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梦梦见数钱买两件打折的衣服数钱给老板并写下自己的名字,老板还说,我的字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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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穷大学生创业发财记-血战到底[原创] &&
雷坤强2010 发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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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午,我还在蒙头大睡,李卓一个来电将我吵醒,语急气躁,仿佛有大事发生。我说:“有事你就明讲,老子春梦未尽,懒得跟你胡扯。”他一阵大笑,说:“你看今天的商报没有?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经济动荡成了全球关注热点。”我慵懒地翻了个身,说:“这事9月份就开始闹腾,我既不经商又不炒股,危机与我何干?”这厮又一阵大笑,说:“你娃死到临头嘴巴硬,过几天你才晓得锅儿是铁铸的。”闲扯一通,我已穿戴整齐,雁翎不在家,我只好自己煎荷包蛋。
  扭了几下水龙头,水比细线粗不了多少。我一使劲儿,竟将水龙头活活折断,一股水流射我一身。这房子我租了两年,房东一直嚷着涨租,每次我都以三寸不烂之舌搪塞,说:“租高价不如租长期,咱们合作两年了,你该清楚我的性格,既不朝三暮四,又不攀权附贵,绝对是长期合作的主。”房东心地善良,被我说得心花怒放,还乐呵呵地散我烟抽。他这房子装修简单,电器过时,家具破旧,又居高层,怎么说也不值九百的月租价。上星期雁翎跟我说水龙头漏水,总有一天要“水漫金山”,责令我找修理工换换。我懒得搭理,心想:总不能一辈子租房,迟早得搬出去,眼下过一天算一天吧。
  吃完早餐已是十一点,窗外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以往周末都有安排:睡大觉、玩游戏、听音乐、适当地打牌娱乐。可是念及李卓来电,内心竟然莫名恐慌,不知金融危机大浪何时高潮,对我等良民有何影响。上个月公司开月度总结会,老板始终黑脸,说食品界两大客户临时取消合作意向,巨额广告投放计划暂缓。听那颓丧的口气,估摸不是暂缓,而是永无戏唱。翌日,公司新招的两名大学生被离奇解雇,这俩人是公司吸纳的预备人才,遭此变故,众人欷[不已。我想解雇裁员,暂时与我无关。生活变化无常,你太认真它便捉弄你,你顺势而为,它反倒与你紧紧相连。我在阳台上站立良久,抽完一支阳光娇子,蓦然想起昨天和雁翎的争吵,心下焦灼,便盘算这阳光明媚的下午该如何度过。思忖一阵,我打电话给李卓,说:“你下午有没得事?”他说:“有锤子事,正想找人打牌。”我说:“你约杨伟,咱们‘血战到底’。”这厮欣然领命,牛烘烘地说:“今天不让你娃出血,老子名字倒着写!”
  “血战到底”是成都人以三千年的麻将文化为根基,将成都人的闲散与幽默融会贯通,最终形成的独有玩法。通常情况是四人战争,掷骰子定方位,筒、条、万打缺一门即可叫牌,明杠乃刮风、暗杠曰下雨、自摸关多家、一炮可三响,直到最后两人分出胜负,才算打完一局。我认为成都人之所以休闲,一杯茶陪坐一下午,一生就像一个黄昏,归结于他们在血战现实中的临危不乱。这就像人人惯打的“血战到底”,不温不火、不快不慢的打法,铸就他们温和的性格。当庄家胡牌休息,余者则继续酣战,谁都不认为自己是输家,谁都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即便开局败阵,他们雄心依然,一手端茶一手砌牌,屁股纹丝不动,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在下一局一展拳脚。玩“血战到底”十来年,李卓是我的第一个徒弟。这厮当年初到成都,我说“血战到底”体现了成都的人文关怀和地理性格,这厮便两眼睁得比鸡蛋还圆,硬逼我将他培训成麻将高手。李卓的麻将天赋不及杨伟,这厮性格暴躁,与“血战到底”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精髓背道而驰。杨伟摘下“大师”桂冠,只交了三十元学费,李卓却花了大半年,输给我的零散钱,足够买三条精品娇子了。玩“血战”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坐着够得上牌桌,就可以陪亲戚朋友玩两把,小学毕业我就上“麻场”了,我学这玩意特别快。那时老妈无事可做,成天和邻里妇女搓麻将,偶尔还带上毛线银针,要是先和牌就勾两针,苦战一个月,家里的菜钱不用愁,我的毛线背心也有了。第一次玩“血战”,坐我对家的堂姐手气忒背,一个下午输了三百块,心疼得眼泪哗哗的,那是她做茶楼服务生一个月的工资,老妈看不惯我手气硬,把把胡“带勾”大满贯,逼着我交出所得战果,搞得我也眼泪哗哗的。从此老妈让我戒麻八年,她生怕我成了麻将大师,荒废学业一事无成。上大学后她管不着了,我们学校后面有一片林子,当地人在里边摆摊开设麻将馆,逢假逢闲我们都会去玩几把,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砌牌打牌,眨眼间就到了黄昏。
  在春熙茶楼靠窗落座,这里居高临下,打望过街美女,养神养眼。由于三缺一,搓麻不够精彩,一致认为玩“斗地主”合适。我叫服务生送来一副扑克,麻利地洗牌发牌。依老规矩,前三把试手,第四把李卓发牌,“翻张牌”在我手上,我拿起一看,张张“电话号码”,当即将“地主”让给杨伟。这厮一声阴笑,对李卓说:“老子断你财路,你娃没机会了。”话毕使了一个“闷抓”。待杨伟抓起底牌,李卓脸色陡然下沉,大喊一声“倒”。李卓守尾,我估摸他手上有大小王,当即吼了声“贴起”。这时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表姐,赶忙将牌往桌上一扣,摁下接听键,就听她问:“熊奇啊,在搓麻将还是泡妹妹?”表姐嫁往深圳十年,乡音一点未变。我提提嗓门,说道:“正和朋友在茶楼谈项目。表姐有空打电话,心情一定不错,股票涨了还是生意赚了?”话音刚落,她就在电话那头抽泣,我暗忖不妙,压低声音问:“你又和表姐夫吵架了?”“嗯,还不都为儿子。”
  提及表姐夫,我是一肚子的气,说:“表姐你再哭,我非往深圳揍他一顿不可。”表姐转悲为喜,笑盈盈地说:“你这臭脾气呀,吹牛可以,干正事不行。”这话直击软肋,也是我的一块心病。毕业四年了,我先后涉足五六种职业,换了十多家公司,都做得不顺心。我不是无德无能,而因付出与回报成反比,总想自立门户,勃起还击,将现实毙于胯下。我起身找了个安静处,当即大倒苦水:“表姐你有所不知,这几年表弟时运差,找的平台又不好,更无启动资金,再加成都生活节奏缓慢,奋斗激情早被床上激情取代,破罐子破摔呗,让现实给逼的。”表姐笑个不停,说:“我打算做服装代理,你愿不愿意帮我?”我两眼一亮:“帮,当然要帮,表姐投入多少?”“也不多,启动资金五十万。”我心下一阵窃喜,说:“你算找对人了,啥时回成都?咱姐弟俩坐下来谈谈。”“我订了机票再通知你,到时你把女朋友带上,来机场接我。”
  合上手机,脑袋一阵激灵,接着又黯然无比。说什么“自立门户”,如今开擦鞋店都要几万,上周我去“老四”擦鞋店擦鞋,顺口问老板投资多少,他伸出三根油晃晃的手指:“起码三万,没现成铺子,至少五万。”我听得咋舌,皮鞋都没擦净就付钱走人。我现在月入三千,饿不死也富不了,总体消费复杂,月初是小财主,月底成大债户。此刻真让我飞往深圳和表姐夫掐架,我还没钱买打折机票。今天约李卓、杨伟喝茶,主要是避难,其次才是消遣。我又不得不想起雁翎,昨天逛商场,她看中一款春装,英文牌子,吊牌价688块。我一时手紧,犹豫了一下,她扔下衣服给了我半天脸色。晚饭虽由她亲手下厨,我却吃得很不开心,吃饭时看热播肥皂剧,剧情高潮是纨绔子弟送灰姑娘香车,雁翎看得尖声欢叫:“那女的好幸福哦。”我当即挖苦她:“你傍大款,运气好也能享受同等待遇。”战火由此点燃,碗筷抛撒一地不说,睡觉还不让我动手动脚。我憋了满肚子火,只好到洗手间冲凉降温,随后的折腾皆不顺手,我气得说她势利眼,她眼一横,收拾大包小包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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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座位,李卓色迷迷地问我:“哪个妹妹找你,骚吹半天还不开心?”我一本正经地说:“表姐要做投资。”这厮叹道:“金融危机当前,她还敢下海做生意?你表姐真乃神人!”杨伟接过话茬:“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简直不可救药。”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厮立马闭紧臭嘴,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笑得异常奸诈。李卓是我的大学室友,毕业那年传销成风,这厮被山东少妇蒙骗,借五百大洋,坐了三天火车去青岛,结果传销是假,做性伴侣是真。李卓牺牲数万亿精子,在一个血色黄昏觅得契机,跳窗逃离淫窟。这厮回蓉干起直销勾当,倒买倒卖保健品,收入时高时低,富则桑拿按摩吹拉弹唱,穷则蜗居陋室游戏网聊。八年前的李卓想当画家,上帝却赋予他下半身思考的智商,满嘴蜂腰肥臀,三句不离女人二字。杨伟睡我下铺,大学四年老实憨厚。我们英语老师常着性感丝袜,她的课堂座无虚席,多数男生望穿丝袜口水横流,唯杨伟聚精会神埋首记笔记。命运仍未向他抛出橄榄枝,英语四级考试,这厮蒙了三次才勉强过关,翻译美梦付之东流。
  坐定后玩了几把,把把捏“双王”,外带两“小二”。李卓揣了五百块,眼看要输光,要挟道:“你别张狂,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杨伟随即附和:“对头对头。”我说:“对头个锤子!”心想既然失意,今天不赢点小钱,怎么也说不过去。说话间轮到我做“地主”,瞄了瞄手上的牌:两大王、四小七、三老K。心下大喜,暴喝一声:“你俩惨了惨了。”正欲抓牌,手机又响了起来: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往哪里走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不够宽阔的肩膀也会是你的温暖怀抱……
  来电彩铃专为雁翎设置,叫《做我老婆好不好》。接起电话,她问我:“在做什么呢?”我说:“谈生意。”她冷笑一下,说:“我想出去走走,心情不太好。”我说:“你以为我心情好,吵架祸及双方,要不你出来,我陪你逛街。”“算了,你谈正事吧。”说完她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挂了。一场牌局下来,我上了五次厕所,盘点战果收获不小。我叫来服务生买单,李卓一脸淫色,说:“你赢了五百二,不请客洗脚按摩,未免太不耿直。”念及家里的战火,急需扭转局势,我说:“改天吧,等雁翎高兴了,做顿大餐招待你们。”
