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总是找我茬,说我工作打字电视剧字幕打错了了字,他是不是故意的,我该怎么办?

【小说精选】短篇小说。我该怎么办(作者:季栋梁)
【小说精选】短篇小说。
我该怎么办
(作者:季栋梁)
  季栋梁,男,同心县人,1963年出生。出版散文集《和木头说话》、《人口手》、《从会漏的路上回来》,长篇小说《我的从前在说话》。截止目前已经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小说《觉得有人推了我一把》获中国作家奖,小说《和木头说话》入围第三届鲁迅文学奖。2006年所着的短篇小说《奔跑的风景》在当年8月入选中国原创小说8月推荐榜。日,在“百花迎春”首届宁夏文艺界迎春联欢会,季栋梁获得“镇北堡西部影城文学艺术奖”、2006年度宁夏“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
  贺喜躺在床上抽烟,看着顾俏把一坨一坨的黄瓜片往脸上贴,就说了句当窗理花发,对镜贴黄瓜。顾俏还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人,用着黄瓜片,常会调侃贺喜说人家都是这水那水这膜那膜的,嫁了你一辈子就只能贴黄瓜了。贺喜明白,太贵的用不起,一般的还是用得起,只是顾俏认为用不起最好的,就用最自然的,总比一般的工业品好。
  “叮咚”,一滴水从高空落下,落在幽深的水潭中,在宁静的夜晚十分清亮。这是贺喜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手机在窗台上,贺喜懒得起身去拿。顾俏说别装淡定了,去吧。贺喜无语。这也是顾俏常调侃的话,跟领导讲话的开场白,并无实际意义。顾俏把手机递过来,贺喜说你看吧。顾俏说我才懒得看呢。话是这么说,还是打开看了,撇撇嘴把手机递给贺喜。贺喜一看,短信是他的“书法”——一张便笺上写满了“我该怎么办”。发信人无姓名,号码也陌生。顾俏说外面那个怀孕了?贺喜感叹说过奖了,你夜夜睡在旁边,我精心侍候务劳都怀不上,还有那能耐。顾俏说那可未必,怀孕又不是几次完成,只需一次。贺喜怔了一下,顾俏话说得太实,本是个玩笑话,说实了就带别的意思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贺喜不接茬,怕招惹得顾俏忽然生气。贺喜篡改了那首著名禅诗中的两句:家里若不生闲气,便是人生好时节,来表达自己现在的生活追求。
  忽然又一声“蛙鸣”。这是顾俏手机的短信提示音。贺喜也调侃了一句,去吧,别让人家久等,已近中秋,夜寒了。顾俏把手机扔给贺喜,看吧。贺喜说君子不窥,看别人的短信是不道德的行为。顾俏用鼻子一哼说别装君子了。贺喜打开信息一看,竟也是他的“书法”,下面还跟一句:老贺出啥事了?发信人也没有姓名,只有号码。他的“书法”都转发到老婆这里,就说明这条短信像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正在灯红酒绿的夜色里飞翔。贺喜坐了起来,顾俏说咋……咋了,谁的短信?贺喜还没说话,又一声“蛙鸣”,贺喜一看,还是他的“书法”,转发人是老妖。他不知道这老妖是谁。顾俏夺过手机说我看谁他妈的骚扰。贺喜笑着说哈,你心虚了,你心里有鬼。顾俏却说再年轻十岁,咱也红杏出个墙,这日子寡淡的。看短信后,顾俏盯着贺喜半晌说你咋了?贺喜说我能咋了?顾俏说你有事瞒着我。贺喜又点了根烟说我能有啥事?顾俏说那你写这句话啥意思?还一遍一遍写了一页纸。贺喜说手贱呗。
  贺喜有写字的习惯,不过不像许多到知天命之年的官员,忽然就爱好起书法、写作或摄影之类,进军艺术界,被坊间讥为恬不知耻。贺喜写字不是临帖,完全是无意识状态下的一个习惯,就像癫痫病人犯病一样没有规律。所写内容也不是名人名言、诗词名句、励志格言,提笔便是“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天道酬勤”、“明德惟馨”、“见贤思齐”之类,他所写有时是一个字、一个词、一个人名、一本书名、一首歌名,比如:屁、恶搞、下乡、搁浅、喝酒、马航、岁月号、美国、生与死、对不起、为了谁、赵大军、王海涛、安倍晋三、朦胧诗、打酱油、糖尿病、胡诌八扯、张王李赵、三国演义等等;有时是一句话、一句歌词、一句流行语,比如:今天干啥呢、时间去哪儿了、大街上车水马龙、穿裙子的女人、白天不懂夜的黑、向天再借五百年、不看僧面看佛面、狗改不了吃屎、娃大了,能打酱油了、把权力关进笼子里、苍蝇老虎一起打等等;有时也写他人即地狱、不能承受生命之轻、难得糊涂这类名言。写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他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首词,上大学会背到现在依然记得,起初他是喜欢这首词的意境,现在只是喜欢这些词的组合,由这句又延伸出了重重叠叠浑浑噩噩熙熙攘攘坛坛罐罐磕磕碰碰口口声声吃吃喝喝……贺喜也想过为啥不写诸如“乘风破浪会有时”“风正一帆悬”“先天下之忧而忧”之类豪言壮语,大概是做秘书后遗症。贺喜做过好几年秘书,领导讲话就喜欢用这些词句,除了有气势,还能显得有文化。他简直是烦死这些语汇,即使现在有人拿这些语汇说事时,都恶心得要吐。总之贺喜写字极其随意,就是一个习惯。贺喜也分析过自己写字,得出的结论是纯属无聊,与书法毫不牵涉。
