不感谢吗?”抗战平静下来,坦然地面对方刚。  方刚接下去:“战哥,我们曾经患难与共,但现在你我是两重天。你可以挑镇上的女人成家,而我养活自己都困难。”  “不要这样说,我们是穿一只裤脚筒的人。你以为镇上的女人那么好找?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难呢。”抗战的本色里没有任何炫耀。  “既然如此,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哪个?”  “雪梅。”  抗战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刚:“这么冰天雪地,你跑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谁不知道,她是你心上的肉!”  “正因为我爱她,所以把她托付给你。”方刚语气沉重地说,“你看,我有条件爱她吗,能给她住,能给她穿,能给她安全吗?而你,我没有的你都有。跟你,她可以脱离苦难;跟我,她只会掉进深渊。”  屋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两个大男人全成了哑巴。  抗战知道方刚说的是真心话,却又来不及接受这天上掉下的馈赠。况且,一个优秀的女人,是可以由别人馈赠的吗?  方刚的心里更复杂,他怎么舍得割下这块肉去送给别人?多少回夜梦中看见别人侵害她,他挥刀割了那根恶棍!惊醒起,又感到万般无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想她好,只有放生。爱在这时,不是拥有,而是放弃。正如阿尔芒对女友所说:“对你的爱,超过了对自己的爱。”  “我一个文盲,她肯?”抗战不好启齿地终于表了态。  方刚说:“那边我去说。你人品好,踏实,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别的要求都没有,你把她带去镇上,给她找个事做,哪怕给你单位做饭也行,又有利于孩子培养教育。总之,你要把她带在身边,相濡以沫。她可怜,离开了我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你放心,老弟,我命有几长,爱她几久。我保证:永远不让人欺负她,要让她成为断崖湾里最享福的女人;把她的崽当做自己的亲生,好好培养送书,将来有出息。”抗战恨不得割血盟誓,以表达满腔的真诚。  “我相信你。”方刚如释重负,“她娘俩过得好,我死无牵挂。”  两个不同命运的青年,在皑皑白雪的冬夜,像一盆红通通的炭火亮着,暖着。  抗战送方刚出屋。目送他拄杖在雪泥里坚实而又孤独地点着“逗号”,又送了一程。方刚一次次叫回,抗战直把他送回破窑。非但送回,哥俩今夜抵足而眠。  方刚在这边苦口婆心,抗战在那边暗暗抓紧准备。  所有的道理都说尽,所有的利害比个透。“要活,你就必须离开我。只有活着,才有权力谈生命的意义。现在,活着就是我们的所有,所有的浪漫主义都必须向现实主义让步。”方刚拒绝了雪梅的所有示爱,关上了痛苦的大门。  雪梅除了抗战,便再无可以依靠的踏实人。断崖湾太小了,容不下游目骋怀。一对孤儿寡母,一月可以忍受,一年可以等待,但目标都不见,海岸在哪里?这样的等待和苦度还有意义吗?昨日黄花就是明日黄花,别人的等待也是有限度的,婚姻大事八至九成靠的还是缘。唉,算了,听他的,姑且不错。而不听他的,又能听谁的?还有谁真心爱着我?方刚呀方刚,这回听你的,如若不好,我跟你没完!永远不要忘记: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待续中)