  从茶楼出来,街上春意盎然,成都粉子秋装换冬装,妖娆依旧、艳丽诱人。茶楼对面有家花店,我和店里的女老板挺熟。前年我在亿科地产上班,办公室就在花店楼上,午休时分我常去她店里吹牛,那时刚和第二任女友分手,自恃有份不错的收入,本意却是想泡女老板。某日中午,我俩聊得正酣,一辆奔驰停在门前,下来一位暴牙秃顶的中年人,进店就朝她喊:“亲爱的乖乖,三月不见,哥哥简直想死你了!”我闻声而逃,再也没去过花店。后来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你怎么不来店上了?我都有些不习惯。”我笑道:“你有实力派情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撤退让道,否则横尸街头,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走进花店,老板一眼认出了我。她没以前漂亮,即便脂粉满面,亦掩不住恶心的雀斑。她浅笑着迎了上来:“哟,越长越帅了。”我回以浅浅的一笑,走到一束玫瑰花前问她:“这花是咋卖的?”她怔了怔说:“你买去送给谁啊?”我说:“送女友,昨天吵得天翻地覆,买去讨她欢心。”她扭捏地说:“想不到你都恋爱了,这花收你成本价吧,八十。”我暗暗窃喜,心想当初你若投怀送抱,或许我也遇不见雁翎。付了花钱,看看天色不早,我对她说:“今天得安抚内患,有机会再来看你。”她显得异常失落,阴着脸送我到门外,顺手拦了辆出租车,说:“玫瑰花娇贵,别在公交车上挤坏了。”我满怀感激地钻进车子,回头看她挥手告别,顿觉鼻子酸酸的,便假装幸福地笑笑,说:“你回去吧,回去吧。”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花店,我随即摸出手机,拨打雁翎的电话号码,话务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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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看新闻联播,美国金融危机跻身国际要闻,我看得异常乏味,啪地关掉电视,冲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我身裹雁翎的粉色浴巾,薰衣草味隐约可嗅,蓦然想起她肤若凝脂的胴体,拿起手机又打她电话,话筒那头仍是话务提示。我心头一下就火了,这丫的,难道约会旧情人了?疑窦中翻出韩国毛片,塞一张进DVD,调低音量,躺在床上悠哉乐哉。该片我从猥琐的游贩手中购得,“首映”当晚,女主角一丝不挂,雁翎大惊失色,说:“她怎和我一模一样?”从此将毛片雪藏,专好肥皂剧,智商日渐低下。
  床头柜上放了一摞房地产广告,汶川大地震后,成都房市低迷,十大开发商下调价格,四处散发传单:首付数万,月供数千。消费者却都不是吃素的,人人希望继续下跌,跌至免费送房为止,坐山观望者不计其数。李卓说经济不景气,消费者才成真正的上帝,我颇为赞同。每遇促销员散发传单,来者不拒,接在手里细细品读,购房欲望频频勃起。
  上个月我算过一笔账,租房过日,月开销不下四位数。若是按揭,东凑西借,倒也能首付八万,购一套月供两千的小户型。老妈时常鼓励我,说房子是固定资产,辛苦二十年保准属于自己,死心塌地比媳妇还忠贞。老妈今年五十五,吃了半辈子苦,就没感受过房奴滋味。我心自有明镜,房子形同爱情枷锁,好比穿袜子洗脚、戴套子做爱,原本冰清玉洁,其实寡廉鲜耻。我今年二十有六,恋爱两次终不得果,和雁翎同居一年,磕绊不多,相敬如宾,朋友都说我俩很有夫妻相。红尘滚滚俗世喧嚣,多少人面善心恶却能博得红颜芳心。我和雁翎相识,却始于偶然。
  去年三月,成都像粉子一样柔软,龙泉湖水波旖旎,桃花沟花红蕊灿。十八号那天,我负责桃花节开幕式活动执行,节目表演高潮,不良人士台下起哄,发生罕见的踩踏事件。雁翎慕名观看开幕式,着一套粉裙,穿一双高跟鞋,在人群中异常显眼。死妮子娇躯羸弱,人潮一涌动就被掀翻在地,我第一个发现,怜香惜玉奋不顾身,大吼着冲进人群,做了一回英雄救美。雁翎躺了五天病床,我探望过两次,第一次买水果,病房里就她一人,人气冷淡;第二次我买康乃馨,陪她聊了一下午。那天的雁翎又哭又笑,搞得我束手无策,她问我为啥拼命救她,我说换作别人也会挺身而出。她一阵感动,说:“现在社会人心冷漠,你这种人还真少见。”
  某些细节往往影响一生。
  雁翎说起前男友,眼神空洞泪流满面。那鸟人行为不轨,偷雁翎私房钱花天酒地。我心头又酸又涩,忍不住怒骂:“狗日的龟儿子!”雁翎怔了怔,温婉地看着我,含情脉脉,搅醒我尘封多年的情愫。此后互通电话,每日早晚一次,讲述工作苦乐,倾诉生活甜酸。随即逢闲幽会,游逛宽窄巷子、品尝古镇美食。去年五一,盐市口人潮滔滔,我和雁翎在天桥晾晒,她突发奇想,问:“你敢不敢吻我?”我说:“吻了咋办?”她羞赧低头,说:“你好坏哦。”我激动不已,猛提虚劲,又献热吻又赋诗:
  我们的成都
  在斑驳的城墙下
  我将胜地来历逐一说起
  我像窄巷子里的一只狗
  那柔和的――
  是被你温婉引诱的眼神
  这里偶有阴郁
  雾憋红日露满枝头
  我从清冽的早晨跑练归来
  用微笑做好早餐,色诱
  蜷缩的雁翎懒懒翻身
  我在阳台种满花卉
  一缸水草几尾鱼虾
  当你闭目闻香
  遐思尽处溢满江南水乡
  郊外卖花的姑娘
  只卖百合,你最爱的百合
  她与挚热男子相熟
  对俗世邂逅情痴癫迷
  她想见你――
  是什么娇柔醉了熊奇?
  最灿的吻一定在街口
  行车侧目路人鼓掌
  侧目的兄弟低低祝福
  鼓掌的姐妹默默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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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片看得腻歪,上网打发时光,QQ群不断弹出信息,某男谣言失业人员遍街游荡,某女戏称怡红院妓女也下岗。我心下惶惶,逐一关掉群聊窗,却弹出两条私聊信息,一陌生女问我是不是成都人,平日寂不寂寞。另一条是李卓发的:熊宝器,生日快乐。我对生日素来麻木,朱门酒肉,费钱费神。我没搭理李卓,给那陌生女发去挑逗表情,简短聊了几句,她就问我:“帅哥对一夜情有没有兴趣呀?”我猜这小妞不是妓女就是酒托,假惺惺奉上红玫瑰,她顿作羞涩状,后又装可怜,说她毕业不久,对成都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望帅哥指点。这摆明是勾引寂寞男的拙劣伎俩,深入聊叙势必约会见面,变法敲诈钱财。我一边冷笑,一边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已近午夜,雁翎打来电话,说:“前男友约我谈点事,今晚就不回了。”我怒不可遏:“你马上回成都,老子当你迷途知返;要是彻夜不归,咱俩恩断义绝。”她异常委屈:“熊奇别误会好不?我和他啥关系没得。”我冷冷道:“是你不忘旧情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点燃香烟,我伫立窗前越想越气。昨天老板突发慈悲,说:“‘雄起’啊,上周你加两天班,这周你就休息三天。”老板从小语文成绩就差,声调发音不准,“熊奇”他老念成“雄起”,搞得我哭笑不得。当时我就有两种想法,其一,星期天陪雁翎买丝瓜熬豆腐,滋阴补阳;其二,到洛带广东会馆吃伤心凉粉,让小米辣提提虚劲。眼下雁翎既不回电也不发短信,天色黯淡,哪还有班车回蓉,她到底想干什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愤然掐灭烟头,弹向鬼魅夜空,目送它如流星般坠落。我想约李卓喝酒,仔细思忖又觉不妥。踌躇中倒想起李卓风流史,这厮像一条泥鳅在女人堆里滑来滑去,每段爱情遭遇滑铁卢,痛定之后感慨良多,最概括的一条,莫非“爱情风雨论”:“开头暴风骤雨,随后微风细雨,最后横飞唾雨。”
爱情成流水线,有时我也灰心,但正当壮年,不免对狂蜂浪蝶奸意横生。泰戈尔说,世界是虚幻的。我却想说,手机情话枕边耳语,比不上一次“晨勃”真实,更比不上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午夜人静,沉沉睡去,像一具被掏空的尸体。我在梦里问雁翎:“你向往纯粹的爱情吗?”她回答:“嗯。”我又问:“你的爱情保质期有多久?”她一脸天真:“从一而终,携手至老,但你不能死我前头。”我说:“为什么?”她陡然变惆怅:“我不想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一人忍受孤单。”我顿时泪流满面,说:“你死我前面,我将更加悲伤。”她哇的一声大哭,我将她搂在怀里,眼睛又酸又疼,说:“到时咱俩一块死。”
春梦无痕,醒来腰下异常,习惯性按按,起身打她手机,依旧无法接通。我暗骂一句“操”,却又不知下一句骂什么好。雁翎最近行踪诡秘,半夜三更,常有莫名短信。我历来尊重他人隐私,闻听提示音响,也就随口问问谁的骚短信。她神色慌乱迅速删除,以地产商广告信息为由搪塞,反复几次,我就知道她有问题。穿好衣服,表姐打来电话,问我明天在自家庆祝生日还是进馆子逍遥。我说:“一人过,耳根清净。”表姐大笑不止,说:“你崽子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吧?”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别提这事还好,提及我就一肚子火。”她就安慰我:“古人成家立业,今人立业成家。等你有了事业,爱情水到渠成。”我默不做声,她又说:“星期三我来成都,猜猜给你买了啥?”我顿时来了兴致,问她是衣服还是手表,她说是瑞士浪琴。
翌日雁翎没敢回出租屋,打来电话说她在娘家待着。我一语不发,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星期一,死妮子全身崭新,站我面前若无其事,问我衣服好不好看。我冷若寒冰,说:“你收拾东西滚,老子一刻也不想看到你。”她吓得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你真是不可理喻,简直和我认识的熊奇判若两人。”我愣立当场,或许是我猜忌过度,按道理她这是正常交往,何况他们是谈正事。我心头时软时硬,回忆跌宕起伏,脑子发热,想象她和前男友星星之火燎原,当即怒火中烧,说:“当你洗澡的浴池被人拉屎拉尿,你还会愉悦地在里面享受吗?”她气得面色发白,我想今天是我生日,岂能沾污黏晦?说:“既已如此,大家都冷静吧。”话毕拿上腰包就走,走到门口,雁翎号啕大哭,说:“这个社会谁还相信谁啊。”我心头一阵悸动,很想打道回府,献上前天购买的玫瑰化解矛盾,正犹豫不决,李卓来电催促,说已安排好饭局,就等我这个寿星出场。
我心一横,边问地点边冲下五楼。
成都交通四点以后就便秘,蜀都大道车满为患,坐公车挤成人干,打车更是妄想。以前并不拥堵,自去年地铁开修,主干道才闹肠梗塞。所幸成都人脾气温和,宠辱不惊、逆来顺受,性格又符合“盆地气候”,堵道上车流蠕动井然有序,无人怨声载道,现场一片和谐。我将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说:“日你妈李卓,城市高潮迭起、水泄不通,把你的破奥拓开来接驾。”这厮狂笑不已,说:“你就步行吧,离你的住地又不远。”这厮太不耿直,我身强力壮,还没到靠步行锻炼身体的田地。见我没鸟他,他就扭扭捏捏,说奥拓发动机出了问题,正在汽修站接受修理。
破奥拓是李卓在红牌楼买的二手货,这厮去年直销保健品,在花园饭店搞了两场产品展示会,骗了不少老头老太的棺材本。我劝他做人要有良心,否则生孩子没屁眼,那些神奇药品,什么“擦一次返老还童,抹一次直耸云霄”,全蒙人的,比孙二娘还歹毒。每次听我贬损,他苦笑不答。这厮工科出身,总不觉得自己是行骗郎中,硬说保健品直销是合法行为,价格贵,卖的是附加值,好比妓女,生得沉鱼落雁叫价八百,满脸雀斑就只能当站街女,三五十元将自己贱卖。他买车那天请我当参谋,我虽拿了驾照,对汽车却一窍不通。成都人温文尔雅,表面上是男人“当家做主”,实际上由女人“垂帘听政”,相对全国其他城市,攀比风气不到西南风二级,生活消费节俭有序。几年前成都奥拓车满大街跑,荣居西南私家车最多的城市,后被网民诋毁,奥拓车主受人鄙夷,不如骑电瓶车有品位。其实我也讨厌这玩意,去年开老板的奔驰去机场接人,一辆白色奥拓跑得比悍马快,差点将奔驰车门刮花。我现在还是穷人,买奔驰是痴心妄想,可是念及日后出游,四轮的毕竟比两轮的跑得远,李卓有车了还可借来当废铁使用,便怂恿他买了一辆,八成新,一万二。