  写字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贺喜没有印象了,有时间可查是从有了一种便笺开始。两年前办公室配发一种便笺,三十二开,木浆纸,厚而柔,色泽泛黄,比以前的便笺更适合写字。同时配发的笔里有一种书法签字笔,粗而流利。便笺一面带胶,他写完后会把纸贴回去,就又成了一本便笺。一个月办公室会清理一次书刊报纸,贺喜清理得很彻底,可一本本“书法”却敝帚自珍地留下了。
  虽不是临帖,但贺喜也会像书法家署上“某年某月某日贺喜书”。也有人认为他是在练字,一位领导就说大俗才是大雅,还举例说毛主席诗中就有“不须放屁”,谁能说那不一首好诗呢?贺喜本想提醒那不是一首诗,是一首词,可又没提醒,万一人家不领情,伤了脸面就不好了,领导都好面子。贺喜挂职副县长那几年,县委书记就把深圳念深川,干部只在背后窃笑,就是没人提醒,直到一位大领导来视察才提醒了书记,书记专门开了一场会,把大家训得像孙子一样。可背后干部都说这种丑只有上级揭领导才无话可说,下级装无知才是上上策。
  因为写字的习惯只是在办公室才有,顾俏并不知晓,贺喜本想跟顾俏说说自己的写字,可顾俏贴了一脸黄瓜坨儿,看不出表情。又想及顾俏说解释就是再欺骗,说自己写字无疑就是解释,心里没鬼,解释什么?再说写字本就是一个无聊的习惯,就像有些人一闲喜欢掏鼻孔,有些人一闲喜欢掏耳朵,谁又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呢?
  顾俏却说要是能打酱油了,领回来吧,我愿意当这个后娘,绝对不会折磨娃。贺喜便晓得顾俏认真了,就有意把话说得顽劣调侃一点,别刺激我好不好?为你守身如玉倒成了没出息的话把了,多少人拿这句话讥讽我知道不?顾俏用鼻子哼了一声,贺喜借题发挥,妈的,一个个眼邪嘴歪头秃口臭的瘪三包二奶养小三藏老四做干爹,你说我一表人才吧,没个二奶小三老四干女儿的,丢人不丢人?公平不公平?顾俏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说着把半截黄瓜扔到贺喜怀里,又进卫生间做脸上的功夫去了。
  贺喜嚼着半截黄瓜,又点开手机短信。是谁发的呢?因为手机里存储号码太多,记忆力又衰退,有时来电话一时想不出是谁,张冠李戴的胡应错对常受朋友误会,领导责怪,因此记录时就很细,名字前加上单位名称,比如电视台张三,民政局李四,房管局王五,有绰号加上绰号,比如猴子赵六,野猪钱七,大嘴孙八,这样确保接电话不会张冠李戴。不过生僻号码也常见,现在有两三部手机的人多的是,一是基层单位、企业送福利多是送手机,一是手机制造商和运营商打着让利的幌子捆绑营销,买手机送话费,存话费送手机等花样百出,都贪便宜。而这类手机多是专机专卡,一些人手机号码就不止一个。
  贺喜回拨,对方却已关机,便续了一根烟开始回想。和他所有的“书法”一样,最先看到的是刘大原,我该怎么办?咋了?二奶转正?小三怀孕?老四叫板?干女儿红杏出墙?刘大原笑着说一定是干女儿怀孕了,她把套子扎了个洞故意套你吧,一看就是坑爹的货啊,咋这么不小心,上套前总把套子吹吹。这是刘大原经常性的调侃。小张没有反应。这样的笑话都能做到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贺喜当时想这娃真能装啊,将来会是政坛一颗新星。
  除了刘大原和小张,还来过几个人。办公大楼是新建的,因为他们处是个边缘处,分配办公室时只能等人家要害部门分配了才轮到,办公室就与厕所正对面。不过正创建卫生城市,厕所打扫得勤,倒也不受臊臭味儿袭扰,一些人上了厕所都会进来打一头,反增添了他们处的人气。只是从厕所出来都洗过手,湿乎乎的双手让人感觉不是滋味。几个人也都像刘大原调侃了一番,没一人评价他的“书法”,也没见人拍照。
  正想着,又一声“叮咚”,贺喜给吓了一跳,打开又是转发他的“书法”,这次倒有姓名,还跟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笑了。“我该怎么办”,这句话脱离了当时语境,还真会让人产生许多想法。
  没想出个所以然,贺喜倒把自己的“书法”细细看了看,觉得拍摄出来还真有几分书法的意思,便斜一眼正收眼袋的顾俏说要说我这字蛮不错的,比一些领导强。顾俏没有应答。贺喜又莫名其妙地感慨说人生就像蹲坑,有时你已经很努力了,但结果却是个屁。顾俏依旧无语。贺喜不敢再招惹顾俏,也就睡了。贺喜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自己还有觉睡,许多和他一般年纪的人已无觉可睡,就像一个孩子得想尽办法搞睡眠,比孩子更可怜的是已经没人哄你睡觉了,他挨枕即能入睡。
  贺喜有些发福,多项指标超标,体检报告医嘱中建议了多种锻炼,贺喜都没坚持下来,唯独步行上班坚持下来。从家到单位四公里,正好是医嘱中每天要求步行的里程。贺喜洗漱后出门,在楼下吃碗拉面加一个鸡蛋,疾步至单位,微微出身汗,据说锻炼效果就达到了。然后开手机洗茶杯泡茶倒烟灰缸开电脑,喝茶抽烟看报上网,贺喜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今天手机一打开,“叮咚”,“叮咚”,“叮咚”的滴水声不绝于耳,好像他是在水帘洞里上班。贺喜顾不上泡茶,一一打开短信,全是他那幅“书法”的转发,附带着笑话、段子和安慰:
  男人九怕:一怕情人怀孕,二怕二奶转正,三怕小姐有病,四怕媳妇拼命,五怕情人被撬,六怕老婆被泡,七怕脏款被盗,八怕群众上告,九怕干完还要。兄弟,遭遇了?!
