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与死去的人交谈货车装卸工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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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书——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一傍晚,急雨,我搭上了火车。德清、长兴、宣城、合肥、淮南,几点寂寞的灯火,一闪而过。四年不见,瓦片大的故乡,我已记不清它的颜色。在这大时代里,一切壮阔与我无关,我自私,懦弱,坚持着渺小。二肮脏的汽车站,我排泄掉现在。过去,已近在咫尺;过去,幽昧而灿烂。从阜阳到项城,到处都是待割的麦田。十三年了,我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麦田。自外祖母死后,我最思念的就是这北方的麦田。三母亲前来接我,乡邻的笑声簇拥着我。家乡话,这双旧鞋子,完全适合我的脚。老院无人,乱草丛生,栽满白杨,借宿给异乡的养蜂人。傍晚,下菜地帮父亲挖土豆。当年,田间劳作,环望四野,吟咏孟浩然的诗句。落日苍茫,风景不殊,我有着晋人“山河之异”的忧伤。四一早去看望二祖父,八十五岁,家族往事的唯一见证人。他谈及祖上几代多是种田人,只出过一位书生。谈及我祖父临死的一刻,笑忆当年的同窗。谈及我的三个姑祖母……幼时,全家数十口,现今只剩他一人。家族的长河,在我胸中激荡,从他眼里,飞溅出浊浪,那可笑的光宗耀祖的梦想啊!五路,熟悉如纹掌。小河,照出我的颓放。变与不变,都让人惊惧。二舅父一头冰雪,大舅父满院罂粟花。舅母闲来织布,绚烂如云天。麦收时节,禁烟火,未能给外祖母上坟,纵情一哭。六当年,村里多是桐树、楝树、槐树,而今,白杨一统天下。白杨多悲风,我乡自古就是悲凉之地。早已望不见银河,星辰寥落、疲倦,如杜甫的脸。深夜,阵阵蛙声、狗吠。忽有风吹,白杨则作雨声、流水声。又见到了乌鸦与喜鹊,黄鹂婉转,杜鹃整日吐血。鸡鸣衰微——当年,它独掌乾坤,从五更,一直唱到天黑。七无事,闲翻老相册,读贾岛的诗。为孩子们勾画镰刀的历史——三千年,项城这古泽国,镰刀割麦子的音律,雨声一样密集。而今,收割机轰鸣,风卷残云,乡村已崩溃。镰刀,生满了锈,放纵着记忆。我深深眷恋当年的那些劳苦,那些旧时光。八端午,早起,走很远的路,去探望大哥。万想不到,大哥人近不惑,竟遭如此巨变。兄弟两人皆泣不成声。正午,给祖母上坟。艾草萋萋,我大哭了一场。晚上,到二叔三叔家,谈天至凌晨;静极,路过我家的坟园,风突起,白杨声大作,心凛然而悲。日送别古荡(修改后) 认识你之前,你是一粒沙一幅挂在绍兴乡间的画大夫文种生前的煊赫身后的寂寞此时的马滕路夜色苍茫,你的鹤停在我的松枝上明天一早你将回到东海你的小岛那囚禁你的波涛迟早一天,将被你囚禁而我,还是一边喝酒一边和江离谈论你的诗歌直到醉的东倒西歪被月霞扶着,上凤凰山 稽康早起打铁,午后灌园,傍晚饮酒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一曲弹得前无古人。来年留予别人吧不及想的往事交付流水《广陵散》,我将不再是稽康成为你所看到、想到的一切1996年,卖篦子的老人那年,我第一次远离家乡,那年,桐树在重阳又开了一次花,那年,颍河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霜降庙会:人流的漩涡里,睡着一个老人,荆条编的篮子,盛着过时的篦子。他好象沉睡了几千年,遥远,寂静,古老的一颗星。再不会有人买他的篦子,他只好永远睡下去。,改旧作颍河边的老人洞庭湖,他惊飞了十万水鸟,每只水鸟,都是一次日落;他还抗击过无数风雨。现在,他老了,颍河边,一头老驴子。他所有的传奇,他的激情时刻,在一个雷电之夜,被一根细绳,导入了宽厚的土地,他老了,老得失去了记忆。尽管如此,他仍以他的存在来打动你,以他残死的力,时间长了,促使你的航向发生偏转,向暗礁,向美丽的沙滩。,改旧作多年之后的清晨&&&&&&&&——给桑克天很蓝,星星很多扶着锄头,我的咳嗽越来越像父亲对流浪生活的厌倦,给了我这返乡的人足够的耐心荒芜了几十年的农艺一刹那闪光太阳,高过了远处的村落牛羊鸣叫,懒汉家的炊烟升起露水洗了手,我点上烟,等小外孙送饭我的禾田,强烈的光线下浪花飞溅,仿佛河流那些异乡人,我已经忘记我像是从来不曾离开这片土地消失的家谱——给潘维白马,匣子枪,黄蜂似的家丁街上的行人纷纷招呼:二少爷出门了我抱拳,碰见长辈下马,为读书人让道一箭之地,一柱香的光景,从盐行到码头随着我的手势,各地来的货物分散到县城的大牢、闺房睡眠乃至血液里一群狗在向我狂吠我容忍夕阳、流水、废弃的码头容忍这马、这盐行、这家丁属于祖父甚至承认那一幕不过儿时的幻想尽管时间转换了虚实,好象我拥有过这一切今日特地回头寻访而县志上,记载着这一切都归于曾祖父,祖父承继到的只是一场运动鞭子,老虎凳,以及我头脑里的一小片空白父亲以农民的本分,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如果随河水漂来的仅仅是轿车、银行、冰淇淋我原谅那场运动,我宁愿两手空空长久地徘徊在这冷落下来的街道上容忍这群狗向我狂吠,最后写下这首诗歌外祖父——给方石英大片的麦田,造反的奴仆,堆积如山的牲口粪于下雪天被淘空,住进落难的读书人——岁月像一面特殊的镜子收拢了所有迷离的光线。