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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工《千年泪-第三卷》,看的入迷_百度宝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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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运工《千年泪-第三卷》,看的入迷
云淡风轻的日子~
宝宝10个月LV.2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竟然一直瞒娘娘到今天。那东西,就是娘娘想找的东西,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奴婢那天看到绿衣急匆匆地从娘娘的房里走出来,奴婢想……恐怕……”
“你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不用去想。”我阻止了她下面的话,诚恳地说,“鸳鸯,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可以!”她认真地看我,道:“从皇上把奴婢指给娘娘开始,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人了。”
“我也就你可以信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记着我的话,我不想你也有事。”培养亲信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是楚天裔救了我吗?不惜欺骗他的皇奶奶。他对我,也真算是有心了。
绿衣不肯吃药。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夜请来的太医只是摇摇头,请求我原谅他回天乏力。我气得直说让他滚,抓着绿衣的手,瘦骨嶙峋。曾经这双手是多么灵巧,飞针走线描龙绣凤;可现在连握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绿衣,你听话,只要吃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急得要命,无论我如何劝,她就是不肯张口。争执间,药瓶子翻到了地上,阿司匹林撒了一地,白色的药片很快淹入黑暗的海洋。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奴婢轻贱,受不得娘娘的大恩大德。”绿衣言语甚为艰难,神情却是决绝。
“绿衣,你干什么?!”鸳鸯惊呼,旋即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手忙脚乱地拾地上的药,口中兀自训斥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捡药。”
“你们先下去。”我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沉声吩咐。
“娘娘。——”鸳鸯迟疑,不安地在我和绿衣的脸上巡视。
“我叫你们下去。”我的声调没有提高,语气却已是不容辩驳。
绿衣转身,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鱼贯而出,最后得还不忘把门掩上。
“把门掩好。”
门缝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叹了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块炭,虽然已是暮春天气,但病人总是极度畏寒的。
“都到这份上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蓦然讥笑,道:“好人你是定会装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说你不是。宽和仁爱,体恤下人,到时候,皇贵妃贤良淑德的美名谁不知道。”
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我冷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揣测上意,你这样的奴才,我倒真的不愿意失去。不过,病人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耗神。我是好是坏,不劳姑娘您下定义做诠释。你权且放宽心,我若想搏那些虚名,不用我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把好名声传出去。犯不着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眼巴巴地来受你的闲气。”
“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受着?你体恤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涕零?“她语气尖刻地像街上的妒妇,丝毫没有平日的端庄温婉,“我告诉你,水柔清,我以前就一直很讨厌你。——咳咳……”她捂着胸口,嘶哑着嗓子干咳,青白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就像过年时腌制的腊肠的颜色。
我连忙从茶格里取出温着的茶给她吃,淡淡地说:“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她没有作答,仿佛是默认,也不顾不得品咂茶中三味,咕噜吞下一口,忽而疑惑地抬起头。
我解释说:“这是用你去年从梅花上采集的雪烹制的,皇上特意吩咐赏你吃的。你尝尝看,雪影的烹茶技术如何?”这些话半真半假,楚天裔还无暇顾及一个宫女,即使是颇受他宠爱的宫女;然而同为女儿身,我却懂得她那点隐晦的心思。如果谎言可以让我们快乐一点,那么真相就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想不到我绿珠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吃上这雪茶。”她的脸上今晚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意,薄薄的,微微的凄凉。
我心中一动,猛然生出些悔意。当初强行给她改名,虽是出于好心,可扪心自问,也不乏立威恃强的意味在里头。我送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置她的意愿于不顾,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骄傲的个性,嘴上虽然逞强不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这雪水就是你收集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喝。”我言不由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有几个渔民可以吃上鱼翅,又有几个猎户足以狐裘鹤氅。
“若是十多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说这话倒还不错。那时候我跟在我娘后面,集那些杏雨荷露菊霜梅雪,满了一盆就用坛子装好,埋进地底下。爹爹是最喜欢用这些烹茶的。那时候我年纪小,问娘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收集这些,还不让下人帮忙。我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因为爹爹只喜欢她收集的水,那样烹制的茶才香。这些年来爹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人世间,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念我,爹爹和娘都已经老了,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了。……”她的目光开始飘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温馨快乐的场面。
我慌忙摇她的肩膀,劝道:“你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倒全然忘了我的药不知已经流落到哪个角落里,幸好跌落在脚边的药瓶里还有一颗。
“没用的,别糟蹋药了,你平常这么宝贝它,看得出来,药倒是好药。”
是不是前面还省略了一句,人未必是好人。
我朝天空翻白眼,终止了劝说,如果病人自己都放弃了求生,那么大夫就没有进一步抢救的必要。毕竟生命是她的,别人无权作主,活着是她的权利,但绝非她的义务。这次她倒没有打翻我手里的药,也许是因为她也没这个力气了。我把药揣进怀里,既然她无意消受,我也没必要拿自己保命方子去招人家的白眼。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我感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把皇上叫来。”
“不要!”她忽然惊醒了一般,草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我试着动了动,劲道大的吓人。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叫皇上。奴婢蓬头垢面,满脸病容,一定不可以叫皇上看见。一定不可以。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好笑,又满腹辛酸。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最近难看的样子是一定不可以叫他看见的。
“你放心。”我柔柔地宽劝:“我马上叫鸳鸯给你画上最美的梅花妆,用最好的研制水粉,你一定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我马上叫人升帷帐,皇上隔着纱见你行吗?”
她迟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而眼中却是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毕竟散发着生命的热情。我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说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她终于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兵分两路,我往御书房去,只希望楚天裔此刻还在埋首国事。
天不助我,他已经临幸林秀宫的白贵妃。
我顾不上什么宫中规矩祖宗家法局势微妙身份尴尬,一脑门子地向乾坤殿跑去。赵总管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他向我坦白,如果清楚我的来意,他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进去通报的。)思索了一下小王大王的问题,决定把宝押到我身上,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
我想要不是楚天裔在旁边看着,白贵妃一定会直接把我丢进御花园的鱼池喂王八。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风光就被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生生破坏了。为的还是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宫女。
“什么事?都等不及明天?”楚天裔还算卖我面子,听到太监通报,就从京城第一美人的床上爬了起来。别的不说,光这份定力就足以叫我折服,我若是男的,估计绝对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我把绿衣的情况匆匆说了一遍,伸手就要拉他,急急道:“快点过去吧,我看她撑不了多少时候。”
岿然不动。
我诧异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天裔,后者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溢出三分讥讽,道:“朕亲爱的皇贵妃娘娘,你深更半夜的犯下如此禁忌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朕的子民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人生老病死,朕是不是都要亲临慰问?”
我愣住了,讷讷辩解:“绿衣不是其他人。你知道的。而且——”我踌躇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想食言。”懊恼地咬住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理由苍白无力,最后一句更是蹩脚的画蛇添足。我竟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是人,就千万别把自己太当盘菜。
只是人眼长在额前,照的见别人,却难督促自己。
有人从我身边越过,留下的声音轻若呢喃。
“这是你欠我的。”
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了前进的方向。
我回到的病寓前,正撞见楚天裔从屋里出来。从他的脸上,我看不清明显的喜怒哀乐。或许,里面的那个人的身份和价值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我的胸口闷闷的,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萦绕其间。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惊讶地抬起头,旋即探究地眯起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没有与我对视,转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赵总管连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披风,亲自披到他肩上,越过他的肩膀,朝我投来古怪的一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匆匆向屋里走去。
病榻上的绿衣像一个精致的宫装绢人,暄妍而孱弱。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弥留的边际。她生命最后一刻的美丽正在绚烂地燃烧着,仿佛在天边绽放的烟花。我没有流泪,更没有同情,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没有不比任何人不高贵。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一株夏日黄昏里临风微笑的凤仙花,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最美丽温暖的金色。
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面颊,就好像食指下遇见的是施华洛奇的水晶苹果,生怕惊扰了她甜美的梦境。