  被微博了?被微信了?被人肉了?被视频了?
  死驴不怕狼扯,想开点,身败名裂跟咱们扯不上关系。
  雇凶杀人!案破了就自杀嘛,这把年纪出事就是鱼死网破的事。
  风流债是最惬意的一种债。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牡丹花熏死,做鬼也牛逼。
  多大的事,给一笔钱了事。
  别犹豫,速战速决,先手就是圣手。
  真有事,坦白是最明智的。
  转发者都有名有姓,看来许多人都收到他的“书法”了。
  有些家伙手懒,转发时连别人的附言都没删除:老贺出事了?跟进去的那谁谁有关?是他挂职副那几年的事发了?估计事不会小。交往多年,没看出这家伙来。这无意中透露了他们之间谈论这事的小焦点。
  贺喜泡了杯茶,拿起报纸,架起二郎腿,他并没看报纸,而是隐藏在报纸背后观察着刘大原。刘大原一副宠辱不惊风平浪静的深沉,贺喜是越看越像。早晨一路走来,贺喜一直在想这条短信是谁拍了发出去的,思前想后刘大原嫌疑最大。贺喜年届五十,虽然还差几个月,但年龄这玩意没人算零头。《礼记?内则》:“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煖,八十非人不煖,九十虽得人不煖矣。”《孟子?尽心》篇:“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五十自古就是人生的分水岭,用时髦话说是重要节点吧。在官场上,贺喜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干事——副科级干事——副科长——正科级副科长——科长——副处调——副处长——调研员,现行体制下的官场台阶他是一阶都没落下,每个台阶平均耗时三点五年。官场上这样按部就班的人是没有大前途的。做副处长第二年,贺喜有过一次上好的机遇,他给派到一个县挂职任副县长,五年里他很努力,想转成正式的,最终未果。挂职回来,贺喜就把仕途看清了,也看淡了,因为他已过了这个级别提拔重要岗位的黄金年龄。贺喜现在的级别是调研员。不过这个调研员和段子中四大闲中的调研员不同,可以看成从副处向正处过渡的官阶,还有升职的可能,不过升也就是实职——处长,眼见的实惠就是搬出三人一间的办公室坐个单间,工资能涨几十块。长远的实惠是退休时倘若得到体恤,给个副厅待遇即副巡,便算功德圆满。处是一个边缘化的处,这样的机遇并不多,就是熬个级别,级别即待遇。路径清晰,结局明了,看到尽头的人都会有一种深深的倦意,这包涵倦意了漫不经心随遇而安的原素。不过眼下就有一个机遇,处长退了。处长之位贺喜的竞争对手就是刘大原。刘大原是个老副处了,优势在于比他小两岁,劣势在于他已是调研员。按规矩应该属于贺喜,但官场的诡异之处在于有时会论资排辈,有时却要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变数就很大,比如领导想用刘大原,就会提说干部要年轻化。领导爱讲一句话:机遇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这话贺喜也写过,一句泛滥的流行话语而已,现在想来真还大有玄机。或许刘大原就是从他写的“我该怎么办”这句话看出可利用的价值。刘大原一副风平浪静宠辱不惊的深沉姿态,贺喜越看觉得越像。
  贺喜又审视那个无名无姓的手机号码。手机短信显示号码太小,他的眼睛已经花了,要把手机往远放才能看清楚。号码后面竟是8888,挺牛的。用这样号码的人非富即贵,贺喜在有交往的非富即贵的人群中搜索,一无所获。在办公室,贺喜打电话都是用座机,他边拨号码边观察刘大原。他怀疑这个号码是刘大原的。当然刘大原的号码他是知道的,但谁能保证刘大原没有第二部手机,第二个号码,况且刘大原的小舅子就是电信的副总。通了,却是个女的,问你是谁?声音娇嫩。贺喜嘻嘻一笑,你是谁?对方停顿了片刻,你找谁?贺喜说我找你呀。对方忽然拔高声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贺喜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对方说你他妈的是谁?贺喜有些懵,这口气不对,这把年龄了,熟人不会张口闭口“你他妈的”说话。对方又尖厉吼叫,你他妈的到底是谁,跟我耍流氓,我报警了。贺喜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说对不起,打错了,输错号码了。对方还不依不饶,贺喜忙挂断手机,细看那号码,真错了,后面不是8888,而是8688,他把6看成8了。刘大原咯咯一笑说人要服老,人家不理了别硬缠,会出命案的。贺喜又用手机回拨那个号码,关机。
  贺喜点根烟,想想,又把照片转发给了刘大原和小张。他听到了两个人手机短信提示音。两个人同时看手机,同时抬头看他,刘大原说老贺,开始卖字了?你那能叫书法吗?贺喜说咋不叫书法,你写两笔我看看?刘大原说你的意思我用脚?小张只笑不语。
  又收到了几条转发的短信,调侃作风问题的居多,不过有一条短信让贺喜感到温暖:兄弟,你没事吧。贺喜觉得无聊,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又写了一页:雇凶杀人。