“地主”这个词儿枯白,浑圆,恰如当年支撑外祖父的两块石头对面走来,他欣然谅解了一切失去的,得到的,他懒于估量,哪个更多土改的镰刀横扫之后:他戒了大烟,爱上了酒醉,总要在墙壁上挥毫,醒来相信与潘天寿的杰作同样精妙百年老屋倒塌了,画荡然无存只剩下浓烈的酒气将我们的遭遇紧密的连在了一起现在我终于明白,临死前他为何做出了一个摔酒杯的动作捡冰棍的孩子天,还落着小雨最勤谨的村民,也因田地太湿而沉沉睡去,梦见雨越下越大。一个小男孩赤脚走在公路边他希望捡到一大把冰棍天晴时,带他们玩一种好玩的游戏南来北往的车轰鸣泥水溅到他的头发上、小小的灵魂上他记忆的黑板,也因此模糊了一点点对此,他视而不见 他似乎很早就受到启示长大后,他会走得更远得到更多的东西而那些他都将放弃村子里升起了炊烟为了得到更大的一把冰棍他还在低头寻找,沿着相反的方向薅草的孩子提着竹篮子我站在青色的麦地麦苗长过了我的脚脖一种剌手的一种开白色喇叭花的一种开蓝花能止血的喂什么呢羊已经卖掉牛还没买过来这些草猪是不吃的一个人,我站在麦田的中央抬头,我看见白云和不远处大楝树下我的家那条柏油公路,我还没有单独去过不良少年蝉在叫,人们在瓜田忙碌。院子里阳光铺满红砖地坪我从东屋转到西屋围墙下来,我爬上树张望她的身影这个刚十六岁就满身故事的女孩子,这个视读书如粪土的女孩子我期盼着她的出现期盼着她的引诱期盼着闪着白光的她的手初恋几天大雨,南塘的水满了一些小瓶子漂上了岸孩子们宝贝似的将它们收藏这种葫芦样的小药瓶当年我们敲碎它们取乐躲进废水闸我们等医生的三个女儿当院的屏风后闪现绕过盛开的月季因门口撒满的碎瓶屑发出惊喊那遍开鲜花的院子那望不透的屏风在那些冬天的清晨一次次成为了鼓书中的旧墓,最小的那个头上插满我折下的柏枝蒸发着幻想阳光从梁头落到我的鞋子上大雨洗净了异乡带回的尘土我为孩子们打捞着更远一些的小瓶子姐妹——给安歌快马出了京城一种立于高崖的眩晕不断逼近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不要再想古诗词里的那些女子不管选择多么可怕在于她们都是一朵朵的小菊花还有那些一起长大的姐妹,村巫驱赶着鸟群,注定了我们必将永远分离:常常散布在田野里薅草一声雷就把我们聚在了一起隔着狭窄、长满青草的土路我们这些乡下女孩子轻轻一跳跳到阳光灿烂的另一边避雨注:河南乡下夏天常有这样的景象,路的一边大雨倾盆,另一边阳光高照。听苏梦人讲故事屈从,是一种美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作为长子,他选择留下来消失的事物,一次次重现时间,往往,把虚构的故事,演义为真实祖传的家业,县志上说像雪球,越滚越大一场运动后,瞬间化为乌云是否,从别人的遭遇他得到了安慰我们只是毫无意义的关心自己双溪①上,他是我们见到的一只蚱蜢小船,水天之间我们也都是小船李清照,她仿佛流水①双溪:李清照流寓金华时,门前泛舟的溪水。初到京城的沈从文那时他还不到20岁已经流浪不少年头了鼻血也开始流了在京城他无处可去除了饥寒他还感觉身上某个事件就要发生户外的阳光和雨旅馆里同样褴褛的店小二记忆里的沅水都是它的同谋像一个父亲为即将出生的孩子放弃了所有的喜好这个年轻人,为此不得不拼命写东西,时时又感觉自己做的与此风牛马不相及改旧作贺知章还乡——给阿九从长安,到绍兴落叶像多年以后的战火飘满我的归途又像细雨织满我的一生哦,我的一生,短暂如一天到了,到了四十年前,晨光中这座小桥上父亲为我系上祖传的金龟子我弹出告别家乡的最后一粒石子石子没入村口的薄雾仿佛清风掠过镜湖的水面朋友十四行——给李伟光携带着多年来壮大的云雾和尘埃似两颗偶然相遇的行星一颗的光芒掩去了另一颗这使得相见的最初,我们无话可说我们去以前不敢去的上岛咖啡馆指点窗外的断桥,桥边开花的绿荷手机里传出的女子的声音迅速在我们追忆的稻田撒下稗草栖霞岭,白沙泉,宝石山一路欢笑,对着当年留下的树刻却不愿相信因此找回了什么于陌生的小店,我开始发现消失的一切,渐渐在你语无伦次的长句背后浮现哦!繁华落尽,我们击打着酒瓶,白发颓然致一位明朝诗人某年冬天,野史上我读到你的传记那是怎样一个冬天有着怎样的寒冷过去的,归于沉寂你仿佛也成了梦所虚构的一个人然而,此刻的炎热我该如何表达这也是困绕你终生的问题。传记上说孩子们拿你的诗稿剪作风筝;林家当垆的女儿灵而美,你的银子只够请画师,将她画进书房。倦怠的眼踉跄的脚步我或许就是你跌落水中的影子为了谁,我们先后习惯了各自的苦役你的名字,李少白?魏京?记不清了都一样,你们都挣脱不了时代的禁锢一代人就是一个人纵然饱读四书五经立功立德也早已不是你们的理想。写了三十几年诗,临终前你把它们交给了火劳非尔将军他们告诉我,一上岸他就被杀死了现在有我代他站在灯光下完成截然相反的使命于是我成了劳非尔将军,准确地说我扮演的只是他邪恶的残余的右半身作为一个资深演员,我懂得如何骗取他的同党的信赖如何盗取他们的秘密同时攫取他们的赞美然而我被刀抵住了喉咙死的一刻我才明白劳非尔将军并不存在作战双方各设了一个陷阱两方都必须有人死去这陷阱才真实而富有意义重耳那没有名姓的史者,他捍卫了石头的孤寂他用流水写下二十一卷《国语》:五百年的舞台无数人从黑暗醒来他用最长的一卷记述你的一生哦,你的一生,是一棵闪着晨曦的刺槐树,摇曳在历史深处。我也很想以你为题,写一篇伟大的史诗,来蓬勃我枯涩的现实。