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开了一间小厂,实木厂计件方式的可是有的员工想来就来,一赶货就请假,不知道怎么办?

杀狗 作者:周崇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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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狗 作者:周崇贤
& & & & & &   1&& & & & & &   && & & & & &   王一提着刀,在城市里街巷里,对一只狗进行跟踪。狗有点来路不明,狗身上笼罩着一层感伤之光,就像是王一内心挥之不去的乡愁。这让王一感到有点不大好下手。&& & & & & &   阳光很白,从城市冬季的上空,灰蒙蒙地照下来,有点让人步履恍惚。&& & & & & &   王一暂时还不能确定那只狗的身份,他只是有一种感觉,他觉得那是一只背井离乡的狗。这让他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当机立断,紧赶几步上去,对那只狗痛下杀手。&& & & & & &   有几个小孩嬉闹着,从某个小巷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就看到了王一手中的刀。他停住脚步,他的目光盯着那把刀。然后,他不由自已地跟在王一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到很白的阳光投射在王一的刀上,有点晃眼。&& & & & & &   “你搞什么?”另一个已经跑远的小女孩,回过头来喊了一声,但他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但没回过神来。他跟在王一身后,他的目光盯着王一手中的刀。看得出刀是磨过的,阳光打在刀身上,给人一种很锋利的感觉。&& & & & & &   小男孩的眼睛里,满是惊奇和犹豫,他已经被那把刀深深地吸引。那把刀真的是太奇怪了,刀身弯弯的,细细的,雪亮亮的,细看了,就会发现很多更细碎的齿,很像一排要命的牙。&& & & & & &   小男孩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刀。现在,他手中就抓着一把刀,那是他父亲从玩具商场给他买的,塑料宝刀,电视片里经常见到,杀不死人不说,样子也不奇特。&& & & & & &   可是,那个老头,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一把刀?小男孩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宝刀看了一眼,他突然对自己的“爹地”感到强烈的不满,这把“爹地”送给他的刀,此时此刻在他看来,简直就狗屁不是!&& & & & & &   小男孩想用自己的刀去换王一的刀。可是那个老头的样子有点吓人,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他想干什么?都不知道。最主要的是,他愿意和他换吗?很难说。&& & & & & &   “你搞什么哦?”小女孩风似的跑回来,拉了小男孩一把。“不玩了啊?”&& & & & & &   小男孩没出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他的心思已经全部扑在那把刀上面了。&& & & & & &   “你怎么啦?”小女孩顺着小男孩的目光望过去,她看到了王一,却没注意到他手中提着的刀。她不明白小男孩怎么回事,也没看出王一是怎么回事,她满眼的迷惑,下意识地跟着小男孩往前走。&& & & & & &   “你看,那是什么刀?”小男孩突然小声叫了起来。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刀。”&& & & & & &   小女孩吓了一跳。她说,刀?然后她就看到王二手中的刀了。她回过神来。她“切”了一声,说:“有什么奇怪的,我奶奶家里好多好多这种刀,我奶奶用它割麦子。”&& & & & & &   小男孩把目光收回来,投在小女孩脸上,一脸的不相信。&& & & & & &   小男孩说什么是麦子?&& & & & & &   小女孩愣了,说我怎么知道。&& & & & & &   小男孩说那你又说你见过?&& & & & & &   小女孩说是啊,我见过这种刀啊,我在我奶奶家见过。&& & & & & &   小男孩说这是什么刀?&& & & & & &   小女,孩说,我不知道,反正我见过。&& & & & & &   小女孩跑向王一。王一没料到有一个小姑娘,突然从天而降横在他的面前。他的心思全都在那只狗身上,他没料到这花朵般的小姑娘,会跟他来这么一手。&& & & & & &   王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 & & & &   “阿伯阿伯,你的刀是不是割麦子的?我说是割麦子的,那个傻子不信。”小女孩一点都不怯生的发问,让王一呆立当场。&& & & & & &   小男孩警惕地离王一不远不近,等王一回话。&& & & & & &   王一看看小女孩又看看小男孩,然后他就发现那只狗突然不见了,就像平地消失,就像一缕清烟,一眨眼便无影无踪。&& & & & & &   王一摇头,又摇头。“不是割麦子的。”他说:“是杀狗的。”&& & & & & &   杀狗?小男孩这才想起,先前,老头前边好像有一只狗,那只狗眼睛绿绿的,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只狗不像是村里的狗,它不声不响,更不开口咬人,它不知从哪里来,突然就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从你身边或眼前一闪而过,连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 & & & & &   小男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抬眼再看时,狗却不见了。&& & & & & &   “为什么要杀狗,狗又没惹你。”小女孩很生气,明明就是割麦子的刀嘛,这老头为什么就不承认?却说是杀狗的!这些大人真的是神经病,睁着眼睛讲大话。&& & & & & &   王一发现狗不见了,他有点着急,他不想和这两个充满求知欲的小毛孩耽误工夫。他晃了晃手中的刀,他说不割麦子了,没麦子割了。他一边说一边与小女孩擦身而过。&& & & & & &   阳光很白。一把来自乡村的镰刀,在城市很白的阳光下,闪着暗青的亮光和杀机。&& & & & & &   王二感到头都大了。真的是头都大了!你说这王一怎么回事,一晃眼不见了,一晃眼又不见了!&& & & & & &   “张军你跟我滚过来!”王二话都没说完,就啪的一声扣了电话,靠,这个张军,还保安队长呢,一个老头子都看不住。他真想把张军给撕了。&& & & & & &   “王总你找我?”张军探头进来望了一眼,不大敢推门进来。&& & & & & &   “进来!你跟老子过来!”王二一巴掌拍在大班台上:“王一呢?王一跑哪儿去了?”&& & & & & &   张军低下头,不出声。王二说你哑了?一个老头都看不住,你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 & & & & &   王二抬起手,吓得张军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地看王二:“王一是你爸,他要跑我能摁住他啊?我又不能捆住他!”张军的样子很委屈。&& & & & & &   王二一愣。他说你他妈还嘴硬!然后就有点沮丧:是啊,王一是他爸啊,他是公司老板,而张军只是他的一个员工,他敢把老板的爸怎么样?要是他真把王一捆起来关起来,王二还不亲手撕了他?!&& & & & & &   “啊,对,你说得没错,王一是我爸。”王二指点着张军。气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瞪着他,说正因为王一是我爸,才叫你好生给我看住!&& & & & & &   张军说王伯老是在院子里磨刀,不分白天晚上地磨,磨得人家隔壁邻居意见大得很,有几个租房子的都不敢住了,都搬了。房东吵着要索赔呢。&& & & & & &   王二说你少废话,赶快去把王一给我找回来。找不到老子弄死你!&& & & & & &   王二一边说一边打电话把秘书叫来:“你,去把那个院子全部租下来。”&& & & & & &   秘书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王二说的是王一住的那个院子。她有点迟疑,说:“那儿还有很多人住啊!”&& & & & & &   王二一肚子火说补他们一个月房租,叫他们都搬走,不搬的就赶走!&& & & & & &   王二一屁股坐回老板椅中,有种失重的感觉。他盯着那扇将张军和秘书吞食了的门,那扇门因为他们的消失而晃动着,那种晃动让王二有点头晕。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就好像父亲王一随时都有可能提着一把闪亮的镰刀破门而人。王二至今也没搞清楚,父亲王一为什么喜欢杀狗。跟狗有仇啊?一天到晚正事不干,老是琢磨着杀狗,真他妈的烦都烦死人了。&& & & & & &   关于父亲王一,王二实在是说不清楚,因为王二对王一并不是很了解。特别是王一为什么一没事就到处找狗杀这个业余爱好,王二更是一头雾水。刚开始听人说,王二还没怎么往心里去,后来,因为王一杀了人家的狗,被派出所抓起来。王二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为了杀狗,这个乡下老头到底给他惹了多少麻烦,王二真的记不清了,总之是往事不堪回首。后来势态越发地严重,看王一那样子,好像不把这个城市的狗杀光就不会罢手。&& & & & & &   万不得已,王二才让秘书去城中村租了一层农民楼。并叫张军安排人手看住他。多年之前,王二把父母丢在家里,跑到南方打工,连母亲死都没回去看一眼。他想那时候父亲肯定对自己恨之入骨,可能就恨不得杀了他。而某一天,当父亲丢下母亲的坟头,进入城市,历尽艰难之后,他终于理解了儿子的不易。所以他可能已经不再恨儿子了。现在,王二只想把父亲好好地侍奉起来,让他过得跟城市人一样体面,一样文明。&& & & & & &   王二这里所说的文明,自然包括不要随地吐口水。这话儿城里人叫随地吐痰。当然,王二早就没有这样的农民习惯了,因为一个正在读研的城市女生,王二还养成了天天晚上都要漱口的习惯。是的,城市自有她的文明规则,虽说没有白纸黑字地硬性规定,但文明靠的是自觉。&& & & & & &   可是,王二的父亲王一好像不太买帐。不买王二的帐也不买城市文明的帐。老头子经常乱吐口水。总之是想吐就吐了,也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地方。这真的很让人生气,一个城市人,一个文明人,一个体面人,怎么可以乱吐口水呢?王二泡的那个读研的城市女生,对此一直心怀不满,虽然她没说,但王二看得出来,她只是不想让他太难堪,所以她忍着没说。&& & & & & &   为了让父亲改掉这个为城市所不许的农民习惯,王二曾试着说过老头子几回,可是,老头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心情好时一声不吭,就像有风吹过耳边。心情不好时,他就会突然呸的一声,往王二面前吐一口,说我要吐,我就吐,我吐。我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 & & & &   你说王二能把王二的老子怎么样?王二除了气急败坏还能怎么样?&& & & & & &   后来王二看自己搞不定王一,就请一个清洁工跟着王一,随时清理他到处乱吐的口水。一天,负责请人的秘书对他说:“其实王伯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讲卫生,清洁工跟着他基本上没事可做,闲得手脚发慌,无聊得要命,前后才跟了一个星期,人家就提出要换工作,否则就辞工。”&& & & & & &   后来秘书把那个无所事事的清洁工怎么着了,王二不清楚,只知道父亲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不文明,平时见着父亲,也还是个挺有神采的老头子。也难怪,父亲也就六十多岁,在这个七老八十却没人想死的老龄社会里,可谓正当壮年,说他老头子,那只不过是相对自己而言。很多时候王二都在想,要不要给父亲找个女人?他那么孤独,没有女人的日子该是多么的难捱。&& & & & & &   当然,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可不想整个后妈来分家产。虽说家产全都是他一手一脚打拼来的,不分给她,她可能也把他没办法。