“谢谢你。对不起。爹爹和娘来接我了。真好真好。”纯美如茉莉花开的笑容轻轻地渲染了整个暮春的寂寞。
她没有睁开眼,嘴巴很快又恢复闭合的状态。我没有试图让她说出更多的话,因为我忽然很希望,她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忽然间,我觉得疲惫。
甜蜜的,温暖的,她在微笑的梦境里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绿珠绿珠——”屋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神色张皇焦急的男人,当他的目光落到绿衣垂下的双手时,浓郁的悲伤淹没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这种悲伤是这么强烈,从那么一个冷面冷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又是多么鲜明的对比。王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那是他没有把任何表情摆在脸上;而此刻,他的所有情绪仿佛在看到死去的绿衣时就被完全抽离,伴随着这一个蕙质兰心骄傲抑郁的女孩子逝去的还有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的眼底只剩下迷茫的悲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如其来的变故。
“绿珠,绿珠。”他低低地迟疑地呼唤,小心翼翼地把她吹落至额前的秀发收拢好。
“我说过你梳小辫子顶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垂着两条小辫子怯怯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梳过了,为什么不呢?哦,是我不好,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来,就要回家了,我帮你梳小辫子,顶好看顶好看的小辫子。——梳子,梳子在哪儿。”他的手哆嗦着摸索。我看过这双手握着龙泉剑,面对越杀越多的刺客时依然稳固如磐石,然而此刻它们在颤抖,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涣散而没有焦点。
床尾不远处的小几上堆放着胭脂水粉和木梳铜镜,我连忙走过去拿了,递到他手里。
“我帮他梳吧。”我轻轻地征询他的意见。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夺过了我手中的木梳,梳齿在我的掌心划下了一道红痕。
我许是多虑了,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就奇迹般地镇定下来,沉稳而灵敏。他在梳头,梳很简单的发式,一梳,两梳,全神贯注地仿佛他手下要么完成的不是一个发式,而是一件精美的微雕艺术品,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世界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梳这个头发更重要的事情,生命中于他来讲,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光。他虔诚地握着木梳,仔细地梳下。我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好是坏,使剑他是行家里的行家,用梳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用力呼吸,尽管我觉得屋里的空气稀薄的厉害;我不敢上前,我害怕我的贸然会打扰他神圣的工作;我不敢转身离开,我害怕从门缝中溜进的夜风会破坏了这静谧的空气。我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看,这个样子多漂亮。”他欣慰地把铜镜举到绿珠面前,仿佛靠在他怀里支撑起身体的绿珠会睁开眼微笑一样。
“你该回家了。我带你回家。我把你带出来这么久,你爹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他放下铜镜,把绿衣的脸扳向自己,温柔的微笑。仿佛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杨柳,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明亮的,温暖的。我的眼睛涩涩的,就像有小虫子入侵了一般,睁开眼,就会泪流满面。
“我带你回家。”他抱着绿珠,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虚浮的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又仿佛旧病未愈的病痨。我看着他瘦高而坚定的背影,忽然间发现什么劝说的话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客套。
“扑通。”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我。我不愿意去看热闹,但也无法忍受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就循着声音走过去。
院落的耳门附近围着一圈人,我心里惊讶,走过去。太监宫女见我来了,慌忙自动让出一条路,人人静声屏气地垂手立在一旁。青石板上,绿衣安静地平躺着,衣饰头发纹丝不乱,她的身下垫着王平,后者脸色青白,牙关紧闭。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太医院的都给我叫来。如果今天这间院落再出任何事,我想圣上就有必要重新找邦张榜纳贤了。”
“你们,”我随手指了几个宫女,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又睁开。
“把绿衣抬回屋子。”
宫女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
我勃然大怒,冷冷的,残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逼视抖若筛糠宫女,看来她们还没有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道理。几个胆大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绿衣往屋里抬。我慢慢地踱向屋子,漫不经心地吩咐:“鸳鸯跟我进来。”随手指了指那几个如蒙大赦暗自庆幸的宫女,“你们几个出去吧,本宫再也不想在宫里见到你们。”里头有我前两天刚拔擢为大宫女的喜乐吧,真可惜了,本来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院里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也隐约摸出点我的古怪,若是有人求情,怕会罚的更厉害。
“你帮绿衣把头梳成以前的发式。”我喝退太监,急急吩咐鸳鸯,后者目瞪口呆,半晌神色复杂地喟叹:“娘娘,你这又是何必呢?王大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衔,但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你怎么知道头发是王平弄的。”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手毫不迟疑地拆开她的辫子。
“我比绿衣更早进府,我娘就是府里的丫头,我是在王府生的,王府长大。绿衣虽然比我大一些,可进府却比我迟了好几年。虽然尹妃娘娘生前极为疼爱她,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想什么也不知道都难。王平喜欢他认得妹妹大家都心知肚明,为此,纱衾姐不知道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不过绿衣却并不喜欢王平,她的心性儿高着呢。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鸳鸯感慨地看了眼绿衣,杏子眼里的情绪竟有些复杂。是谁说过,女人绝对不可能有单纯的朋友。
我明白鸳鸯所指的心性高隐晦的含义。我想如果她也站在绿衣的位置就会了解绿衣的感受,就好像我们无法理解苗若兰的母亲为什么会抛夫弃子置闻名天下的侠客丈夫和垂髫可爱的女儿于不顾,跟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田归农私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绿衣的出身、心性和所受的教育都注定了她很难爱上木讷的剑客王平,即使他待她再好也无济于事。她临终前选择的那个发式,是楚天裔一次无意间夸好看的,我还记得当时她“嗖”的明亮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天际划过的流星一般璀璨。她的明媚是如此的强烈,就连素来对身边的人事鲜少关心的我都无法忽视。如果在生的时候,她已经选择了要寂寞地守望自己无望的爱情,那么死了以后,我们所有人也不该违拗她的心意,即使是以爱之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快点帮她把头梳好吧。”我打断了她的沉思,想了许久,怅怅地加了一句,“她唾手可得的东西,纱衾穷其一生无所获。同样,纱衾一直可以陪伴在皇上左右,这何尝又不为绿衣羡慕?”
鸳鸯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梳好了发式。
我以为死者最值得尊重,不爱就是不爱,没必要死了以后还要成为别人用来自欺欺人的工具。
外面有太监迟疑着踯躅不前。
我放下胭脂,她的妆有点破了,我正在为她补上。
“什么事?”
外面传来两声干咳,“宣圣上口谕,韶华宫宫女绿珠温和恭顺,恪忠职守,兢兢业业,……赏赐楠木棺材收敛,御前侍卫王平负责护送其棺木回乡。”
绿珠,绿珠。她终究还是在楚天裔面前表达了对我的不满,最后的那句“对不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倘若这样,完全没有必要,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生前悲哀死后荣,楠木棺材葬香魂。我不知道是该笑着替她谢主隆恩,还是哭着表示自己舍不得她的离世。唯一清楚的是我要尽快把她放进棺材,王平虽然不足为惧,但多一个朋友总胜于数一个强敌,何况他这个敌人是足以杀人于百步外,三千军中取将帅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高手,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当真纤细的很。
尘埃落定,我最后一眼看了看这间屋子,以后这里恐怕将是禁地。
“你怎么在这里?”我扫了眼坐在我房间榻上的楚天裔,没有心情掩饰自己的惊讶,更没有精力去装作受宠若惊不胜娇羞的小女儿模样。我打了个呵欠,随手拔下珠钗和玳瑁,乌黑的头发在空中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垂下。我站在窗前,夜风中,头发如同黑色的灵蛇妖娆地舞动,我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在黑发的映衬下竟是这般妩媚异常。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性感魅惑的一面,我不禁朝自己吹了记唿哨。
“清儿。”楚天裔的目光有一丝的迷茫,他恐怕也没注意过她清水般的妃子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时候。
我轻轻地笑了,宛如最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同时关上了窗子,静谧的空气中,我又恢复为安静平和的水柔清。
“这里的药味太重,你身体不好,会熏出毛病来的。”他皱了皱眉,伸手拉我。
“不用,我累了,很想现在就睡觉。”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床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来。
身子悬空腾起,我惊讶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楚天裔,后者淡淡道:“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抱你走。”
午夜的御花园安静的可以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我窝在他怀里,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咪。他的怀抱很温暖,而我又是如此地疲惫,暂且停歇,暂且停歇。
其实根本没睡几分钟。楚天裔一早就要上朝的,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不发出声响,但旁边一空,我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睡眠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清浅的很。太后虽然没有任何明示暗示表明她知道我动过她的东西,但我始终惴惴不安。我总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悄然收场。
许是我多虑了,确实有人不肯善罢甘休,不过发难的却是。
这位美女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当初若不是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落魄丫头横插一杠子,人家距离后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遥不可及。当日我把皇上从她的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借着是请求皇上去看一个宫女的借口,结果第二天很多人都看到我从皇上的御书房走出来,而皇上赫然就是在御书房过的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社会形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差过。在白MM的大肆渲染下,我本来就已经够戗的口碑更加不堪。人就是这样,如果面对的是洁白无暇的玉帛可能还存有微许的恻隐之心,但倘若是已经被涂上花脸的墙壁,那么不上去添一笔,留下自己的痕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静观其变,岿然不动。哪个哲学家说过,流言就像凶猛的黄蜂,你越反击,它就越来势汹汹,所以在确信自己能够一蹴而就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何况宫廷里生活乏味,我乐善好施,不介意给姐姐妹妹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绯闻的名人不是名人,不被议论的妃姘只能说明她红颜未老恩情已先断。当然这也算是阿Q精神的一大胜利。
不足为惧,小女人这般沉不住气真是愧对她那张有祸国殃民潜力的脸。你以为妹喜妲己褒姒好当,这个皇宫里头,最不缺乏的就是美人!