  7  一九七五,对抗战而言,是个特殊的年头。  春节期间,他一会哼着《小桃红》,一会哼着《红梅赞》,欣喜万分地把房子打扫干净,褙上报纸,准备结婚。又趁着假期,决定上东北祭拜父亲,告诉他,儿子要结婚,娶了心爱的城市知青。  父亲在那里长眠了三十年,不知墓在何方,有没有碑,甚至有没有名字,有没有人祭扫?该死的日寇,雷家就剩我一枝苗。今年是抗日胜利三十周年,我一定要去看看父亲。没有父亲当年的浴血奋战,就没有我的今天。  抗战到公社办公室开了介绍信,立即启程上东北。  三十岁的人,又当了一年单位头头,寻找父亲之路倒也顺畅。在墓地管理大爷的介绍下,抗战忘记了一路七天七夜的疲劳,迫不及待地奔向墓地。  这是一片荒芜的山岗,早春季节只有白茫茫一片。少数碑石从积雪里露出一截,向世人告诉着何人何地,曾担何职,死于何战,许多连年龄都没有。抗战找遍了墓地,自然没有一碑是属于他父亲的——凡碑石都有立碑人名字,抗战虽不认得,但料知必是子女所立。  抗战只能在烈士名册中找到父亲,大爷指给他看:“雷硬头,x省x县断崖湾人,牺牲时任八路军连长……”抗战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串串落下来……边哭边抚摸父亲的名字,泣不成声。  很久,他抱着十分的渴望和侥幸,问大爷:“能吿诉我父亲尸骨大概埋在哪个位置吗?”大爷摇揺头,叹口气,“那时候都是草草掩埋,死的是一大片呐,马革裹尸都没有,哪知道哪里埋的是哪位。解放后,政府拿钱重修了一下,做了许多坟堆,但立碑的不很多。”  抗战决定给父亲立碑,一是感恩,二是缅怀,让子孙后代和世人永远知道父亲是个民族英雄,而不是乡人讹传的绿林好汉。  抗战要大爷带他去刻碑的地方,并请抄上烈士名册中的记载。里把路,大爷边走也说:“你也算是个孝子,几千里远跑来给父亲立碑。”  “哪谈得上孝,三十年都没来寻过父亲。”抗战惭愧地说,“要不是找不到父亲的骨头,我还想把他抱回去安葬呢,让后人能经常祭扫。”抗战把父子的身世唠唠叨叨告诉大爷,又说:“就是我现在的工作,也是父亲用命换来的。”  刻碑人叫抗战报上子孙名字,抗战脱口而出:“我一个。”话刚落,又改口:“我还有儿子,叫——叫书……书生,对,就叫书生。”  忽然,他眼睛一亮,“师傅,干脆把我娘也刻在一起吧!”“好哇。什么名字,哪里人,生死哪年?”一句话又挑动了儿子的伤心——翻遍烈士名册,竟没有找到我的母亲。“我娘伟大啊,跟我爸打鬼子,死了连名字都没记下,更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抗战抹着鼻子,想不出办法,“你就给刻上‘母亲大人’四个字吧,放在我父亲名字旁边。”  抗战在公墓区找了一块向阳的地方,扒开积雪,光秃秃的,连草都没一根,正好立碑。他从管理大爷处借来铁镐铲子,装了三袋粗石细沙,买了一包水泥,把字碑背到墓地。按照碑石宽窄和入土深浅,放大空间挖碑沟。挖呀,铲呀,忽然一块有些明亮的铁砣子一滚。抗战好奇地拾起,用手掰掰,掰不动。他便放在石上用镐头砸开,里面一截明晃晃的小钢轴,光滑精细。抗战忽然灵机一动: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一种感应——父亲把阴灵托付于我?于是,很崇敬地用衣服把它擦拭干净,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先把碑立好,再带它回家。  父亲的碑牢牢地立好了,抗战终于了结一桩多年的心愿,从此永垂不朽。跪拜父母,许下年年扫墓的孝心,暂别南回。带着成就感,几分喜悦,把父亲的英灵——精致的小钢轴,紧紧包好放入袋中,一路相伴。