&& & & & & &   三三在出租车上打电话,她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搞得司机不住地往后视镜里看她夸张的表情。&& & & & & &   突然,三三好像看到了什么,她来不及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就叫司机停车。三三摸出一张钞票扔在前座上,拉开车门就往下跑。她急匆匆地跑上人行道,又拐进一个小巷子。然后她就看到王一了。&& & & & & &   这个时候的王一,正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镰刀,贴在墙根上一动不动。他的样子如临大敌。&& & & & & &   “干什么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三三顾不得淑女形像,甩开套装短裙里的长腿奔了过去。她秀美的脸庞因了高声喝斥,有点绯红的艳丽。她一边跑一边冲那几个小青年尖叫。&& & & & & &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小青年的手上红红的,像血。&& & & & & &   然后她又看到一个城市联防队的治安员。&& & & & & &   三三跑到王一身边护住他。冲那几个小青年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们这是干什么?欺负老人家?!”&& & & & & &   一个小青年说他用刀砍我?你看我的手。都流血了。他举起受伤的手在三三面前晃了晃。有个小男孩找他们帮手,去抢老头的刀。条件是小男孩掏空身上所有的零花钱。但是,没想到会出意外,会被老头子手中的刀割伤了手。&& & & & & &   小青年的年纪比小男孩大不了多少,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一些僻静的地方,把比自己小的孩子挡住,搜他们的身,把他们的零花钱洗劫一空。小男孩想不通这伙人是怎么回事,每次抢他就那么顺手,这回却是连一个老头子都搞不定。他躲得远远的,想看看这事到底有没有转机。&& & & & & &   三三一时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只是不相信王一会砍人。她本能地说他为什么要砍你?他为什么不砍我?准是你们欺负人。&& & & & & &   治安员在一边看了三三很久,他右手握着塑胶棍,下意识地在左手掌里拍打。他说你是他什么人?&& & & & & &   三三看了治安员一眼,转头伸手替王一掸了掸有点脏的衣裳,说我们走。&& & & & & &   治安员觉得自己受了轻慢,他往前几步说靓女慢点。&& & & & & &   三三说怎么?留我们吃晚饭?&& & & & & &   治安员说这老头持刀伤人,恐怕得跟我走一趟。&& & & & & &   三三说伤人?你看见了?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 & & & &   治安员愣了一下,说他手中有刀我怎么抓?他要是一刀砍过来我怎么办?&& & & & & &   三三差点就禁不住要笑了,可没等她笑出声,那几个小青年突然气壮山河地朝她逼近。“砍了人想走?靓女,是不是过分了点啊?”&& & & & & &   没想到王一会横过身来挡在三三面前。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镰刀,死瞪着那几个小青年。“我看哪个狗日的敢过来!”&& & & & & &   大家都愣了,抱括三三。都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很快,看热闹的人就东三西五地围过来,把小巷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 & & & &   王一紧握镰刀。他手中的镰刀。在城市冬季的傍晚闪着青光,让人不敢靠近。三三突然想起王二,她一手拉着王一,一手拨通王二的电话:“王二王二喂王二!你快点过来,王一被人打了。”&& & & & & &   王二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王一?&& & & & & &   三三说王一就是你爸啊,你这头猪!&& & & & & &   王二就回过神来说是三妹啊,我爸他又杀人家的狗了?&& & & & & &   三三说你快点过来,再不来就出人命了。&& & & & & &   在三三打电话的时候,王一更加紧紧抓着镰刀,他一副拼老命的样子,让堵在巷子里的几个小青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那个治安员从裤带上扯出一个黑乎乎的对讲机,用棍子敲了两下,然后在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中,请求同伙支援。&& & & & & &   三三被王一挡在身后。王一死死地抓着刀,死死地护着她。镰刀在王一的手中闪着青光。&& & & & & &   三三突然有些感动,就像当年一样感动。是的,是当年,要不是王一,哪里有她三三的今天。&& & & & & &   当年不堪回首。这个时候的三三没工夫去回想当年。她只盼着王二快点赶过来,那个在城市中混得人模狗样的家伙,一直叫他三妹,对这个称呼她很不认可,为此她不知纠正过他多少次,要他叫姑或者姐,叫妈也行。可每一次王二仍然叫她三妹。王二的理由很充分,他说王一是我爹,王二是我,你是王三。你就是我的三妹。&& & & & & &   三三说我是王一的三妹不是你的三妹。你不叫姑叫妈也行,我比你高一辈。&& & & & & &   王二说我晓得你心痛王一,可王一直把你当女儿,你是王一的女儿,我是王一的儿子,你年纪比我小,你只能是我妹。&& & & & & &   三三不想和王二绕圈圈,她每次在结束这种绕口令前都会说:“我是你妈!你再敢调戏我我就告给王一听。”&& & & & & &   而每当这个时候王二都免不了肃然起敬,本来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肃然起敬,可那种感觉说来就来,好像从天而降,不受任何人控制。他不知道,三三和父亲王一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想,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妹子敢说是他妈,至少说明她对父亲王一很有感情,就冲这一点,王二都觉得自己应该严肃一点。&& & & & & &   王二带着一班保安,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飞车狂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疯疯癫癫的父亲再被人欺负了。他必须拼尽全力保护父亲。&& & & & & &   王二把丰田霸道往左猛的一拐,嘎的一声就刹在了小巷子门口,把堵住巷口的一伙人吓了一跳。丰田霸道是王二特别上眼的那种越野车,高大不说,还满身鼓突的腱子肉,设计得跟猛男似的,开着它在城市里横冲直撞,让王二随时都有一种特别男人的自豪感。在这个别人的i城市里,来自乡村的王二。特别需要这种自豪感。就好像城市已经被他征服,正在向他媚笑,而他就是城市的主人。是的,他从乡下来,他要做事情就是征服城市,成为城市的主人。&& & & & & &   王二从车上跳下来。几个保安仔非常识趣地几步蹿到他前边,不由分说,三下五下就把看热闹的人扒开。之前王二一直没觉得手下这班保安有什么用,他们一天到晚就在公司门口或停车场东一晃西一晃。活不多,工资也不高,就像一群废物。可是今天,他们从车下跳下来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很快把那伙要讨说法的人推到一边,这使王二对他们刮目相看。&& & & & & &   王二从那条刚刚打开的通道中望过去,看见了手握镰刀的王一。&& & & & & &   他什么时候弄到一把镰刀?王二很好奇。他看见那把镰刀在傍晚的暗色中,闪着青光。他大步走过去挡在父亲身前,很快就弄清了原委。他转身问一个小青年:“你想怎么样,公了还是私了?”&& & & & & &   本来王二想说,公了就报警,私了就赔钱。可没等他说完,张军已经扑过去抓住那个手上流血的家伙,接连推搡了好几把。&& & & & & &   王二觉得这样很不好,有点像黑社会。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法制时代,什么都得讲法,谁人都得守法。特别是乡下人进城,更应当时刻记住法不可违。在文明的城市里,要是不守规则乱来,受损的就不仅是他一个,而是全部的乡下人。那些写报道和评论的家伙们,肯定会说他们是乡下来的,不懂法不守法,除了野蛮就什么都不懂。王二可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一群人的形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这个事牢牢地记在心里。他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城市人,一个文明人。尽管很多城市人都不文明,可王二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 & & & & &   王二喝退了手下的保安仔。他带保安过来。并不是想和城市的文明对抗,只是为了保卫他的父亲。父亲从乡下来,在这个或那个城市里混了很多年,最终没混出个人样,作为父亲惟一的儿子,他得保护父亲不受伤害。&& & & & & &   开始王二想过报警,可他信不过这个城市的人民警察。宣传中说他们都是人民的好儿女,可以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什么的,王二不怀疑。但实际情况往往是人民被杀死了他们才知道,然后才皱着眉头去破案,而且经常是拖拖拉拉十年八年也破不了。王二觉得他们的工作基本上没什么意义。人都死球了,就算你破案再多又有屁用!要是父亲被人打死了他们才去捉凶手,你说这对自己。对父亲还有什么意义?王二只能靠自己,他必须在父亲没被打死之前赶到,誓死保卫父亲。所以王二就带着保安仔,一路狂奔而来。&& & & & & &   情况非常好,王一没被打,更没被打死。王二出声喝住保安仔。之后,他问那个被割伤手的小青年要多少钱。他很不理解,那个家伙为啥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举着那只早就止血了的手。&& & & & & &   “你老是举着手干什么?又不是投降!”王二一边问一边摸钱。王二说我爸爸脑子不正常,你最好不要惹他,说不定他手起刀落就割了你一只手,就像割麦子一样。&& & & & & &   王二说五百块行不行?&& & & & & &   王二说真的,我爸天天找狗杀,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杀掉所有的狗。你们最好不要惹他。我知道你们不是狗,但我爸,那个老头子,你们看,他就像个疯子,谁知道他搞不搞得清楚。要是他搞不清楚呢?一不小心把你当狗给杀了,那就麻烦大了。&& & & & & &   王二说五百少了是不是?好,一千。一千行不行?&& & & & & &   王二从衣服口袋里拉出一把钱。他不知道那是多少,他只想快点搞定这回事,把王一带回家。&& & & & & &   王二真想把钱往那人手里一塞了事。可是,很不巧的是,这个时候,两个人民警察分开人群,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过来。&& & & & & &   而那伙小青年不知为何,纷纷掉头往人群里钻,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 & & & &   王二很奇怪,他愣了一阵,把钱塞回口袋。然后他明白了,那伙人怕警察呢。他禁不住笑出声来,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法制社会的温暖。&& & & & & &   王二往汽车那边走,他发现人群之中有一个小男孩,他圆圆的眼睛一直在某个角落里盯着他们。王二不认识那个小家伙,他想,该不会是在偷看三三吧,三三虽说跟水蜜桃似的诱人得很,可那个小屁孩,他懂个什么!这么一想王二就回过头,在人群中搜寻小男孩的目光,可是,小男孩一晃眼就不见了,就像是变戏法。&& & & & & &   天说黑就黑了。南方躁动的城市,冬季的夜晚依然来得早,从天而降的黑纱撩动一城灯火,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热闹而华丽的灵堂。&& & & & & &   王一坚决不上王二的车。王二只得把车锁了,窝着一肚子火跟在他身后。