  贺喜开始找那幅“书法”,却没找到,问谁收藏了我的书法。刘大原咯咯地笑,小张说我没见。贺喜又找“我该怎么办”这句话的出处。这句话应该是说出来,可谁又会说这样的话呢?刘大原城府很深,如此表露心机的话是不会说的,小张更不会说,那是个少年老成的人。别人来串门,也不会说这句话,你无权无势,说给你有屁用。这句话如果来自报刊,不会来自文章内容,而是标题、兼题之类。报刊翻遍,没有发现。一根烟抽完,贺喜猛然拍拍脑袋,心里说这脑子看来真是迟钝了。一把手进去了,牵连了几个,就像一场地震,一时间整栋大楼人心惶惶,厅里“主动交待坦白从宽”的会开了好几场,“我该怎么办”成了萦绕在手中握有资金项目有实权的中层干部心头的一句话。一度他们这些没实权部门的干部见面调侃时就说我该怎么办。对,这句话就是这么冒出来的。
  找到了出处,贺喜就像完成一件工作一般气定神闲了。“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打开依旧是他的“书法”转发。贺喜郁闷了,把手机设到静音上,开始看报,手机就一阵一阵痉挛颤抖,他研究了半天,不知如何关闭震动。报纸的副刊、专栏贺喜看得细。今天日报副刊登了一篇文章,是关于当今诗坛的综述,贺喜细读了一遍。上大学时贺喜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诗人,因为那是诗如潮水的时代,半数以上的学生都写诗。在大学期间贺喜发表了一百多首诗,而且是他们大学在诗歌界核心刊物《诗刊》上最早发表诗歌的几个人之一。因为诗名他还收获了一场爱情,不过随着业毕人散,葬送在了残酷的分配现实中。毕业后贺喜进入行政部门,后来诗潮退了,诗也臭了,诗人被称为神经病,他就悄然退出了。贺喜不能不感慨万端啊,文章中提及几位被誉为当今诗坛的重要诗人,是曾和他处于同一起跑线的校园诗人,印象深刻。要是他不随波逐流,现在也应该是一个资深诗人,说不定这篇文章也会提到他。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他想到毛主席的话,坚持就是胜利。
  几份报纸看完,贺喜开始上网,他喜欢在网上看一些国际国内热点焦点问题的深度透视。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乌克兰、南海、钓鱼岛、反腐,世界很大,新闻很多。这类网页有笑话链接,他也会点开看看,轻松么。看了几篇最新报道,他点开一个笑话:一分钟交友广告后笑话开始:有个国王打了胜仗要庆贺,让大臣去给弄100个猪头来。不一会儿大臣就带来了99个猪头。故事断了,闪出个“温馨提示”:别再往下看了,忙自己的事去吧。可“继续”像小行星放射光华。点击“继续”,一分钟治疗三高广告后故事继续:国王大怒,我要100个猪头,为什么只有99个,该杀!又闪出“温馨提示”:别再往下看了,忙自己的事去吧。再点击“继续”,一分钟增大增粗延时广告后故事又继续:大臣说尊敬的国王陛下,一只猪头溜出去上网了,正看咱们的笑话哩。贺喜哈哈大笑。
  贺喜点了根烟,网页跳出个小方框“隐私地带”,点击,治疗阳萎早泄的广告后闪出个小方框“请勿点击”。贺喜犹豫片刻,点击,中奖16万广告广告后又闪出个小方框“请勿打开”;点击,无痛人流的广告后闪出文件夹“秘密”;点击,一分钟监听他人手机广告后闪出文件夹“机密”;点击,粉红佳人广告后闪出文件夹“绝密”。刘大原下班时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心,这几日暗访浏览黄色网站。刘大原的提醒没错,眼下确实正对上班时间浏览与工作无关网站、打游戏、聊天、看视频暗访暗拍,抓住就曝光。不过贺喜看看刘大原那张脸,觉得刘大原别有用心。
  贺喜眼睛胀酸,揉揉眼睛,闭目养神稍许,睁开眼睛,小张站在桌边,惊了一跳说你……你有什么事吗?小张说贺处,下午开会别忘了。贺喜说知道了。小张走后,贺喜看表已是12点,点击了“绝密”文件夹,闪出一行耀眼字幕:“你是个傻X,你的电脑已经中木马了。”贺喜沮丧地清理了上网痕迹,关了电脑,拿起不停痉挛的手机看看,数条短信依旧是转发他的“书法”。
  现在提倡开短会,下午的会说是一小时,却开了一下午,因为领导要参加三个会,到会时间一推再推。领导迟迟不来,大家都在会议室玩手机、讲段子。他的手机抽筋般震动,“书法”短信还在发酵,有几条就是会场的几位转发的,但他们却不看他。他垂下头看手机,能感觉到投向他的目光,耳缝中听到“贺喜”。直到五点半领导才来,党委政府关于一鼓作气促进经济发展保增长精神传达完毕,领导又结合实际展开讲得收不住场,会散已七点半了。按说顾俏应该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可顾俏没打电话来,贺喜心里就打起鼓来。到了小区,贺喜打电话叫顾俏下来吃饭。顾俏说你自己吃。贺喜吃了碗面回到家,顾俏躺在沙发上发呆,电视也没开。贺喜打开电视,顾俏说不想看看我的手机?贺喜故意说你又换手机了?顾俏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进卫生间去了。贺喜迟疑了一下,拿起顾俏的手机翻起来。
  几十条短信都是自己“书法”的转发,还带着许多话语:
  老贺当县长那几年的事发了?不会把你扯进去吧?你没事吧?