  春节假期,东北一往返,没了。还有,新年伊始,搬运队一切工作计划安排,时间非常紧张,根本办不了大宗的私事。抗战和雪梅的婚日选在五一节,这时,单位工作进入了正常运行,农民的春耕也已结束,公事私事两不误。  结婚日,新郎异常高兴,而立之年,终于成家了,从此有个相依相伴的帮手,有个安乐的窝。摆了六桌酒,山里的朋友和单位的同事都来了,每人二三元礼金,非常感谢,看得我俩起!方刚又当娘家人又当大红媒,倾尽其囊办了脸盘毛巾牙杯牙刷都成对,把个妹妹送进雷家门。  酒席喝到傍晚才散,新郎所到席次,乃“舍命陪君子”—— 今生没有资格考状元,只此一回做状元郎。洞房新置了罗帐、彩被、荷叶枕、一只红漆木箱,还有最炫目的收音机——这是新娘提出的唯一高档要求。这一切,不是抗战在单位工作,断崖湾人想都不要想。  而新娘,虽妆得粉面桃花,美若天仙,但并无神彩飞扬,反而常掩面拭泪。别人出嫁,前护后拥,娘家人一大溜,而我出嫁,除了方刚没人顶这个位。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新婚还是旧婚,什么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嫁?  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不过里把路,雪梅坐在抗战借来的自行车上,由他缓缓扶行(按乡俗,走上门的媳妇身分贱)。这一程,雪梅最是复杂:从初恋的怀里倒向另一陌生,从书香的寒窑推进空虚的暖房。别了,曾经的你;别了,我的爱……崎岖的路上,你不要摔了;风雪黑夜,你莫要寒了。我再也不能给你洗衣做饭了,再也得不到你让我心动的呐喊与欢笑。春花流水,那是我的相思泪;秋雁悲鸣,那是我的念绝哀号。苍天一片云,牵一下泪泗滂沱……想我时,抱紧我——那书里有我的气息、我的心跳、我充满希望的眼神。  为什么,被当作牲口一样挪动的总是女人?  为什么,女人原本无罪的美丽在历史的浪卷中常常成为灾难?  雪梅现在想通了,再不怪方刚,无怨无悔。他没错,他有着常人不能企及的高尚。为了我,他颠覆了“爱情是自私的”常理。站在活着的角度,他是强咽着痛苦,而努力缔造别人的幸福。我理解了:一切都是命,民命制约于国命。凡民众踔腾跛蹩,都不过为着生存,行性不同而质本无异啊。人们生存的过程就是不断地适应,不断地修正自心,而改变外在使之迎就于我往往都是幻想。  剪罢窗前烛,低头弄女妆。星月躲进云里,青鸟吟唱“百草发棵”,初夏的燥热抵御着龙凤锦被。  雪梅还是不好意思,和着衣又拽上了被子。睡不着啊,躺上陌生的床,一个陌生的人,一闭眼,身上就起疙瘩。那个光天化日下的残暴,那个与方刚的刻骨铭心,像影子般一天也没消失。女人的身子是什么?是自尊,是自爱,是灵性而不是物欲,是千年修成的圣果和馈赠。她可以包容,但不是公厕。她是含羞草,天生就是有意识的开合。封闭了两年半,春风不度玉门关。她渴望有棵大树可以作依靠,但当大树就在身边又觉得太突然。世说人生三喜之一“洞房花烛夜”,而我却感到万般纠结……  一夜莫言。他也醉了,困了。娶个老婆不容易,劳力劳心,耗尽所有。雪梅给他洗了脸擦了脚,用半边薄被盖住那肚子。人各一头,不仅仅是怕闻酒气……  次日,抗战依然挂满笑容,两颗心,慢慢融合就好了,天鹅肉迟早都是我的,幸福已从昨天开始。他憧憬着未来的美满无限,家兴辉煌。他把雪梅当珍珠般的捧在手里,藏在心间。给她端水端饭,一定要给她洗脚,絮絮叨叨地喜不自胜:“老婆,我们俩一文一武,正好搭配。你莫嫌我,我会尽心尽力爱你的,一直爱到死……”雪梅一巴掌堵住他的嘴:“别乱说!”一句就够了,等一下又把个好意弄得不吉利。  雪梅的心软了,被这个憨厚真诚的男人含化了。我有什么自高,一个二婚女,还带个孩子上门,人家可是个红花郎。婚姻的支柱是爱情,而爱是泛滥的形式,情才是永恒的核心,得爱容易,得真情难。婚姻的载体是家庭,家庭是遮风挡雨的安厦,是消灾避险的港湾,是繁复社会的现实主义汇集地。只要活着,就离不开现实;而要想活得有意义,更要把现实看个透。任何高贵的头颅,都得向现实主义投降。否则,“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是谬论。  想着想着,雪梅便觉得为妻就意味着有种义务,如果这标志性的关系都拒绝,那还娶你做什么?又何以真情回报于人?