我还想写一写狐偃、赵衰、贾佗介子推,没有他们,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将在明年的大雪里走失十二年,狄国 ,你的热血一天,一天,剑上变冷三十岁,我们来到齐国: 管仲已死,桓公老迈礼仪大邦,已近黄昏。一次次,你赏花饮酒,醉了,梦见黄河的浊流,梦见晋国仍是唐叔随手拾起的那片树叶,我是叶上的一滴清露就让我无可挽回地坠落而你不得不去战斗称霸春秋。你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帮我完成 这篇微不足道的诗2007-2伍子胥“请在我坟前种上梓树,把我的眼悬于东门的城楼……”这次,你决意自杀而三十年前,你越长江度淮河,昭关,一夜白了头从城父,到吴市你这古中国的奥德修斯你的逃亡,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你把十万文弱的吴地男子操练成攻无不克的战士又一路将他们交付给了萋草丛生的废墟。“我必覆楚”你果然覆楚,你,伍子胥你的复仇,激动了多少人的心五战全胜,火光冲天的郢城只余下了静寂荆江上,一片乌云凝成的石头余下我,那些盲乐师中的一个在这英雄贫瘠的年代在伍公山上,对着满城烟雨弹唱你的传奇找野果的孩子九月一个晴朗的下午我独自走在成熟的豆田里脱落的豆叶沙沙地响身前不时窜起蚂蚱和蟋蟀黄澄澄的野果,衣服上随便擦一下,就欢快地吃下去一群麻雀,在路边的空地上啄食芝麻粒一起落下,一同飞起消失了整个夏季的小河远处重新闪现了哥哥正从河边朝我走来风景(三首)风景凤头啄木鸟飞起飞落高大的白杨,泄露了时间的野心曾经分流淮河的洪水旱沟上的五孔桥指向灯火辉煌的村庄姑娘们身着新衣,窃窃私语胡同口摆满了闲人献给偶然的丰盛祭品注:河南乡下春节路景风景风把树吹成一根根老扫帚几堆凌乱的麦秸青白的天落日 麦田里,一群羊两个佝偻的老人向手哈着热气为了避风,他们缩进坟后点上烟,顺手点着了坟上的衰草注:河南乡野岁暮即景风景院墙上的积雪尚未化尽挂满玉米的庭树枝头不时落下几颗楝枣说笑着,拆开脏兮兮的棉被她们的印花棉袄上一两只雀影闪过两个孩子,故意红薯窖上踩了泥然后抢一支铁锨陷在记忆的沙发里我看着不远处闪光的白杨注:河南岁初风俗图2005年5月改旧作家族的故事(组诗)开篇昆昆,我的孩子早晚一天我会带你去那个地方那里,我将手把手教你割麦子,每一粒麦子都是一段凝固的历史那里,我将教你呵护埋头耕地的老牛满天星光下,探听来自田野的动静,并教你去敬重这些贫贱的、愚昧的逆来顺受的人民等你学会了这一切布谷催种的黄昏,桐花的苦香里我将打开记忆的收音机讲述你的先辈是如何生活的理解了他们,就理解了你自己第一个故事我外婆的爷爷最初是个穷人三十年他片刻不停地劳作片刻不停地购买土地我的孩子,你要时时留心不要像他那样陷入尘世的迷梦太深;哪怕一缕最轻柔的风也同样能将微不足道的我们掀进无底的山谷,我们得到的从来不是我们想要的一声枪响一切化为了乌有他发了疯,比哈姆雷特还要疯他每天坐在田野上长叹凄凉地长叹时常有一群孩子聚在他周围模仿他的样子叹气第二个故事他有一个儿子六个女儿他的家在县衙的对面从汾河,到光武帝拴马的银杏树是他大半生挣下的几百亩良田他的儿子,豪放,仗义穷人,富人,都喜欢请他喝酒一天晚上,醉倒淹死在雨后的小水沟儿子死后他开始吸食大烟解放军来时大片的田地,被他卖光了他把仅有的宅院交给了政府,一个茅草棚里安静的死去第三个故事辈辈单传到了他梦见彩云有了五个儿子筚路蓝缕从泛滥的汾河到千年的银杏树古项城最好的一片沧海桑田地被他一点点买了去小儿子开枪打土匪误中了解放军逃难借宿老君庙求了三支签:死,死,死八年后,小儿子回到家为五人修了坟第四个故事这文弱的教书先生是如何下了决心要离开家乡,离开新婚的妻子的他亲爱的姐姐是怎样将他送过白桥,目送他一点点消失的守家的大哥被新政府镇压了寄宿在穷亲戚家的三弟得以幸存他呢?在逃亡的路上被抓了被土匪杀了,还是真如传言所说的逃到了台湾,后来又去了香港发了大财。在家苦等了四十年的妻子死去十几年了他依旧音讯全无。我苍老的外祖母每次想起他都哭。有时我就是他第五个故事昆昆,接下来我要讲讲我的爷爷,你的曾祖父他的故事,要从你的高祖父去世讲起你豪富的高祖父风光了一世的高祖父在土改的前夕死去偌大的一份家业和罪孽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头上:藏书被焚烧,地被挖三尺他替死去的父亲坐“老虎凳 ”被围观的革命群众踢“足球”批斗了一天后在寒冷的冬天的夜晚他偷偷跳进野塘挖藕为了此刻,抬头我们看见白云接下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大事,只剩下了死他忍受不了折磨恳求这个世界让他安静的离去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把这多变、芜乱的人世留给了我们想想吧,我的孩子生活中该有多少事情随时会降临在你我的身上我们必须准备些什么来应对来日的严重时刻第六个故事一个贩菜,一个编草鞋两个烧窑,五个姑父中只有他一辈子尽做些希奇古怪的事情演过七仙女,借尸还过魂九二年我祖母病重他从基督徒摇身一变为风水先生说我家的院门应该朝南而不是向西说我三兄弟之所以顽劣全怪我家一只母鸡夜里打鸣他还自诩吴用,写了很多反诗这在古代要株连我杀头的人除此之外,关于他我又知道多少而他的突然死去令我想起他用废玻璃制成的一种极易碎裂的乐器稍用点力,就能将其吹破第七个故事一但愿前生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像那些被残杀的牛犊可我宁愿相信,