&& & & & & &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想把我气死啊?你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你倒是说话啊?!”是王二接近于愤怒的声音,走在前边这个一声不吭的老头要不是他父亲,他早就飞起一脚,踢一个嘴啃泥了。&& & & & & &   王一走在王二的前面,他的手里始终握着闪着青光的镰刀。王一的样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且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他好像没有心情理会跟在屁股后边的儿子王二,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甚至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因此王二的愤怒和咒骂,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握着一把来路不明的镰刀,无声地行进在南方城市的夜色之中,仿佛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悲伤。他的步子恍恍惚惚的,深一脚浅一脚。他的无声行进,就像是一个即将发生的悲剧。&& & & & & &   总之王一一句话都不说。不知他有没有把王二的话听进去,或者他干脆就没听。他好像一直沉浸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拒绝和身边的世界沟通。&& & & & & &   王二发觉自己拿王一没办法。自从他找到王一,把他接到身边来开始,王一就这样子,根本就不和他交流,甚至不和他说话。以前他没注意到这回事,以为父亲嘛,只要不让他干活,好吃好喝好住地侍候着,也就尽了孝心。而且因为本身事务也多,父子俩十天半月不见面,不说话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直到后来王一杀了人家的狗,给他惹了麻烦,他才觉得这老头子有点陌生,不大像他当年的父亲。&& & & & & &   && & & & & &    2&& & & & & &   && & & & & &   “我觉得王一有心理问题。”这话是城市女生说的。那个祖祖辈辈都在城市中生老病死的女生。目前正在广州读研。王二不知道她研究什么,但城市女生对心理学有着长期以来的兴趣,一般的常识和皮毛,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 & & & &   城市女生说,你想想看,王一干吗要跟狗过不去?他是不是要杀掉这个城市所有的狗?他一个乡下老头,又不是北大教授,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哲学?!&& & & & & &   王二没听懂城市女生在说什么,他只是注意到城市女生对父亲直呼其名。&& & & & & &   “什么王一,他好歹也是我爸。”他说,他表示了他的不满。&& & & & & &   读研的城市女生说:“那好,你爸有心理问题!”&& & & & & &   王二很恼火,说你才有心理问题!&& & & & & &   城市女生就冲王二媚笑。王二说你笑什么,像个妖精似的。城市女生就轻轻地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然后踮起脚尖把小嘴附到他耳朵边,妖媚地说我没有心理问题,我只有生理问题。&& & & & & &   与城市女生相反,王二对城市女生的需要,生理问题只是原因之一,更多却是心理问题。在王二的感觉中,进入城市女生,就像是获得了城市的认可与接纳,那种满足感,就像一个漂泊无依的农民,历尽艰辛与屈辱,终于获得了在城市里永久居住的权利。身体的躁动,心灵的漂浮,以及长期的焦灼和压抑,都可以得到安慰,得到平静、安宁和妥贴。城市女生为他张开的双腿,就像是城市紧闭的大门,而他,就像是一门乡村的土炮。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城池,终于被他轰然攻陷。&& & & & & &   总之,每一次完事之后,王二对城市女生都有一句评价。他总是会在城市女生并不是很饱满的屁股上捏一把,笑骂一声:“你这个淫妇!”&& & & & & &   这是乡村青年王二的哲学。对他来说。城市就是一个出身华贵的淫妇,她需要的不是明晃晃的金钱,也不是卑贱的奴仆。而是男人的强悍和生猛。她需要的是不由分说的占有和征服。哪怕是——强奸!是的,城市就是一个华丽的淫妇,她需要一种充血的硬度。就像农民起义,他要做和必须做的,就是揭竿而起!&& & & & & &   ……现在,跟在王一身后的王二,忽然想起城市女生说过的那番话。他越想越觉得,父亲王一真的是有心理问题。要是说得生活化一点,父亲王一可能就是个神经病,一个疯子。&& & & & & &   这老头肯定有病!他想,得找个人给他把把脉。&& & & & & &   王二跟着王一,一言不发地在城市的夜色中穿行。偶尔他会想起读研的城市女生,那个女生在床上总是花样百出,弥漫在她身上的特殊味道,对王二的诱惑力,有点像这个城市,套用一句现成的广告词来形容,就是味道好极了。&& & & & & &   城市女生有一张新版身份证,身份证上正式的名字,叫王安娜。认识她的人都习惯把王姓省掉,叫她安娜。&& & & & & &   安娜和王二的相识和牵手,始于最原始最传统的方式:介绍。用安娜闺中密友的话说。就叫“爱情半自动”,而另一个在电信局工作的家伙,则把她和王二的恋爱方式,称为“人工转接”。安娜才不介意这个呢,管你是半自动,还是人工转接,只要接上头了,最后两个人搂着抱着互为人工呼吸了,这事也就很完美了。至于结果,安娜没怎么去想那档子明天的事,免得闹心。她是学心理学的,对人心难测这话真的是太了解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特别是人心,深不见底,今天看着还好好的,说不定一觉醒来,两人就打得鼻青脸肿势不两立。生活他妈的就像是魔术,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世间万物变数太大,那些看上去很美的东西,一眨眼就有可能丑恶到不堪入目,&& & & & & &   王二在这个南方城市里经历过什么。安娜不是很清楚,但想来也是经过了许多艰难苦楚的。在安娜的惯性思维中,像王二这样的外来人员,他进入城市的惟一方式,就是打工。要是不想打工捱苦,要是不做点小生意,至少也得会点偷鸡摸狗,要不然根本就没法在这城里混。&& & & & & &   按常规,这为数不多成功跻身城市的乡下人,要么就开过川菜馆,小赚了十万八万,买个商品房迁来户口;要么就是搞文学出了点小彩,被一些报刊社收编。至于王二,按理说,一个有追求有梦想,还读过几年初中的乡村青年,他本该写点打工诗歌什么的,借助文学这根传统的棍子,撬开城市的大门。可他怎么就选择了很多城市人至今都一头雾水的证券行业呢?他的那家公司,在房租奇高的帝豪大厦,租了人家一层楼,里边足有上百台电脑吧,好像一年四季都在炒期货啊股票啊,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么前卫的东西,他一个乡下人怎么玩得转啊?在安娜眼里,证券甚至比网络更尖端更惊险。而就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站着的却是一个名叫王二的农民。&& & & & & &   后来安娜想,之所以和王二搞起了男女关系,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她内心的好奇。她始终认为,从乡村到城市,能开个川菜馆已经很不容易了,玩证券。简直就是发神经!&& & & & & &   其实当时也仅仅是好奇。而且也不知道王二的家庭背景那么复杂,更不知道他那个叫王一的父亲,什么都不好,偏偏喜欢杀狗。要是早点知道,安娜真的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那么快就和王二发生男女关系。&& & & & & &   城市女生安娜和王二的第一次握手,是一个春天的晚上。为什么偏偏会是一个春天的晚上,她至今也说不清楚。往深里想想,这可能就是一种命运中的必然。春天的夜晚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动情。所有的生物,在这个时候,都容易相亲相爱。&& & & & & &   这个时候,城市女生已经成功突破了考研的瓶颈,国内一个很有些名堂的心理学专家,将城市女生收入他的门下,让她从此专门研究人心。他希望城市女生毕业之后,能留在他身边当他的助手,他觉得城市女生在心理学方面很有前途。&& & & & & &   “你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和我带过的所有学生都不同,你好像并不适合做学问。”他说,“但是,我恰恰看中了你这点,这是你的特质。搞不好就会成就你的一生。”&& & & & & &   导师的话让城市女生一头雾水。她望着他,他的表情是那么真诚。可城市女生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不懂,越发感到人心深不见底。&& & & & & &   考取研究生之后,实际上城市女生顾不上琢磨导师的深不可测,因为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以前的大学同学,都吵着要为她祝福呢。她得先把这档子事搞完了再说。&& & & & & &   那天晚上,城市女生在好乐迪包了一个大房,收费按时间计,二十八块钱一个钟。要好的朋友和同学差不多都来了。大家要做的事情就是喝酒唱歌。&& & & & & &   王二是怎么来的,城市女生一直没搞清楚,总之他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日里。他的那张陌生的面孔,多多少少有点让城市女生意外。&& & & & & &   从王二脸上移开目光之后,城市女生一下子就看到了保险同学。该同学大学毕业后,没去搞热门的公务员,却做了保险业务员,天天劝这个那个买保险。一开口就说要是你哪天突然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人想想吧?真的是人见人憎。那时候安娜一听她美丽的声音就头皮发麻,总是找一千个理由躲着她,就算是哪天运气不好狭路相逢,也尽可能地低下头来擦身而过,或者掉头就跑。总之保险的不要,打死也不买。&& & & & & &   有一次她逮住安娜,竟出人意料地没说保险那档子事,却向她提起一个叫王二的人。“搞证券的,炒股票期货。天天和钱打交道。什么时候介绍给你?”而这个晚上,保险同学真的把王二带到了她的面前。&& & & & & &   城市女生有一种被人暗算的感觉。“你该不会用美男计吧?”她说,“为一份保险,至于吗!”保险同学愣了一下。“不是美男计,是猛男计。”她说,把城市女生推到王二面前。“王总,这是安娜,我的老铁。研究生在读,未婚。”&& & & & & &   城市女生瞪了保险同学一眼,她甚至想踢她一脚,但王二脸上的微笑,很快就让城市女生改变了主意。“你谁呀?泡我姐们啊?这么久了都没得手啊?”城市女生的很不客气有点像下马威。当然也有做作之嫌。&& & & & & &   王二好像愣了一下,他微笑着,很绅士的样子:“你好,我叫王二。”&& & & & & &   “我知道你叫王二。”城市女生一点情面都不给。&& & & & & &   实际上,城市女生对王二的第一印象并不坏,他可能有一米七五的样子,可能又因为人比较年轻,腰身上还没有那些“总”字辈的赘肉,看上去很健康也很标准。城市女生之所以对他不客气,更多的,是因为对保险同学这种突然袭击心怀不满,要来也先打个招呼嘛,又不是旧社会抓壮丁,走在大街上或坐在家里,都没搞清楚就被捉住了。&& & & & & &   但很快城市女生就知道自己错怪了保险同学,因为这个聚会根本就没通知她,可能是忘记了,也可能是对她的保险心有余悸,总之,她不知道有这回事。城市女生们又笑又唱的时候,早已不做保险了的她正坐在王二的顺风车上,准备回家。这个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问她在忙什么,为什么没来K厅。然后她才知道城市女生的生日和考研成功。然后她就带着王二过来了。&& & & & & &   “你太不够意思了。”她说。然后她就冲城市女生挤眉弄眼的,说你觉得我们王总怎么样?&& & & & & &   城市女生说你没用过?&& & & & & &   她说切,用了还有你的?他是我们老总,不单我,公司里很多靓女都想用,可是,用不到啊!&& & & & & &   城市女生说:“你的意思是,我先用?”&& & & & & &   她就压抑着大笑,说你先你先。&& & & & & &   城市女生说好,我先看看效果。要是真的管用,再给你用。