电话里一阵闲扯,李卓说吃饭地点在东门大桥老堂客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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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老堂客火锅已是五点半,正是下班高峰,这当口吃饭是件好事,成都夜生活向来丰富,稍微来迟,吃火锅还得排队。成都被誉为“一座来了就无法离开的城市”,不因富饶闲散,而因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火锅消费彰显成都的包容,大众价,穷人吃得起,富人吃得下。甫一落座,瞅瞅邻桌,围了七八名民工,人手一瓶廉价“大丈夫”,喝得面红耳赤,貌似荷尔蒙过剩;另一桌人丁凋零,一位中年人叼着大中华,一位胖子穿着范思哲,气定神闲谈笑风生,强烈的贫富差距,令我的不快一扫而空。
李卓夹着香烟斜靠在木椅上,十足一靠贩卖猪肉起家的暴发户,我见只有他一人,就问他其他人来不来。其他人主要指大学同窗:银行职员王强,新婚燕尔的杨伟。李卓腆着肚子说:“那几位爷比周总理还日理万机,买股被股套,结婚被婚套,憋得气都出不来。”电话打过去,王强说受金融危机袭击,大批人抱现金排队存款,他忙了一整天,累得皮燎嘴歪,下班后还得留下来学习锤子文件;杨伟不迭抱怨,说金融危机导致内需疲软,产品终端销售遇阻,经销商死不进货,老板担忧坐吃山空,留销售部员工开锤子会议。两人满嘴锤子,声称尽量赶来参加饭后活动,我顿感黯然。李卓递上一支红塔山,看看手上的表说:“喝茶喝茶,我约了两位美女祝寿,她们应该在赴宴路上。”抽完红塔山,两位美女赶来,鸳鸯锅也被煮得天翻地覆,李卓将长得像张柏芝的美女拉至身旁落座,勾肩搭背,介绍说她叫春妹,我心想又一乡下妹子落入狼口。另一位长得像阿娇的女子叫张小寒,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四女生,喜欢诗人海子。我和张小寒热情握手,并未感受出文学温度,这时,李卓形容我事迹,说我是成都下流诗派代表,甚至脱口背了一段:
你喘息颤抖像席卷沙海的飓风
配合DVD里乐工深入浅出的节奏
迎来一具火红的太阳蓬蓬勃起
张小寒听得两眼冒光,满脸崇拜。我正想挑逗她几句,雁翎来电,声如蚊蚋地问:“你在哪里?”我没好气地说:“在球村。”她立刻声带哭腔:“能不能听我解释?”我冷冷地说:“解释苍白无力,没解释的必要。”她喋喋不休:“昨天有很多朋友在,他们合资开影楼,叫我过去参谋,下午喝了酒,晕头转向……”我说:“那你住哪里?”她十分气愤:“当然是宾馆,你以为我会去他家?”我压低声音:“晕头转向不是更好办事?”她哑口无言,我想话是不是说重了点。沉默半晌,她说给我订了生日蛋糕,问我在哪里吃饭,她叫服务员送来。我有过片刻感动,须臾之间,却又醋意上涌,事实上无论她作何解释,我都不信她清白,旧情复燃,接吻是家常,摸摸搞搞更是便饭。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我一狠心就把电话挂了,最后索性关机,图个耳根清净。回到饭局,张小寒忙着烫毛肚,我一片她一片,十分体贴。李卓真够兄弟,花钱庆祝我生日不说,还请美女作陪。这厮倒不缺女人,两年前屁颠屁颠跟我混,我有几个本地读者被他骗上床,有一个才上高三,还是个含苞欲放的处女。这厮泡妞技术拙劣,佯装与诗人同行,将我的情诗窃去吟诵,惹得小女生心花怒放,于一次酒后任其兽行,人世间又一朵水莲惨遭践踏。为此我到青羊宫烧香忏悔,发誓绝不轻易泄露女性粉丝资料,李卓也暗感自己卑鄙,事后甩两千给小女生做人流,又给我买了两条软云,叫我不要挂怀,说这等女子,他不捷足先登,总有人前仆后继。
出于基本礼节,我给张小寒烫了美国肥牛,说鲜嫩的东西多吃有益,她颇为羞涩,问我怎么知道她喜欢肥牛。我说你将整盘肥牛放在面前,别人都够不上筷子。她脸红得像个红富士,稍作停顿,一脸忧虑地说:“现在就业压力好大,我就快毕业了,还不知何去何从。熊哥经历多,有没有好建议供师妹分享。”这话题涉及社会学,说来话长,我一时陷入困境。入世这几年,逐浪红尘,尝尽生活甜苦,皆为染缸所蚀,偶有回首,阵阵喟叹。但她又是女孩子,娇小脆弱,讲得太真实担心造成无谓的压力,讲虚幻又不贴实际。我啜饮一口啤酒,问她:“有没有过社会实践?”她怔了怔说:“在春熙路发过传单呢。”我暗暗一笑,又问:“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她茫然无措:“这个还真没想过啦。”我立马就有些失望,现今大学都教导出些什么样的学生,一问三不知。沉默了几秒,我给她讲亲耳所闻的面试故事:
某电视台招策划专员,要求男女各一名。人事部收到二百份简历,来自同一所学校,简历雷同,经历相似,考官无以抉择,便找台长寻方。台长看也不看简历,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就挑最好看的两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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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张小寒傻笑,继而陷入沉思,不知她从中悟出什么。我又说起近期有关大学生就业的新闻,层出不穷,无奇不有,我甚至举了两个例子:某企业高薪招聘收粪工,数百人竞聘;某殡仪馆广纳丧葬策划人才,众生趋之若鹜。话音甫落,李卓接过话茬:“熊奇你喝高了吧?别把小妹妹吓着了,女人嘛,学得好不如嫁得好。”我说:“你他妈是个锤子,你这是教唆,引诱良家少女入歧途。”我的确喝高了,情绪波动异常。我想起毕业当年,为了一份工作,我在面试官跟前夸夸其谈,穷尽词语表达自己如何热爱这份工作;如何忠实于自己的职业规划;假如面试成功如何开展工作、如何处理同事关系……那一刻我已不是真实的熊奇,我错误地认为,进入社会,适当浮夸与隐藏才是生存之法。
我唾沫横飞,滔滔不绝,李卓递上红塔山,转移话题,说上个月他去广州引进一批新型保健品,专治神经衰弱,效果堪比印度神油,但现在销售短路,库存积压严重,得想个方法甩卖了。而今神经衰弱已不是老年人专利,现实压力过重,年轻人也莫名染疾,雁翎便是其一。雁翎貌美,忌砸讳摔,只能捧在手心,用力过度都会粉碎,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瓶。死妮子不幸患上神经衰弱,气血不调,经血紊乱,每夜蜷缩,侧身而卧,仅留光滑背影,供我眼巴巴地凝视。她说她会一如既往,陪我走完人生旅程,她说过多少次,我就有多少次感动。月初我就对她说:“等哪天我们都有闲暇,去抓几服中药调理。”
李卓提及保健品,便知这顿饭不是白吃。元旦节,这厮进了批“年货”,价格不贵,叫“脑绿金”,吃一粒神清气爽。为帮他策划,我不惜以身试药含了一粒,喉咙凉爽无比,半日不见消退。我感觉药效异常,这厮说是薄荷过量,绝对毒不死人。我看药品包装打了R标志,顾虑全无,策划“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绿金”的促销活动。短短三日淘金无数,李卓清点零钞时嘴巴都笑抽筋,扬言不出两年准能在府南河边买套跃层。说话间又喝了两杯马尿,我对李卓说:“老子要创业了。”这厮不屑一顾:“现在很多企业倒闭,你还敢创业?”我说:“迎难而上,乱世出英豪。”他笑了好一阵,问我:“开包子店还是继承父业摆烟摊。”我酒兴大发,说:“操你先人,表姐马上回蓉考察,投资的事八九不离十。”他见我十分坚决,一声叹息,说:“我还想找你帮忙卖保健品,你策划我销售,咱俩双剑合璧大赚银子,这下看来没得搞了。”我当即借酒意打击他:“保健品直销是不道德行为,说到底就是商业欺诈。”他愣了半晌,说:“老子搞这行乃迫不得已,你看房价多勃?三五万能买啥?阳台还是厕所?至少得挣三五十万!”
说到房子我一肚子火锅底料,去年圣诞,雁翎引荐我拜见准岳父母。雁翎一家三口,在新南门有套房子,墙体剥落,陈旧不堪,但地处城中,市值已达每平米万元。我爬了六层楼梯,甫一进门,老两口热情似火,心头顿生暖意,想那茅台和蜂王浆不是白买。雁翎做了隆重介绍,准岳母像鉴定一件古董般将我打量,满心欢喜,说:“你们慢慢聊,我和小翎买菜做饭去。”准岳母前脚刚走,准岳父就逮住我问长问短。
“熊奇在哪里上班?”
“正在文化产业摸爬滚打!”
“稳定吗?”
“有份职业终生稳定。”
“啥职业?”
“写诗。”
说到写诗他眼睛都绿了,又是颤抖又是咳嗽,看来被气得不行,搞得我也不自在。过了一会他摇头叹息,说:“真想不到哇,这年头也有诗人。”我避重就轻,一番谦笑,说:“伯父言重了,写诗只是业余爱好。”他点头岔开话题,又叹房价猛于虎,说:“听小玲讲你家在重庆,父母都退休了吧?买房了吗?”我诧异无比,说:“房子的事正在考虑。”话毕他就“哦”了一声,拿起遥控板做了一次切换,中央十一台正在播放京剧《二进宫》。
那顿饭极倒胃口,面前活生生三个人,除了雁翎都是障碍物。我草草拨了几口,搁下筷子借故离开。走在南门大桥,温婉如玉的阳光钻进毛孔,顿觉全身疲软。雁翎从后追来,一路娇骂:“熊奇你个神经病,谁招惹你了?”我满腹怨气,说:“你别跟着,现在老子谁也不想搭理。”她悻悻尾随,我快步向前,心想这年头要结婚,感情不是砝码,房子才是根基。尤其准岳父的神色,活脱脱一个势利眼,倘使我有三套房,他必定神采奕奕,兴奋得返老还童。我越走越快,雁翎急了,上前拽住我,声色俱厉地问:“你到底娶老头子还是娶我?”一句话引得路人侧目,家丑不可外扬,我拉着她就往遂宁宾馆跑,说:“你别跟泼妇一个样。”她嘴一扁就开始哭,硬说这日子没法过。为息事宁人,我在宾馆开了间房,前台服务员见她伤心样,满脸疑惑,拿着我的身份证看了又看。我当即横眉冷对,说:“你丫看好了,她是我老婆,不是从山里拐来的黄花闺女。”服务员连声赔罪,说:“先生赶快扶她上去吧,520房间已给你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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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叫来服务员埋单,张小寒柔声细语,问我吃完火锅有无其他安排,她还要和我探讨现代诗歌走向,似乎意犹未尽。我顿陷矛盾,想起雁翎独走眉山,不由自问,我们的爱情是否已到终点,从此成为过客?张小寒殷切神色,又让我突发奇想,她是我在盐市口吃的工作快餐吗?或为盒饭,或为鸡杂?我将杯里的残酒饮尽,问李卓有没有安排后续节目。这厮捏捏春妹的小蛮腰,说:“你娃快当熊总了,今天我好人做到底,等你日后发迹,沾沾熊老板的光。”我苦笑不迭,说:“你把兄弟们都叫来吧。”话毕摇摇晃晃往外走。张小寒眼尖麻利,跟上来将我扶住,说:“熊哥走慢点,别摔了跟头。”我抓紧她的手,步伐陡变稳健,问她想不想上班,她说当然想,读大学就是为了工作,难道去傍大款啊?这话犹似惊雷,我一个趔趄,说:“要是你找不到合适岗位,等表姐的新公司成立,你来凑个数吧。”
一行人在量贩豪包坐定,王强颤颤巍巍来了,这厮秉承单枪匹马赴宴的一贯作风,声称带女友出门影响技术发挥。几个兄弟之中,王强为众人所羡,这厮毕业后经熟人力荐,进入华夏银行担任小职员,短短一年间,工资从一千多涨到四五千,这还不算过年过节的红包,一路坦荡,哪有我等这般坎坷。俗话讲“人比人气死人”,王强有精通黑白两道的老汉,而多数人的老汉,不是电工、钳工、焊工,就是民工和下岗职工。其实王强没必要屈居银行,完全可以接手家业,回重庆经营夜场生意。
我和王强的老汉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刚进大一,此君开奔驰叼雪茄,将王强扔在学校,丢下一张十万的存折,从此销声匿迹。寝室开座谈会,大家聊彼此的父母,唯王强缄默不语。杨伟好事多嘴,问其沉默缘由,王强恼羞成怒,面露狰狞,好比有人借了他家五百斗大米不还。王强说:“那狗日的,巴不得我去操社会,学习他夜半三更打电话叫兄弟砍人砸场!”