  情一动,冰封自化。女人的脚怎么可以让你男人洗?又揉又摸,受不了了,我本来就是水做的。断了两年多的电路一触碰火!火在全身燃烧,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禁不住丝丝发痒。仿佛身体在膨胀,一会又在受挤压,久旱的龟裂张望着暴雨倾盆!不让你洗偏要洗,弄得水淋淋的从盆里溢出一片……  男人好奇地欣赏起女人来,贪婪着,咽着口水。女人见状,教他一句:“秀色可餐。”并解释之。男人说:“真的,有了老婆可以不要饭吃。”他就是从水盆里把老婆端上了床,迫不及待地没造饭。也难怪,造饭三十年,造爱头一回。  所有男人的第一次,都是渴望中夹生恐惧,珍爱中难免粗鲁。恐惧的是神秘谷里找不到路,或者成了叶公好龙的懦夫。古今笑话中,此类不鲜闻,真的见了火凤凰,龙却变为虫。  雪梅倒不怕,温柔地怂恿他,积三春的芳烈,让他醉,让他迷,让他在花阴中雄风气壮酣畅淋漓。  嫦娥牵着吴刚的手,钩月钻进云中……  怪了,云涌浪卷,雷鞭不见了,钩月缩成软体虫。吴刚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努力地耕耘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无能,更想尝尽仙女的全部精华。但是,力不从心,他彻底地失败了,垂头丧气撤出了如火如汤的阵地。炮管一弹未发而瘫痪,炮座底下两个轮也全瘪了。  躺在仙女身旁,闻着前所未闻的女儿香,抗战恨哪,以前没老婆时天天雄赳赳气昂昂,现在压在仙女身上都没用!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留下无尽的懊丧和自责。天井洒下的清辉,照见他的隐痛和泪痕。他瞪着眼睛望夜空,这造的究竟什么孽?  雪梅虽然浓情未慊,但首先安抚的还是他。害怕他自卑,害怕他永远的后遗症,故作放松:“第一次,有些拘谨是吧?没关系,下次就正常了。”  翌晨,抗战跟在老婆后面去洗衣,还是一脸疑惑。雪梅帮他说了:“是不是认为生了孩子的女人不一样,有心理障碍?你看——”雪梅顺手捡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往塘里一抛,水面砸破一个大洞,洞周围一圈圈大浪外推,不一会,大浪变成细波向原心一圈圈缩拢,直缩到一点波纹都没有,还原成平静的水面。抗战“呵呵”地笑了,似乎恍然大悟。  (待续中)
  连载吗
  呵呵都放上来慢慢看,就不用买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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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雪梅并非没娘家,她的父母曾为那个时代许多人羡慕。  民国三十年,虞熙和梦蝶同在金陵读大学。不同的是,虞熙读的是西洋数学,而梦蝶学的是中医。在一次校际活动中,两人偶然相识。但只此一见,都把对方像楔子般的扎进了心里。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一个稳重,一个活泼,好像是上帝的安排,让他们邂逅相遇,一见钟情。  在后来的日子里,二人书来信往,谈理想,谈国运,当然也谈家庭。除了学业,大部时间付以鸿雁。那字里行间流动着热血,流动着浓蜜,甜甜的,香香的,沁入心扉。假日公园幽会,春天郊外踏青。一男一女,中西合璧,演绎了五年,自然走进了凡人共望的伊甸园。  虞熙留校当上了教授,梦蝶在本城医院做医生。在爱情的王国里,他们珍惜着这今生今世的一回缘,享受着这千年修来的共枕眠。他们是爱情的奢侈者,却又非常珍惜这生命共舞的日月星辰。  梦蝶好歌善舞,房里挂上一帧钢琴演奏西洋画,常常对画欣羡,十指空弹……  虞熙看在眼里,动在心上,不忍爱妻如此画饼充饥。于是提议:“今年什么都不置,聚钱买架钢琴。”果然,二人节衣缩食,朝着艺术的宫殿跬步前行。