&& & & & & &   她拧了城市女生一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 & & & &   城市女生朝王二走过去。她看见王二正在那儿面带微笑正襟危坐,很绅士的样子。城市女生像个女二流子似的向王二走过去,一脸的挑衅。&& & & & & &   “王总,知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城市女生说。&& & & & & &   王二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城市女生说我们干一杯怎么样?她把酒杯举起来朝他晃了晃。“今儿是我的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城市女生的语气和神态都相当放肆,简直就像酒吧里那些流里流气的小姐。&& & & & & &   这时候城市女生发现,王二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就适应了她的来者不善和咄咄逼人,这让她看到了与他年龄不大相称的早熟。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成功男人经历了很多的人和事之后,特有的自信。她发现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好感。她觉得这个来自乡村的家伙,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霸气。很野,很男人。&& & & & & &   后来城市女生成了王二的女人,她因此又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感觉。王二就像一头野狼,他从崇山峻岭中一路狂啸而来,很快就遭到了来自城市的阻击。强大的城市就像一道无法逾越更无法突破的防线,他在护城河的那一边,望着城市高高升起的吊桥,伸着脖子张着嘴,从心底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彻夜长啸。&& & & & & &   真的,王二给城市女生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忍饥受冻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为的就是对城市实施一次旷日持久志在必得的万里奔袭。仿佛用尽一生的力量,也要在城市无比强大的防线上,撕开一个口子。过程注定了会鲜血淋淋,异常惨烈。&& & & & & &   那天晚上,当城市女生不知天高地厚地走向他,带着挑衅的表情问他送什么礼物给她,王二的沉着,令城市女生至今回想起来,都禁不住内心的震颤。&& & & & & &   “对不起小妹,我是一个穷光蛋,我什么都没有,我唯一可以送给你的,就是我男人的初吻。”王二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真诚。而且他已经轻轻地拉住城市女生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挨了一下。&& & & & & &   城市女生愣住了。王二在城市女生的同学朋友圈里自然是陌生的,而陌生往往更加引人注目。于是,他这不按规则出牌的举动,立即就引来了一阵暴动式似的起哄。大家都在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都说安娜,这是人家的第一次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人家把第一次都给了你哦!&& & & & & &   老实说,那一刻城市女生有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她杵在那儿死死地盯着王二。&& & & & & &   王二开始还和城市女生对眼,可没多会儿王二就顶不住了,他心虚地说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有狗屎?&& & & & & &   城市女生终于定了定神,她说狗屎倒没有,只是有口水。&& & & & & &   王二说有口水?不可能!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 & & & &   城市女生说不着急,马上就有了!话刚说完,城市女生突然就朝王二那张陌生的脸呸了一口。城市女生吐王二口水了,往他脸上吐口水。城市女生非常恶劣的举动,在那一瞬间让全场一片死寂。&& & & & & &   所有的人,都被城市女生的低素质表现吓坏了,他们愣在那儿,他们望着城市女生和王二,不知如何是好。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保险同学,她发出一声迟到的尖叫,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城市女生:“安娜你搞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 & & & & &   紧接着她又奔向王二:“王总你没事吧,王总对不起啊,安娜她可能喝多了,她醉了。王总你……”&& & & & & &   城市女生看见王二伸手将保险同学轻轻地拨过一边,他没看保险同学,也没说话,他只是无声地看着城市女生,他这个本能的动作,让城市女生再一次感到他身上无处不在的霸气。那是一股从骨头里进出来的狠劲,很男人,也很狼性。&& & & & & &   王二看着城市女生,他伸出右手,慢慢地抹去脸上的口水。他向城市女生走过来,他不说话,他死死地看城市女生,朝她走过来。&& & & & & &   城市女生心头发毛,她以为王二要打她。城市女生故意一脸的冷笑,一个大男人动手打女人算什么事!因此她脸上的冷笑就更明显了。有同学和朋友发觉情况不妙,抢上前来护住城市女生。“你想干什么?想打架啊?你是男人吗,一点风度都没有!”&& & & & & &   王二没理会周围的一切,就仿佛这儿只有他和城市女生。王二朝城市女生走来,伸手将那些准备英雄救美男生拨过一边。然后,他站到了城市女生的面前,从高处俯视她。&& & & & & &   城市女生终于心虚起来,从远处看没觉得他有什么,可一旦走近,他们的个子就显得太不对称了。城市女生是南方常见的那种水乡女儿,身材娇小而秀气;而王二往城市女生跟前一杵,就像一庞然大物,城市女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仰起头来看他。&& & & & & &   “你想干什么?”城市女生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 & & & &   “我想告诉你,这的确是我的初吻。”王二说。&& & & & & &   城市女生吓坏了,她做梦都没料到王二这么穷凶极恶地逼近来,却原来是要跟她说这么个事。城市女生还以为他会把她撕成两半呢。靠,吓死人了!&& & & & & &   可是,王二这是什么意思?城市女生想,莫不是要我赔他的初吻?初吻又怎么样,谁没有初吻啊,给都给了,怎么赔?又不是我叫你给的!&& & & & & &   想是这么想,心里可慌神了,王二逼过来的不单是他的身体,更让城市女生惊惶失措的,是她强烈地感到了王二身上透出来的那种气势。就像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已经将她绝对地控制,使她动弹不得。&& & & & & &   事实上没等城市女生想这么多,王二就已经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城市女生的肩头有点偏瘦。被王二那么大的手握住,真的动不了。城市女生以为王二会发疯似的,把她推倒在地再踩上几脚,或者把她提起来从窗口扔下楼去。可是,没有,王二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在她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 & & & & &   “这是我的初吻。我把它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 & & & &   电闪雷鸣。飞来横祸。城市女生傻了。她心潮起伏面色苍白。&& & & & & &   王二放开手扬长而去。城市女生像虚脱一般摇晃了几下,差点就瘫在了地上。&& & & & & &   大伙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把城市女生扶到沙发上坐下。很多人都在劝她,都在骂王二流氓。城市女生不说话,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身边这伙人为什么乱成一团。&& & & & & &   城市女生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她冲出门去,她差不多就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在停车场追上了王二开动的汽车。&& & & & & &   “你混蛋!流氓!千刀杀——!”&& & & & & &   城市女生歇斯底里的疯狂,使保安只能远远地望着她,不敢靠近。&& & & & & &   所有的朋友和同学都追下楼来了。城市女生狠狠地,看着王二,的汽车消失于一城灯火,这才转身抹了一把脸。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 & & & & &   大家都围过来关心城市女生,城市女生说没事没事,我们继续唱歌。&& & & & & &   保险同学一脸愧疚地,想向城市女生说点什么。城市女生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说了,你明天叫他打我的电话。&& & & & & &   保险同学瞪着双眼望城市女生。她不明白城市女生想干什么。&& & & & & &   城市女生捏捏她还很光滑的脸蛋,恶狠狠地说:“这都不懂?他妈的,我恋爱了!”&& & & & & &   骂了这话城市女生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惊颤,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 & & & &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望着城市女生。&& & & & & &   安娜第一次到王二的公司是快下班的时候,一进门她就诧异地看见,在大大小小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电脑,职员们正盯着屏幕。在键盘上熟练地操作。&& & & & & &   在王二宽大气派的办公室一角,安娜很淑女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向王二提了一个接近于幼稚的问题:“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电脑?做电脑生意?”王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然后就笑:“听说过期货吗?”安娜说期货?王二想了一下,说:“或者,股票?你的,知道?”&& & & & & &   安娜认真地打量王二,就像是头一次认识:“你是做股票的?你说现在买什么股票好?”王二反问她:“你买了什么股票?”安娜说我哪有钱买!不过我妈买了,一买就跌,都不知套多少年。&& & & & & &   王二说好,打电话问你妈都买了些什么,顺便告诉她明天涨停。安娜笑,说吹牛。王二也笑,把手机给她:“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你妈妈,记住,三天之内,千万不要卖。”&& & & & & &   安娜以玩笑的口吻打电话给母亲,叫她不要把股票卖掉,她说有个傻B明天起连拉涨停板。她一边和母亲通话一边望着王二笑。&& & & & & &   事实上安娜并没把王二这话当回事,她对股票不感兴趣,更不会相信王二有这等本事,叫哪个股票涨停就涨停。她这次来不是谈股票的,而是——她要告诉王二,她恋爱了,她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 & & & & &   只是不料第二天,那个被股票套了好多年的母亲,在电话那边高兴得大叫:“娜娜,真的板了!”安娜说什么板了?母亲说:“股票啊,我的股票,真的涨停板了!”&& & & & & &   安娜一下子想起了王二,她差不多就目瞪口呆!她又一次强烈地感到,这个叫王二的家伙,他妈的,太霸道了!&& & & & & &   安娜母亲的股票连拉涨停板,被套惨了的她差不多就把安娜当成了神仙。