我微笑着对带着一大帮人杀上门来的白贵妃略一颔首,淡淡瞥向准备按规矩给她行礼的鸳鸯,道:“别拖着啊,快走棋。”彼时阳光明媚,湖面泛濯着碎金子般的波光点点,湖心的凉亭清风徐来,凉亭外的明镜皱起。可怜白家小美人跪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半天,官大一级压死人,初夏的阳光看着美丽,消受起来却跟吃麻辣火锅一样。我拈着黑色的棋子冥思苦想,全然不顾鸳鸯惴惴不安的脸色。白贵妃新近受宠众所周知,皇帝一个月有十多天翻的是她的牌子;太皇太后也特意赏赐了她很多补品,就等着某人的肚子给我们更多的惊喜。我扫了眼怒火冲天又不得不极力隐忍的白贵妃,给她在心里加了两分,无论如何没有得意忘形还是值得表扬的,人家小美人多不容易,一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方外仙子愣是被我这个拿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恶女给折腾出一额头细密的汗珠。我终于玩腻了手里的棋子,随手往盘里一放,掌心向上,新近拔擢上来的大宫女连忙把冰镇好的银耳莲子羹递上。我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冰冰凉凉的,这个时令吃最合适不过。
凉亭里空气安静的诡异,白贵妃带来的人虽然为她们的主子抱不平,但想必借她们十个胆也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名声不好就是可以省却这些麻烦,人性本贱,柿子都拣软的捏。以前若有这种事发生,有胆子出来劝我,我也会偶尔卖她个面子听一回的只有绿珠,可惜昔人已逝,留下的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主。有我这个主子撑腰,我的女侍也乐得看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的落魄模样。人啊人,除了嫉妒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外,往往也津津乐道落毛凤凰不如鸡。
我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莲子羹,不是胃已经饱和了,而是好吃的这么多,我若是一下子就吃饱,岂不是辜负了御厨的煞费苦心。自己活,也要给别人活,尤其是在对方诚心实意地巴结你的时候。但若是不识时务,拿根鸡毛当令箭,就别怪我敲山震虎。
太皇太后也不见得多喜欢白贵妃,即使没有听过她当日与太后的密谈,单从安排白贵妃整顿后宫秩序来看,这一着杀招叫狠叫妙!借刀杀人,拉拢人心,投石问路全叫她老人家占了。这趟差使本来就是得罪尽后宫吃力不讨好,姑且不论宫廷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纠结成一团另人忌讳莫深;即使真查出哪处有奴才偷卖主人的东西,表面上是驱除了蛀虫挽回了这一宫娘娘的损失,可同时何尝不同于在这位苦主的脸上抽了记耳光,训下不严,管教失职,以致自己宫里奴才的手脚都管不住。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当主子的宁愿打掉牙和血咽也不想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后宫之首是要母仪天下的,如果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住还谈什么坐镇六宫?皇后的宝座金光闪闪的在面前诱惑所有人去飞蛾扑火,在这种关键时刻若被人抓住把柄简直是永世不得超生。
白家美人号称“才色艺三绝”,虽然有她父亲的荫蔽成分,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应该知道里头的厉害。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外,我不得不喟叹皇后的位子实在过于炙手可热。白贵妃宁愿冒着众叛亲离与全宫人为敌的危险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试图功成名就,为自己积累登上后位的资本。毕竟比起蓝洛儿,她出身稍逊一筹,能够加分的只剩下贤惠有才干。
楼主云淡风轻的日子~
宝宝10个月LV.2
无盐女得以在后宫一展拳脚,关键是有齐宣王的支持。在白尚书政治态度如此暧昧不清的情况下,他的女儿想要坐上后位无疑于难于上青天。楚天裔需要以蓝家为代表的士族的支持,他就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立白贵妃为后,即使他爱惨了她。照目前来看,我还没发现这位爷被丘比特光顾过的迹象,否则也不至于在湖的那一边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他的美人受罪而无动于衷。
我扫了眼廊上黑压压地跪着的人头,一个个头发梳的真不赖。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还时不时抬头瞄两眼我的脸色的女人们已经恨不得自己的头天生就是垂着的。幸灾乐祸够了的韶华宫的宫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最近喜怒无常的皇贵妃会突然迁怒于她们。整个凉亭里,人人的脖子都落枕了抬不起来,只有我肆无忌惮地与楚天裔对视。
相互试探,我好奇他护我的心到底有几分,够不够我冒险潜伏下去弄清楚太皇太后在这些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我有没有机会帮一次商文柏的忙。如果危险系数太大,那就算了吧,我乐于助人的前提是于己无忧。
楚天裔笑着摇头,眼里满是无奈的宠腻。忽如其来的,我有点失望,就好象一个意筹志满想和父母开诚布公地交谈的少年被父母轻描淡写为“小孩子不懂事”感觉一样糟糕。
宠腻,很好。
我无声地微笑,有他的默许和纵容作后盾,这一局值得赌一赌。
我斜睨着乜了他一眼,手往下压,示意他隐去。笑语盈盈,说出了膝盖受苦已久的众人在心中呐喊了无数遍的赦免:“都起来吧,哎呀,白家妹妹,你怎么也跪在下面,岂不是要折杀本宫。”
“娘娘言重了,娘娘贵为六宫之首,臣妾理应如此。”白贵妃勉强保持风度,颤颤巍巍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是啊,本宫倒忘了自己的身份,幸好妹妹你没也跟着忘了。”所谓皮笑肉不笑就是我这种境界吧,我满意地在心里拍自己的马屁。
“臣妾怎么敢忘呢。”白贵妃笑的艰难,我这句话怕是戳到她的痛处了,这种天之骄子最受不得的恐怕莫过于被人踩在脚底下。我看着她渐渐握紧的手,不由得迸发出残酷的笑意,才这点就受不了,离皇后的位子还有二万五千里的长征呢。
“没忘就好。妹妹是聪明人,不需要本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笑的欣慰,就像是夸我养的猫“乖”一样,不知道白贵妃若洞悉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血洒凉亭,步周瑜兄的后尘而去。(也许是替他打前锋,架空的历史啊,让我搞不清楚时间的先后。)
“妹妹可是第一次来我的韶华宫啊,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妹妹这次来有何见教?”我在心里骂自己矫情,明知故问,难不成人家兴师动众地带了这么多人来是要借我的东道喝下午茶?
果然,白MM脸上有抽筋的趋势,忍气吞声的把来意说了一遍,末了还刻意加上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言罢,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貌似不卑不亢,眼里闪烁的可全是得意的精光。
抬出楚天裔想打击我啊,我在心里惋惜地喟叹,火候毕竟是差了点,忍不了一时的意气。
“呀,老祖宗实在是太过怜爱了,我只是向皇上抱怨过一次宫人不够尽忠职守。想不到就连老祖宗也惊动了,还带挈着妹妹你辛苦一遭。”我眨巴着眼睛作苦恼状,道:“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啪”,白贵妃的长指甲陷在她的掌心折断了,她迅速将手缩进袖子,恢复常色道:“姐姐说笑了,这是臣妾的本分。”
我假装没看见她漂亮的长指甲毁在我的三言两语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没必要逼急了兔子。
“既然是太皇太后的吩咐,本宫自然会配合妹妹的。妹妹请吧。”我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一语惊起千层浪,宫人们面面相觑,白贵妃目瞪口呆。整顿后宫,人们期待的重头戏就是我与白婉珍的短兵交接,万众瞩目下,我给她的下马威已经把气氛挑到了一触即发的极点,就在所有人静声屏气等待好戏隆重登场的时候,我居然耍大牌,不肯配合着把戏给唱下去了。如果我不是我,我一定会狠狠地咒骂自己,乱吊人胃口,关键时刻掉链子。
“妹妹你怎么呢,是不是天热受了暑气?”我惊讶地看着神情戒备的白贵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啊——没,没事。”白贵妃慌忙闭开我伸向她额头的手,又觉得失礼,颇有些进退维谷。
我识相地收回手,你闪开更好,我可不想摸的一手汗。
“走吧。”我又一次邀请。
太皇太后不是想看我的反应吗?无论她知不知道我曾“染指”过她的簿子,她看我不爽都是必然。在她心目中,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完全可以清零出局,不过是碍于她宝贝孙子的意见不好出手罢了。楚天裔唱的又是哪一出呢,他跟太皇太后是同心同德还是貌合神离?坚持把我留下来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好吧,无论我还剩下什么利用价值,我都愿意和他进行交换。我们已经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验,做生不如做熟,与其去辛辛苦苦地另起炉灶,干脆对熟人下手。
我在明,敌在暗。让人觉得古怪就会同时让她不愿意轻举妄动。我并不想跟太皇太后正面交锋,那样危险太大。
楚天裔这么“关心”我,我又岂能叫他失望。
望着柳条花影下他暧昧不清的脸,我笑的妩媚。
白贵妃这一仗元气大伤,树敌无数不说,最后绕来绕去她的宫里被牵扯出好几个家贼,又羞又急,幸亏发话说小惩大戒才勉强以闹剧的形式收场。我倒挺惋惜的,这个白家妹妹倘若假以时日,细心雕琢,未尝没有机会披上凤袍。可惜生不逢时,撞上了太皇太后这个精明厉害又深藏不露的狠角色,自己的男人还偏偏甘作壁虎冷眼旁观,踢到铁板也是必然。
太皇太后的厉害我算是见识到了,她不动声色就断了白贵妃登上后位的希望,又敲山震虎给觊觎那个位子的大小妃子们隐隐的警告,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已经沦为众矢之的的白贵妃目前光应对层出不穷的小人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墙倒众人推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哪还有精力去抢那块诱人的蛋糕。
幸好我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可以在一旁看免费的戏。同样看戏的洛儿未必不喜欢吃甜食,只是这块蛋糕本来就是为她烹制的,别人费尽心机法宝百出也不过是娱乐自己搏君一笑。
这个君是不是楚天裔呢?