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女子无法绕开沉重的政治梦魇与亲人间的相互折磨不尽的创伤,在她体内成形就这样,携带着横暴岁月的铁证与无法更改的事实以让我的母亲永远诅咒那段历史的方式我,无可挽回地来到这个世界做梦二童年的我到底有多快乐记不清了,从不缺少玩伴和玩具却是无疑的我喜欢早起割麦,薅草喂牛喜欢在落日的南塘玩水我还喜欢过医生的小女儿当我拿起镜子开始了亘古的迷茫同时也确立了我病人的身份打那时起,我得到过什么快乐成长的慢,衰老的快还没有长大,就已经老去2005年5月—8月一位古代官吏你珍藏的书,女儿随手放上窗台在雨中模糊,如你渐渐被遗忘的脸她爱你,也许胜过一切但显然不能理解你所爱的带给你安慰的治国律典耗干了你毕生的心血新皇帝的蔑视里,化为青烟这情形,多少像被赶出家门的老妇在别处,另外一些人的梦里以长袖善舞的形象出现而你打发时间,写的一点小信件却被后人铭记;恰似你坟头最初生硬、粗糙的石刻经过多年风雨的打磨,成为了一件件杰作一个人的遭遇 小学时,赶上了3年自然灾害每月口粮24斤大米。插队下乡8年日均8个工分。当装卸工工资25块,36年后480块这位办理下岗手续的工人还坦率地告诉我:乡下回城,28岁,错过了婚龄统一为怎样的度量单位怎样的运算定律?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更干扰了我下结论:也许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向人述说也许所有的苦,均已化作了出门时这阵爽朗的笑声傻子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总是停下来片刻,远远地看我们薅草、掘田鼠加入我们的那次,他的风筝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麻雀。除了田野他最爱去孤寡老人家串门他还熟悉村中所有人的辈分玩着“过家家”的游戏转眼他最小的弟弟也稀里糊涂娶了媳妇;喜筵上,他的酒鬼父亲依旧爆出灼人的笑而他的哭声,多年之后传进异乡的小屋,照亮我少得可怜的幸福据说后来他缠上了一个老妇人跟着她磨面、串亲戚、投河自尽而我于南方这个浮华城市的不幸故事故乡却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些当父亲的放弃了斗鸡、打牌,迷上了修理自行车他用废玻璃制作的金鱼缸相当精美出人意料地,阳台上他收获了时令的蔬菜。如此转变,我们可以说纯粹出于爱好,与贫穷无关人群中他的外貌、举止,更让我们难以得出确切的结论,尽管在我们的经验范围内,怎么描述他都不过分自给自足,过去他一直是个幸福的人——这样断言,不会有东西因此改变可是,从生活里吹来的一小阵风往往就颠覆了建立起来的一切平衡失业,如同鱼刺,至今卡着无数人的喉咙但对这个父亲而言,真正的麻烦在于,几天后,他如何面对女儿的追问今天早上他回答说:为了你参加高考,我特意请了假三段诗带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回去仿佛乘着云霞;而你乖巧的妹妹已经长大,除非山乡留下来才适合佩带她为你编织的缠头和腰带厌倦了都市的生活同事们一夜变老开始像絮叨不休的妇人反复临摹报纸上的漫画不必为别人的老惊心动魄你还年轻,然而年轻能否让一杯水变甜你的妹妹至今没有绣楼她去了远方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帮工读陈师道《别三子》这些天,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你的诗:你贾岛式的苦吟,你的“宁拙毋巧宁朴毋华”,你这古诗人中的颜回,你在伟大的北宋王朝,那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的时代,独唱哀曲此刻,阳光照在河边桃树上你流水的诗句上“夫妇死同穴,父子贫贱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悲哀却在你的诗里得以聚存凤凰山下,一所老房子孩子们不必离开我,他们还小不明白你的深意我崇仰的前辈哦我的悲哀正是:他们看着我我却写不出,哪怕一行,无愧于他们成长的诗2007年3月旅中札记(组诗)——给森子泰山泰山,终于从杜甫的诗句旅行到我的窗外几乎褪尽了想象中的青色那一块块突兀的黑色岩石将变得古老,古老而真实我也将得到奢望已久的爱情无数人济南站下了车我稳坐云端依旧那么执著地想着迷失小学时用过的地理课本舒展成手中的这张天津地图坠落在名为“马场道”的街上会遭遇怎样的景象透心凉的风吹散了一个即将开始的梦德国大院走出的小女孩继续朝我未来的形象发笑印象雨后的雾在北方是天晴的征兆,天很蓝所有的工厂断了水所有的工人早起放风筝几片自清晨脱离枝头的槐叶像那夕阳中飘摇的风筝至今没有落下来我的深处病匆匆写下两行日记我知道我是急于看电视仿佛打开电视就会找到急于寻找的东西站在窗前,看我单薄的身子铺展成夜的天津货车嘈动,美好的东西运向远方医生,付不起医药费就是我生病的全部原因步行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鞋子的故事以及结局我做事暴露的浅尝辄止惟一不同的也许就是两旁静默无语的老房子古籍书店其实在很深的小巷里我惆怅地放下李可染的画集为旧地重游埋下伏笔书城是步行史上突发的小事件收款人是我