她总是千遍万遍地追着安娜问:“娜娜你怎么知道会涨停?”&& & & & & &   安娜被问得烦了,不得已回一句:“有个男人看上我了,他为了把我弄到手,所以先让你的股票涨停。”母亲愣了,没好气地一巴掌打在她身上,说你当妈是傻子,股票是他家养的猪?让它长就长!&& & & & & &   安娜想,命中注定,自己将是王二的女人,或者说王二的女人之一。对这个叫王二的家伙,她从一开始就已无力抗拒。&& & & & & &   && & & & & &   3&& & & & & &   && & & & & &   王二没有和安娜说自己的过去。过去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那时候,青年王二的一年四季,就是扛着锄头,在自家地里转悠。锄头已经生锈,那曾经雪亮的月牙口,早已布满了斑斑锈迹。&& & & & & &   不用说王二那时候还很年轻。他虽然扛着锄头,但对锄头却没有多少感情。他扛着的,无非是一份祖传的生活。因为他父亲王一,是山区的一个农民,农民的儿子,当然也是农民。虽说从到场上读初中开始,他就发觉农民特别让人看不起,那些场上的同学,那些居民的孩子,他们吃着国家供应粮,在乡下同学面前,总是高人一等。虽说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对自己的农民身份怀恨在心,以至于姐姐嫁给场上那个人见人憎的赌棍,他都没有反对。可是,他终究是一个农民,他不扛锄头还能扛什么呢?&& & & & & &   不用说,与山地打交道的命运,令王二一年四季都心情不好。贫贱的山地,杂草倒是长得好,要是种了包谷或麦子,那半死不活的长势,怎么看怎么让人伤心。山地太瘦了,瘦得连秋天的果实,都千篇一律地干瘪。&& & & & & &   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王二总爱提了一根板凳,往坝子边一杵,一屁股坐上去,然后望着对面山头出神。那副物我两忘的样子,一度让媳妇小芒充满好奇。对面山头上,有什么好看的呢?她想不明白。&& & & & & &   有一天,王二望着对面的山头,突然说:“前天赶场,听乡场上的人说,广东那边好找钱,一个月有几百块呢。”小芒说找钱?找啥子钱?天上不长地下不生的,一年都找不到几百块。王二说:“你说我要不要去乡上问一下?”小芒说啥?小芒睁大了双眼说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啷个办?你不准去。王二说:“要是一个月有几百块,去干几个月就当在家干几年了。”小芒见王二认真了,就有点紧张,好像王二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从这个家,从这山里头跑掉似的。她一把拉住王二说:“不行,不准去!”王二说你以为想去就能去?听说人家还要挑选呢,看不上的人家还不要。&& & & & & &   王二的父亲王一,以前也是出过山的,后来,因为国家的一个什么号召,在纸厂当工人的他选择了回农村。不是他的觉悟有多高,是他那在城里做生意的父母,经不住一个什么土改工作队动员来动员去,终于回了老家,参加分田分土。他不回家好像不行。&& & & & & &   从此,王一就由工人变成了农民,并且从此不得离开山村半步。就像被人用铁钉钉在了乡下,别说是像从前那样当工人,就是有事不得不进一趟城,就算不被城里人当成坏分子,也会因乡巴佬的身份而遭尽白眼。&& & & & & &   “大炼钢铁那阵,家里的锅儿菜刀都交了公,肚子都饿巴背了。”有时饭桌子上扯闲话,王一也会说起过去,说后来居民有了供应粮,处处高农民一等,他才发觉一家子回乡下,纯粹是被忽悠了。他说要是当初不回来分啥田土,就算父母生意做不成,也可以坐在城里吃国家供应粮。而他,要是一直在纸厂干,就算公私合营后没当成厂长,就算一辈子当工人,而今都快退休了,都有退休工资了。&& & & & & &   王二小的时候,王一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过去,那种当工人的过往,在王一的心里留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可是,他回不去了,因为父母听信了土改工作队的话,而他又听了父母的话,回到这该死的农村,从此就像阴阳两界生死茫茫,再也回不去了。&& & & & & &   那时候的王二年纪小小,还不能完全明白父亲的意思,但父亲的感叹他懂,因为他有这方面的体验,场上高人一等的同学,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城镇居民户口本么?&& & & & & &   总之,城市比乡下好,当工人比当农民好。 这种印象,在王二心里,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 & & & &   这年冬天,王二的母亲病倒了,看病吃药,一两个月都不见好,场上的医生说,最好是送到县城或省城大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简直就像被小偷掘地三尺了似的,哪里还能拿出钱来!&& & & & & &   晚上,王二再次和小芒说起去广东打工的事情。面对家徒四壁,小芒深深地叹气,她说好吧,要是真能找到几百块一个月,去干几个月回来也好。&& & & & & &   次日王二去山外赶场,顺便扛了一根树棒棒去卖几块钱,给母亲捡两服药。听说年前去了广东的那批农家子女,不时往家里寄上三百两百。王二特地去邮政所窗口看那块小黑板,上边用粉笔密密麻麻地写着,哪个村哪个队的谁有信或有汇款单,看样子所听不虚,更是有了去广东打工的想法。&& & & & & &   回到家天差不多黑了,其时王一正在水沟边洗菜,王二走过去,在他身边站了一会。王一抬了一下头,说有事?王二想了一下,说我想去城里打工。王一说啥?王二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又说:“听说有几百块一个月呢,我今天专门到邮政所看了,真的很多汇款单,都是广东那边来的。”&& & & & & &   王一没说话,他停止洗菜,蹲在水沟边,摸出烟杆,掐了叶子烟裹了,栽在烟嘴里,打火点燃。吸了一口。“广东在哪里?”他问,声音有些飘忽。&& & & & & &   王二说:“我也不晓得。”&& & & & & &   王一说:“你妈这个样子,你要是走了……”他没把话说完。&& & & & & &   王二咬咬牙,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钱也借不到了。我看只有这条路了。”&& & & & & &   王二的二十岁生日是一个人在火车上度过的,那是农历正月,在广东打工的老乡,回家与亲人欢欢喜喜过了年,正呼呼啦啦地赶回工厂。王二跟着潮水一样的老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他知道,火车的方向,就是命运的方向。&& & & & & &   这是王二第一次出远门,到达南方城市时,春节浓郁的喜庆气氛还在。这也是他第一次品尝想家的滋味。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他过门不多久的小女人。要不是母亲病成那样,要不是家里穷成那样,王二想打死我也不会跑出来打什么工。本来初中毕业后他考上了县高中的,可他却放下了心爱的书包。因为他不知道,日渐苍老的父亲母亲,将上哪儿拼凑他三年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姐们已经出嫁,一个嫁了场上穷叽叽的居民,一个竟听信人贩子的鬼话,跑了山东。她们都帮不了他。而在山区,多数农户辛辛苦苦一年干下来,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必须的吃喝。父母苦难的双肩,如何担得起他这长达三年的学业?即便担得起,他又如何忍心?&& & & & & &   王二只能一个人躲在山林里,将录取通知书一片片地撕碎。&& & & & & &   可以想见,父母咬着牙将儿女拉扯大的坚韧,早已深入王二的心灵。彷徨在南方城市的街道上,面对一望无际的繁荣昌盛和花红柳绿,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父亲母亲……他咬着牙想,要是能在城里找一份工作,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城市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是工厂排出来废水,却不知为什么,要找一份工作偏偏就是那么难。王二找遍了所有能搭上话的老乡,请他们帮介绍一份工,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 & & & &   一个好心的老乡,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收留了王二,把他像狗一样藏在破破烂烂的宿舍里,并用脏兮兮的编织袋和烂棉絮,为他在床下搭了一个避难所。那个几十人住的破棚子,上浸下漏,八面透风。床是靠几根木棒支撑,几块木板搭成的,王二胆战心惊地,匍伏在床底下度日如年。他发现窝棚里的大通铺搭得很不科学,重心老向一边倾斜,人躺在下面,随时都得做好床板塌下来砸扁脑袋的准备。&& & & & & &   白天,他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溜出去,满怀希望到处找工作。晚上,他又偷偷摸摸地潜回窝棚,伏身钻入床底,在头顶咯吱咯吱的响声中,惊恐地防备着灭顶之灾忽然降l临。&& & & & & &   灭顶之灾真的很快就来了,那天晚上,一伙打着手电的治安队员,把他从床底下揪了出来。他们叽哩哇啦地叫着,看样子很生气。因为王二没有办暂住证,他们就把王二当成了坏分子,抓回治保会关起来。那是一间又黑又臭的老房子,屋里除了一个尿桶和一伙抓回来的三无人员,剩下的,就是老房子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 & & & & &   很多年之后王二才明白过来,治保会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到处查房,原来每抓到一个“三无”,次日通知该“三无”的亲友取人,立马就会有最少一百块钱的进帐。这个钱叫创收,可以上交也可以不上交,就算上交,上边也要返回绝大部分。&& & & & & &   可是,谁来帮王二交罚款?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他举目无亲。&& & & & & &   王二被关了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没有人来赎他,也没人给他送饭。眼看黑屋子里的“三无”,一个个地被亲友赎走了,他的心情真的是坏到了极点。饥饿和恐惧就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咬噬。他感到自己快要疯了。他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扑上去把那道铁门踢得咣咣响。&& & & & & &   有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从铁门上的小洞往里边看。冷不防王二猛的一脚踢过去,铁门咣的一声,竟把外边的酒糟鼻子撞出了血。&& & & & & &   门立即就被打开了,两个治安员扑进来,抓住王二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痛打。王二本能地反抗,可是,他很快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他早就饿坏了,他浑身软得就像一根煮熟的面条,他已经没有可以用来挣扎的一丁点力气了。&& & & & & &   “死捞仔!丢你老母,你食屎啊!”&& & & & & &   有什么东西兜头泼下,王二感到浑身湿淋淋的,就像是掉进了水坑。随后他就回过神来,那个木桶里的屎啊尿啊,在这一刻全都向他倒来,泼了他满头满脸。&& & & & & &   王二狼似的嚎叫冲天而起:“我日你妈——”然后,黑屋子里传出好一阵厮打之声。待一切都归功于沉寂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个治安员呸呸呸地吐着,从黑屋子里跑出来。他们的身上,东一团西一团糊着屎,或者被尿水弄湿,他们气疯了,咒骂着,样子很狼狈。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一个盲流,一个捞仔,一个“三无”,因为没人来交罚款,被饿了一天,又被他们打了一顿,竟还有这等爆发力,那声嚎叫,就跟他妈的狼似的。真的就是狼,突然就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他们,又抓又咬,把满身的屎尿糊到他们身上,任他们怎么往死里打他,他也不放手!