他在这件事中保持了他一如既往的中立态度。对于后宫的是是非非,我们的这位皇帝大人从来都是不置可否,不偏不倚,颇有当年老皇帝的风范。说起来,这两个男人不愧是父子,貌似赤道和北极,却都没有皇后。不同的是前者是为自己的初恋情人保留那个唯一可以匹配的位子(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愿意相信他的这个解释),后者却是为了保持政治格局的平衡。中土并非严格遵守立长子为帝的规矩,皇后在中土皇朝里也扮演着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只有在皇后没有产下龙子的情况下,其余妃子的儿子才有机会登上金銮殿。如此看来,蓝家对后位是一定势在必得的了。我身处旋涡的中心,反而看的清楚,楚天裔并不希望支持他的蓝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尾大不掉,功高震主,楚天裔这样的人绝对不肯当别人操纵的木偶。
楼主云淡风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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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的局势当真微妙的紧,白贵妃的事是一个导火索,配合着她的黯然,其被人称为“不倒翁”的父亲,兵部尚书白梦也兵败如山倒,改任礼部尚书。看上去是平级调动,可谁不知道吏部掌管天下兵马,是有实权的肥缺,怎么可以和清水衙门礼部相提并论。牵一发而动全身,跟着楚天昊时代的旧臣纷纷落马。暖风熏的游人醉,这个和风细雨的春天煨软了马上客们的骨头,不动声色了半年的楚天裔猝然发难,措手不及的“太子党”就这样毁于一旦。那短短的数日内,平地起了无数的坟堆,监牢里忽然多了很多曾经的高层。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受到皇权的强大与可怕,它不是一个人可以简单地对抗的,甚至没有谁可以对抗。
楚天裔变的忙碌起来,我每次见到他时,他不是在和大臣商议国事就是埋首奏章。龙椅前的案几上的公文仿佛会自动呈指数型生长一样,从来都是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他登基以来就艰难的时刻,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旦有所差池,就是自断后路。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甚至是破釜沉舟,很多年以后,当我开始慢慢了解他的良苦用心时,我只是恻然。我和他,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总是喜欢猜哑谜,才会走的那么艰难,艰难到我想逃开。
政治斗争是我不熟悉的领域,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我并不是很清楚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和我号称心理学权威的母亲一样,我对于身边人的心态也着实糊涂的紧,尤其是涉及到感情方面。不想不想,现在变幻的主流是风云而不是风月,儿女情长本来就不是我和他生活的主线。我陪伴在他身边,是我的良心道义要求我这么做,如果他现在四海升平,风光满面,我倒也不介意一走了之。
说起来,良心这两个字真的不值钱,可它就好象人身上的阑尾,起不了什么作用,发起炎症来还疼的死去活来,但也没见什么人因此平白无故的要上医院去割了它。既然老天爷在我们出生时就把它塞进了我们的骨髓里,那么做不到相濡以沫也不要同方枘圆凿般水火不容。
我想我孤独无依的时候也希望身边有个人可以依偎着取暖吧,即使他不能帮我做些什么。
这些天楚天裔算是彻底地以书房为家了,除了早朝外,几乎连房门都不出。王平送绿衣的灵柩回乡尚未赶回,没有他坐镇,我实在是害怕的慌。太皇太后默许我此刻的“专宠”怕也是有人狗急跳墙拿皇帝身边的人下手,比起她娘家的人,我这个干孙女可真是不打紧的很,用来当人体盾牌最合适不过。她老人家虽然高深,可这点浅显的道理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我当然怕死,可我不能躲而且也不想躲。战场上面,敌人最大的目标就是将军,可自古以来是战死的将军多还是当炮灰的士兵多?所以目前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皇帝身边。如此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仅性命无虞,还可以让他心理上得到满足,为我们今后的进一步合作打下良好的感情基础,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我找不到理由,所以我也坐镇御书房。众矢之的又不是没当过,不过现在没人愿意跟我抢皇帝身边的位子,趋吉避凶是人类的本能。
我看着他疲惫而沧桑的睡容,他是太累了,身心交瘁,连睡觉时眉头都微微蹙着,胡子拉茬,下巴上那暗青的一圈触着已经扎人。我小心翼翼地把批阅好的宗卷和未批阅的宗卷分开,努力不惊动酣眠的某人。想不到他的戒心是如此的高,我只不过不小心把毛笔从砚台上弄了下来,他便已经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同时发问:“谁?”倒把我吓的心惊胆战,差点一失手把磨好的朱砂全打翻了。
“我。”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帮他把滑落到腿上的衣服重新披上,看他如释重负,陡然又疲倦下去的脸,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放柔和了,“你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老这么累下去可不成。”“你是在心疼我吗?”他突然孩子气地捉住我的手,笑的得意洋洋,带着一点狡黠和一点期待。
我笑着看他,摇摇头,不拿正眼瞧他。
他不依不饶,硬是把我的脸扳向他,口里催促着:“说啊,说是。”
我咬住下唇,忽而笑了,故意拉长声音:“是——你看看你,说起来还有千万的子民呢,这当口除了我还有谁乐意见你啊。”
他身体朝后面的椅背上靠去,那上面是蒙着厚厚的垫子的,一点也不磕人,双手覆上眼睛,他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疲惫:“寡人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以前朕后宫的那些女人们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让朕多看一眼,现在怕是要躲着我走了。”
我笑着走到椅子后面帮他按摩太阳穴。将心比心,更取所需,我若无所求,现在恐怕也不会这么贤良淑德地呆在你身边。
“没这么不被人待见过吧。”我口里调笑,“叫你也常常被冷落的滋味。想想人家也不容易啊,夜夜思君不见君,孤衾冷枕到天明。”这两举算诗吗?不错嘛,都能出口成章了。我沾沾自喜,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得意中,没注意到他突然变坏的笑脸。
“爱妃是在指责朕冷落了你吗?”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瞠目结舌,这又是哪一出。回过神来,我正襟危坐,严肃道:“皇上,你还有很多奏章没有批阅。”
“哦,清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煞风景。朕这个皇帝当的也太凄惨了一点了吧。”他对着奏章唉声叹气,一如我当年面对接踵而至永远也不可能写完的试卷练习册般无可奈何。可是我的炼狱生涯随着高考的结束已一并事过境迁,他的穷经皓首却遥遥无尽期。
“不要这样想。我记得曾经有一个皇帝说,皇帝这个位子也是一项职务,在其位,谋其政。”我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不由得出口安慰。
“皇帝这个位子也是一项职务,哪个皇帝,是《左传》里记载的,还是《尚书》里说的。”他拿起一本奏章,边翻阅边好奇地问。
尚书左传,拜托,这两本书流传于世N年以后,路易皇帝还尚在襁褓中呢。
“不就是皇上您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你又戏弄朕,欺君之罪,你说该怎么惩罚?”他索性放下了朱笔,伸手把我拉近怀里。
“罚我给皇上磨墨吧。”我笑着回头看他,正色道:“对不起,我会做的只有这些。”运筹帷幄纵横捭阖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这些已经很好了。”他的目光柔和的仿佛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又突然把头埋进我的颈脖中,闷闷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怪我太自私,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你不在我身边。”
“没关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微笑,如果你知道我心里打的是别的主意还会这么感动吗?就算会感动也要大打折扣吧,谎言真是个好东西,能够让我们在欺骗中寻求一种飘渺的安慰。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又仿佛是在对我承诺。我几乎哑然失笑,好?什么叫好,他说的“好”跟我所理解的“好”是不是同一个概念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对他点点头,表示我听见了,他微微一笑,握了握我的手,开始继续工作。
楼主云淡风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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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党的清除工作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秉着杀鸡儆猴,杀重臣立威的目的,这一番折腾的可真够厉害,简直赶上了咱们社会主义中国的“严打”期间,可判坐监的改成了流放,可以流放的勾了生死簿。我庆幸水家早在太子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败落,否则以水太傅太子授业恩师的身份,怕也是落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我很怀疑当初老皇帝那么做其实是在保全水家一脉,不然他不动手,他的儿子们迟早是要拿水家开刀的。虽说了败了落了,乌衣巷口夕阳斜,但千金散去还复来,有条命在就有希望。联系着我对水家的那份感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对这个破落的望族的感情只剩下感慨。
楚天裔对水家还是心有戚戚焉的,否则不会在我面前对水家忌讳莫深。富可敌国的人只要存在一天,为人君者就寝食难安,这就是权力对人性的最大腐蚀。
当初的商家也是这样。
我终于看到了完整的宗卷,记载着这一门血案的详细经过。真惨啊,连尚在襁褓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商成膝下一儿一女也一并问斩。我掐指算了算年龄,商文柏大概就是那个独子了,当初不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说来也巧,商成的独生女儿就叫商嘉,跟我的名字倒有一处相同,看来我这个哥哥认得也不是完全不靠谱。哥哥,哥哥,好暧昧的一个词,就好象橘黄色的灯光,柔柔的,叫人心里不由得一软,然后就有一处突然间空空落落起来,再也填补不满。
我抱着宗卷黯然神伤,如果不是当初横遭惨变,他也不必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吃尽了没有亲人的苦楚。本当锦衣玉食奴仆三千的司空公子陡然沦落,这样的巨大落差可是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能够承受的。究竟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他才养成那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是不是认定了繁华易逝人生如梦才开始对一切都风清云淡。
始终微笑的人往往最孤单。原来我当初对他的论断并没有错。
商文柏,商文柏,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苦笑不由自主地溢上唇角。我亲爱的哥哥,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我连忙把宗卷放回原来的位置,随手从书堆里翻出一本诗词胡乱看着。
“这件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池。”楚天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声停顿了,他好象正在吩咐手下做什么事。
什么事?无外乎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一将功成万骨枯;万人之上,确切点讲是千万具尸体之上吧。人和人是不是注定了要相互倾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够强悍就没有资格在这个尔虞我诈人心难测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原来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很累吗?”我从手上捧着的书里抬起头来,对着满脸倦容的楚天裔微笑,他刚下早朝。他点点头,神色漠然地越过我,径自走向堆满奏章和报表的案几。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我隐隐有些不安,如此冷淡的楚天裔是我不熟悉的,无论旁人怎么评价他,在我面前,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我放下书,走过去,从背后揽上他的脖子,轻轻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继续盯着报表,可我知道他并没有看进去,因为他视线的焦点一直停留在相同的位置。我不急,我有耐心等他告诉我答案,如果他真的不想说的话,那么我就是死缠烂打也没机会从他口里套出半个字。
“唉——”他突然叹气,伸手把我拉进怀里,手指缠绕着我的头发,眉头紧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半晌,他忽然微笑了,在我脸上啄了一口,目光直直的纠缠着我的视线,轻声说:“本来有些问题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想清楚了。谢谢你,清儿,我就知道老天爷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是在补偿我。清儿,你真是我的福星。”
我听的莫名其妙,这样子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说起。
“你在说什么?”我老实承认自己反应迟钝,跟不上他老人家的思维频率,摇头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还有听不懂的时候?”他好笑地睥睨我,换上了一副调侃的语调。在我怒目相向的时候,忽然抱着我喃喃道:“没关系,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感觉到了也行。”
晕!解释了等于没解释,我绕的更头大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夏天的阳光下明亮的几乎让我看不清。
“楚天裔。”我迟疑地开口,咽了咽唾液,道:“是不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是一切要开始了。”
送子观音庙。
我盯着匾额上那金光闪闪的大字,不由得瞳孔收缩了一下才敢继续看下去;这艳阳高照的六月天里,这块招牌可真是耀眼的很。我瞄了瞄来来往往的香客,进去的一脸憧憬,出来的欢天喜地;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中苦笑,我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
来送子观音庙烧香拜佛的都是我这样无所出或是没生儿子的少妇(呜呜——哀悼一下,我已经从未婚少女沦落为已婚妇女),我当然对它是不感冒的。第一,对于上天让我的身体停滞下来以至于我没有怀孕的危险这件事几乎已经只差用感恩涕零来形容我的激动心情了。怀孕多惨啊,莫名其妙多了个娃喊俺娘,我还怎么穿越回家。就算穿越回去了,我养活自己都勉为其难,何况还多一张嘴嗷嗷待哺,现在养个小孩有多艰难啊!第二,就算我想生,也不至于来求一尊泥制的偶像吧(虽然它身上是镀了金的),它倘若真的这么神奇,我治疗不孕不育的同行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你看过哪个专家饿死街头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怀了孩子,那么我就不可能了无牵挂。我不希望童年时的阴霾也笼罩在我孩子的头上。
这些道理是不足为外人所言的。韶华宫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殷切地期待着呢。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是老话,可身为他们的主子的我好歹也要有点表示,证明我的态度是端正的,心情同样很焦急。太子的余党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皇宫生活的主旋律又重新转化为各位娘娘的肚子。在轰轰烈烈的“大生产”热潮中,我作为后宫的代表人物怎么可以以敷衍塞责的态度对待传宗接代这项神圣的历史使命?