王强施施然落座,随手丢了两包中华在桌上,李卓立马谄笑:“中华难抽,抽我的红塔山吧。”王强横了李卓一眼,目光落在春妹腿间,一脸鄙夷:“李宝器,你龟儿子猪头猪脑也走桃花运?”眼看两人又要争吵,我拿起话筒,说:“今天是老子寿辰,谁煞风景跟谁急。”话音甫落,两人装聋作哑,默了几秒,异口同声地问:“杨伟呢,杨伟这**还不来?”杨伟没来,张小寒点了学友的《相思风雨中》,问我会不会唱。我想,屁才不会唱,每耍一女友,都要合唱这歌,借此展示情意绵绵。即便我将张学友唱成迪克牛仔,女生们仍难抑幸福之情。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张小寒这样,我的心情本就糟糕,唱情歌勉为其难,正欲推托,张小寒嘟起粉嘴,说:“熊哥你长得好像张学友哦。”我气得差点当场喷血,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我外貌,若没记错,说我长得像金城武者大有人在,我倒了杯嘉士伯喝下压住火气。这股火气不全赖张小寒,前不久雁翎闺中密友庆祝生日,我俩在包间里动情合唱《相思风雨中》,观众又赞郎才女貌,又戏谑我俩美女配野兽,其情甜蜜,其景融融。张小寒觉察自己言语有失,自个扮演汤宝如,跟随节奏哼唱。王强示意我予以配合,我无动于衷,这厮便执起另一个话筒,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唱得十分默契。眼睁睁看着嘴边的肥肉被同伙抢去,心头失落万分,我靠在沙发上闷闷不乐,打开手机,刷地弹出八条短信,全是雁翎发来的,其中一条令我心碎:“熊奇,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五一节娶我进门,为我披上美丽婚纱,难道因这场误会,我们的一切都成泡影了吗?”
默读三遍,泪眼婆娑,无数美好回忆涌上心头,就算她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却也罪不至此啊。心酸之余是心疼,我们的爱情破碎了吗?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往事徐徐展开,去年国庆,我俩到黄龙溪度假,在古镇西郊的吊桥上,我将雁翎揽在怀里,深情款款地说:“雁翎我爱你,今生爱你,来世爱你。”“你的爱能持续多久,是不是像露天的西红柿一样经不住考验?”她这样反问。我指着面前的河流说:“我的爱就像滔滔赤水绵延不绝。”她激动得缩成一团,我紧抱着她直到夕阳西下。那天我俩错过回城班车,不得不留宿小旅馆,彻夜缠绵。眼泪除了证明悲伤,我想还能证明深爱,我悄然转身,将泪脸收拾干净,回头对李卓说:“老子得走了,你们慢慢唱。”李卓大眼瞪小眼,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拿起外套夺门而出。离开量贩包厢那刻,王强和张小寒唱得缠绵悱恻,李卓正色迷迷地抚摸春妹大腿,成都的夜晚即将高潮。
推门而入,雁翎端坐床沿抽泣,桌上的双层蛋糕色泽诱人,上面的祝词鲜艳夺目。我想自己是做得太过分了,轻轻叫了一声“猪”,猪是我对雁翎的昵称,她闻声转过头来,眼睛红肿,满脸泪痕,我的心一下就软了,将她轻轻搂进怀里,窗外夜色弥漫,我们紧紧拥抱,一句话也不说,任复杂的情愫无声流淌。过了良久,她勾住我的脖子,说:“瞧你全身都是火锅味,一块洗个澡吧。”我颔首应答,问她水温多少度合适。她笑了笑,正要回答,我的手机响了。谁在这时打来电话?真不识相!接起一听,是老妈,她问我:“今天过生,吃得还好吧?”我说:“同学买单,巴适得很。”她一声叹息,说想不到转眼间你都二十六了。顿觉莫名心酸,我知道她又要唠叨,就说表姐要回成都开公司了,我打算跟她一起干。她又一声叹息,说:“你呀,做啥都不上心,总想一夜暴富,别把表姐的事搞砸就行,人家挣点资本也不容易。”老妈对我一直恨铁不成钢,这些年我没做出任何成绩,更别说光耀门楣,哽咽了一下,我说:“儿子奔三的人了,您放心吧。”说完老妈就让我把手机给雁翎,她有话要讲。雁翎接过手机,她们聊了多久,雁翎就笑了多久,后来手机又递到我手上,老妈在那头乐不可支。我一阵窃喜,说:“妈有话您就直说,别浪费电话费。”老妈就教育我:“在媳妇面前这么吝啬干啥?表现要大方,举止要得体。”我听得不耐烦,说:“您也太会说事了,时候不早了,妈去洗澡休息吧。”老妈继续嗔怪,叫我周末回趟老家。正欲问及细由,通话戛然中断,心想她平时打麻将簦业缁盎雇β槔摹
我猜老妈和雁翎是说结婚的事,她老人家如今除了搓麻将,就为我和雁翎的合法同居操心。老汉就更不消说,边守烟摊边阅《天府商报》,成天研究房产广告,哪个地段增值,哪个楼盘打折。自从老汉研究房产广告,就没见他开心过,整日愁眉苦脸。我知道他为房价发愁,他那点积蓄,就算全部给我,也只能买一间厕所。当儿的不争气,当爹的自然忧心。在我很小的时候,老两口差点因修房一事反目成仇。老汉一心存钱,按他的理财计划,房子住破一点,把钱存进银行,十年后靠利息养老。而老妈一心修房,按她的人生观,人活一世图享乐,没钱修房倒好,既然有了银子,就该让自己住得舒服。他们为此争论,从言语攻击到武力相向,老汉脾气倔,受不了老妈的挖苦,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俩离婚。”老妈也在气头上,说:“离就离,哪个怕哪个?”那时我并不明事,歇斯底里地哭叫,两人的硝烟战火才因此熄灭。后来老汉告诉我,若不是你小子存在,我和你妈不会走到今天。我感觉成了家庭的包袱,这个包袱使他们责任重重,放弃冲动幻想,中规中矩,甘愿让生活磨去棱角,甚至是短暂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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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翎向他爹介绍我时说错了,我家不在重庆,我家在大面镇,介于龙泉与成都市区之间,算不上成都人,也从不以成都人自居。读大学那几年,许多同学戏谑成都男人是“耙耳朵”,我们女班长是东北人,身材十分魁梧,骨子里又略带风骚,有段时间她暗恋我,曾试着摸过我的耳朵,她以为软得像稀泥,结果硬得出奇。对成都人的戏谑声多了,我心头难免有些阴影,后来索性以重庆人自居,到今天我才发现,这称呼不是戏谑也不是诋毁,它是成都人的特有气质,是文化底蕴深厚的象征。父母盖了两层楼,从城市地产价值展望,未来十数年仍难升值。这些年老汉老妈十分节俭,积蓄应该有五位数,前年我将前女友带回家,老两口就真诚表态,说他们也老了,钱挣得不多,若想在市区买房,资助三五万不成问题。父母挣扎一生,除了我这不中用的儿子,那几万块钱便是其所有全部财产。我为此泪眼婆娑,真伸手要钱,无异于“鸡脚杆上刮油”,当儿的虽贫却孝,岂可忍心?我卡里有两万,毕业至今挣钱不算少,没有十万也有九万,却多半花销在吃喝玩乐上。平时免不了灯红酒绿下的应酬,每月大部分工资无影无踪。人活一世图啥?李卓说是享乐,无拘无束地享乐。我有时想,成人后不为梦想而战,反为房子发愁,好比上帝赐予的玩笑,迎合备受讽刺,逃避又觉窝囊。我曾经问雁翎:“如果我们不买房子,爱情会不会长久?”她避实就虚,摆出哲学家的姿态,说爱情本身与房子无关,一旦涉及婚姻他俩又肚脐相连。
星期三我找李卓借车,他要去金堂钓鱼,问我借车做啥。我说去机场接幕后老板,这厮一阵嘻笑,说:“接你的大款表姐啊,我陪你,给兄弟引荐引荐?”我当即洗他:“你龟儿猪头猪脑,骗无知寂寞的网友还行。”这厮被我打击得够戗,恶狠狠地说:“你来我家拿钥匙,对了,油量不多,加200块钱的油进去。”合上手机,我狠毒地骂了句狗日的,心想租奔驰接人也才几百块。
拿驾照两年了,第一次开奥拓,体轻盘小,比驾驶自动挡过瘾,可这仅仅是错觉,刚上机场高速,挡位就出问题。三挡挂不上,只有越级挂挡,车子抖抖颤颤,后面跟来的车主皆留下鄙夷神色。
赶往机场,表姐已在站牌下等着,全身名牌,十分时髦。我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狗日的李卓,居然藏了两盒避孕套在里面,我赶忙将行李压在上面,说:“表姐上车吧,以后表弟当专职司机。”她小心翼翼钻进副驾,说:“你啥时买了这破玩意开?看来懂得节约了,存了几个月工资吧?”我耳根一热,心想工资月月洗白,说高尚,用于生活开销,说低俗,用以维持浮世残存情爱。我启动发动机,说:“不瞒表姐,这破玩意是找同学借的。”表姐叫我好好干,把公司做大,她奖我一辆越野。然后她问我:“你女朋友呢?”我说:“她们公司忙,走不开,改天引荐给你认识。”表姐颔首而笑,略一思忖,又问:“你俩感情还好吧?”我答非所问:“都见过父母了。”表姐连声称好,说公司起步缺人手,账务管理要用自己人,雁翎要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做事。
表姐在岷山饭店下车,说要去见好姐妹,让我把行李先带回出租房,她明天再回老家。我问她那姐妹长得如何。她踢我一脚,说:“你崽子打啥歪主意,半老徐娘你要不要?”我吐了吐舌,钻进车子跟她说拜拜,心想这种少妇,介绍给李卓比较合适,这厮做梦都想找个富婆。
我将破奥拓开往盐市口,打算接雁翎下班,在新良酒店停好车,张小寒打来电话,我接起一听,说:“张美女啊,找我有啥事?”她哼唧一声:“熊哥你好不地道哦,那天走了都不打声招呼。”我连连道歉,说:“真不好意思,那天有急事在身,是熊哥做得不对,改天请客赔罪行不行?”电话那头笑声迭起:“下周末来我们学校玩吧,我请你吃韩式烧烤。”我说到时候再联系,合上手机,暗想又是他妈的韩式“骚搞”!能不能换个吃法?我怀疑张小寒黏上我了,王强太没功力,一晚情歌对唱,居然没搞定。晚上张小寒又来电话,对我们的烧烤之约加以强调,碍于雁翎在场,我敷衍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雁翎听出端倪,对我一阵嘲讽:“你魅力不小嘛,眨眼间找了小情人。”我淡然一笑,说:“还是老婆你最了解。我都和她上过好几次床了,叫床专业,床技也不赖。”我这样说她肯定不信,一来我俩除了上班,形影不离,二来我没经济实力,可以有贼心贼胆,不能金屋藏娇。何况我也不是李卓,滥情滥性,只要是母的,老少通吃。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她就媚笑不已,说:“你就跟老娘吹吧,鬼才相信你。”我将她搂进怀里,说:“咱俩好久没洗鸳鸯浴了,今天怀怀旧行不行?”她故作怜状,说:“老公你真坏!”我胡乱摸捏几把,说:“坏还不都让你勾引的。”