&& & & & & &   王二趴在黑屋子里,浑身上下的痛彻心肺,让他差不多就忘记了满身的屎臭尿臊。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不想死,他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不行,他动弹不得,他没有一丝力气,他只能趴在哪儿,一动不动。&& & & & & &   过了多久?不知道,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好像正在讨论一个什么事。后来,就有人过来拉他,把他拖了出去。“会不会死掉了?”他听到有人这样说,然后又有别的人在说什么。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 &   又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只是感到又被人泼得满身水淋淋的。“喂,喂,老乡,你没死吧?妈的,臭死了!”好像有人在叫他,一边叫一边往他身上泼水,冲刷他身上的屎尿。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他动了动身子,他发觉自己没死。真的没死!&& & & & & &   后来王二才得知,那个先前收留他的老乡,被治保会叫去,责令其把半死不活的他抬回窝棚。活过来的王二,在老乡的床底下,整整躺了半个月。万幸的是,这期间,治保会没有再来查他。&& & & & & &   走出窝棚,王二抬头看天,天阴阴的,城市的上空仿佛充满了尿臊味。这个时候的城市,在王二眼里,和关“三无”的黑屋子差不多。&& & & & & &   王二想报仇。仇恨已经充满了他的内心。他从老乡的窝棚里,找到了一把菜刀。他要灭了治保会。王二一脸的仇恨让老乡起了疑心。他把王二的菜刀夺过来。生气地说你想干什么?你能砍死几个?那伙人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他妈的打工仔,只不过当过几天兵,兜里有张退伍证。就算你把他们都砍死又能怎么样,死他三五个,大把后来人,有球用!&& & & & & &   王二恨恨地说既然大家都是打工仔,为啥却要往死里整?&& & & & & &   老乡皱着眉头说你是猪脑子啊?正因为大家都是打工仔,才能往死里整,才敢往死里整,才有机会往死里整!你是老板。你是当官的,你大把钱。你有权有势,你会住在工厂宿舍出租屋?还用办这球毛暂住证?你住着高楼大厦,星级宾馆,你说他怎么把你往死里整?别说几个保安仔,公安都不敢随便查你。想往死里整你都没机会!就算有机会,借十个胆子给他都不敢,就算敢,最后整倒霉的也是他自己!你要是有本事,就给他们发工资,保证他们不但不整你,还成天守在你家门口,帮你看大门。把过路的叫化子、垃圾佬,撵得鸡飞狗跳,哭爹叫娘!&& & & & & &   王二开始满城乱窜,他怀着仇恨,疯了似的到处找工作。老乡说得对,砍几个保安仔有球用,有本事你就让他们帮你守大门。他咬牙切齿地想。总有一天,老子招一堆保安仔回来看大门!&& & & & & &   一个月或两个月之后的某天,在一个士多店门口,王二捡到一张旧报纸,报纸上说,有家期货公司在招业务员。每月有三百块钱的底薪。三百块,对一个穷光蛋来说,绝对是一笔救命钱!有了这笔钱,至少不用担心流落街头被饿死。因此他有点激动,忙问士多店老板什么是期货。士多店老板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冷漠地摇了摇头。&& & & & & &   王二顾不上计较士多店老板的态度,他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兴冲冲地跑去应聘。一个不知是中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从办公台后面抬起头来,对王二进行远距离的审视,那刀子的一样的目光。让王二的身体迅速地萎缩。&& & & & & &   “请问这儿要招工吗?”王二小心地问。&& & & & & &   那个男人远远地看王二,没点头也没摇头。王二背心冒汗,他差点就想掉头逃走。可是,他已经从穷困交加的故乡逃出来了。他又从治保会的黑屋子里逃了出来,他还能逃到哪儿去呢?面对那个男人的莫测高深,王二终于再一次鼓足勇气,问:“请问你们是不是要招工?”&& & & & & &   那个男人终于从办公台后边站起身来,但他仍然没有回答王二的询问,而是盯着王二看了好一阵,看得王二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 & & & &   “以前做过期货吗?”&& & & & & &   “没有。”&& & & & & &   “知道什么是期货吗?”&& & & & & &   “不知道。”&& & & & & &   “那么,听说过期货吗?”&& & & & & &   “没、听过……”&& & & & & &   那男人又盯着王二看了好一阵,最后,他说:“你明天来上班。”&& & & & & &   “什、什么?”王二以为自己听错了。&& & & & & &   “你被录用了;明天来上班。”那男人这话说得很肯定。&& & & & & &   王二成了期货公司的业务员。后来经理说,当初他决定聘用王二,是因为他在王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股子狠劲,就好像一只被逼到悬崖上的狼,要么血拼一场,杀出一条生路,要么纵身跳下万丈深渊。他觉得王二可能会选择前者。他说他非常看重这一点。&& & & & & &   王二开始接受专业培训,在培训班里,他昏头胀脑地听老师叽哩咕噜了半个月,老师的广东话令他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走出培训班,王二唯一的收获,就是怀里抱了一大摞关于期货的资料,那些专业术语,那些走势图表分析,那些交易理论之于他,就像天书。&& & & & & &   在这艰难困苦自身难保的紧要关头,小芒却从天而降,王二老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王二说:“你会闻气味?你有一个狗鼻子?”&& & & & & &   小芒看王二,看了很久,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 & & & &   小芒来了,单位的集体宿舍自然不能挤了。王二开始四处找出租屋。城区的出租屋价对他来说都很贵,他只能将目光投向附近的镇区。东打听西打听,最后,王二在几十里之外的小镇上,租到了一间房子。那是一个农户以前养猪用的猪圈,养肥过一茬又一茬的猪,主人发了财建了新屋不再养猪之后,对那间猪圈仍然充满感情,修整改装了一下,本着变废为宝的原则,租给王二。&& & & & & &   王二在猪棚里咬着牙,死记硬背那些期货知识。他东奔西跑,四处找客户,可几个月下来一无所获。那些满地都是的工厂、公司,是王二挨家挨户游说的目标,可是,期货是什么?这行业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看起来,差不多就等同于骗子。很多人都以对待骗子的眼神看王二。遇到客气的,只是警惕委婉地表示没钱或没兴趣,不客气的,干脆就不让他进门。更甚者,还粗暴地挥舞着手臂,把他赶走。&& & & & & &   南方城市的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就像是在下毒。王二夹着那装满期货资料的公文包。在冷漠、白眼和失败的感觉中艰难地四处奔走。每天早上,他总是穿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领带飘飘地出门,可晚上回来时,满身污迹的衬衫,早已是汗湿了几遍又晒干了几遍。&& & & & & &   几个月下来一个客户都没拉到,一单生意都没做成。&& & & & & &   王二找经理辞工。“为什么?”经理平静地问,好像他早料到王二会来这么一手。“你说过,我是一张白纸。”王二说:“可我无法容忍自己干了这么久,还是一张白纸。”&& & & & & &   经理平静地听王二说。然后,他走上前来抓住王二的肩头,“你觉得你还是白纸吗?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经历了这几个月,自己还是不是一张白纸。想清楚了再回来。”经理说。&& & & & & &   && & & & & &   4&& & & & & &   && & & & & &   王二没了工作,可小芒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 & & & &   怎么办?别说没钱养娃儿,就是小芒怀娃儿,王二也没办法把家里的伙食搞得营养点。一日两餐,一菜一汤,青菜做菜,豆腐做汤!&& & & & & &   “要不,去把娃儿打掉?”躺上床上,望着黑乎乎的棚顶,王二推了推小芒:“等以后有钱了再生?”小芒愣了一下,她没料到王二会冒出这么个念头。“亏你想得出来!”她本能地说,“你还是不是人哪?!”&& & & & & &   王二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人。小芒这才想起处境的艰难,她也叹了口气,说:“这么大了,不能打了。再说,去医院打娃儿,也要一笔钱。”&& & & & & &   王二想想,也是,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猪棚外,有零零星星的灯光透进来,落在几块木板拼凑而成的床上。还有远远近近的人声、汽车声传进耳朵。王二和小芒两口子,在喧闹的城市,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 & & & &   有人在外边踢门:“开门开门,查暂住证。”&& & & & & &   “查你妈的B!”王二恼火地从床上翻身下来。&& & & & & &   门口站着几个人,是治保会的。“床上的是你老婆?把结婚证拿出来。还有,你老婆是不是有孩子啦?有没有准生证?都拿出来。”&& & & & & &   王二愣了,他想小芒的大肚子肯定让人举报了,这年头,计划生育抓得比什么都严,要是拿不出准生证,小芒可能就会被这伙人捉走,关进那间遍地屎尿的黑屋子。他哎呀一声说:“我放公司了,你看这屋,都被偷了好几回。我怕被偷了麻烦,所以……”&& & & & & &   那伙人居然没有行动。“明天记得把证件带回来啊,下次要是还拿不出证件,就别怪我们啦。”&& & & & & &   治安队走了之后,王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关了门,走回来坐到床沿上,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小芒说:“我知道。”王二愣了,看小芒。小芒说:“你是不是想去计生办举报我?”&& & & & & &   王二瞪大了眼睛,他突然闪出的这个念头,还没说出口,小芒是怎么知道的?&& & & & & &   “你想把打娃儿的钱都省掉!”小芒越说越生气,她本来是躺着的,说着说着就坐了起来:“王二你狗日真的不是人!”王二有一种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屈辱感,他恼羞成怒,冲小芒吼:“我不是人,你说得对,我他妈的不是人!”吼完腿一抬就上了床,拉了被子连头也一并盖住,再也不理小芒。小芒见王二这样,就想缓和一下,伸手去拉王二的被子,黑暗中摸到王二脸上,发觉手湿湿的,竟摸了一把泪水。&& & & & & &   王二哭了。她的男人王二哭了。&& & & & & &   这个晚上是怎么捱过来的,说不清。第二天一早,两口子还没起床,又听到有人敲门。王二睡眼惺忪开门一看,是房东。房东闪身进屋,也不避嫌,一屁股坐到小芒床上,说:“小王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两公婆,有没有准生证?治保会找我了,要是你们违反计划生育,我就麻烦了。”&& & & & & &   小芒已经醒了,因为房东是个老头子,而她又没穿内衣,就躺在那儿没好意思起身。“我们是两口子,但没有准生证。”她说。&& & & & & &   房东偏头看小芒,看了好一会儿。“有好几个月了吧?知不知道是儿是女?”&& & & & & &   小芒摇摇头说七个多月了。房东犹豫了一下,说:“你们这个情况,能不能逃脱计划生育还不好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一个亲戚在香港,一直想抱养一个儿子。我帮你们搞一下关系,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给你们一些钱。你们看……?”&& & & & & &   “卖孩子?”小芒冲动得差点就想坐起身来。&& & & & & &   王二赶紧把房东拉出门去。