在津见到的最美的女子面对面,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眼镜吹动茉莉花茶的热气非洲草原上掀起巨大的云影浑圆的夕阳落下美好而短暂的夜旅馆里一杯热茶电视中我的幻象草原上相互撕杀在摘下眼镜的动作里我们化为乌有——2002年11月威克菲尔德我们都习惯了风平浪静然而某天,你突然出门了在不远的另一街衢住下伦敦太大了,陌生人太多了这样,你就可以随时观测曾以你为中心的那片小天地少了你,发生着怎样的变化,而不必担心败露形迹非但你,谁也料想不到这里,你竟一住二十年你看着妻子,近在咫尺却再也领受不到她的情意夜深了,炉火黯淡,她化作一颗清寒的流星二十年了,新的秩序已经确立正如霍桑所说,在这世界神秘混乱的表象下面每个人都被恰当地置于一套体系体系之间,个体、整体之间各得其所;一个人哪怕离开半步,都将濒临失去它的危险事实上,你已被抛弃,再也回不去了读霍桑同名小说《威克菲尔德》而作。修改波浪昨晚梦见被白浪吞没众人呼号。而我一动不动任其将我带走象一条睡着的鱼我们掠过一座座小岛岛上有桐花怒放一座座村子,被寂静擦亮。最后我听到杜鹃的长鸣阳光下,一切重归真实这满架的书,班驳的墙壁这远山,山上的树木没有一样是静止的最大的波浪乃是我自己钓鱼——和任轩我在中河的上游钓鱼水流清急姜子牙垂钓周文王八百年的江山柳宗元垂钓他自己张志和志在隐逸;水中岸上是同样的世界,贪心者必将受到惩处:二十年前,父亲一边取下鱼嘴上的尖钩一边教育我,那时他 俨然一个裁定死生的君王可我,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地方?手执钓竿,坐在流水前每个人仿佛都是智者可我不是。我始终不明白我因何而钓登山为了避开倏忽万变的市朝,山道上,我越走越远,一边是野花茂草,一边青坟累累开阔之处,我停下看一看那消磨人的湖水那迷濛大江,苍茫平原。多少人在此慷慨竞逐多少人已化身为树木和泥土。我起身我挥手,我向这荒芜的人世道别。走下去我将走进那绵延空无的白云风景一歇儿南风,一歇儿北风他骂骂咧咧,骂这乱头风,他骂上钩的鱼太小,他嘟嘟囔囔或许在咒骂围观的人惊扰了他用苍蝇垂钓苍穹往东两百米,有座过河的铁桥从南,从北,不时有火车轰轰隆隆震动我身下的泥土火车上必定有人看我看我坐在柳下,象看一个静物我要真是静物就好了,哪怕猥琐在画布上。这样我就不必看河面上乱飞的蜻蜓不必看飞鱼跌回深渊不必说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沙河天黑了,也不用起身向这流水道别值班室我最后一次躺到这里,几天后它将被拆作废墟。夜深了电锯不知疲倦的吞噬着记忆:在往日,工人下班,空荡荡的厂区,野猫野狗巧搭戏台数年来,每次值班,我巡逻写诗,打电话,也看它们演戏和我们一样,一例悲剧电锯停顿的片刻,我听见蛙鸣,我听不见雨声我看见的更少。这里,是世上最荒凉的旅店,徒有四壁一只老式钟表滴答滴答走着,显示早上八点钟,很久以来,它具备了寻常钟表不及的魔力。没人调准它们这个世界才因此多磨多难,今晚我才如此悲伤雨夜何塞.纳瓦罗多罗特,煎果饼的帕斯蒂亚绰号胖娃娃的卖巧克力的女人他们也挤在围观的人群眼中,跳荡的是快意第一次灯街见到我和卡门他们就耐心等待着今天的结局那天,一边缠上头巾,卡门一边对我说:昨晚带给你快乐的是魔鬼,自由 来去的魔鬼,你若老缠她早晚一天她会掐断你的脖子是的,这魔鬼有着黑的发蓝的头发,她放肆的笑声叫人想起鳄鱼,她象七月的旋风把我裹挟到永远回不来的地方我这胆小鬼,先是杀死了连队的副官,不得不逃向深山做了另外一些人:卖针线的货郎在直布罗陀,我扮成水果商当我快刀刺穿了加西亚的喉咙我竟狂妄地宣称不再把这世界放在眼里我的朋友,一个人的变化如此神奇对此,我痴迷不已。这一刻决定我命运的,再不是那个我无法降伏的女人,是风吹范文子苹果画成了蓝色的一群鱼,老祖母银色的纺车上一个又红又大的太阳听着孩子们的画笔落在纸上的轻响想起沙漏,可我不再因行将老去而忧心也不再因晋王的暴政迷离辗转。我违背了一个又一个圣贤一个放纵自我的人却从相反的方向接近了他们。如今最大的有为就是从早陪孩子们玩到深夜蜡烛下,看他们睡觉的样子他们哗哗的成长声让我感觉自己还有足够的力量为他们去战斗为他们屈辱而活寄长安朱新华脱叶掩盖着衰草山里一天更比一天空明当众鸟都飞向了南方我也回到山脚我的小屋浇罢后园的青菜我就躺在阳光下看书大雪封山之前我知道会有一两个老友来看我想起坛子的酒不多了一次次,我站在愚石上遥望卖酒的人追忆枫林晚过去留给我的只是静寂你问起的枫林晚书店这一刻,暖炉的火焰里我又看到了它当年的样子看到了那群年轻人每月在此聚会为了别人,或自己不停地写,不停地思索五十年过去了他们是否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我,从未获得任何胜利是时间,替我解决了一切难题令我骄傲的,不是偶然写出的惊世的作品是在那时,在枫林晚书店我已洞悉了快乐生活的秘密山行我被唤醒我被轻轻拉到船上山里山外,遍地流水不见一盏灯几只蟋蟀,丁丁伐木伐下一棵是寂静伐下一片回头是岸是沙滩上造宝塔的那个孩子在他摇摇欲坠的梦之旅店我荒芜了似水流年想一想吧,这个午睡的孩子随时会醒来把我丢入虚无的深渊而此时,想必是细碎的虫声踅进了他的纱窗我这里才涨起了一天月光,中秋夜深,月下山行薅草的孩子镰刀在杂草上起伏细碎的阳光落下来,像一缕缕轻烟踢着松软的土块,踢着狗的或祖先的骨头,我们远离父母与仇家的孩子结伴而行穿梭在八月的玉米丛林怀着简单而快乐的心我们绕开那些土坟绕开压弯坟草的长虫绕开划破手指的茅草,绕开四处传播的谣言和正午的野塘,绕开投水的女人绕开远方的米沃什绕开他喷薄欲出的最后的杰作绕开北京的大学生,他们纷纷走上街头,卷入一场灾难怀着简单而快乐的心我们穿梭在八月的玉米丛林偶而我们探出脑袋只看到堆积的白云,喷火的飞机风吹芝麻花落了一地日改旧作大赦老宋头死了,一本祖传的医书托我交给他的家人(死囚室里我最年轻)很快,我转托给新婚的举人他问我地址,老宋头没来得及说他问我现在的监狱在何地这些年,我频频更换囚室深夜,马蹄哒哒,囚车里我抹掉记忆举人的踱步、哭泣,不能将我从无梦的睡眠惊醒但我乐意听他诉说,当他问及我的亲人我笑着指指星星呵呵,曾有一次我梦见他们我美丽的妻子,我一岁的儿子我还梦见打落我到深渊的皇帝崩了新皇帝宣布大赦:二十年了!