云消雨歇,周遭静若能听针落,我起身点燃一支阳光,窗外楼厦鳞次栉比,霓虹纷乱迷离,思绪蓦然回到当年:杨伟因无钞无房,一夜沦为光棍,爬上高楼放言“人固有一死”,后来幸有好心人打110,折腾半夜才捡回一条人命。香烟在指尖烧了半截,雁翎将其摘掉,嗔怪我又胡思乱想。我怅然若失,说:“你这是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掩嘴而笑,说:“你那点鬼心事休想隐瞒,是不是又为房事操心?”她这般提醒,我反倒更加惆怅,叹了口气说:“我打算辞职,买房的事拖拖行不行?”她惊愕无比:“你要辞职?”我说:“是的,我帮表姐做事,危机当头,能不能赚钱是后话,但我认为这是机会,逆流而上,我得拼一拼。”她沉默了好一阵,说:“买房的事我给家人说了,老汉答应出五万,你再想法出五万,咱俩就能按揭一套小户型。”我怔住不语,她便小声问我:“这想法咋样?”我吸了吸鼻子,似要答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公司接了笔大单,各部门忙得如火如荼,我桌上的策划案,堆砌高度堪比珠穆朗玛,而我熟视无睹,埋头写辞职报告,正写到“公司对我的培养”,雁翎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已经考虑好了?我说:“什么考虑好了?”她说:“辞职的事呀。”我淡然一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这话有假?”她像被鱼刺梗住,说婚纱摄影生意日渐萧条,她们公司今天就裁了三个人,还说她同事的老公在九龙做内衣批发,受金融危机冲击,部分服装代理商亏损严重,甚至关门整顿。我有些犹豫,她又劝我凡事三思。我啜了口毛峰,反问她:“你觉得做啥有前途?”她一下就不悦了,说生活求安图稳,何必去冒那风险。我苦笑,心想,眼下这生活稳吗?捏着钱包厚度战战兢兢,上顿山珍海味,下顿紧衣缩食。顿了顿,我又问她:“你想不想结婚。”她说:“想,当然想。”我说:“既是如此,你让我放手搏击。”“你爱咋地就咋地吧。”说完她就把电话断了。女人心真如海底针难以捉摸!雁翎平日花钱大手大脚,有一分花一分,信用卡刷成负资产,还趾高气昂。我不止一次劝她“省钱当挣钱”,她飞来白眼,甚至投以冷语:“我花我的钱,又不让你还,碍你啥了?”我一半感动一半担忧。记得刚进大学,老妈就对我旁敲侧击,问我以后找啥样的人结婚。我是个孝子,说肯定找孝顺爹妈的。老妈就叹息,说:“这都不重要,等你成家,我和你爸偶尔串串门就行,你要是遇到持家的女孩,妈就心满意足了。”那时我对婚姻懵懂,但心头还是酸楚,所以我就纳闷:雁翎这德性,老妈见了为何满心喜爱?难道她慧眼识珠,婚后雁翎会痛改前非,相夫教子?
辞职报告我写了八百字,夹叙夹议,既赞美公司栽培,又肯定自我功劳,不知老板看了有何反应。老板人到中年,五大三粗,性欲旺盛,历来只顾女职员冷暖不管男员工饥渴。敲开他的办公室,前台接待慌忙拉扯起连衣裙,红着笑脸夺门而逃,老板故作镇定,手拿一份财务报表。我若无其事往里走,朝他裤裆瞟几眼,LEE牌牛仔裤翘得老高,就知刚才做了不良行为。老板接过辞职报告看了看,浓眉紧皱,随即笑容舒展:“策划总监刚出差谈业务,你坚持到月底辞职行不行?”我在公司干了一年,业绩都被策划总监窃取邀功。这厮除了低眉哈腰,屁本事没得,去年他帮客户选模特,十个有八个前平后垂,剩下两个在台上摔跟斗。策划总监月入八千,不久前我还觊觎此位,企图改变收入状况,为购房计划添砖加瓦,但现在我不得不走。说起这老板,传奇故事颇多,十年前他帮人卖字画,在送仙桥将赝品当真迹卖,卷了一阔太九万现金开溜,改名换姓开广告公司……我陈述了五条辞职理由,“自立门户”是最重要的一条,老板听得起了共鸣,说:“你让我想起当年的创业生涯。”然后嗟叹一声,批准我做完这星期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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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表姐来电,说服装行业动荡不安,叫我抽时间摸清行情。我有些担忧地问:“现在人心惶惶,很多商家都做亏本生意,非常时期入市,是不是太唐突了?”表姐笑了好一阵,说:“你就按我说的做吧,我心头有数。”表姐运筹帷幄,我却琢磨不透,她到底有何敛财法宝?想这低迷的经济、淤积多年的发财梦,心头暗暗下定决心。我麻利地套上裤子,说:“这事表弟早已提上日程,昨天连辞职申请都递交了,下周就可全力以赴。”表姐连声称好,说周末去看望我老汉老妈。我颇为感动,说:“行,到时我把小情人也带上。”
表姐大我十岁,她家在洛带,从小和客家小孩生活,吃腻各种小吃,还会说我听不懂的客家话。我稍微懂事,常往她家跑,为此挨过老妈不少打骂,那时我十分嘴馋,表姐也亭亭玉立,爱花草更护小孩,每次我去,她便买零杂食品诱哄。那年表姐十八岁,被镇上无业青年穷追不舍,终日情书不断,表姐请我吃伤心凉粉,我便当免费邮差,帮她传递无数回信,内容皆如出一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后来改革春风日趋猛烈,表姐高中毕业离家出走,在东莞当磨纱工,在中山做野味餐厅服务员……
下班时我在电梯口和老板撞车,这厮搂着一半老徐娘――乳房下垂,屁股干瘪,满脸雀斑,我估摸是她老婆,朝她致以微笑,对他却投以鄙色。走到盐市口,看看时间,才六点半,暮色黯淡,泰华门口站了群上班族,像对车祸现场进行围观。突有请雁翎吃牛排的冲动,心想日后打拼,身后少不了她的安慰体贴。我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话务提示通话中,随后又打了五次,依然忙线。夜色渐至,公车拥堵,的士成抢手货,我拦了几次都无戏唱,打算步行回家。走着走着,鞋底像装了生铁,我想起公司裁掉的两个新员工,一人来自贫困山区,读完大学欠下四万贷款;一人来自小县城,父母双双下岗,其父帮人看门,其母腌咸菜走卖。当初两人对一千二的薪资颇有微词,说大学生太不值钱了,房租贵、物价高,这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我劝过他们,让他们日积月累,厚积薄发。他们很是听话,工作也做得踏实,哪知半路杀出金融海啸,他们失业后怎么办?会找到更好的工作吗?我不禁隐隐担心,一路踽踽前行,走至纱帽街路口,一靓妹从眼前甩发飘过,像极初恋情人,我顿时怀旧不已。
藤堂静,心情若不糟糕,我不会在这时想起她,这位从巴蜀农村走出来的女孩,不食人间烟火,面对浮世惶恐不安。
她和我同班,粗看乃一农家女,细看则一朵水莲花。男生将妖艳女子推为班花,在我眼里她排第一,柳腰翘臀,皆被宽衣大服遮掩,不为有色人等猥亵。后来她躺在我怀里呜呜哭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我世上还有没有好人。我肝肠寸断,愤然摩拳擦掌,说:“**妈的禽兽导师,家花闲置采野花,谁家野花不采,偏采这一朵水莲。”她被我们的数学导师迷奸,处女红洒在猩红的办公桌上。我们相爱两年,我没当她是残花败柳,我觉得被折断的水莲依旧是水莲,她就是我寻找的伴侣。世事难料,毕业前她被老家镇信用社收编,其父管教甚严,死活不愿女儿跟城市青年勾搭,“城市后生崽儿,靠不住!靠不住!”言下之意,我等思想龌龊,行为肮脏,只配下体需求交换,不宜精神交往相拥千年。我们默默分手,长时间相顾无言,四月的校园绿草萋萋,长椅上只剩偎依,我们欲哭无泪,彼此都在黑夜中将泪水淌干。那是四年前的一个下午,我送她到五桂桥汽车站,原本说好不留纪念,但我无以忍悲,到报亭买了份报纸,草草写下一段:
今夜熊奇打马经过重庆
十二月的巴蜀山茶灿烂
今夜熊奇骑驴远行他方
十二月的成都雾雨纷然
今夜的熊奇毫无悲伤
或许贪欲的人类迈向死亡
而他面带微笑推开家门
不知她将报纸扔进垃圾桶没有。她时常晕车,回家山道险恶,九转七弯,不知她憋不住汽油味呕吐时,会不会拿报纸擦拭呕吐物。我这么想倒不是亵渎情感,我希望情不留痕,日后各行其道,各安天命,而一切逝入记忆,两相忘,勿思量。
成都在我眼里素来温和,有时像农贸市场卖咸菜的老太婆,有时像坐在茶馆里喝素毛峰的老大爷,有礼有节、悠闲淡定。小时候我常常一人潜入市区,观车流涌动,看行人过往。有一次我在郭家桥迷路,倚在桥栏上恸哭,一条臭水沟从屁股下方呜咽而过。天色暗淡,我的可怜赢得一位中年美妇的关心,她停下宝马,对我又是安抚又是询问,问清住地,驾车将我送进家门,父母感动得差点下跪。美妇扭着肥臀走后,老汉拿竹篾抽我脚杆,老妈执柳条打我手心,噼里啪啦的声响给童年活生生留下阴影。从此我不再向往城市,我更爱农村,蝶舞蜂飞的时节,我和邻家小妹嬉戏田园,肆无忌惮。但聪明又生烦恼,学前班我自学加减法,班主任出题考我,无一差错,他说我长大不是华罗庚就是陈景润;念中学吟诗作赋信手拈来,不少男生找我代写情书,语文老师说我以后必是文坛骚客;上大学对网络游戏无师自通,指导员叹息连连,说我生不逢时,可惜世上已有比尔•盖茨……我曾走入梦境,在佛祖面前自责:“熊奇,你如何陷入这城市中心?什么时候不再眷恋老屋,甘愿蜗居闹市朝九晚五,为一份微薄工资打拼?”
打开房门,雁翎笑脸相迎,她腰系“白菜花”味精赠送的围裙,手里的锅铲还滴着菜油。朦胧中我以为她是藤堂静,直到她喊了一句“你回来啦”,我才走出记忆。我应了一声,她轻轻地说:“累了就去洗把热水脸。”端的是体贴温柔。吃完饭她看了一集肥皂剧就去洗澡。我贼心顿起,拿起她手机查询,通话记录显示,她和准岳母通话五十七分钟,我想自己过于多心,是什么让我对她不再信任?我该好好反省了。
此后两天相互少有言语,我们就像一对老夫老妻,白天上班,下班休息,熄灯之后做爱。周五晚老妈来电,和雁翎说到一斤白菜的价格后,才轮到我说话。老妈提醒我明天和表姐她们早点回去,老汉去镇上买了现杀土鸡,要给我们大补特补。老妈一直关心我身体,她生活在城乡结合部,对城市污染偶有耳闻。我宣布和雁翎同居那天,老妈把我叫进里屋,说年轻人火旺,工作疲累,有些事适可而止。说到土鸡我就犯堵,年初雁翎去菜市场买了半只,35元一斤,我拿放大镜仔细检查,竟然是注水饲料鸡。顿了顿,我对老妈说:“现在哪有土鸡卖,老汉肯定被鸡贩子骗了。”老妈立即辩驳:“不是土鸡才怪,依你老汉那脾气,不是土鸡早把卖鸡的给剁了!”