鸳鸯在我耳边碎碎念了N天之后,我终于承受不了她狂轰乱炸式的洗脑,同意去庙里烧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还有这么一手绝活,留在我身边端茶递水实在是过于大材小用,把她丢战场上开展策反工作绝对一个顶俩。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听说送子观音庙后面的藕塘还是不错的。左右宫中生活无聊,局势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我出来看看风景也不错。换上便装拿上腰牌,二十个大内侍卫混迹于人群中保护,我努力做到低调出皇宫。守门的侍卫最近怕是看多了我这样求子心切的皇妃,收了酒钱,大手一挥便放通行。哟,不错,我倘若是溜了,皇宫这道门槛倒并不难过。
“娘娘你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庙里来了个据说会开天眼的神尼,她解的的签神的不得了,十卦十准。每天只肯解几个时辰的签,大家都要早点去排队的。”
“你去替我排不得了。”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春眠夏困,生生搅人清梦最不厚道。
“这怎么可以。一定要亲力亲为,观音大士才能感受到你的虔诚。——说到这里,奴婢怎么觉得娘娘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楼主云淡风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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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鸳鸯又要有苦口婆心的趋势,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谁说我不急,我比谁都急。”
天下间的庙宇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大多数三宝殿供奉的都是如来佛主,这家拜的却是送子观音。我看着满脸慈祥温柔的观音娘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明代才子仇英在观音像上提的一首打油诗:一个好奶奶,把酒与我吃,前面一只鸡。他把观音比作“好奶奶”,因为她带来了瓶酒(净瓶圣水),还准备了一只鸡(仙鹤)。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满脸端庄严肃的香客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包含着指责。我连忙静声屏气,装模作样地拜了两拜,跟着求签。
什么世道?!签上写的居然是梵文!唐僧铜子已经出生鸟?还到西天绕了一圈都回来了。我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字,貌似想省下那解签的银子是不可能的了。
我抓着签来到排成长龙的解签摊前,一个鹤骨仙风的老尼姑正在对着签文摇头晃脑地加以讲解。
她面容平板,一双眼睛却是温润明亮。这送子观音庙且不论是否有真材实料,出来当台面的倒还镇的住。她端坐在禅房的桌子后面,大家按秩序一个个的走进去,其余人只能在门外候着,仿佛是为了保护香客的隐私。而我却怀疑她是怕被人听出来自己说的全是乍听之下宛若真理,细想以后都是废话的说辞。香客们满脸虔诚,对着解签的尼姑不断点头,仿佛她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我心里偷笑,算命解签最重要的就是似是而非,总之玩的就是玄妙,什么意思你自己去蒙,蒙对了最好,蒙不对,只能说明你与神灵无缘,不能参禅天机的奥妙。
“施主也是求子嗣?”尼姑接了我手中的签,眼睛淡淡地在我身上瞥了一回。看什么看,要你解签又不是让你看相。我扫描到远处蒲团旁的鸳鸯正殷殷切切地对我猛眨眼,不由得恶趣顿生。
“是她”我压低嗓门,偷偷指了指鸳鸯,“我妹子脸皮薄,自己不好意思来问,我这个做姐姐的只好越俎代庖了。”
尼姑疑惑地打量鸳鸯,后者见她看自己,连忙挤出恭敬的笑脸,很自然地被误会了。
我嘿嘿嘿地偷着乐,鸳鸯啊鸳鸯,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子,你娘娘我就动用一回私房钱给你求上一卦。呃,这里要是可以测姻缘的话就更好了。
“签只有自己求才会有解,那位小施主要是想知道子嗣的话尽可以自己去算上一卦。”老尼姑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我脸上,淡淡地说。
我瞠目结舌之余不由得肃然起敬。她怎么知道签是我求的。
“那位施主的子嗣何时有贫尼不知道,不过施主你五年后必定产下稚子。”
五年,我猛的一哆嗦,我回去以后完成学业还需要两年,工作两年以后结婚,一年后产子,加起来岂不是正好五年。饿滴神啊,偶穿越回家的日子不再遥遥无尽期。我的眼睛骤然冒出精光,谄媚地求证:“师太,此话当真?”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晕,这位大师当自己是开店做买卖呢。我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忽然念头一动,指着尼姑,眼睛瞪的倍圆:“你,你你。”青天白日,佛门胜地,我我我居然见鬼了!
“总算是认出来了。”老尼姑欣慰地点头。挥挥手,旁边的小尼姑走出去说了几句“神尼开天眼的时辰已过,施主们明日再来”,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叹气声,香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鸳鸯在门口叫唤着“夫人。”老尼姑走到门边,双手合十,款款拜下,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家夫人与贫尼有缘,贫尼要留她用膳。”
“可是她吃过早饭来的啊。”小姑娘一脸茫然。我在心里破口大骂,臭尼姑,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连个象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果然,老尼姑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她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天机不可泄露。”
鸳鸯惊讶地张大嘴:“难道……哦,菩萨保佑。”竟是喜出望外的模样。
老尼姑依旧微笑,道貌岸然,“天机不可泄露。”
鸳鸯却仿佛听到了最合理最详尽的解释,拼命地点头,对我张着大大的笑脸“娘娘,我在外面等你。”
得意就忘形,我们是微服出访啊。
我摇头叹气,幸亏我无心当贤后体察民情。
老尼姑带着我从后门出去,我看着她胖胖的身影灵活地向前移动,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开口便问:“师太,你懂得梵文?”
“当然不懂。我堂堂中土人氏,学那些蝌蚪文干什么?”老尼姑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羞愧心虚的迹象。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拿无耻当自然的,普天之下像她这么坦荡的,除了静娴师太真的没有其他人了。我心里突的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仿佛是遇见亲人般温暖,又仿佛是勾起伤心往事般辛酸。
“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了我们。”我怅怅地看着满池的荷花,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已经没有人可以共赏。想到惨死的众人,不由心头恻然。
不对,她不也应当死了。她没死,那些尸体又都被砍了头,是不是说明……
我的眼里顿时涌现出希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只是她回复给我的笑容却是淡淡的苦涩。
“一切都是定数。天意不可违。”
我的心忽忽地空了,还好还好,在妄想泛滥成灾之前,希望已经被生生斩断。
“你还活着。这已经是意外的惊喜。”我点点头,道:“生死由命,善恶皆有所报。”
“我活着不过是因为我还不能死而已。”静娴面容平静,仿佛陈诉的是不相干人的命运。我猛的一动,看着她如一潭死水般波澜并不惊的面孔,不由得有些惶恐,尴尬地笑道:“我还以为埋在坟里的人是你,还特意叫人买了连理枝种在你和那个道士的坟前,这下子岂不是乱点鸳鸯谱了。”
“你没有弄错,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天生一对。”老尼姑语气漠然,我却觉得自己仿佛提到了不该说的话,一时间,竟然沉默下来。
荷花娇妍美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如丰姿绰约的仙子,遗世独立。一阵清风拂过,带来清新的荷叶香气,心旷神怡。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别傻站着了,莲子勉强算好吃,花却不能入饭。”
“怎的不能,改天用荷叶裹着烤叫花鸡,你可不许吃。”我笑着收起怅然的情绪,无论如何,遇见她总是让我欢喜的。
“你还会那样吃,以后我一定要尝尝。”她也笑起来,领我进了池塘后面的一间禅房。房间收拾的很雅致,一看就知道她在这里吃得开,有小尼姑伺候。果然,她唤小尼姑沏茶送上来。
“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小尼姑大概还没有看清某人光环底下的真面目,态度恭敬的很,点点头,就托着茶盘下去了。
我对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吹气,虽然有些口渴,但并没有马上喝。
“你的事情,我来京城以后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栀子眼光一向比我好,这次也不例外。”好吗,她的女儿代替我丢掉了性命,恐怕九泉之下的她会后悔才是真的。
“我只是难过,即使事后做再大的努力,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一切都没可能重新来过。”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东西,只会马不停歇地一路向前。
楼主云淡风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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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已逝,感慨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要想好今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我又怎么知道我该干什么。我茫然地望着氤氲的水汽,笑容也苦涩下来。
师太叹息了一声,摸着我的头,怅然叹气,苦笑道:“痴儿,痴儿。”过了一会儿,她丢下我,自己向后面走了。我没有看她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很多随着她的出现又重新在我脑海中翻腾起来的记忆排江蹈海的汹涌澎湃。
思考是一件痛苦的事,很多时候,我宁愿我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只是摆设。可是它永远那么尽忠职守地强迫我清醒地面对所有摆在我颜面的问题,连一分一秒的鸵鸟也不允许我去做。我要干什么,是今天离开,还是重头再来;是混沌度日,还是直面荆棘。忽然间觉得孤独,身边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个世界里我只是一个过客,有谁我可以推心置腹。
“嘉洛。”温和的带着暖暖的笑意的声音。
我不置信地缓缓回过头,邃然瞪大眼睛,比看到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突然站在我面前还惊奇。
“哥,哥。”我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抱着他,忽然就落泪了。
“见到你真好。我还以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了。”我哽咽着,他现在安然无恙,说明太皇太后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今后性命也无虞。
“是我不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碰到静娴师太后我才知道当日的血案,才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坚持让我离开。我真是傻,居然相信了你的话,以为你真的想要留在王府里生活。早知是这么回事,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让你吃这么多苦,我也平白受这么多折磨。”
“没有的事。”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对他微笑:“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什么事。”
我们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诉说自上次别后各自经历的事,我草草说了一遍楚天昊的事,他也说了这半年来的游历。这个人,天生以四海为家。
“对了,哥,我看到了关于你家事情的宗卷了。”我想了想,还是挑起了这个话题。当日家谱是静娴交到我手里的,现在她突然出现,定然没有单纯跟我叙旧的道理。
他的神色一阵黯然,摸着我的头,他微微一笑:“是不是很惨烈?有没有吓到你。”
我摇摇头,准确算起来,这半年多来,直接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数可远不止这些。
我摇摇头,准确算起来,这半年多来,直接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数可远不止这些。我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纤细苍白的指间流动的可不是鲜血的气息。商文柏像是感应到了我心头的苦涩和黯然,伸手把我的手包在掌心中,他的手很大,我的骨架又小,居然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久不习惯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和别人握手,我有些尴尬地缩了缩手,他也没坚持,笑了笑便松开了。
禅房的外面茂林修竹,苍翠碧绿的颜色泫然欲滴。我走到窗子前,看着那沉稳的碧色,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哎哟,你们俩就别在哥哥长妹妹短的了。文柏,嘉洛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赶紧说重点。”静娴估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风疾火燎地跑进来,冲我嚷道:“嘉洛,时间来不及了,我就长话短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交给你的商家家谱?”