我在哪里?往哪里去?狱卒推我出了囚门阳光刺痛了眼睛张望的人群中,我突然看到了我的老父亲我跪倒,久久不起当我站立,我已是换了一个人我要在荒废的田畴上,种满青青的桑树林春日出游——致月霞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阳光清晨,醒来,感受到爱情于是期望生活在美好的事物当中,期望把今天当作一生,期盼着永恒尽管谈笑之间,太阳已攀到了万物的头顶将我们俘虏到宝石山山道上几粒硬果,刺不再尖锐,我们的脚步也早已不再凌乱。当弯腰将它们拾起,身上的一些东西已不能随我们一同站起听着老人的歌声,我们寻找竹林的新笋。满山新生的树叶,光线下透明死人静听着我们的谈话曲园,苏堤,花港,净寺我们找到的,是他们正想看的到处都是花呀我们看累了我们渴望休息迁坟捧起父亲的骨灰盒将母亲的哥哥、姐姐的祖父、祖母的残骨拾进大小不一的坛子迁坟之前,我家的墓地沉浮在满山杜鹃花的寂静中姐姐的哭声,小溪一样清亮这片天主教徒的墓地祖父最先葬到了这里接着是我三个从没见过面的哥哥、姐姐我八岁时,母亲、祖母也来了最后是我的父亲他喝了一辈子的酒70岁的时候,还能杀牛那天清晨,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一早他去官巷口清泰桥上,他踩着了几片被雨打湿的树叶和他打来的酒一起滑落桥下,听老周口述,即成。天堂的人们男人的苦太重了,惟有不停打骂女人这些下蛋似的生着孩子的女人孩子们不敢回家,躲在田野的深处下棋乡村在崩溃,不断失去乐园的我们来到炼狱,出卖苦力和灵魂那些擅长幻想的,手掌被钉穿最美丽的,沦为妓女这一切,从哈代的书中我早已看到哦,悲伤的老哈代,你应该明白为何我一再美化乡村那些埋在地下的人晚秋的晴朗日子我常到田野挖一种茅草的白根砂礓、旧鞋子涉足冬眠的大小昆虫有一次,小铁铲还碰到了一个仅为浮土所掩的棺木(父亲挖红薯窖,每年总能挖出一两个人的尸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仪式复送他们回到土里)我一点也没感到害怕将棺木曝露的部分封住转身继续挖我的甜食直到某天,我突然想到这些草的根须在地下一定穿过了他们空空的眼眶穿过了他们的心融解的地方而曾让他们犯罪曾让他们哭泣的某些东西也一定通过这草根进入了我的身体让我犯罪让我哭泣《太子湾看樱花》我在看樱花那些女大学生,也在看樱花我们看到的,两种不同的东西一个孩子跑过来摇落樱花上的雨水我的一些眼睛早已失明了不断有人死去秘密在繁衍《这样的时刻》——他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奥登:《悼念叶芝》 大雾弥漫,我们再也分不清劳作的人群,寻食的麻雀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们自己孤独的来我们即将孤独的离去以前我们确信,广置田产在内心种下树木到了这样的时刻,可以帮我们站稳脚步错了,我们都错了《偶翻旧书,有感 》伏尔泰的《天真汉》空白处我题写的文字用陌生将我刺痛落满了岁月的灰烬这些夜市淘来的旧书它们的枝杈上曾一次次盛开明亮的火焰与那些无处可去的生活的残余一起堆积在房间的角落里当必然的时刻降临所有,我们斤斤计较的都将一下子失去重量被我们迫不及待地遗弃《孤单》她们带来了,一场温暖的雪她们的声音,留在了房间的角落我新买的花,得以晚一天枯萎她们中的一些,很快就要回来终究,她们都将离开孤单,我们注定了孤单《游戏》除了黑暗,除了伙伴的脚步声那些祖先的灵魂,传说中的黑、白路神,那些致命的疾病所有与我一生有关的东西统统在我周围出现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笑话我什么也抓不住,我大声哭泣没人看见,我的哭泣里骄傲在闪烁:我已抓住了太多太多有的已迷失在我的梦潭里有的在此刻托起我的风筝和日落长大以后,蒙着眼睛,我们游戏在树上常常我能做的就是死死抱紧这些大树和存身的细枝,抱紧我自己用疲惫的双手《大楝树》半空中,哥哥爬上爬下神气得像一只花蹦蹦①那场突兀而来的肺结核还远在天边,他把金黄的玉米挂满这棵大树大树自己也曾一夜之间挂满紫色的花朵一百多岁了。砍伐时我们才知道,它是张医生的高祖父逃难于此栽下的听老人说,五十里外的淮阳葬着中国人的祖先:伏羲大帝而我只看到,顶替了大树的这家庭院二十年来养大了三个孩子:大儿子过早地弯下了腰二儿子迁进了干涸的池塘姑娘跟人私奔了,至今未归①花蹦蹦:一种寄生在树上的小昆虫,动作快捷,有美丽的翅膀。