他们在门外都说了些什么,小芒不知道。等她穿好衣服走出来,房东已经走了,只剩下王二蹲在门边,似是而非地想着心事。&& & & & & &   “他给多少钱?”小芒问。王二恍惚了一下,站起身。“他没说。”小芒说你怎么想的?2E--说我没想。&& & & & & &   小芒就叹了口气,说你告诉他,我同意了。&& & & & & &   王二望着小芒发愣。小芒又叹了口气:“娃儿能去香港,比跟着我们好了千万倍。跟着我们,饿死都说不定。”王二再一次感到羞隗和恼怒,他满怀屈辱,冲小芒吼:“老子宁可打掉也不会卖娃儿!”他差不多就把唾沫星子喷到了小芒的脸上。&& & & & & &   王二和小芒都没料到,没隔几天,不足月的儿子就早早降临人世了。这天半夜,小芒突然抱住肚子在床上滚起来,吓得王二跳下床,抱着她冲出门,往村口的门诊部狂奔而去。&& & & & & &   小芒痛得想死,小芒要生了,算一下,不够八个月,早产。&& & & & & &   在一降渗烈无比的叫声中,小芒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婴儿发育得很不好,看起来像是只有五个月。医生说,可能是小芒吃得太差,营养不够。&& & & & & &   “得送大医院。”医生说,不足月的孩子,搞不好就活不成。还有产妇,身子太弱了,最好也住院休养一阵子。&& & & & & &   王二看一脸虚弱的小芒,他咬咬牙,当着她的面,给房东打电话。小芒听到他恶狠狠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生了,是个儿子。”&& & & & & &   王二决定回公司。他又捧起了那些天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一句一句地理解,一点一点地吸收。儿子已经让房东抱走了,小芒母子的住院费也是他出的,他还承诺永远不收王二的房租。&& & & & & &   日子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因为房东给了他们五千块钱,他们的生活,好像比从前有了些起色。小芒出院后,房东还在电子厂帮她找了一份工。只是,初为人母的小芒,自从儿子被抱走之后,脸上就没有了笑容。&& & & & & &   有天晚上,王二在翻阅当地报纸的时候,听小芒说她们厂有个客户,拿着很多钱,却不知该干什么。“他为什么不炒期货?”小芒说。&& & & & & &   王二愣了一下,目光从报纸上移开。他觉得这事可能有戏。&& & & & & &   第二天,小芒给了王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王二当天就打电话过去,向对方推介期货业务。对方对期货很陌生,很是犹豫了一阵,才问王二期货是个什么东西。王二哕哕嗦嗦说了半天,对方才好像有点明白了,说:“是不是像股票?”&& & & & & &   王二当时愣了一下,他说有点像股票。但又不完全像股票,相同的是,期货和股票都可以将一万块钱,变成十万甚至一百万。&& & & & & &   对方哈哈大笑,他这突如其来的笑令王二心底发虚,就像是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下子被人家识破了似的。&& & & & & &   “是不是很好玩?”王二陪笑几声,小心翼翼地试探说。&& & & & & &   对方说:“有点好玩,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如果像股票,那就有可能和你说的刚刚相反,一百万可以变成十万甚至一万。”&& & & & & &   王二真的打心里佩服对方作为生意人的敏锐,他以为这事又黄了,没想到,几天后,那人竟主动打电话叫他去面谈。&& & & & & &   那是一个光头。光头叫他去其实啥也没谈,只是说:“那我就、先弄几万块钱试一下?”&& & & & & &   光头这句话,差点让王二热泪盈眶。&& & & & & &   那次,王二终于有了第一个客户和他投资的六万块钱。王二用这六万块钱炒外汇,最终炒成了一万多。&& & & & & &   小芒眼里的王二,差不多就是个工作狂,每天上下班来回踩几个小时的单车,经常三更半夜甚至次日凌晨才到家。奔波一天累得人仰马翻半死不活,却还要抓紧一分一秒,啃那些深奥复杂的期货知识。她知道,王二只是个初中生,一个初中生学搞期货,该是多么艰难。然而作为女人,她仍免不了会有些小小的幽怨和委屈,两口子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本身就少得可怜,青春的渴求却因丈夫的疲于奔命而无法如愿。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为深夜不归的丈夫而牵挂而不能成眠。好不容易盼得丈夫归来,原想拉拉话儿说说心事,让两口子在无限的温存中一同入梦。谁知王二每每深夜归来,总是把身体扔在床上倒头便睡,那极度疲惫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既让她委屈,又令她心疼。&& & & & & &   在小芒的记忆中,王二这个家伙特别能干,一有时间就往她身上爬。可到南方之后,王二十天八天都不碰她一下。有几次,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了王二,悄悄起床开门出去,远远的,就看见王二正蹲在路灯下看书。她只能悄悄地叹气,对未来,她一脸的迷茫。&& & & & & &   一天晚上,王二意外地发现小芒身上穿的内衣很漂亮,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他发现那是价格上千的名牌。有次公司业务部经理带他出去办事,曾经拐到内衣店买了一套,说是送给老婆的生日礼物。因为价格贵得吓人,王二就记住了那个牌子。当时他还想,要是自己有了钱,也给老婆买一套,他想老婆小芒穿上肯定很好看。而现在,小芒真的穿上了名牌,可不是他买的,当然也不会是小芒自己买的。别说她一个月几百块钱买不起,就算有钱,她也舍不得买。&& & & & & &   他想起他的第一个客户,投资了六万块钱,让他亏了个精光的那个光头。&& & & & & &   王二攥着拳头,恨得差点就把牙咬断了。这一刻,他连杀了小芒的心都有了。&& & & & & &   王二到地摊上挑了一把砍刀,悄悄地磨了几个晚上。王二领带飘飘地闯进了光头的办公室。磨得雪亮的砍刀在他的公文包里。&& & & & & &   光头不在办公室,光头在公司旁边的酒店喝早茶。王二提着砍刀冲进酒店,又杀入光头的包间。恰好一个便衣警察同光头喝茶,他出手夺刀,把王二按倒在地。&& & & & & &   光头身边的一个女子说:“你个老东西,是不是又搞了人家的老婆?”&& & & & & &   光头说丢,这个家伙害得我亏了好几万块钱。我没找他他倒找上门来了。&& & & & & &   光头拿过砍刀看了又看,叫人把王二放了。“你真的要砍我?为一个女人,至于吗?我可以再给你二十万。你要是想清楚了,就给我打电话。”&& & & & & &   王二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挣扎。&& & & & & &   如果自己永远都像现在这么穷光蛋,即便是有一千一万个老婆,也肯定是会被一千一万个光头搞掉。书上说,金钱是一种力量,它可以让人活得更有尊严。因为没钱,他已经被光头搞得没有尊严了。而如果他再拒绝光头的二十万,也许他将永远都没钱。说不定他连再买一把砍刀报仇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 & & & &   多年之前,王二的父亲王一,曾为了五毛钱,当众光着屁股,挑着一担谷子上坡。并因此被很多人耻笑了很多年。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一群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当时,他们看到王一从稻田里担了两箩刚收割的谷子过来,突然就有谁提议,看能不能用五毛钱,叫王一脱光衣服,把谷子从坡下挑到坡上。&& & & & & &   王二不知道父亲王一当年有没有像他现在这样挣扎和矛盾。他只是想,要是爷爷奶奶当年没有听信工作队的鬼话,一直在城市里坚守。要是父亲在纸厂里打死都不回乡下,也许他也成了知识青年中的一员了,他也可以跑到乡下来,享受农民的尊敬和爱护。就算他没偷农民的鸡,不杀农民的狗,没把农民女儿的肚子搞大,也没兴趣参与这种捉弄羞辱农民的恶作剧。但最起码,他不用为五毛钱脱裤子。&& & & & & &   父亲那天得到五毛钱后,立即跑去场上药铺子,给爷爷捡了一服中药。那阵子爷爷病得厉害,动不动就吐血。可他没想到,等他提着药包回到家的时候,他为五毛钱光屁股的事,已经传进了爷爷的耳朵。&& & & & & &   爷爷抹着嘴角的血丝,站在风中看着父亲走近。爷爷一棍子抡过去,将父亲手中的药包打飞上了天,那包中药被打散开来漫天飞舞。&& & & & & &   “你还有脸回来,你跟老子跪下!”爷爷气得浑身发抖,他手中的棍子,照着父亲劈头盖脑一顿痛打,要不是奶奶及时拉住他。父亲说不定就会被当场打死。&& & & & & &   父亲跪在地上,挪动着腿,把遍地中药,一片一片,一根一根地捡起来。&& & & & & &   据说那天夜里,母亲一边为爷爷熬药一边哭,整整一个晚上。&& & & & & &   懂事之后的王二,并不觉得父亲为了五毛钱光屁股可耻。他只是想,如果父亲不缺那五毛钱呢?人穷志不穷,这是古训。可要是你只有一把穷骨头,你吐血怎么办?你上哪儿看病吃药?你的穷骨头除了被现实的车轮碾得粉碎,还能怎么样?&& & & & & &   光头真的给了王二二十万块钱。王二知道,他卖掉了自己的老婆。王二咬着牙,一头扎进了工作中。这一回,上帝在王二身边,不到一个星期,为光头赚了八万多块钱。光头请王二吃饭,他说:“你为什么不把我的钱全部亏掉?你不是想砍我吗?要是你故意让我亏钱,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 & & & &   王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他现在还想杀这个狗日的光头。他当初没能杀掉他,现在他一样杀不了他。他只能忍,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 & & & &   “用不着这么苦大仇深,王兄弟。”光头拍着他的肩头,很是语重心长,“不就是他妈的一个女人吗?这年头只要有钱。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女人都这样了,你说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古人说得好,弟兄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人他妈的就是衣服,这个穿一下那个穿一下,穿破了穿旧了,我们再换新的,再穿。”光头已有了些醉意,他拉着王二进了电梯。&& & & & & &   王二说去哪儿?光头说去穿衣服。&& & & & & &   这个晚上。王二第一次洗桑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把他脱得光光的,又把自己也脱得光光的。然后两个人在冲凉房里哗哗地淋水。姑娘往王二身上抹洗浴液,又往自己身上抹,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滑溜溜的。王二被水冲了一阵后酒意渐醒。除了老婆小芒,他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女人的裸体。他呆呆地听凭姑娘在他身上摸索,感受水瓜一样饱满的奶子上下前后磨蹭。他冲动起来了,冲动得发疯。&& & & & & &   然而他的冲动很快就完了,姑娘抬头看他,哧哧笑,说你是邮递员啊,门都不进,把东西丢在门口就走了!&& & & & & &   为光头赚的这几万块钱,是王二在期货市场上的第一个捷报,之后,他更加拼命地投入期货。他就像一只上满发条的闹钟,满负荷地转啊转啊,不知疲倦,不知劳苦。只有在这样的超负荷中,他才可能忘记内心的屈辱。&& & & & & &   王二开始为客户赚大把大把的钱,他的佣金也慢慢地丰厚起来。王二决定办公司。小芒大吃一惊。在她的心里,好生活才刚开了个头,干吗要去冒风险折腾什么公司?&& & & & & &   王二不说话。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 & & & &   小芒开始劝王二,苦口婆心,劝不回头就吵吵闹闹,能用上的法儿都使上了,但没用,这年冬天,王二的信息咨询公司开张了,公司挂的是信息咨询的羊头,卖的是私募基金这块狗肉。&& & & & & &   王二成了老总,整天陪客户出入娱乐场所。唱歌跳舞找“三陪”,几乎是长年在酒店宾馆的客房里住着,给客户找“衣服”也给自己找“衣服”。每次洗桑拿进歌厅,他都会为那些风尘女一掷千金。