  我给你早说过弄清楚他,你就是太天真,有事了吧,离婚了就不该复婚,狗能改了吃屎?!
  老贺几年县长,咋也弄下钱的,跟他摊牌,绝对不能有仁慈之心,把钱榨出来再一脚把狗日的踹出去。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战争。我记得咱们去西藏你带回一把藏刀,捅了狗日的,气死我了,要不要我出面?
  去纪委检举,现在一告一个准,不会查不出问题的。谁也别想好过!
  贺喜看得后背发凉。顾俏有理由生气,再坚强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狂轰乱炸。
  顾俏从卫生间出来说看了。
  贺喜忙点头说阅读了。
  顾俏说要想一天不安宁,就请客;要想一个月不安宁,就装修;要想一辈子不安宁,就找情人。说着盯了贺喜一眼,我现在是越来越信轮回了。
  贺喜张张嘴没说出话来,苦笑了。往事并不如烟啊。他们离过婚。二十年了吧。那时候贺喜正青春,有些要好的朋友,打麻将,喝酒,唱歌,经常一起活动,于是两个人就有了争吵,冷战。为避免不愉快,贺喜开始撒谎,撒谎是预防家庭矛盾最有效的手段,他深信这句话。然而世界很大也很小,撒谎勤了难免会被戮破,贺喜撒谎加班,偏偏顾俏在街上就碰到了处长;贺喜撒谎喝酒,偏偏在歌舞厅遇上了顾俏的闺蜜;贺喜撒谎陪领导,偏偏领导把电话打到家里找他。顾俏都知道真相了,他还蒙在鼓里,回来继续撒谎。风起于青萍之末,却未必止于草莽之间,弄巧成拙时有发生。怀疑一旦产生就会持续发酵,最后便是捕风捉影,彻底导致信任危机。对于婚姻来说,怀疑最具杀伤力。顾俏一直怀疑贺喜跟王笑有事。两人既是同学,又同在厅机关,更麻烦的是庸常的生活把爱幻想的王笑变成了一个酷爱倾诉的人,除了约出去倾诉,还常打电话到家里来倾诉。那时间大哥大还很贵族。顾俏直接说王笑一看就是个水性扬花,人尽可夫的货。有一回贺喜出差,回来行李箱上贴着两张行李票,顾俏就怀疑他跟王笑一起出差。贺喜是跟处长出差,请了处长做证。处长走后,顾俏说你们把我当二货是不?两人编谎对付我?我看你们是一丘之貉,一人带了一个吧。女人不讲理,那可是真不讲理啊。
  离婚是顾俏提出来的。贺喜抽了一根烟就答复了,那就离吧。顾俏呆愣了半晌才愤怒了。贺喜早就想离婚,她不提出来贺喜也会提出来,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她竟傻乎乎给了他这个时机。顾俏直骂自己蠢货,如果贺喜提出来她怎么会轻易撒手?不让他脱层皮才怪。贺喜把一切都给了她,自己只留了买房首付的钱。贺喜如此痛快淋漓,在顾俏看来就是为了从速离婚,这进一步证实她对贺喜早想离婚的揣测,更让她认识到贺喜的阴险毒辣。顾俏肠子都悔青了。作为对贺喜的报复,在谈儿子归属时,顾俏极冷漠绝情地说我不要。如果她提出离婚贺喜表现得痛苦,极力反对,她不会放手晓晓,让晓晓在后妈的阴影下生活。男人离了婚就像脱离了樊篱的鸟儿,即使是残次品,也都成了钻石王老五,早上走个穿绿的,晚上就来个披红的,游龙戏凤潇洒着呢。她不想贺喜的阴谋太得逞了,带个孩子对谁来说都是负担,而且她要以晓晓为由头,搅得贺喜和那个婊子生活没有宁日,让王老五会变成王老六王老七。当然也不能说她没为自己考虑。女人再嫁与男人再娶是没有可比性的,离婚女人就像步行街上的服装店,一年四季不是跳楼货,甩货,就是清仓处理,再寻一个配偶,又生怕不如前夫,总是为难,三年未必能寻到一个中意的,而流失的岁月对离婚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前夫的帮凶。本就不好再嫁,拖个油瓶就更嫁不好。
  贺喜只提了一个条件,住到他买下房。可过了两个月贺喜还没买房,顾俏说怎么还不买房,买了房早早名正言顺侍候婊子去,你不就盼着当贱货么,赖在这里整天面对面不怕影响了你的胃口?贺喜说这是找一生的伴侣,你当是像你买衣服,买回来不爱穿随手扔了,连送人捐赠的想法都没有。顾俏说不好了再离么,多少靓妹等着哩,男人一离婚不都成了钻石王老五了,多离几次婚就成了王老大了。贺喜说你说话能不能不这样扇刻毒?顾俏说男人三大幸事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么。贺喜嚯地站起来说放你的狗屁。顾俏说我说错了?贺喜说就是我离得起,晓晓经得起折腾?我一次一次的离,给晓晓什么印象?父母是孩子的启蒙老师,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对晓晓公平?顾俏说啧啧啧,高尚的话人人都会说啊。贺喜说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房子迟早会买的,但得等到我确定了能替补你的人,离婚不易,结婚更不易,我现在买了房子,地段、户型、环境、装修人家要是不喜欢呢?做事得考虑周全了,省得像咱们这样打麻烦。顾俏说你对我可没有这样的耐心,真是二房当亲娘。话是这么说也就认可了,不认可又能咋样,儿子就是说服力。