《消失的年代》忍不住去想遍地捕鼠器的粮仓麦子湿漉漉的晒在路旁麻雀更喜欢吃黑色的麦牛太阳西沉,母亲开始簸麦子这簸麦子的声音,进入九月几次轻敲我的门是否因为不被看见它们迟迟不肯消失另外一些时候我路过熟悉的房间听到敲木鱼的声音而房间空无一人《婺江路31号》三只小白猫,瘦小,皮毛暗淡何时住进了隔壁的储藏室听说,一旦居所被发现 野猫都要搬家到另一个地方这些猫消失后的一个清晨我注意到:昨晚离开时打开的窗关上了卷起的席子铺展开了以后再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也许是我记忆出了一次小小的错误,也许是谁有意向我暗示着什么但自此这房间开始发生变化有一种东西降临,不再离开飘来荡去,惊不起一点尘埃《桌子》红漆的桌子,当初一定结满清枣抽屉里:铜烟袋,锈电筒父亲戴过的银锁链磁铁上的钥匙,钉子,刀子——这些陈旧的物件中间我送给妻子的英雄金笔惊人地陈旧了它们以何种方式进入这些老房子从堂屋到厢房变化着位置似乎永远不会消失拿掉抽屉,下面的桌洞有一天,女儿将会发现:埋藏着更多久远的东西每一件都与她息息相关《鸟笼》孩子睡着了,为减轻风雨带来的沉闷我询问这些鸟的名字。寡言的父亲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这让我想起南方的持续高温,桂花香迟迟飘进窗台离乡之前,我到旧日房间寻找当年的自己;叮当几只鸟笼从小到大,从粗糙趋于精致(挂在该处多年的破渔网失去了踪迹)我震惊于它们出自父亲的手工母亲说,年轻时,他喜欢打牌、卖弄气力棉田里,撞见过死去的邻家姑娘而我们的记忆里,是无休止的劳作冬天的油灯下他用胶布反复包扎受伤的手指三个儿子另立了门户老院落,空荡荡的父亲的这些小鸟,多么美丽 像是捕自另外一片土地《乡下小女孩》&&&&——为笑笑而作乖,听外婆的话扫开一小片雪地撒几把麦粒,这群灰麻雀最老的一只也许是你坏脾气的曾祖父乖,赶走贪玩的小猫跟外婆学家乡话。方言:这片土地上,风的声音牛的声音,混合了哭泣、收割大豆的声音城市的上空,许多好看的云那些鸣翅的鸽子让你觉察不出,黄昏来看你的穿蓝衣的快乐小男孩是你疲倦的父亲《给笑笑》一切再次变的真实可信:你出生时窗外的大槐树,远方的星辰、河流你曾祖父凄凉的遗嘱,我暗暗下的决心消失在田野的旋风,我和你妈妈闪电般的相爱那时我们多么相信童话里的斑斓故事相信你将把我们失去的一切全部带回《魔法师》——为笑笑而作……这个故事发生后差不多一百年了,橡树洞里那个魔法师,也该睡醒了正在世界上,到处走动但不必害怕,他是个和善的小老头只是他不再衣衫褴褛来考验你的同情心你对青山的赞美,你似雨点频繁的好梦,或许他将奖给你一双闪闪发光的银鞋子或者,依旧是那个贫穷、善良的姑娘得到过的:锅里煮的两块石头变成了香喷喷的肉汤不过,我们也不该忘记一旦,你,总是让别人收获痛苦那古老的惩罚,迟早再次降临:你打人的棍子,将会变成咬你的蛇你扔的石块,将落向自己的头《藤匠》——给沈方 孩子们踢毽子的地方他曾戴着荷叶,追逐顺流的小船讲着拜师学艺的旧事,老人不时望一下远处:仿佛它们依然存在手并没有因此闲着四十年的纠缠,他的每个动作持有了特定的颜色,像海底的小动物不断地从网里掉下来几年来再没人定做这样的椅子不能怪徒弟们狠心离开手艺太好,他编制的椅子多年后结实如初天不早了,他从自己栽植的大树下站起,小孙子迎了上来《档案》突来的雨将我困在小酒店里戒酒多年的我得以慢慢梳理醉酒的过去雨越下越大,迅速升级为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这些我一手积累的财务档案晦暗,沉重,坏红薯的气味如同苫布屋檐的积年稻草滴着黄浊的水,父亲的小茅屋却一直保持着它的温暖小屋外,太阳照亮了桑叶在风中,像一群飞舞的鸽子晒着档案,有一会儿我想到了拨动算盘的那双细手 枯树上搬家的那些蚂蚁《串亲戚的老人》溅起的浪花是我家门前围着他团团转的孩子武家的盐行被土匪抢了刘伯承、白崇禧的军队只隔了一个村子不动一枪一弹怕糟蹋成熟的麦子越听越坠入雾里但为了祖上那美丽的若有若无的姑母我欣然端出了最好的米酒临走前,他笑着说出了本意:这个冬天他将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特意来向亲戚们道别改旧作《捡破烂的乡下人》傍晚,女人把捡来的东西倒在盛开的桃树下,细致分类漂亮的广告纸,舍不得卖掉的,带给孩子们的最好礼物涂满了机油的衣裳、断裂的窗棂并不能卖钱,这贫穷的人收集了来我确信,只是习惯了木头能烧饭、衣裳能挡寒这女人,她懂得如何把捡来的东西一件不剩的装进袋子身边的男人,叼着香烟两手不紧不慢也许想提醒这里并非乡村也许纯粹考虑到车子的承受能力一声不响,他把旧窗棂抽出来,扔在地上《在乡村》清明过后,麦田到处开黄花的蒿草。冒着雨我们将玉米一粒粒送进土地持久的耐心,是献给时间和土地的一点微薄供品孩子们,田头戏耍除了将犁开的土坷垃敲碎我们不知道,如何打发漫长的白天一年转眼即逝又有几个自以为长大的孩子出去了村子越加空荡荡的而四方归来的人每年总会有一两个留下也许只有等到老了我们才会提及在外遭遇的艰辛忧郁①炼金锅,犹太教徒的魔方农民的刨子、钉子、锤子随后山羊与小爱神随着她的想象纷纷现身她的周围她左手支颐还不曾发现这些奇迹而窗外整个德意志的动荡不安农民起义的大雪今天印巴蓄谋的核战以及划破我拇指的“兰波”这个名字:在我看来无一不是她片刻忧郁的产物注:①见丢勒的同名版画劫数一只猫,哦,白尾巴的猫温柔地睡在他们脚下他们则悬挂在青草的根须编成的网里,筹备我的婚礼影子,那只猫的影子来到了我的身旁,带来了蟋蟀、夜以及三千里的河山我的父母生死变幻我看见,无数人,匆匆起身跟着我,紧抓窗棂误把路灯下的小灌木丛当作童年时莫名失踪的一件心爱的衣裳2002年秋秋兴终结溽暑的第一场秋雨越下越大这声音在玻璃窗内融化着冰这喂养孩子的声音它在我身上寄养了一个孩子我看不见他,他正一天比一天长大明年将取代我参加一年一度的诗歌盛会。