我望着净娴依旧圆滚滚却变的陌生的脸,脱口而出:“你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一愣,不自然地笑道:“你不相信我是老尼姑?”
我也愣住了,这并不是我说话的本意。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发生改变,但他(她)的气质,他(她)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我既然能够认出容貌已经大变的师太,自然也无心考虑那一层。
“当日我与老道士带上山的女子言语不和发生了冲突,她居然喧宾夺主擅自穿我的袈裟!结果脸上被她失手划伤。老道士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我不应该那么卤莽,说她的衣服在烧火时不小心被火星溅到,只是借穿而已。什么借穿,连说都不说一声,真以为她有老道士撑腰就把自己当我庵里的主人?我盛怒之下,负气出走,居然因缘巧合逃过此劫。途中机缘巧合又遇见了文柏的老怪师父,他出手给我重弄了一张脸。这老头的水平不行了,搞的我的脸像戴了面具一样别扭。”
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在脸上戴了人皮面具呢。我在心里暗暗嘀咕。师太的火暴性子几十年的清修都没能扭转过来。不过这飞醋吃的也是时候,无论如何也算是逃过一死。
“等到我心冷了,气也消了,上山一看,才发现我庵里到处是血,那血迹都还尚未干涸,显然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我心里又急又怕,跑到佛龛后面一看,当日交给你,你又让清儿代为保管的家谱已经不翼而飞。阿弥陀佛,罪孽啊罪孽。我思索再三,知道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家谱来的,一个尼姑庵还不值得强盗动手。我又查看了凶手留下的箭羽,认出是太阳军的标志,更加笃定了我的猜想。我怕被上山砍柴的村民发现死的人里面没有我,干脆狠心将他们的头全都砍下来。结果看见了栀子以前的贴身女婢呆呆傻傻地站在旁边,我本想上前问个究竟,结果她可能是被我吓坏了也可能是已经认不出我就是我,尖叫了一声就跑开躲了起来,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苦笑,就算是一个胆大的正常人骤然看见一个尼姑挥舞着屠刀砍下死尸的人头也要吓的魂飞魄散,何况是刚刚被漫天的血光刺激到的芙蓉。原来她竟然是被静娴给吓疯的。我有些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静娴不知道家谱后来的去向,更不知道我和它的再次重逢地点是太皇太后的书房。一时间我不知道是应该把事实告诉他们好还是将这个秘密烂在肚皮里更加适合。
“老怪物在临终前告诉了我家谱包含的秘密。这家伙精明,这样子一来,责任全担到我肩上了。”老尼姑笑得苦涩,我却无暇安慰她。
“你说什么?!哥哥的师傅死了!!”我担忧地看了一眼商文柏,如此一来,他不是彻底的孑然一身了吗?这个世界冷冷清清,只剩下孤单的一个。
“他也算是寿终正寝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永远不死。”老尼姑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也是因为家谱的事匆忙回到水月庵的,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嘉洛,你琢磨那东西也有一段日子了,有没有看出其的门道?”
我本来想矢口否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对我们每个人都好。
“你以为你永远都是对的?就算是对的,别人也一定非要听你的安排不可?”
绿珠的话尖刻地在耳边响起。
对,我有什么权力去左右别人的决定?他是唯一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凭什么就认定瞒着是最好的决定。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谁也没有立场去代替别人作出抉择。
不论他作出怎样的决定,身为局外人的我只有选择尊重。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商文柏,不知道今天以后的我们会被命运的辗转轮回带到什么风尖浪口。我小小地奢求着,你也会选择沉默,把这些事情自动从记忆里清零。
真的是奢求。
当我告诉他们我看过家谱里隐藏的联络名单时,商文柏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弥漫的雾气里,我看不清他的脸,然而那灼灼的目光却让我无法假装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心,没由来的抽搐了一下,很轻很轻,让我几乎以为它不曾悸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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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时情况紧急,我又慌又乱,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究竟写了些什么。等我翻回头重新看的时候,那些字迹又突然消失了,再怎么烘烤也显现不出来了。”我不能胡乱给别人希望,实话说到底最好。
为什么你眼中的失落是如此的明显,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你对这个秘密的渴求。可是这个时候,我也会很失望。
“这样啊。”静娴蹙起了眉头,不死心地继续问:“你是不是全部的名单都看过?”
“对。”我点头,“不过现在说起来等于没看,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这就好办了。”她笑着从蒲团上跳起来,双掌相击,正色道:“怎么会一样?只要你看过,一切就好办了。”
她喝了口茶,缓缓诉说:“我当尼姑这么久,到过的地方不少,遇见的奇人怪人也多。有一次,我无意间救了一个饿晕在路边的藩人,他为了感谢我教了我一套唤起别人记忆的把戏。我当时并不想学,可他一脸虔诚我又没什么事,就硬着头皮学了。回来以后拿我徒弟一试,奇了,她连三四岁时的事情也能想起来。我师父在世的时候对藩人的东西很是反感,也难怪,她的家人就是在西秦进犯时死的,剩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才绞了头发做姑子。我不好违拗她的意思,就把这东西丢下了十多年。不过方法我可没忘记,一会儿我给你施法,自然什么都会想起来。”
我听的目瞪口呆,她嘴里的“唤起别人记忆的把戏”俨然就是。古代的心理学研究已经发展到这个境界呢?
“师太,那样会不会伤到嘉洛的脑子。她以前就失过忆的。”
如果会伤到我,你会不会选择放弃知道这个秘密的权力,选择放弃你最后的筹码?我看了一眼他,心情复杂的很。即使知道不应该奢求别人太多的关心和在意,但真正知道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却还是会难过。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注定了会欲求不满。
“不妨事的。说不定把她以前的记忆也全都勾起来。不过这些以后再说,今天时间不允许,先让她把联络名单给默下来。阿弥陀佛,幸亏你是识字的。”师太笑眯眯地看向商文柏,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到商家的人的。”
“师太,我姓司。”我认真地纠正,司嘉洛可商嘉洛听上去上口多了。
“不妨事不妨事。你姓什么都不重要。”老尼姑笑的很没有一代宗师的风范,眼睛滴溜溜的在我们的脸上转来转去。
我的胸口一滞,今天以后,我再也找不出任何停留的借口。尘归尘,路归路,我也该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你们的恩恩怨怨,我不想插足。虽然我认识商文柏在前,但这不足于构成我要帮他对付中土朝廷的理由,何况这个朝廷的龙椅上坐着的是我有生以来最亲密的人。无论我们当初各自是怀着怎样的目的走到了一起,这段相互扶持的时光都已经在我们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烙印。我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商文柏,你的所求和你的付出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是我依然给不起。我最后能够给你的只剩下这段我无意间在脑海中留下印痕的记忆。而这些本来就应当属于你,就当是我做了一回载体。
“要是勉强就停下来。我们再另外想别的办法。”
你还是会关心我的对不对?尽管现在摆在第一位的仍然是那份名单。
于是我对着他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才怪!名贵的龙涎香已经燃烧了大半,佛龛后的暗室里,我依然进入不了状态。静娴兀自呢喃“怪了,你怎么还是神志清明。”我一面试图劝说自己顽固的抵抗力稍微休息一会儿,一面在心里苦笑,照这样下去,她不被我催眠了就算是不错了。
催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被催眠的人必须完全相信施行者,最起码不能对他(她)心怀警惕。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有很多心理医生懂得,但很少有人被催眠后受害的案件见诸报端。每个人天生都会对别人的警戒心理,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的警惕心还偏偏比别人高些,先天的,后天的,各种各样的因素让我很难相信别人,我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信赖的只有我自己。更加不妙的是,我在学习催眠术的时候对反催眠这方面也有所涉猎,这些知识已经成为我自保的本能,在我的思维受到外来的干扰时就会自动地运转起来,对抗外界的侵袭。
师太的木鱼声越来越快,疾风骤雨地落在我跳动的神经上。一下下,密集的仿佛铺天盖地砸下来的冰雹。我死命咬紧牙关,忍受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脑子里就好象有一股巨大的旋涡在翻涌,无数的钢针密匝匝地刺进了我的头颅里,脑子仿佛要炸开一样。我的手在急剧地颤抖,闭着眼也知道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凌乱不堪。我不清楚自己究竟能支撑多长的时间,脑海中的联络簿在飞快的翻着,就以我最初翻阅时的速度,我只能拼命地催促自己快,快,更快些。
“啊!——”我终于忍不住痛倒在地上,长长的袖子带翻了墨盒,浓黑的墨汁直直地倒在了我身上。
“嘉洛,嘉洛。”一直守侯在佛龛前的商文柏立刻跑了进来,抱着我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嘉洛,嘉洛。”
我虚弱地睁开眼睛,摇头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惜——”我苦笑着看了眼被我带翻的墨汁污损了的纸张,本来那上面的字就已经够戗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来,基本上是面目全非。
“可惜了。我们要休息几天再来一次。”师太也悠悠转醒,我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湿的就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由此及彼,我的脸色怕也是难看的紧。靠着墙壁,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对着我手里鬼画符一般的联络名单苦笑。
“还要再来一次!”商文柏全然失去了平日的从容淡定,怒吼道:“你不是说没有任何事的马?现在这样,我真后悔刚才没有阻止你们。不行,管它什么狗屁名单,我统统都不要了。为了这几张破纸死掉的人还不够多吗?我不想把嘉洛也搭进去。如果她不在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确信你要放弃?放弃你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师太严肃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觉得她像今天一般圣洁威严,“你要想清楚,当初你的父母师父千辛万苦才保下商家唯一的命脉。为此你的奶娘还牺牲了自己与你差不多大的独苗苗。你确信你要选择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可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明白自己肩上承载的希望。只是如果这些要以拿嘉洛冒险为代价的话,我输不起。”他深深的看着我,目光里包含着疲惫和释然。
“我想我的父母家人包括师父都希望我能够平静幸福。师父在世的时候也常常教导我,一切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现在,下旨斩杀我全家的成宇帝已经死了。当初为了这本联络簿血屠水月庵的楚天昊也已经被嘉洛设计拉下马了。”
“他也已经死了。”我小小声地补充:“现在在皇陵守墓的不过是个替身。”