  虽说离婚了,可生活在一套房子里,因了晓晓吃在一起,玩在一起,说起来跟分居一样。半年过去了,贺喜一直没找,也没买房。顾俏倒先找了一个,见第二面那男人就把她按到了床上。她推不开,一把捏住了男人下身,才挣脱出来。那男人捂着下身半晌抬不起腰来,后来直起腰来说了一句话沉重地打击了顾俏,徐娘半老,还摆什么矜持装什么嫩。这让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反复搓洗自己的手,觉得这只手太肮脏了。
  离婚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贺喜经过顾俏身边会故意碰顾俏一下,这件衣服不错,真性感,会刮一下顾俏的鼻子,说这小鼻子又挺又直。顾俏当然会吼叫。有一天,贺喜去接晓晓,发现校园草坪上,孩子都是成双成对的,心里说这都成了啥了。贺喜发现晓晓正给一个女孩戴项链,一眼就认出项链是结婚时他给顾俏买的,当时没钱,还是找人借的。贺喜把项链拿过来,晓晓说把项链给我。当着小姑娘的面贺喜不好对晓晓发火,说明天再玩,今天都放学了,快回家。晓晓说我要给宝贝儿戴上让她回家给阿姨看。贺喜说听话,回家,明天再玩。晓晓声嘶力竭叫起来,把项链还我。贺喜有些火了,扯着晓晓就走,晓晓忽然咬住了他的胳膊,他甩没甩开,就给了晓晓一巴掌。晓晓嗷嗷大哭,在地上撒泼打滚,老师来了,说晓晓,为什么不听爸爸的话呢?晓晓说他是个坏爸爸。老师说不许这么说爸爸,给爸爸道歉?晓晓嘟着嘴不说话。老师说晓晓,不想拿小红花吗?这句话有力量,晓晓极不情愿说对不起。说罢,掉头就跑了。
  回到家,吃过饭,晓晓睡了,贺喜去顾俏的房间。顾俏已经卸妆,穿着吊袋、大裤头在床上摆个大字。顾俏说出去。贺喜说结婚时买的那条项链呢?顾俏说你管得着吗?贺喜说你别一脸的阶级矛盾好不好。顾俏说卖了,那就是个圈套。贺喜点了支烟,顾俏说别在我屋里抽烟,滚出去。贺喜把项链扔到床上,我给你赎回来了。顾俏坐起来说你翻我的东西?贺喜说你儿子拿去给他女朋友戴哩,戒指说不定已成他们的订亲礼物了。顾俏跳下床看了首饰盒,果然戒指不在了,大喝一声晓晓,贺喜说你吼他做什么?他知道个屁,全怪你自己。顾俏说怪我?人跟种山跟岭,有流氓老子就有流氓儿子。贺喜笑了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泼妇了,你曾经多淑女,咱们谈恋爱我拉你的手你还怕怀孕哩。顾俏说被流氓蹂躏过,还能淑女?贺喜说你别老流氓流氓的,很刺激人的。桌上放着红酒,据说红酒晚上喝一杯能养颜,顾俏便坚持喝。贺喜斟了半杯红酒说还养颜,嫁不出去了。顾俏扑过来一把夺了杯子说滚。贺喜说你怎么能打扰一个喝红酒的人呢?没情调,这是你曾经训斥我的话,你怎么变得这么粗俗。顾俏说那得逢对谁了。贺喜把红酒一饮而尽,要说养颜,喝红酒不如做爱。说着就抱住了顾俏,顾俏说你干什么?贺喜说复婚啊。顾俏挣扎着说小心我告你强奸。贺喜说那我给你提供证据。顾俏说滚开,流氓。贺喜说还上小学初中呢,流氓现在是褒义词,我是流氓我怕谁。顾俏说只有流氓才这么认为,我要叫了。贺喜说高潮到了你就叫吧。他们就这么复婚了。
  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会愈合如初,每逢阴雨霏霏的日子伤口就会隐隐做痛。虽然复婚了,但离婚的阴影却阴魂不散,经常为离婚打口水仗。贺喜说离婚可是你先提出来的,倒把事赖在我身上。顾俏说可你连三分钟都没过就同意了。贺喜说你这人做事向来是深思熟虑的,你一脸冷漠,我知道挽不回。顾俏说哼,狡辩是你最擅长的。贺喜说你更擅长胡搅蛮缠。再吵起来贺喜说我压根就没打算跟你离,不然我为啥一直没买房?顾俏说少给我灌迷魂药,你看过多少房子当我不知道。贺喜说我那是想投资,你没看投资买房的人现在个个都是一副百万富翁的嘴脸。这么撕扯了许久,贺喜说咱们君子约定,今后谁都不提离婚那档子事,让它安息好不好?顾俏说除非你承认和王笑的事。贺喜说再离一次婚我也不会承认和王笑有事,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适宜倾诉的对象,她心里充满了问题。顾俏说撒谎都能撒成哲学家了,她心里充满了问题,她心里充满了上床吧。经过十几年的时光流逝的冲洗,离婚的事总算都不再触及。现在贺喜担心这件事又感染了那道伤口,引发顾俏的更年期。