他越来越有力的呼吸正是此刻我无法表达无法排遣的深处的夜半钟声2002年秋自画像这是真的。飞行的大雁没有影子阿喀琉斯换上目光编织的球衣植物学家发现一种新的绝望方式自从他们一眼断定,我是两米长的一根竹子,施与火,火和油漆我就不曾离开过老盲人的手他说:我最大的不幸在于及时发现了光的灿烂灿烂的阳光灌满了我的身子我再也没有必要睁开眼睛这是真的,他接着说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青春2002年秋暴风雨之夜十棵杨树着了魔房顶不时落下瓦片几只蜻蜓绕着电视乱飞屏幕里,郑板桥醉了酒放下蚊帐举电筒细心搜捕蚊子如同调查这辈子惟一的空难事件并象征性地躲开一场革命后来我睡着了感觉房子漏了雨冰凉的雨滴打在身上我一动不动自以为死去多时跟一切脱去了干系于是梦见被大水漂走了2002年8月春游栩如蝴蝶的翅膀和飞翔他们行在山道上遇见风的变幻、溪流采茶妇人和恋爱男女这是一只怀旧的蝴蝶这是一群寻欢作乐的人其中一位最先找到并辨认出那块石板上的刻字另外的说粗话,喝矿泉水对迎面走来的美女放肆地大笑几个人挥挥手便散开了而这只蝴蝶留下来恭候他们来年以花的面目出现十月哀歌(组诗)习作同室的人都睡了。一个人突然拉住我,反复述说他当海军的经历,并向我保证:永远忘不了那位夜读宋词的姓沈的高干子弟。台灯,迎着风雪的俄罗斯女人,我预备赋予它更多的形象,漂流于大海,可以随时停下来喝一杯苦水。新沏的茶水凉了,果然是苦的。再次闪开柏桦被发行的前半生,目光照亮一片紫薇花丛,隐去了一位听潮的少女,发长如水,某种暧昧的危险浮动。夜和玻璃窗构成了我的镜子,我竟然如此暗淡。星辰,出入我手臂上结满的果实。有人站在并不遥远的边缘,看我把这些类似空气的东西吞进来又吐出去,他说,多好玩的游戏!习作深夜逃回宿舍,看了半部电影《新娘的父亲》,黑与白的背景,蝴蝶的翅膀不断扇动,诙谐的面孔下,悲凉的血水翻涌。纸与笔渐渐熟悉,我终于等到了女儿出嫁,我拼命朝门外挤,从教堂归来到被他带走的漫长岁月,我找不到看她一眼的机会。我的眼里涌满了泪水。今晚我出奇地变了,导演宛转的手势,其实就是诸神的眸子!打开电扇,秋风吹来。习作借宿的江西人还在看球赛,以此取走了我小楼的钥匙,我尝试另一种隐居方式:唐诗中五言律诗最为精妙,孟浩然总也放不下一片功名,王维温和好静,我的理想前身。孩子在远方成长的声音,疾病的侵袭,以及对它们的恐惧,从今天的生活已然断定老年的自己。我将进一步习惯领导丰富的表演手段,我还要为他随口的许诺留守多久?明天我就要失去全部手臂。习作带了唐诗三百首,躺在钱塘江的草堤上。松开橘黄的斜阳,突然发觉身边这些淳朴的朋友,全部来自千年之前的一个清晨,自己在风中占了怎样的位置?夜,江水迷茫,一切都变了。有人指着浅水的一块石头,说它游了几丈远,我被说服了,相信它的确是一具尸首。穿蓝的卡布的乡下夫妻,牢牢把握了投水的契机。不期而遇的夜市。我鼓起勇气,寻找三十年前被买去的那本书。回头,那肩头开花的女子还在看我。今晚我给未来的孩子写下了第一封信。习作水很凉,阳光灿烂,我照例迎来了一阵空虚的强袭,当我顺利过渡到绝望的领域,硝烟弥漫了整个身体。新开始的美好的一天,又要像昨日那样徒劳地流失,悬空的沙漏奉命画着存在于理论上的正弦曲线。还有谁敢奢望生活出现新的变化,做此一件与彼一件有何区别。那位站在高处不知疲倦的我,何时放下沉重的望远镜,逃出那紧逼的圆锥区域的时刻快要到了吧,我真想握一握他的手。那稳定我的东西!幸好,司务会议开始了,感谢领导的陈词滥调。习作看准了风向,我才小心翼翼开始了故事:一个年少轻狂的童话家,带了刚好藏得下调色板的枕头,背井离乡,开始了羚羊角上的涉险。四,年,两条跃上水面的鱼,第二条不及在夜里闪烁它的鳞片,我带了一肚子小说回到了她身边,她脸上的光辉成功转移到内心。我用整整又一年的时间告诉她:一旦找到那忠心的影子,最后一件事托付给他我就回来。她借以控制我的镜子怎样了。2002年10月一袋山核桃我又打量那袋山核桃托托重量,让纷乱的雨落下先前看到它,总会在废纸上反复涂改一座小小的房子摘下一个贪吃朋友的眼睛后来觉得不如寄回家尽点孝心后来由它们的形状,我推出我和那个她必定团圆的谬论由于圆的不均匀我甚至推断出我们的团聚不免要经历一点点波折更因了它们的坚硬我断定我们团圆后再也不会分离如此三番五次之后这袋老总随心送的存放时间不长的山核桃存在的意义早已超过了我那一去不返的刻骨铭心那美妙依旧再也无法伤我的白衣女子小习作——给胡人十几厘米的躯干 仿佛古籍插图里的拉奥孔摘除的眼睛,智者头颅的天线拦腰四根细枝,擎起一朵绿叶竭力遮住童年和受伤的经历却时常让我兴起展开手掌的冲动想象指尖十朵白花喷放它的叶片应该很大一片足以淹没我对天空的欲望历历可数的卵形小叶片仿佛遭遇大风的一群鸽子大风过后的天空日见荒凉乍看过去,这盆中的榕树更像一位眷恋人间的印度女神挣扎着,呼喊着,以绝望的姿态被风的四张绿色翅膀强拉向云端受伤后我返回她的身边日夜把点点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某天若是有人找来了我就说,看,我的月亮快要圆了青釉的瓷盆似一条漏水的小船再也漂不回郁热盛产香蕉椰子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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