翌日雁翎给老妈买保暖内衣,挑选时问我塑身型好还是普通型好,我看看她有些赘肉的腰杆,说:“塑身型还是买给你自己吧。”她下意识摸摸嫩腰,噘起粉嘴:“哎呀,以后再也不吃咸烧白了。”老汉爱抽大前门,她买了两条云烟孝敬,其实老汉抽烟不讲究品牌,上次我丢了两包芙蓉王在家,直到烟丝发霉他也没抽完。老汉一再教育我:“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一贫如洗还讲吃穿。”说得我无地自容。
鸡汤喝得我全身发热,老汉的话更令我羞愧无比。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说:“下岗这几年摆烟摊,生意看似不起眼,但老子从不弄虚作假,回头客多,每天倒也能赚五六十。”我边听边给他倒酒,老汉摸出一张存折,说:“拿去吧,就这些了。”我郑重其事接在手里,上面存了五位数,起头数字还是个“8”。当即热泪盈眶,数次欲言又止,便将存折塞给老妈:“你们留着用吧,儿子能挣钱了。”老汉猛然发火,说:“你那样子能挣什么钱,给老子好好拿着,你不急人家姑娘急。”老妈赶忙劝阻:“表姐和雁翎在呢,你这人也真是的。”老汉梗了一下,这时外面有人嚷着买烟,他丢下一句“真不像话”,起身走向屋外。饭局将毕,表姐劝导老妈,说表弟才二十几岁,应以事业为重,有钱就有房,心急什么呀。雁翎泪腺发达,杏眼红了一圈,当众表态,让我跟表姐好好干,买房的事以后再说。
存折没能还给老汉,父子俩推来攘去,最后,他急了,说:“老子从不搞投资,这段时间我看报纸分析,房价看涨,高买高出仍然有赚,再等一年买,这八万只够买半间厕所!”我拗不过他的倔脾气,揣上存折,拉着雁翎往市区出租房赶,近一小时车程感觉走了一世纪。我将存折叠放进夹克里层,路上摸捏不下十遍,像保护心脏,又像保护命根。雁翎靠我肩膀假寐,街上灯光暗淡,我不知走向天堂还是地狱,眼前没有目标,暗想,自己若是孤儿该有多好,父母五六十岁的人了,还为已近而立的儿子牵肠挂肚。更想尘根断尽,女人再性感妖娆,腰下也不会有反应。王强说他想当太监,无儿无女,无寂寞难耐,无下体躁动,倘使一刀割掉,欲望尽失,幸福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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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写毕业论文,在论证“人的欲望”一题,我说人的欲望皆因性欲而起,没有性欲没有战争、没有性欲没有偷情没有妓女没有贪官污吏、没有性欲嫖客绝娼妓良……谁不因一栋房子一名娇妻追名逐利。房子的主要用途,除了安居就是做爱,它是受伤皈依的温柔乡,也是欲念横生裙下死的温床。从整体上讲,这篇论文前两点凸出,中部略有漏洞,比李卓他们写得好。但这段论证成了把柄,论文导师将我一番训斥:“你脑子坏了还是进水了?”导师向来温文尔雅,从不说脏话,那天破例,端的是气得肝炸肠裂。
收班车乘客稀少,司机开成脱缰野马,夜风从窗口呼啸而入,心头疑窦顿生:雁翎的爱稳固吗?我并非不信她的真挚,都市女性,一旦沾染世俗,免不了混入红尘。公车抵达成仁站,她已沉沉睡去,嘴角微翘,柔荑搁我裤裆上方,像要抓住什么。我不忍将她扰醒,心想她这柔荑一旦抓紧,将会握住我命根,那是我们婚姻和谐的保障之一。如此这般自慰,司机已不耐烦:“车都到站了,你俩磨磨蹭蹭做啥子!”我赶忙将她摇醒,她对我又推又挠,说:“熊奇你真坏,打断我的美梦。”我问她是啥美梦?她抛来媚眼,神神秘秘地说:“不告诉你。”
回家我将存折锁进抽屉,雁翎在背后指指戳戳:“才八万块而已,跟捡了个聚宝盆似的。”我听着不是滋味,啪地上锁,说:“你们全家除了爱钱还爱啥?”她呆立当场,我按不住火气,说:“你老汉有本事,怎么不当克林顿,你老妈有追求,咋不做阿罗约?”她小脸一阵红一阵紫,我又继续簦骸叭舨晃峄椋献硬挪灰馇馐撬堑奈迥昊睿 被耙舾章洌∽毂饬擞直猓锪思赶拢挂裁豢蕹錾担骸澳闵偎盗骄湫胁恍校俊蔽以剿翟狡帕苏抛欤从植恢瞪丁K豢淳托α耍担骸澳腥似牌怕杪韬妹环缍取!北咚当呓ノ蚁屡蹋厶诩该胙屡畈稹G橹僚ùΓ泗嵋饴疑衩缘匚饰野话乙恍姆⒐Γ担骸罢饣澳愣嘉饰乙煌虮榱恕!彼灰啦蝗模骸暗降装话遥俊蔽矣行┢担骸鞍盟廊セ罾矗业垢芯跄悴话摇!彼壳仿斡镂蘼状危骸鞍 
这几年我常炒老板鱿鱼,缘由种种,不因工资可怜就因企业管理出漏洞。第一次打工,试用期老板开价一千二,当时法制意识淡薄,没签字画押,发饷时老板只发一千。我气得在心头操他八辈子老娘,我那时出道不久,对人世懵懂、彷徨,但并不代表我没气魄。一日中午,老板在办公室给情人打电话,我冲进去,翻出《劳动合同法》某章某条,说他不但不和员工签订劳动合同,还恶意克扣员工劳动成果。老板经过大风大浪,却也知我真要告他,麻烦定是不少,便支使财务划了钱到我卡上。杨伟说,我们和猪没什么分别,身价高低,不单取决于肥瘦,气魄也很重要。温顺的猪饥饿时啃圈拱圈,常被主人抽得皮裂嘴歪;若是野猪,主人便畏惧三分。
去年寝室兄弟搞联谊,说到彼此的职业史,大家矛头指向我,说我犯了“不忠不诚”的职场戒律。我嗤之以鼻,综观这几人,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心怀鬼胎,千方百计吃回扣贪公款。社会上有两种坏人,一种深藏不露,一种喜怒于形,李卓说我是后者,吃亏多占便宜少。此次辞职,纵然危机当前,老板亦十分不舍得我走。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明目张胆地和前台接待调情,女接待面对我也不躲避,估摸是被他吃过了。老板拍拍女接待的屁股,问我下海单干的事是否属实,我抱拳一笑,说“视死如归”。他就说:“你要是留下来,我马上把阮二炒掉,工资给你涨一倍。”老板态度大转弯,我倒不觉惊诧,公司最近又找了两个大客户,指名道姓让我负责他们的案子。我粗略作了计算,这份工资的诱惑力异常刚健,换作以前,我没有理由拒绝。就目前看来,金融危机对广告业的冲击日趋明显,公司与公司的竞争硝烟弥漫,用优质服务留住客户才是生存之道。略一思忖,我给老板散了一支阳光娇子,牛皮烘烘地说:“老大的心意我先领了,咱俩日后肯定有合作机会,到时我做甲方你做乙方。”他一阵牛笑,说:“你不在广告行业混,真是可惜了。我欣赏你的闯劲,希望你破冰疏流,旗开得胜。”
下午我又找李卓借破奥拓,这厮似乎早有预料,油量耗得只够到达坝底,我将破玩意开到双桥子加满油。表姐在成都饭店上车,屁股刚落座就叫我带她去春熙路。我问她去逛街还是买衣服,她说看看铺面。成都的城市规划类似北京,环路建设,商业核心区独一无二,春熙路独霸鳌头,是成都的宣传名片,堪比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此地商贾云集,铺面紧张,租金昂贵,实力品牌来蓉,头件事就是争抢铺面,做亏本生意,打活广告。我有个客户做西南区棋牌服装总代理,斥资两千万在春熙路搞了间店铺,日进万银,却月月亏损。这里只适合厂家做静态广告,个体靠此盈利,无异于天方夜谭。我当场对表姐泼冷水:“五十万砸到春熙路,还不够铺面转让费。”她淡然笑道:“我常年在外,对成都已经生疏,你是地主,你做主好了。”我猛轰油门,破车刷地冲到一辆奔驰车前,那车主是个半老徐娘,撇起嘴巴瞪了我一眼,我没理她,左转弯径直驶入人民南路。
南三段正地铁施工,车多拥堵,我放慢速度,盘算该去哪个区寻找铺面。突然想到李卓,这厮卖了两年保健品,对高档社区相当熟悉。电话拨通,李卓告诉我他在双楠花园,有几位太婆神经衰弱,他给她们讲授保健课。我说:“你娃挂羊头卖狗肉,真是死性不改。”他不愠不怒,说:“只要能挣钱,又是合法行为,老子就得冲锋陷阵。”我问他:“出售性技巧和精子,靠持久力敛财是否合法?”他笑得异常淫荡,说:“如能遇上这等差事,老子不卖保健品了,三天一大补,两日一小补,只为崛起而奋斗。”我黯然失笑,说:“双楠花园富婆无数,你披挂卖身牌,上书联系方式,站街三日,必能坐拥洼地平原。”话音刚落,这厮嫌我婆妈,问我找他有啥事。我说:“你若不忙,帮我看看附近的铺子,打听下转让费和租金。”话毕他杵我一句:“有啥报酬?”我恨不能当即喷他一脸口水:“老子帮你加满油箱还嫌少?你狗日的太不知廉耻了。”他笑得像尊弥勒佛,说,讲完课就去。
我载上表姐折回西门转了一圈,有三家门面贴了“转让”。第一家毗邻美容店。我下车查看地形,从美容店走出一名艳妇,操成都话问我:“哥佬官,进来耍下嘛。”我问她咋个耍法,她扭扭肥腰,说进来看看再说嘛,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循声望去,透过虚掩的玻璃门,里边坐了一排少妇,皆着丝袜短裙,浓妆艳抹。我赶忙退回座驾,表姐问我:“怎么个情况?”我说:“咱俩要是开妓院,这地盘倒还合适,开服装店就免了。”表姐笑得前仰后合。第二家地处某高档小区,门头宽大,若不紧挨诊所和五金店,我想开一家服装专卖店未尝不可。在小区另一头,五六个女装品牌尽显妖娆。我和表姐细作评估,觉得不妥,放弃谈判念头继续前行。
第三家整铺转让,包括里边的三百件积货,我和表姐走进店里,摸了摸衣服,面料不错,就是吊牌价太高,少则五百,贵则上千。我问老板转让费多少,她努努嘴,红唇翻飞,先夸地段黄金,又夸顾客盈门,最后给了我一个数字:十五万。我吓了一跳,心想你吹得如此牛逼,为啥还有积货,商人嘴里吐不出象牙,她真拿别人的钱当冥币使。我连还价的兴趣都没得,拉上表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刚关上车门,老板扭着肥臀追来,伸出八根手指,看样子要给我们打五折。表姐怦然心动,说这间铺子还勉强,要不下去和她好好谈谈。我踩下油门,说:“多看几家做比较吧,现在金融危机,她这铺子十天半月也租不出去。”