“我说呢,怎么也算是个废帝,怎么我去行刺时发现守卫稀疏的很。”静娴恍然大悟。我大吃一惊,指着她道:“你你你,你把人家给杀了?”天啦,人家被迫当影子已经很惨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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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本来是想给他一刀的,结果看他那副葳葳蕤蕤的德行就懒得再动手了。我想他失去了皇位比失去生命更加痛苦吧。也是在那时,我碰到了文柏这孩子去给他师父上坟,我们寻思着你还在京城,就又结伴回来了。可惜宫门森严,我们又不好贸然进宫找你,只好先找间庙安身立命,我又重新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
坑蒙拐骗。
“你干什么?这上面还是可以认出几个字的。”我吃惊地拉住商文柏,他把我辛辛苦苦抄录出来的名单放在蜡烛上烧了。
“你搞什么?”我劈手从他手里抢过纸张,聊胜于无,谁敢肯定这有限的几个信息记载的就不是最大的BOSS的资料。他这次没有纵容我,而是坚决地又把已经焦了一半的纸抢回去,继续烧。
“小心点,这是别人的地盘,烧了房子我把你卖了赔。”静娴认真地叮嘱。
“师太!你也不劝着他。”我焦急地看着一直作壁上观的静娴,简直不知道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是不是脑子被烟火给熏坏了。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当由我来承受。”他微笑地看着慢慢化为灰烬的名单,表情竟然是如释重负。
真好,墨汁翻的是时候,我强韧的神经顽固的恰倒好处。如果能够放下沉重的包袱,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
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表达自己对于他的决定的支持和我内心的喜悦欣慰。
“你能够想的如此头册是最好不过的。当初你年岁甚小就遭逢惨变,你师父一直担心你会戾气不绝,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巨石,以后一生都会苦苦挣扎,人生无望。现在你既然已经决议要放弃复仇,这是最好不过的。说句泄气的话,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王斗,这些年惊心动魄的事情看多了,我的心也早淡了。倒是栀子精明,一早就看清了这个道理,可惜我年轻时却是执迷不悟。当初我虽与她齐名,可细比较下来却远远不如。阿弥陀佛,善哉善载。”
“我本来就对这些无所谓,只是有时候在梦魇中看到鲜血淋漓的父母会惊醒。不过随着年岁渐长,这样的梦也越来越少,这几年都不曾再有过。我想爹娘见我遇见了嘉洛,也知道我不可以肆无忌惮地折腾下去了。便在梦境里暗示我要另做打算。”
我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要放弃复仇,竟是为了我,我又该以什么去回报他的良苦用心呢。放弃穿越回家,与他度过一生?无疑,他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对我又是用情颇深。我并不喜欢多奢华热闹的生活,如果和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选择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隐居下来未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
可是,这样就可以了吗?我知道我对他是有感情的,相濡以沫经历生死的感情。可我也清楚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他就好象我的亲人一样,让我温暖安定却无法给我心动的感觉。我真痛恨自己居然能够分的如此清楚,我相信如果我选择和他走下去,我的生活无疑会平静而快乐。只是我始终心有不甘,平静快乐我一个人捧着一本小说,听着MP4里下的轻音乐也可以感受到,为什么兜兜转转非要再找一个人来分享呢。我想要的无疑更多,只是我偶尔也会糊涂,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命令自己现实地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允许自己有梦想有憧憬,仿佛这一切就像是悬崖上方的绚丽缤纷的云彩,诱惑着我,一踩上去就是万劫不复。从我出生伊始我就被迫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没有谁可以依赖相信,想不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只有凭借自己的判断力小心翼翼地去试探没一步将要踏上的征途。是会很累,会心力交瘁,可是孤孤单单的我又有其他什么省心省力的捷径去避免层出不穷的灾难和伤害?
所以请你原谅我的杯弓蛇影,如履薄冰。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无忧无虑,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命。既然我不是上天的宠儿,那么我就要凭借自己力量一步步地走下去,再艰难困苦,在我彻底厌倦这世界之前,我都不可以放弃。
外面忽然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了我的冥思。
“怎么回事?”静娴皱眉扶着墙壁站起来,慢腾腾地门外走。我和商文柏面面相觑,池塘后的禅房是清幽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以免打扰了“神尼”的清修。
“别出去。”商文柏制止住师太,从墙的下面抽出一块砖头,登时一双双黑色的腾云靴近在眼前。是大内侍卫!我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皱着眉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小心观望。
忽然我胸口一滞,我看见了一双明黄的靴子在走动。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外面传来了王平的声音:“皇上,臣已经带人搜查过了,没有他们的踪迹。”
他们?谁?是我还是商文柏静娴。
“继续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搜出来。”楚天裔的声音没有我想象中对待敌人的狠厉,反倒有一丝茫然惆怅。这种情绪如果不是我和他相处已久我又比较擅长辨认别人的情绪变化,恐怕我也察觉不到。
一种古怪的感觉开始缓缓从心底升起。我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回头情绪复杂地看了商文柏一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果呆会儿有什么事,你带师太先离开。”
楚天裔,这就是你近来古怪的原因吗?
好,很好!
“说什么傻话?我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他不假思索地否决了我的提案。
我看着阴影下他的眸子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光泽,不由得心头一阵迷茫。真的要并肩作战,一同冲出去了吗?
“别说的这么夸张。”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久没露面的王平亲自带队,中土的皇帝坐镇指挥,这声势,这场面,是相当的惊人。
“想不到,我的身价有这么高。”商文柏忽然笑了,雾气在他眼中弥散开来。我仿佛又看见当日的月光下,他漫不经心的慵懒,而我却知道,这才是他杀机的前奏。
“别动手。”我忽然握住他的肩头,恳切地说:“答应我,要平安地离开这里。”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如释重负。
他从来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哪怕它们再无理不过。
请允许再任性一次吧。
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走出暗室外。佛龛谈不上隐蔽,过不了一会他们就会搜查到。与其被尴尬地逮个现行,不如我冒险出击,希望还有迂回的余地。
“怎么吵成这样!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们在前面的庙堂等候吗?这里是尼姑庵,你们一大群男人出没后庭成何体统?——皇上,你怎么也在这里。”直到此刻,我才作撞见天子的惊讶模样。
楚天裔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他的眼底就像是幽深的古井,让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司嘉洛,加油,成败在此一举。两条人命,不,是三条,正攥在你手里呢。
“皇上。”我怯怯地看他,小心试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有跟鸳鸯说过进后堂的禅房来的。”
他依旧不言不语,暗沉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动不动。大内侍卫最擅长的莫过于拿自己当柱子使,一个个杵在那儿,直接可忽略为非生命体。
我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乎快溃不成军了。然而我很清楚,我必须装的坦然,坦然到不能再坦然。这样,“无辜”的我才有当的价值。我无视他难看的脸色和禅房里紧张诡异的空气,兀自滔滔不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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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你知道吗?没想到臣妾在这里竟然意外遇见了司洛大夫。”
“司洛。”楚皇帝终于发出了他见到我以后的第一句话,尽管这两个字几乎可以算是从上下齿之间迸出来的。
当然,我是“不应该”听出这里面咬牙切齿的成分的。于是我笑的天真明媚,道:“对啊,就是救了我两次的司洛大夫,自他上次别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想到我居然能够在这里再次遇见他。他上次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皇上你可一定要多赏赐他一些,免得被天下人说小气。”我要不要再胡诌两句,说,司大夫刚帮我把了脉,我已经怀孕了。怀了龙种身价会高一些。呃,几个月比较好?说一个月吧,一个月前他可是天天留我在御书房过夜,中奖的概率比较大。
“朕还算是小气?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朕更大方的人了。”他微笑起来,眼里的阴霾反而越来越深。吓的我连编好的谎言也不敢说了。
咬碎银牙也要撑到底。我装作不悦的样子,皱眉,道:“皇上,你今天是怎么呢?”
使性子谁不会啊。我一定要假装自己是个局外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你今天也累了。有事回宫以后再说,王平,你护送皇贵妃回去。”他疲惫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如玄冰,那光芒是冷的。
开玩笑,要我回去。没了我这张王牌,里面的两个人还不被乱箭射成刺猬。
我连忙表示自己的反对,作大义凛然状,道:“不行,皇上。臣妾希望您能够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这么怒气冲天的,是不是臣妾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想了想,我又垂下眼睑,凄凉道:“皇上现在是意得志满,自然无须清儿陪伴在侧。后宫佳丽三千,水柔清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又无依无靠,当然最惹皇上心烦的一个。”
他狐疑地扫视我。我咬住下唇,刘胡兰慷慨赴死的镜头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放,对,目光再倔强一点,表情再孤傲一点。呃,我现在扮演的是委屈的妃子形象,眼里再加一点点受到伤害的黯然。如果有些水雾效果更加,拼命想当年被男朋友抛弃时的悲惨场景,呃,隔的太久,有点找不到感觉。算了,凑合着用吧,我要是那么轻易落泪反倒不吻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的目光蓦的柔和下来,叹息,走到我跟前,轻声哄道:“是朕不对,好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真的吗?”我笑逐言开,跑到佛龛前,叫道:“你们还不赶紧出来觐见皇上。”再不出来,按照我看小说电视剧N多年的经验,怕是有人要捧着柴火在门口烧了,到时候两只限量版的烤猪新鲜出炉。
商文柏责备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只是在他弯腰走出来的瞬间,转瞬已经恢复为一贯的平静神色。
“草民司洛参见皇上。”
后面跟着的静娴念了句“阿弥陀佛”。唉,今后,她恐怕是不能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了。
“司大夫,好久不见。”楚天裔居然对着商文柏微笑,面色平静柔和的仿佛面对的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我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来意了。难道是我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呢?他的目标并不是商文柏?