在梦蝶二十八岁生日,一个多年的愿望实现了!  从此,出门比翼双飞,回家琴瑟调和。一会你弹我唱,一会我弹尔吟。一个浑厚铿锵,一个绵柔似水。弹罢《圆舞曲》,又起《天鹅湖》,《爱的罗曼史》,《蓝色多瑙河》……赏不尽西方情调,迷恋在东方传奇。一曲《孟姜女》,半天止不住泪;折枝《茉莉花》,人间处处是春天……你弹主旋律,我敲小和弦;纤指配劲骨,龙凤键上飞。合奏着婉丽的浪漫,抒发着玉质般痴情。  爱屋,因为琴声而充实,因为琴声而温馨。似乎那衣被里、那箱柜中、那书页笔墨间,都氤氲着润心的音符。  每当下班回家,只要琴声一响,疲惫顿消。有时,虞熙不掺和,坐在藤椅上专心做听众,静静地欣赏她手下流淌的乐音,也欣赏爱妻绮丽的背影。有时,她弹琴,他吟唱自己的作品,朗诵得意的诗篇,感觉是那么交融,那么有意境,不知不觉醉入其中,以为是在欣赏别人的杰作。有时,他弹琴,她起舞,那么绰约,那么激情,琴推舞步,舞托琴声。你我琴三位一体,满屋雅韵荡漾……累了,他抱一下她,用丝巾擦一把香汗,然后相拥着斜靠沙发遐想地举目上空……  爱屋,因为钢琴而雅致,而华丽;生活,因为钢琴而诗意,富有节奏和乐感。琴声响起,一对才子佳人,如仙人下凡,在梦幻中舒袖交臂,翩跹起舞……永远是春江花月夜,永远是九九艳阳天。舍不得星移斗转,怎堪听笼凤啼明。寸寸光阴都是短,百年相守不嫌长。让我们就这样在幸福的旋律中老去吧,永远不要休止符。  梦蝶所在的医院是省办综合医院,科室齐全。国医力量雄厚,治心肝肚肺、手足五官、筋骨皮毛的都有,女人病、孩儿病,老少咸宜。什么不生的、保胎的、摧乳的,都问中医,且都有效。正因为有效,中医才可以千秋延续。在这所大医院,也还是中医占大半江山。在没引进西医前,连女人生产也就中医。人们的观念里,你是医生,医生什么治疗都应该懂些的。把病人一交给医生,悬起来的心顿然就放下了许多。  世界是通融的,科技是全人类的公共资源。中医以其拔根治本、天人合一,治疗手法相对简单、用药相对价廉,而造福世界。西医则以见标快速、局部准确、可视可操等优点,很快进入东方。梦蝶所在的医院,也引进了西方开刀手术师,让许多年轻医生跟着他们学西医,临床实验。什么透视、打针、输血、接生,都分立了西医科室。女医生的大量出现,改变了男中医包治百病的医患尴尬,很受社会欢迎。  梦蝶学医和从医的年头,正经历着中国两场血腥的战争:前期外敌入侵,后来两党争天下。梦蝶正因为看到许多同胞被敌寇杀戮,觉得医生可以拯救生命,间接地挽救民族危亡,便决然学医。从医学院毕业,抗日战争胜利结束,梦蝶享受着短暂的幸福。不料,国内战火又烧得你死我活,一批批医生被调往前线,一车车伤员被运入医院。梦蝶是科主任,上级认为她留在医院比上前线的作用更大,也许还因为虞教授的游说促成,她便留在了后方。同样救死扶伤,而生命可保安全。
  战争年代,没有绝对的按部就班,中医西医全打乱,哪里的痛苦最惨绝就往哪里跑。一会是血淋淋的伤员,一会是哀号的百姓,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梦蝶挺着个大肚子,面对数不清的求生的眼睛,奔忙于痛楚的军民之间……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怀胎九月,本可清静地呆在家里养胎待产,但战争打破了无数人的美梦,尤其医生,就恨不得她能长出三头六臂。梦蝶非但不能安逸地在家养胎,反而成了医院一线的主力。二十四小时吃住在医院,从凌晨六点到子夜零点,梦蝶值班,除将部下排兵布阵,便哪里危急往哪奔。本是“望闻问切”治心肝肚肺的,现在要火线练兵学外科,开刀缝合取子弹,打针输血搬伤员。本是与中药为伍,干干净净,犹闻几分药香,现在整天是血肉模糊,残肢断臂。好在年轻,好在顽强的承受力,既然选择了医生,就要有面对残忍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医院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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