  顾俏冲澡出来,又对镜贴黄瓜,贺喜点了一支烟开始讲自己写字的毛病。他刻意把习惯说成了毛病。顾俏说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贺喜说这有什么说的呢?就一毛病。顾俏说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字?在便笺上?贺喜说嗯了一声,说今天我写的是雇凶杀人。顾俏说为什么呢?贺喜说无所事事,无聊么。顾俏说真的是无聊么?贺喜一拍桌子说不是无聊难道还是为了在巴掌大的一张便笺上练书法?顾俏用鼻子笑了,说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破嘴,你就编吧,你有出口成章的撒谎功夫。
  贺喜无话可说了,倒头便睡了。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身边没了顾俏,蹑手蹑脚到另一卧室门前听听,有窸窸窣窣之声,知道顾俏没睡,心里就有些发毛,回屋上床,睡意顿无。现在的贺喜天塌了都不在乎,就怕家里出这种状况。早晨起来,看到顾俏一双熊猫眼,面无表情,知道冷战已经打响。这些年贺喜已经充分认识到冷战是最残酷的家庭暴力,顾俏却最擅冷战,冷战一旦爆发,那可不是一两周的事。好在要下几天乡,先避开锋芒再说,冷战最好是不要同处一个屋檐下。
  周五下乡结束,贺喜回到家,顾俏不在。打电话顾俏没接,贺喜知道顾俏去找闺蜜了,那可是一帮怀疑否定全天下不说男人好话下辈子不愿再做女人的女人。到了周日,顾俏都没回来。贺喜心里泼烦,心里泼烦他会选择喝酒,打牌,歌现在不唱了,没激情,更嫌闹。这样的朋友贺喜不缺。一通电话打过,贺喜心凉了,一半人说有事。有事的都是躲他啊,怕他真出了事把他们牵连了。谁进去都有事,这已经成共识了。贺喜没了心情,又打电话对约好的几个撒谎说家里突然有事,改日吧。
  周一上班,贺喜一进电梯,十几个人目光探照灯一般都“刷”投向了他。目光怪异、游离。有几个他不认识。单位有几百号人,贺喜虽在单位十余年了,但认识的尚不足三分之一。他出门的一刻,听到有人说那就是贺喜。流言就像病毒,感染没有禁区,他的“书法”肯定被广泛转发,这栋大楼上不认识他的人都该认识他了。
  刘大原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贺喜泡了杯茶,再拨那个号码,依然关机。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桌机号码,他还没出声,里面传来说话声,通着呢,通着呢。电话就挂。他笑了,这是侦察他是不是进去了,进去了手机就不通了。那么外面肯定传扬着他进去了的传说。
  到了这个年龄,岁月会为你滤出许多朋友,那便是一生的朋友了。几天来,好几个朋友打电话,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没事。他们说真没事?他就把自己写字的毛病——现在他确实认为那是一种毛病了,说了一番。朋友都说真是那样就好。真是那样就好,表达着他们的焦虑与怀疑。
  座机响起来,接起来还不等问话,那边就说到我办公室来。是大头头,听口气是有火。厅长进去了,书记一肩挑。贺喜来到书记办公室。
  书记说你怎么了?
  贺喜说我怎么了?
  书记说你搞什么搞?
  贺喜说我搞什么搞?
  书记拍着桌子说我问你呢。
  贺喜说我搞什么搞?
  书记说还不承认是不?
  说着把手机往他眼前一伸,你给我解释。
  贺喜一看,是他那幅“书法”。
  贺喜又把自己写字的毛病说了一遍,书记说练书法有拿这样的话练的?
  贺喜说我不是练书法,是写字。
  书记说不练书法你写什么字?跟我狡辩,玩哲学是不?
  贺喜说就是个习惯。跟领导他就不能说这是个毛病了。
  书记说少给我胡搅蛮缠,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喜说我没想干什么。
  书记说唯恐天下不乱,你这是扰乱民心知道不知道,还嫌单位的关注度不高?现在不要说满大楼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到社会上去了,去开会外单位人问我你出啥事了。
  贺喜很想知道是谁把他的“书法”转发给了书记,他去拿书记的手机,书记一把夺过去说你想干什么?
  贺喜说我看看谁发给你的。
  书记说咋,想打击报复呀。
  贺喜说我哪有那本事。
  书记说回去给我写检查,动机、经过写深刻了交给我,周三的民主会上你要给我好好剖析。
  回到办公室,贺喜把写过的所有便笺拿出来,边喝茶边翻着,然后一本本装进手提袋,他要给领导看。很快他又打消了念头,他怀疑领导看了他的这些“书法”,不定又会产生什么联想,便把手提袋塞回文件柜,释然一笑,说算了,毬大点事,由他去也!