“好久不见。皇上越发神采飞扬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面。”楚天裔别有深意地开了一眼佛龛。
“这位师太郁食于胸,草民粗浅识一点医术,便被叫来看病。不想居然在这里遇见了皇上和娘娘。”
唉,这个人,到这种关头,念念不忘的依旧是保别人的周全。
我突然瞥见王平眼中细微的光芒变化,连忙走近静娴,抓着她的手笑道:“师太佛法高深,听尔一席谈话,胜过十年苦读,本宫想请师太去宫中住上几日,不知师太意下如何。”手却在她掌心写下“”。
静娴目光一凛,道:“阿弥陀佛,贫尼多谢娘娘美意。娘娘善眷,贫尼心领了。”手就要挣开。我自然不肯功亏一篑,手上用力,决不让她挣脱,笑容越发恳切,道:“师太就可怜本宫的一片至诚之心吧,当年家母在世时也信奉佛法,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也时常吃斋念佛。皇上,您说我把师太请进宫去,老祖宗肯定会高兴的是不是。”目光是投向楚天裔,心思却全在我的左手上。
“那是自然。”楚天裔微笑,温和地说,“爱妃,你先过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我现在应该不疑有他,乖乖地走过去。所以我只是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楚天裔,手狠狠地在静娴的掌心掐了下。老尼姑了然,也明白再拖下去,凭我们的实力绝对没机会在这么多大内侍卫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既是如此,贫尼却之不恭。“
我脖子上一紧,成功地变成了人质。
“咳咳,你这是干什么?”我猝然受袭之下,惊讶倒有几分是真实的。这老尼姑的手劲贼大。
“闭嘴!没你的事。——皇上,您九五之尊屈尊纡贵来到这里自然不是来听老尼姑给您宣扬佛法的,今日事已至此,还请皇上体恤您的子民,放我们离去。”
商文柏惊讶万分,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靠近我们,拔剑警戒。
楚天裔怒极反笑,朗朗道:“很好,朕连审问的程序也可以免了。”面色一沉,他的脸阴霾的不用挤,就可以有水出来。
“朕劝你们放了皇贵妃,如此一来,朕倒可以考虑赦免观音庙里上下三百二十九人的窝藏反贼的罪。”
说的风清云淡,苍生的性命贱若蝼蚁。
静娴师太却不为所动,语气还颇为轻快,道:“皇上不愧是天子,干什么事都是大手笔。您手里有三百二十九名人质,贫尼手中却只有一人。不过我们平民百姓比不上金枝玉叶的娘娘,倘若是我在这位娘娘艳若桃李的脸上划上几刀,怕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我听的毛骨悚然,静娴这个疯子可没什么干不出来的,何况她自己已经毁容在先。商文柏他师父已经死了,他本人未必得到了整容术的真传,就算得到了,看静娴现在那张古怪的脸,水平也不咋样。
我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就淌了出来。我不想死,也不想毁容。这个世界是以貌取人,女人还不得不依附男人才能生存下去。我要是这张用来混饭吃的脸也毁了,什么曾经的一往情深不离不弃都是空话。卡西莫多对爱斯米拉达够好吧,可她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害怕,还谈什么爱恋。
空气很安静,我可以清晰地听见泪水落地的声音,一滴一滴,仿佛带着咸咸的湿气。
我的脖子被勒的很紧,连叫唤两声都没戏。笨蛋静娴,应该适时让人质发出两声哭天抢地的喊声,这样比较有利于扰乱对方心神。看来以后我要好好和你探讨一下关于如何挟制人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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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越来越多,我不能叫喊助威,只能通过泪水来表达一个人质的惶恐和对营救者的期待。何况脖子上也着实疼的厉害,刚才催眠的过程中,我的体力脑力皆消耗太大,现在呼吸困难,神志也有些恍惚了。我从商文柏的眼睛里看到我苍白惶恐的脸上泪水涟涟,恐惧的模样竟然像是真的了。越过他的肩膀,我努力看着楚天裔,他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当中。我的性命他还在意,我的难过他也仿佛感同身受,这些年的感情也不全然是假的,我有些欣慰,又有些辛酸。如果入戏一点,我应该义正严词地劝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可是我的嗓子说不出话来。这样更好,否则我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否继续将这出戏完成下去。头痛欲裂,我不可以哭太长的时间,否则头就会疼起来。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眉毛纠结成一团。
“你放开她。”楚天裔也发现了我的异常,连忙呵斥。他举步欲前,被静娴威胁的目光生生逼停了。
“朕答应你,放你们走。”
“还有庙里的尼姑。”
“哼!如果她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只会避之不及,又怎么会窝藏你们。”
“很好,皇上。我们要两匹快马,我劝你最好不要玩给马喂巴豆的旧把戏,我的这位小施主是最会看病的。”
“想不到商大夫除了会给人看病外,还会给畜生看病。”楚天裔语出讽刺。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多的是猪狗不如的人。”静娴四两拨千斤。
高头骏马很快就牵了进来,我也被静娴拖着来到后门。这个拖是名符其实,我因为缺氧加上哭的头疼,腿上没有一点力气走动。
静娴看着商文柏上马,又命令楚天裔让所有人向后退三丈。楚天裔坚持自己不肯退后,理由是怕静娴夹带我私逃。结果静娴这个不厚道的居然嗤之以鼻,你当她是宝贝,我可嫌她占地方碍事。僵持的结果是静娴和楚天裔各退一步,楚天裔只能在三米外站着。
“接着,伤了贫尼可不管。”
TMD死尼姑,居然把我当成球往楚天裔身上砸去。我承认这招确实是高,楚天裔手忙脚乱地要接住我,哪还来的工夫分身去追她。可人肉炮弹是我唉,这马多高啊,万一楚天裔没接住抑或是跳开没接,我半身不遂兼脑震荡的话,找谁垫背去。
死尼姑,臭尼姑。我宁愿那天在水月庵被宰了的人是你。
不幸中的万幸,我没有摔到地上,楚天裔并没有对我置之不理,而是稳稳地接住了我。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
“没事没事,只要你还在就好。”他抱着我,仿佛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的眼前越来越黑,心力交瘁下,终于晕了过去。
这样最好,我还没聚集起直面他的勇气。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脖颈是不是过于纤细了,怎么所有人对我行凶时都会拿它开刀。我自怜自艾地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倒霉的脖子,上面俨然是一圈淤青。当日老尼姑下手叫一个狠,差点没直接送我去地府报到。我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想不到催眠对我的身体伤害居然是如此之大。看来老尼姑用的方法很成问题。我从匣子里挖了块乳白的药膏涂抹在脖子上,这是大内的珍品,据说化淤效果再妙不过。
“皇贵妃娘娘可曾大好了。”凤仪宫的李总管那张干瘪的面孔突然呈现在铜镜里,讪笑着对着我的后脑勺。
“李公公。”宫女急急忙忙地追进来,看见我,惴惴不安地唤了声,“娘娘,奴婢……”欲言又止地偷偷拿眼瞥肆无忌惮的李总管。
“你这孩子是怎么呢,李总管来了不送茶也就罢了,居然连通报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李有德有些尴尬,道:“倒是老奴坏了规矩了。”
“瞧公公您说的,您是最识体统的。别惯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们。”我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转向宫女,“你怎么还呆在那里,赶紧端茶进来啊。”
“不必了,咱家来是传太皇太后的懿旨的。太皇太后挂念皇贵妃娘娘,要您上她宫里去呢。”
多熟悉的场面,我在心里冷笑。太皇太后这个梁子我怕是结定了。
“这是我的不对了,本来应该是本宫去看望老祖宗的,却让老祖宗叫人来催了。”我笑道,“咱们现在就走吧。”经过宫女时,我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怕老祖宗会留我用膳呢,中午你们自己先吃吧。”
太皇太后的面容永远都是那么慈祥,仿佛她的脸上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面具。见到我照例是废话一箩筐,我只好装孝顺媳妇,心里忐忑不安。自从知道她和水月庵的血案脱不了干系以后,我就更加害怕看到她了。我是恶女,道行浅,不想在她老人家面前卖弄。
说了一会儿话以后,伊若和洛儿也过来了。我们因为前一段日子局势紧张鲜少见面,重新聚首,自然是其乐融融。大家移到湖心的凉亭上吃着糕点,说说自己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情,争相搏太皇太后一笑。我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些,也说了两个以前看的经典笑话。逗的她们前俯后仰,太皇太后更是用手指着我,笑骂道:“狭促鬼。”我连忙憨憨地笑,整个凉亭里欢声笑语,热闹一片。
直到我被关进黑屋子,手脚皆被用镣铐锁上时,那笑声似乎还没有从耳边消失。
怎么回事,我努力回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凤仪宫和洛儿伊若陪太皇太后用过午膳后,我们又说笑了一会儿,直到太皇太后去睡午觉。我们三人告辞离开,在御花园分手,各自回宫。我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那条幽深的,旁边有着美丽的紫薇花的小径上。好象是我忍不住俯身去嗅花香,然后就眼前一黑。
我摸摸后脑勺,并不疼。看来当时没被人打蒙棍,还算不错。
屋子里很黑,只有离我很远的地方有一盏小小的羊脂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的手脚被镣铐箍的生疼,咽咽唾沫,嗓子也疼的厉害。我尝试着握了握手,软绵绵的,积攒不起半分力气。香水有毒,香气也有毒啊。我简直想抽自己嘴巴子,没事闻什么花香,等回去了,买一屋子的芳香精油叫你闻个够。
屋子很黑很静,那光芒明亮不了整间屋子,只让墙上留下一个个阴影,如鬼魅一般,飘忽而狰狞。
“你倒是好兴致,到这会儿不喊也不叫。”
废话,用那句老话说,你喊吧,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如果这里是任谁嚷嚷两声就可以招来守护神的仙境。我也不至于受这种手脚俱缚的“款待”了。
如果徒劳注定无功,我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太后的雅室,清儿怎么好大喊大叫。”我微微一笑,亲切地问道:“太后,许久不见,您身上可好?”是好久没见,从那次正面交锋以后,她就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不过是因为自己目前处境尴尬不好动手罢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想孤注一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出了心头这股恶气再说?我在心里嘀咕,貌似有可能,这个太后的面孔占用了太多传递到头部的营养,所以心计远远比不上他的太皇太后姑妈。到老皇帝死的时候她也没爬上皇后的位子,而且还没有任何子嗣,想必当初对她寄以厚望的蓝家也是恨铁不成钢吧。
“本来不太好,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妙不可言,浑身舒坦的不得了。”她得意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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