一想到小芒和光头男人,他就不停地更换“衣服”。&& & & & & &   小芒终于从王二阴沉沉的脸色中觉察到了什么。她说:“我们离婚吧。”&& & & & & &   王二和小芒的离婚,比什么都简单。当初两人说是结婚,实际上都不够法定年龄,连结婚证都没办。&& & & & & &   小芒离开那天,王二到宾馆找了一件光鲜的“衣服”,恶狠狠地穿来穿去,吓得小姐花容失色,翻身下床就往洗手间里躲。&& & & & & &   小姐顶住门说日你妈的你想整死人嗦!&& & & & & &   然后,小姐听见了王二的哭声,像狼嚎。&& & & & & &   && & & & & &   5&& & & & & &   && & & & & &   对发生在王二和小芒身上的事情,王一一无所知。他只是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弄明白某件事的冲动。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王二离家之后就音讯全无?还有,小芒呢,那个小妮子,她打着寻找男人王二的幌子离家出走,从此一去不回。她最后有没有找到王二?不知道。&& & & & & &   王二和小芒就这样从故乡的土地上消失了,而老伴的病情越来越重,直到她咽气的那一天。仍然没有关于王二的任何消息。&& & & & & &   王一决定去找自己的儿子,他想儿子一定是进城打工去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城市的错,要不是儿子突然想去城里打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在他眼里,城市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口,可能早已经把他的儿子一口吃掉了。&& & & & & &   王一扛着一个乡下人的迷茫进入城市,他要弄清楚,为什么儿子进城之后,就会把父母亲人忘得干干净净。&& & & & & &   王一寻着儿子离家出走的足迹,一路向南。他在向南的过程中都经历了些什么,他从来不说,王二也从来不问。让王二头痛的是,这个倔老头子,总是揣着一把乡村的镰刀,在这个城市里惹是生非。一不留神就杀了谁家的狗,王二为这事不知赔了多少时间和金钱。&& & & & & &   这老头为什么总是和狗过不去!有病啊?王二越想这事就越愤怒。这个疯老头,气死我也!&& & & & & &   只有三三没把王一当疯子,尽管她不只十次八次听王二说王一疯掉了。王一怎么会疯呢,她想。以前风餐露宿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都没疯,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发疯?又不是范进中举。真是要疯的人,怕是早就该疯掉了。比如她自己,不就曾经疯过么,那么多人叫她疯子,吐她的口水,往她身上扔垃圾,而她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披头散发满世界转悠,肚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搞大了,更不知是被谁搞大的。没有人理她,她也不需要谁理她,她挺着大肚子,一如既往地被人吐口水扔垃圾。直到这个叫王一的老头,在拣垃圾的过程中发现了她。&& & & & & &   那时她的孩子生下来了,但已经死了,她也快要死了。那天冷风吹得正紧,呜呜的,像是很多人在哭。&& & & & & &   三三神志清醒过来已经是多年之后,其间发生过什么,她一无所知。只是从一个乡村医生的口中,得知一个叫王一的老头,带着她度过了她一生中最悲惨、也是最幸福的时光。她悲惨,是因为她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一点感觉;她幸福,也是因为她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一点感觉。&& & & & & &   乡村医生只是一个兽医,但他却为三三看了几年的病。在三三清醒的那天,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哭了一场。抹着纵横的老泪,他冲王一哽声说:“老王,你看,闺女清醒了,闺女的病好了哇!”&& & & & & &   清醒之后的三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过去。过去的她,只是一个工厂的打工妹,在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劳苦中,她恋爱了,她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后来,车间主管把她的男朋友提升为质检员,并于之后的某天晚上,在男朋友的协助下,脱掉了她的衣裳。车间主管是个台湾人,听说他除了台湾的老婆之外,还糟蹋了数不清的大陆姑娘,她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她的那个男朋友,为了当质检员。前前后后起码追过十个以上的打工妹,并一一把她们送上台湾主管的床。后来她就疯了。她披头散发四处游荡,直到多年之后的某天突然醒来。&& & & & & &   醒来之后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一个老头子手里。据说这个叫王一的老头子,为了寻找他离家出走的儿子和儿媳,靠着一路讨饭,足足走了几个月。脚板都走成了铁板,最后才走到了南方。&& & & & & &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想起了过去。“你们是谁?”她惊惶地问那个对着她满脸泪水的乡村医生。乡村医生抹着泪说:“闺女,我是帮你看病的医生。”乡村医生指着身边的一个老头说:“他是老王,你的父亲。”&& & & & & &   父亲?三三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瞪着乡村医生,眼前的这两个老头,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哪里像是医生。另一个满身狗屎味,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 & & & &   三三哭了,号啕大哭。&& & & & & &   乡村医生说,王一住的狗棚,是一个狗老板从前养狗的地方。而今他租了更多的土地,搞起了养狗场。靠着一茬茬的狗和廉价的打工仔,他发了财,住进了花园小区。打工仔们的汹涌而来,使他家的祖屋很快就出租一空,剩这一间狗棚被捡垃圾的王一,当成了皇宫。王一的入住,让狗棚一年四季都堆满了垃圾。&& & & & & &   后来有了三三,三三在王一的照料下,不再披头散发满脸污垢。除了目光呆滞,她的样子其实是很清丽秀美的。而正是这样的秀美,让她遭遇了很多的骚扰。其中一个骚扰她的混蛋,就是狗老板。&& & & & & &   终于,三三的肚子再一次挺了起来。&& & & & & &   没有多少人怀疑这事不是王一干的。很多人都撇嘴说,这个死老头,装好心捡个女疯子,却把人家的肚子搞大!&& & & & & &   派出所的民警上门来过问这事。王一说不是我干的。民警很不高兴,说不是你干的莫非是我干的?&& & & & & &   王一说他是我女儿。民警说女儿?王一说莫非你会搞你女儿?&& & & & & &   民警气疯了,指着王一的手抖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 & & & &   王一被带去派出所关了几天。关于女疯子的来路,警方最终也没查出个头绪,只能让计生办的人,把三三弄去做了手术。&& & & & & &   王一从派出所放出来当天,就提着菜刀四处找狗老板拼命。狗老板没料到王一这么难搞。他大把钱,他住在花园小区里,他已经是体面人文明人了,可是他却被一个垃圾老头以这样的理由追杀!所以无论怎么说,这都有失斯文。他决定教训这个垃圾佬,让他知道文明人的厉害。于是,当天晚上,他找了几个工仔,杀上门来。本来他想叫人打王一一顿,可没想到王一手上的菜刀磨得雪亮,更要命的是,他视死如归。狗老板手下的工仔没一个敢冲上去找死。狗老板更是不敢。&& & & & &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狗老板气得要死,一口,咬定是王一搞大了三三的肚子。&& & & & & &   “妈的个死老头,说是我干的!老子没女人吗,老子会搞一个疯子?小姐到处都是,老子大把钱,想搞谁就搞谁,用得着搞一个脏兮兮的疯子?明明是你个死老头搞的,还怪这个怪那个,你问问大家,谁不知道是你干的!”狗老板连骂人也骂得理直气壮,为了佐证自己的论点,他还叫人去发廊找了几个小姐过来,左搂一个右抱一个。“死老头,看到没有,一百块一个,老子想搞多少就搞多少!”&& & & & & &   越来越多的围观者都觉得狗老板说得有道理。这年头,搞女人算多大个事啊,满街都是妓女,方便得像是随地吐痰。&& & & & & &   双方僵持了多久,乡村医生不得而知。他只是狗老板雇用的一个兽医,负责搞定他养的那群狗。还有狗场的那些打工仔,谁有个头痛发烧的,为了省钱,也找他一并看病打针。乡村医生只是听说,最后,当着大批围观好事者的面,王一拉下裤子,毅然一刀。王一用自残的方式,捍卫他的清白。狗老板吓坏了,他早间的得意洋洋早已魂飞魄散,他怀里的发廊妹也尖叫着跑掉了。慌乱中他想到了狗场里的兽医,他很快就把乡村医生叫来,对倒在血泊中的王一实施抢救。&& & & & & &   乡村医生面对王一血迹斑斑的命根子,对狗老板说,“不成,得送医院。”&& & & & & &   狗老板这才想到他只是一个兽医。&& & & & & &   王一的命根子,在城市医院外科医生的努力下保住了,只是,它从此差不多就成了一个摆设。实际上这对乡下老头王一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流落他乡打工为生的这帮穷人,谁不比王一年轻力壮?可他们的命根子,又何尝不是一个摆设?&& & & & & &   回到狗棚,王一刀不离身。狗老板感觉到王一身上的腾腾杀气,不敢再往狗棚里钻,更不敢脱三三的衣服,他甚至害怕回他的花园小区。他把乡村医生派成奸细,向他汇报王一的任何举动。&& & & & & &   王一磨刀的习惯,就从那个时候开始。&& & & & & &   “他老是磨刀干什么?”狗老板问。&& & & & & &   “他要杀了你。”乡村医生答。&& & & & & &   狗老板东躲西藏了一阵,终于受不了了,他要和王一作个了断。&& & & & & &   狗老板和王一谈判,他开出了很高的价钱。可王一站在狗棚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三三从狗棚里跑了出来,她好像认出了狗老板,抓起地上的石块,朝着狗老板就扔。狗老板身边有条狗,汪汪叫着朝三三扑去。就见一道青光闪过,那只狗满身是血,惨叫着负伤逃奔。&& & & & & &   跟着狗一起逃的还有狗老板。&& & & & & &   乡村医生拦住王一,说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你就要抵命,你抵命了,三三怎么办?三三的病是可以医好的,等三三的病医好了,你再杀他不迟。&& & & & & &   “后来呢?”三三问。&& & & & & &   “后来,狗老板对王一特别好,不单负责了他就医的所有费用,还让他在狗场干活,包吃包住给工资,还专门在狗棚边修了间砖房给你们住。还帮他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找儿子。”乡村医生说,狗老板的狗场,每到秋冬都要杀很多狗。送到档口去卖,乡村医生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他从医生角度,建议狗老板安排王一杀狗。&& & & & & &   “后来,只要他一烦躁,就到狗场捉只狗,把它当成狗老板杀掉。”&& & & & & &   “那个混蛋怕了?”&& & & & & &   “不知道是怕。还是良心发现。”&& & & & & &   “他就不想把那个混蛋劈了?”&& & & & & &   “那时,他只想有一天能把你的病医好。”&& & & & & &   “要是医不好呢?”&& & & & & &   “他就得一辈子带着你,直到死。”&& & & & & &   “你感动了,所以一直为我医病?”&& & & & & &   “我只是个兽医。你的病不是我医好的,是老王医好的。你每次哇哇乱叫砸东西,谁都管不了,只要老王一出声,你就会很快安静下来。在老王面前,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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