  要是以前他会心绪烦乱,气血不畅,坐立不安的,现在他不在乎了。命该如此解万惑。这是贺喜前不久造的句。现在他就像一个遭遇不不幸的农民,会把一切归到命上。只要归到命上,人生就豁然开朗了。五十真还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贺喜已有了知天命的豁达与坦然。
  不过贺喜还不能超然事外,他害怕事情持续发酵导致顾俏更年期提前。前两天还有人发段子,说两个老同事聊天甲说:最近我老婆好像更年期,记性差,经常提着菜刀找菜刀。乙说:老弟啊,你命真好,我老婆更年期一直都是提着菜刀找我。顾俏到了更年期绝对不会提着菜刀找菜刀,而会提着菜刀找他。据科学研究表明,更年期来得早结束得晚,来得迟却结束得早,有些女人更年期会持续到生命枯竭。因此他尽量不去刺激顾俏。顾俏更年期迟来一年就是他的福气。中秋节马上到了,晓晓要带女朋友回来。按顾俏的统计晓晓已经过了十几个女朋友了,这一个顾俏已经明确她很喜欢,晓晓也耍够了,该成家立业了。可儿子却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教训儿子说过手十几个女朋友了,不要说特别感觉,连感觉都该没了。当务之急是在中秋节前结束冷战,力促儿子的婚事确定下来,以免刺激顾俏。贺喜回到家,顾俏还没回来,他打电话问顾俏吃啥饭。其实还不到问的时候,他是在讨好巴结。顾俏却冷冷地说你自己吃吧,就把电话挂了。
  这天小储打来电话说喝酒。叫小储其实也是奔五的人了,年龄只比他小两岁。贺喜说和我喝酒?我现在是嫌疑犯,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哩。小储笑着说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朋友,进去了你就知道了,你真犯了事,我会去监狱看你。见了小储,贺喜有些激动,小储说受伤害了?贺喜一笑说这把年龄老皮老肉的已经伤不透了,要伤只能是内伤。小储说知道你没那么脆弱。贺喜问都要谁,小储说就咋俩。
  等菜的时间,贺喜的手机响起来。正是打了N遍都不通的那个号码,贺喜冲着手机就说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对方不语,贺喜急了,说你说话呀?这时贺喜听到他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出来。
  小储从桌下拿上一部手机,嘻嘻一笑iphone6快出来了,iphone5降价搞促销,存话费送手机,专机专卡又办了一个号。又说去找你你不在,看到你写的字,觉得很书法,就拍了,转发给几个人想替你宣传宣传,可没一个人说你的“书法”,都问老贺出啥事了,又发了几个人,问话如出一辙。
  贺喜立马扯小储去给顾俏解释。小储把事情讲述完了,顾俏看着他们,以范伟的口气说组团忽悠我来了。
  小储急了,说嫂子,事实真是这样的。
  顾俏说日怪了,你啥时叫过我嫂子,叫嫂子我就信了。
  两个人都无言了。又回到小酒馆喝酒。
  贺喜忽然想起刘大原,觉得挺对不信刘大原的。小酒馆就在刘大原家小区旁边,就打电话叫刘大原出来喝酒,刘大原笑着说咋想到请我喝酒?贺喜说就在你家小区旁边,想起你了。刘大原来了,贺喜斟满一杯酒说我敬你。刘大原说为啥要敬我?贺喜说喝了再说,刘大原说不说不喝。贺喜自饮而尽,说你看着办。刘大原斟了三杯酒,一笑说你得喝三个。贺喜喝了,刘大原你不好意思说我说,你怀疑我?贺喜点点头,又连喝三杯说对不起,对不起。刘大原也连喝三杯说理解,理解。
  酒喝罢,贺喜回到家,顾俏没有贴黄瓜片,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脸呆痴。
  贺喜刷牙后上床,点了根烟,正想如何开口,顾俏开口了,说吧,我有心理准备,啥事我都能接受。
  又说,奔五的人了,有啥想不开的呢?
  贺喜笑了,一起生活二十七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顾俏说有些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还是陌生人,有首歌不就叫《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贺喜深深地吸了口烟,盯着顾俏,说我和王笑真的啥事没有,她或许有那意思,但我从没动过那心事,在我心里她属于说话可以,干事不行那种人。
  顾俏不语。
  贺喜说我跟老五有。
  顾俏说哪个老五?
  贺喜说你们不是要好的姐妹号称五朵金花吗?
  顾俏坐了起来说你和她?
  贺喜说那时候我刚挂职回来,正是绪情最低落最糟糕的时候,恍惚,空洞……
  顾俏盯着贺喜,贺喜被盯得发毛,说你不信我,你不会以为我拿一个为自己死人遮事吧。
  顾俏看着贺喜,贺喜说还不信?有拿一个死人为自己开脱的?算了算了,不说了。
  顾俏长叹一声说我信。
  贺喜说你不信啊。
  顾俏把一沓纸条和他的身份证放在贺喜面前。
  贺喜拿起来看,是手机通话查询单。贺喜绷大眼睛说你调查我?
  顾俏说你不说实话,我不调查你让人蒙在鼓里一顿乱捶?
  贺喜说我对你一直都说的是实话。
  顾俏又不语。
  贺喜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倘若顾俏先拿出查询单,他就不会说出和老五的事了。说出和老五的事,既对不住老五,又埋下隐患。果然,顾俏说继续说吧。
  贺喜说还说什么?
  顾俏说你还跟活着的谁有事?
  原载《红岩》2016。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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