破车驶出十米远,李卓打来电话,说他在广福桥横街和店老板闹翻了,你问候我娘,我问候你妈,恶俗到极点。这厮脾气火暴,生性吃不得半点亏,擅长将小事升级,最后拳脚相向。大二那年我们在校外吃冷淡杯,和几个兵哥发生冲突,李卓怒火中烧,抡椅砸人,对方掏匕首行凶,这厮箭步冲进饭店,取两把菜刀,叫嚣谁轻举妄动,他就灭谁。听李卓描述,他问铺子转让的事,店老板大开狮口,他还价低,对方就看扁他,言语上有些鄙夷。这事于我也无法忍受,何况李卓这脾气。念李卓一人势单力薄,我说:“你忍忍,再给王强等人打电话,我马上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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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事发地,李卓和一瘦男推推搡搡,我让表姐待在车上,她问我要不要报警,我说:“和气生财嘛,情况实在不妙,再打110不迟。”我冲下车将两人拉开,瘦男操东北普通话,问我是谁,“他朋友!”我冷冷道,“啥事闹得这么大?”话毕两人又大开吵戒,瘦男突冒杂音:“信不信老子今天叫人收拾你?”我看他这身板,若是单挑,李卓三两下就能将其掀翻在地,如喊帮手群架,结果未可知。眼见王强等人未到,我来一个下马威,恶狠狠地说:“兄弟言之过急,做生意以和为贵,你是求财还是求难?”瘦男有些泄气,点燃香烟拿在手上。我又将矛头直指李卓:“你娃少说几句要折寿?”两人沉默不语,我拉着瘦男往店里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打打杀杀的场面我见多了,哪一方能占便宜,无非赢家少伤,输家多伤。”瘦男怔了怔,旋即爽朗大笑,说:“还是兄弟你会说话,老实告诉你,这铺子我接手不久,你看这位置和人流量,是块做服装的好地。”我连连点头,问他为何转让,他散我一支玉溪,说,五一后他要回老家接管父业,打算给成都的生意画个句号。闲聊一阵,店外喧嚣骤起,李卓粗着嗓门和谁打招呼,我暗想不妙,霍地起身扑向店外。
王强带着几名藏族哥们站在路边,其中一人我认识,叫多吉,高一米九二。多吉大学爱打篮球,和王强一个球队,两人关系很铁,听王强说多吉在浩沙当健身教练,前不久收拾一名前来闹事的地痞,很受老板赏识。杨伟着一身黑西服,身后又跟了七八名黑西服,这身黑西服本是他们公司的业务装,如果单独出现在某街口,势单力薄,一看就是卖保险的,但一群人站在一起,杀气十足,威风凛凛。我赶忙将王强和杨伟叫到一边,说这事已解决了,带上兄弟们喝茶去吧。话刚说完,瘦男从店里出来,见这架势缩了缩脑袋,顾不得锁门撒腿开溜。我叫住他:“兄弟跑啥跑,纯属误会,误会,都怪我那兄弟年轻气盛。”瘦男颔首谄笑,说“你等等。”然后小跑到对门小卖部,买了两包大中华,给在场兄弟们挨个敬上一支。我颇不自在,这事因我而起,兄弟们叫来帮手,不招待不讲道义,况且日后生意做大,难免徒生枝节……我找表姐商议,说:“你看咋收场?”她满面笑意,说:“我经见的世面多了,你们这帮家伙,年少气盛。”我咧咧嘴,她摸了三千块塞在我手上,让我好好安排。我接过红灿灿的人民币,顿感惭愧,他妈的,就当舍财免灾吧。
一行人打车到红星路土灶火锅,阳刚过剩,痞气十足。表姐是女人家,落座其中极不适宜,我将车钥匙甩给她,说:“要不你先回吧,这破车丢在小区楼底就行。”她盈盈一笑,拍了拍我肩膀,说:“别把钱的事挂在心上,就当建立社会关系。”心下一热,送走表姐,我就给雁翎打电话,响了一声她便接起,娇声娇气地说:“老公啥时候回来呀?”我说和一帮兄弟在外面吃饭,等会表姐来我家,你们两姐妹吃吧。她嗔怪道:“我还等你回家一起吃呢,老实交代,你在外面勾搭还是办公事?”我苦笑不迭,说“你问表姐吧”,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懒得和她纠缠,此事说出口,料想她也不会支持。女人怕事,都想自家男人安分守己,和别人称兄道弟就认为你有黑社会嫌疑,倔强起来真拿她没法。上次我给雁翎吹大学喝醉酒和人打架的事,她当场敲我脑袋:“难怪你横竖不像文人,和痞子有何分别?”我郁闷了一整夜。
席间多吉表现神勇,一人喝倒杨伟手下五个业务员,口齿依然清晰。他比我大,我叫他吉哥,他也不客气,挥舞着他那双肥大的手说:“以后有人找你麻烦,尽管给我说,今天我多吉认你这个兄弟。”我历来不信酒肉之交,今晚却信了。和多吉干了三杯,杨伟挨个介绍手下的业务员,这群人刚出道,比我等更愣头青,提及现实大吐苦水。我也算搞销售出身,一时冲动,举起杯子,说做销售这行不能太老实,多找兼职业务,借出差机会帮其他品牌招商。业务员们饶有兴致,纷纷找我取经,杨伟就不爽了:“熊奇你娃不传销售技巧,尽宣传歪门邪道。”我随即反驳:“这是生存之道,与道义无关。”话毕业务员击节赞叹,我想以后公司起步,招一批兼职业务大有必要,二话不说和他们一一干杯。
在座十余条汉子,冠以成功人士过早,多半溺世挣扎。多吉年薪五万,去年在城东买了套小户型,月供两千二,聊及按揭此君一脸哭相,说买房前潇洒自由,购房后落魄潦倒。杨伟手下的业务员简直谈房色变,日这日那,满嘴脏话。我听得火起,血液仿佛要冲破血管。
结账走出火锅店,街灯闪烁,车流不息,不胜酒力者经夜风袭击,胃囊翻江倒海,扶住路边大树狂吐烂泻。王强送喝高的多吉回家,杨伟忙给他老婆张旭电话,两口子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这厮声称认识张旭时她还是处女,李卓极度怀疑,碍于兄弟薄面又不敢揭短,每次尽发牢骚,说快餐爱情既可批发又可零售,处女膜不过是未经工商局审核的价签。
金融风暴来势汹汹,今天报纸刊登特大新闻:深圳、东莞近千家企业倒闭或搬迁,服装公司亦在其列。最近表姐天天阅报,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情绪多变,难以琢磨。周五她约了一个做服装生意的好姐妹,我们在半岛咖啡馆会面,那女人风韵已尽,全身无一亮点,该挺的垂,该凸的凹。表姐介绍说她叫佘红梅,广州“萨马拉”女装成都总代理。我和她轻轻握了一下,说:“佘姐好。”她笑得异常豪放,指着我对表姐说:“他就是你提及的表弟?”表姐笑道:“是啊,二十六岁的人了,做啥事都不上心。”她扬起肥短的手指,掩住猩红嘴唇里的两颗龅牙说:“长得挺帅的嘛。”我脸一热,执起菜单左翻右翻,她又说:“小弟随便点,今儿个我请客。”她太客气我反倒不自在,不知点什么好,表姐见状一旁搭腔:“来一壶果茶吧。”接着她俩聊起这几年的私生活。
佘姐坐我对面,不时拿眼盯我,她眼影浓黑,眉毛粗劣。她们的谈话与男人有关,我听得异常乏味。佘姐高中毕业嫁给本地人,两口子同甘共苦,先摆地摊卖针线鞋底,后开窄铺卖袜子内衣,再后来有点积蓄了,租大铺子卖成人装。夫妻俩苦干五年,资产累积百万,男人偷腥,与年轻女店员勾搭,不小心被佘姐捉奸在床……她们说得十分小声,我听得耳鼓发麻,却感觉和她们代沟重重。
聊了半小时,佘姐眼圈都红了,我作为现场唯一男士,颇有风度地扯了张卫生纸递给她,说:“佘姐的生意还好吧,受金融危机影响大不大?”她擦擦眼睛哽咽几下,长叹一口气说:“别提生意,我都打算关门了。”表姐当场愣住,说:“前几天不都还好好的?”佘姐点燃一支烟,吸了口,说:“始料不及,始料不及,今年的冬装根本卖不动,最近几天客户纷纷退货。我开发的十五家专卖店,三五天才卖一件衣服,家家亏损,谁坚持得住?”表姐十分诧异,说:“不是说卖不动可以退回厂家吗?”佘姐摇头叹道:“这些都是订货,只能退30%,剩下70%自己消化。”语毕又一阵喟叹,“今年生意难做,明年也会如此,每月租金、管理费、水电费、空调费,开销上万,眼下这形势,哪有不亏的?九龙都有几家关门停业了。”表姐立即陷入沉思,我心下惶恐不安,盘算如何从中寻找突破口。顿了顿,我试探着问佘姐:“‘萨马拉’品牌的代理折扣是多少?”她伸出肥硕的指头比了比:“三六折,批发出去四二折。”我猛拍大腿,说:“有了!”两个女人你盯我我盯你,均觉莫名其妙。我便给她们解释:“经销商亏损导致代理商亏损,生产厂家也难逃厄运。这次金融风暴突如其来,销售链条断裂,必然造成厂家库存积压,多数不堪重负会跳楼处理,甚至以赊销条件放货给代理商。这绝对是个机会。”然后我又作了补充。佘姐大加赞赏:“小兄弟分析得有理。”表姐会心一笑,略略思忖,说:“明天我飞回深圳考察。按目前形势,不宜租写字楼,那样成本太高。表弟你继续寻找铺面,具体细节等我回来再商量。”
喝完茶我随佘姐到九龙考察,以往热闹非凡的西部服装第一批发城,生意冷清,数以百计的经销商,掂着大包小包衣服退货,少量散客则东瞧西戳,几番讨价还价,真正买的却少之又少。佘姐的铺面在三楼,店上有两名女营业员,牙尖嘴利貌相不赖,我进店时一位散客正挑衣服,问其中一名营业员:“小妹,这衣服多少折?”该营业员笑脸应道:“姐,这是今年的新款,现在搞活动,七折。”那顾客不是吃素的,嘴巴一撇说:“四折咋样?我买两件。”另一名营业员上前帮腔:“姐,你真会说话,成本价都不止四折呢。”顾客咋咋舌,放下衣服就往外走。眼见顾客走远,佘姐赶忙将她叫住:“回来嘛,姐,亏本也卖了。”收钱后佘姐有事先走,我留店里熟悉女装面料,趁机寻话题和营业员攀聊。个子小的那个珠圆玉润,十七八岁光景,全身阿迪耐克,细看却都是水货,我问她:“假如这铺子停业,你打算咋办?”她不加思索地说:“凉拌。”我顿时哑然,她忧伤地说:“只有回广安了,那是我老家。”大个子丰乳肥臀,约莫二十五六,小个子叫她茜姐,十分艳羡地说:“茜姐刚和男朋友买了房呢。”那叫茜姐的嘴角微翘,将屁股往橡胶凳上一搁,凳子立马嚓嚓作响,她颇为自己的体重害羞,抬了抬屁股说:“马上交房了,却没钱装修,这房子买得不是时候。”蓦然觉得气氛不对,我对小个子说:“你这么小,忧愁啥呢,以后找个好老公,一劳永逸。”话毕两女孩哄然大笑,异口同声道:“我倒想傍个大款,可就是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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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龙出来,心头酸甜苦辣,十二月的成都阴冷干燥,街上寒风料峭,行人高竖领子,步伐匆忙。我和他们擦肩而过,任喧嚣逝于耳后。我想世上不只熊奇为生活烦愁,太多年轻人事业起伏,未来毫无定数。我摸出一支阳光娇子,打了几次火才点燃,恍惚中走至一家花店门前,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里传出:“帅哥,又要买花呀?”我蓦地抬头,招牌熟悉,门把上贴了张打印纸,上书“旺铺转让”。我迅速灭掉烟头,她已站在门口朝我招手。我故作惊讶:“原来是你,生意不是好好的,咋把铺子转让了?”她羞怯道:“进来再说吧。”我随她走进花店,她拉了张椅子让座,又殷勤倒水。我颇觉别扭,一时间又找不到话说。
店里没顾客,她忙活一阵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又变了,面容倦怠,双颊满是雀斑,身材倒没走样,丰腴如前。沉默了几秒,她问我:“今天你不上班?”我搓搓手说:“打算辞职下海。”她怔了怔:“现在很多人力保饭碗不丢,你胆量还真够大的。”我挤出一丝笑意:“男人总该在年轻时冒险,你说是不是?”“嗯,你说得对。”她垂下头又道,“等这铺子转让出去,我就回老家了。”我本想问她和开宝马的中年人有无正果,眼下看来应是她心头一道硬伤。我又摸了支烟点燃,说:“回老家找个实在的人嫁了好。”她掩嘴窃笑,这时一对情侣进店里,她慌忙起身招揽。那对情侣走马观花,转了一圈,男子问女子:“喜欢百合还是玫瑰?”女子说:“太贵了,我都不要,还不如用买花的钱称排骨炖萝卜汤。”男子说:“也对也对。”拉着女子说笑而去。
我看时候不早,起身打量这铺子,面积六七十平方,周遭店铺林立,或卖服装,或卖皮鞋,虽与繁华步行街背向,却不乏为事业起步暂居。她目送情侣远去,回头轻轻叹息,我就问她:“现在铺子不好转让吧?”她轻叹不语。我又问:“这铺子转让费多少?如果合适,我租下来。”她惊愕地看着我,脸上挂满不信,我接着解释说:“租下来简单装修,可以做服装生意据点。”她一下就笑了起来,说:“三年前我租这铺子花了十二万,你真打算租,我也不赚你的钱。”我感觉她对我仍有情义,这地段的铺子,转让费早被市场抬高,经济再低迷,转让费也不低于十五万。我颇为感动,说:“等表姐回来看看,如果她没意见……”她打断我的话:“别客气,到时候再说吧,对了,今晚有没时间,我请你吃饭。”我不知所措,默然片刻,说:“还是我请你吧。”
我们到青石桥“邓三”海鲜店订了一桌。天色渐晚,这时雁翎已经下班,我借上厕所间隙给她挂了个电话,说,晚上陪服装界前辈吃饭,你自己解决,不用等我。她有些不乐意,问我啥时回来。我说看情况,等会有牌局也不一定。她立马给我下马威:“十二点之前不到家,以后你给老娘睡楼梯间。”我道了声“遵命”,合上手机,心想今天真他妈奇怪,咋莫名其妙和花店老板约上了?其实到现在我们还不知对方姓名。回到座位,我摸出名片递给她,说有事就打上面的手机,她也递了张名片给我,我边看边念:“程灵珊,名字真好听。”她羞红了脸,说你名字也太奇特了。我故作疑惑,这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雁翎打的,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边摸出来一看,是杨伟这厮。我说:“你龟儿打得真是时候,老子虚惊一场。”杨伟一副哭腔:“老子真是见鬼了哦。”我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用餐。”他狠狠地日了我一通,说:“老子和张旭吵架了,这婆娘跟疯人院跑出来的娘们一样,家里的电视机都被她变成了废铁。”我当即义正辞严予以教育:“新婚燕尔,大闹天宫可以,千万别闹情绪。”他苦笑连连,说:“婚姻和恋爱两码事,你没经历就没发言权。”我顿感不安,这厮又哭长诉短,满嘴鸡毛蒜皮的事。思忖自己即将步后尘,禁不住心惊胆战,接下来我问他:“你两口子关系那么好,咋就吵起来了?”他叹了好一阵才道出祸因。
销售这行难免应酬,为促成业务签单,很多公司不惜花重金请客户欲仙欲死。上星期杨伟谈了一个重庆总代理,此君应邀上成都看货,整个观摩过程花了三分钟,其余时间都在风花雪月。杨伟带这厮保健洗脚,女领班递给他一张名片,他看也不看就揣进兜里,只顾帮客户张罗水灵小妹。客户酒足饭饱,他可遭殃了,回家脱下外套就往沙发上丢,张旭也真贤惠,好心好意收拾,却摸到那名片,上面赫然写道:“春宵一晚,只需三百。”杨伟说到此,我笑得喘不过气,说:“真是想不到哇,正人君子也有被诬陷成禽兽的一天。”杨伟十分黯然,说:“这年头谁还相信谁啊。”我腾地一怔:我信雁翎吗?信还是不信?真值得考究。顿了良久,我说:“好好哄哄张旭,人与人之间一旦有隔阂,生活就满地都是鸡毛蒜皮。”这厮留下连串傻笑,一声不吭就把电话挂了。
服务生端上炒田螺,我说:“趁热吃,新鲜。”程灵珊将我拦住,倒满两杯雪花,说:“头回吃饭,得先干了。”她是女流,我本当谦让,举起酒杯啜饮,她巾帼不让须眉,一口干掉,干净利落。暗想这程灵珊酒量真够大的,我不落下风,跟着仰脖而尽。须臾间,豆豉蒸扇贝、清蒸螃蟹、烤生蚝、芥末三文鱼等菜全部上齐,我生性少吃海鲜,主食猪肉,悉数尝了一遍,全身顿感热乎。程灵珊不停倒酒,和我不断干杯,她的话也就渐渐多起来。我迷茫依旧,为何坐在这里?或许因铺子转让,感谢她念旧情低价转让?我又细作盘算,这间铺子,假使我转手出租,白白赚几万没问题。她真傻,这等商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禁不住由衷钦佩。我主动敬她一杯,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她淡然一笑,说:“人为财死,我程灵珊的青春就是被这玩意给毁的。”我想她已不胜酒力,叫服务生端上热茶,她接过呷了一口,两颗清泪刷地掉了下来。我顿觉手足无措,说:“大庭广众的,别哭了别哭了。”她手一抹将眼泪抓在手里,说:“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茫然不知,示意她吃菜,她又继续说:“花店是他帮我开的。我从小没了父亲,二十一岁来蓉打工,他认识我后对我倍加关心,按年龄他是我长辈,开始我不接受,后来也就顺从……”话到这里她呜咽不止,我深知所谓的他,就是那秃顶獠牙,人到中年,买了一辆人人艳羡的奔驰。我递上纸巾,说:“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她哭得更是厉害:“我的五年青春,我的五年青春就值十一万吗?”我真不知作何安慰。混迹江湖四五年,见过无数傍款女子,她们出卖笑脸奉献肉体,只为豪奢糜烂虚度红尘,程灵珊却不一般,我感觉她内心纯粹,并非因十一万的铺面所惑,而是动情在先。我暗自扼腕叹息,说:“谁没在年少时犯错,我们看花双眼,皆因这社会太复杂。”她使劲点头,我又宽慰:“过了这一村,还有下一站。”她抿嘴而笑,说:“你是好人,说话坦诚,要是早些遇见,我肯定追你。”我略一发怔,蓦觉她脸上的雀斑和倦怠的面容都不再是缺点。顿了顿,我说:“你在我眼里也是好人,难得的好人。”“是吗?除了你这样认为,我在很多人眼里是坏女人,谢谢你的夸奖。”她轻轻应道,然后叫来服务生买单,我说我买,她当即就生气了,说:“等你做生意赚了请我不迟。”我依了她,结完账扶她就往外走。刚走出店门,夜风袭来,她打了一个寒战,猛地挣脱我手,蹲在路旁狂吐起来。我急忙折回海鲜店,拿了叠纸巾帮其擦净,问她住哪里。她有些迷糊:“我店里也可以住。”话毕摸了串钥匙给我,身子软软地靠了过来。
醒来屋子乌漆麻黑,外面却是喧嚣。我从床上弹起来,摸摸身旁,居然睡了个女人,她是程灵珊,不是雁翎。我暗忖糟糕,几小时前的情景跃入脑海。我记得亲吻过她,不停地叫她别哭别哭,后来又觉她是雁翎,理所当然发功,剑锋所指,流水声声。她缱绻缠绵,反复几次,疲惫入睡。
我穿好衣服,她已醒来,我问:“开关在哪?”她摸了一阵,灯就亮了。她雪白的裸体横陈眼前,我有些胆怯,不敢多看,说我得走了。她一语不发,麻利套上衣服,打开门,默默送我走出店外。
我坐上的士,开机查看未接来电,全是雁翎打的,看时间才七点钟,她应该还没起床。雁翎九点上班,通常七点四十分起床,慢慢洗漱,蹬着我买给她的折叠车,悠哉游哉地赶去上班。清晨的成都路况出奇良好,司机一路飞奔,我让他开慢一点,留点时间思考回去如何向雁翎交代。略一思忖,有了,陪客户打牌,手机没电,上了桌子又走不开……这决然是好点子。和雁翎同居一年,我还是头回彻夜不归,也是第一次酒后犯错。我不说实情,鬼知道我做了什么,如此想着,虽然愧疚,却又觉坦然。
回到出租房,雁翎正在洗漱,我故意打了个呵欠,她含着牙刷转身看我,我又故意揉揉双眼说:“他妈的,那客户硬是缠人,北京过来的,刚学会搓麻将,牌瘾大得出奇,专门输钱找乐子,不陪他吧,肯定得罪人。”她满腹狐疑,三两下漱完口,问我:“你打牌干吗关机?”我说:“这不没电了么,昨天打了几十个电话。”说话间我将手机电池抠出来,从桌上拿起另一块换上。她不再怀疑,说:“那你好好睡一觉,我得去上班了,最近公司闹裁员,老板肯定拿表现不好的开刀。”我说:“赶紧去吧,晚上一起吃火锅。”话毕她冲上来亲我一口,说:“老公你真善解人意,我都有一个月没吃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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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翎屁颠屁颠走后,我冲了个澡,呆坐一阵,鼻子无端酸楚。我点燃阳光娇子吸了几口,住我对门的小伙子又在播放BEYOND的《海阔天空》,他妈的,歌词真是绝:“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我听着怅然若失,恍惚间一切变淡。不知为何泪眼朦胧,我将半截烟头弹向窗外,给表姐发去信息:“铺面基本落实,地处城中,门宽三米三,使用面积六十余平方。”过了一会,表姐回电:“表弟速度够快,继续跟进,你要觉得铺面合适,可以先订下来。”我说:“搞创业当然积极。”然后问她:“表姐几点的飞机?”她说:“上午十一点。”我问:“那我送你吧?”她笑道:“不用不用,你以后做操盘手,要学东西还多。我走后你花时间了解行情,顺便计划人员架构。”我应个不迭,问她去深圳打算如何谈判。她说:“随机应变吧,这事既然定了,再大的困难也得迎头而上。”我腾地脑热,说“姐弟齐心,一定断金。”
合上手机,心头总觉不安,生怕雁翎窥出端倪,思来想去,我跑进卫生间,将换下的内裤打上肥皂,搓洗干净,晾晒于阳台,回头又细查全身,从毛衣上捻出几根长发。雁翎一直蓄短发,要是看到这几丝长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妈的,我咋这样无耻,水已浑浊,谈何以清?自骂一番,我想起杨伟,旋即挂去电话,响了半天,他才懒懒接起。我问他:“你两口子的事咋样了?”他有气无力:“等老子睡好觉再说行不?”我异常惊诧:“昨晚你没睡觉?”他极不耐烦:“睡个锤子,吵了一晚上,我愈是解释她愈不相信。”我便宽慰:“既然吵了,过几天自然风平浪静。”他长叹一声:“没你说得简单,都到离婚的地步了。”我愣了愣说:“你两口子真他妈幼稚。”他几声干笑,丢下一句“人心涣散社会太杂”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握着手机杵了良久,对这对夫妻的未来隐感不安,转念思忖,疏通张旭的心结方可祛除两人隔阂。
我翻出张旭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响了几声她就挂掉,这妮子肯定还在气头上,知道我要当和事佬。我到楼底换座机打,果不其然,响了两声她就接起,我先声夺人:“张旭你听我讲,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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