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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做什么生意好呢??89个普通人赚钱火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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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图片资讯流韵美文欣赏——黄流记忆
黄流记忆陈运平一
我的家族我的童年是在海南岛南部黄流镇的一个名叫孔汶的村子里度过的,虽然生活艰苦,童年还是给了我无尽的欢乐。带给我甜蜜回忆的是流水清澈的孔山、养育家乡子孙万代的一望无际的抱孔洋、尖峰岭脚下广阔的坡田和山林,以及嵌在坡田之中的蚂蟥塘、粘粘孔、勒子塘、锦塘。孔山也叫汶水,在村子的东边,从这里流出来的水汇入了抱孔洋。孔山其实不是山,而是一片原始森林。小时候进入孔山,觉得神秘莫测,甚至有些阴森恐怖。里面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水塘和许许多多的乔木。水塘里有好多种鱼,其中淡水鳗鱼为鱼中珍品,味道鲜美无比,现在差不多绝迹了。乔木也很多,有一种我们本地人叫“水央”的树特别高大,我们在洗澡之余,总是爱爬上水央树摘果子吃。水央树只生长在有水的地方,果子如龙眼大小,或者比龙眼要小一些,成熟的果子是酱紫色的,味道甜中带酸,很耐吃。孔山里榕树密布,水从榕树的底下流出,形成几个天然的浴池,浴池也被村民们叫做“榕根”。池中的水清澈甘甜、冬暖夏凉。劳作过后,闲暇之余,村子里男女老少都争相着到“榕根”沐浴。洗过之后,一天的疲劳便一扫而光。浴池之间有天然的屏障,男女都有自己固定的池子,相互之间是不能越界的。村子里的人相信,男的若是去偷看女人洗澡,是会生“狗眼针”[一种眼疾]的。孔汶村的先民来自福建,而更早则来自孔子的故乡山东,为了使后代不忘祖源,先民把村名命为孔汶,把那片森林称为孔山(汶水)。相传海南名贤陈圣与来拜访村里的文化人陈光姚,看到孔山后连连赞叹孔汶风水好,说这里日后必出能人,不久陈光姚的女婿张巂就果然中举。张举人在中举后不愿在湖北麻城做官,而是回崖州鳌山书院当掌教,投身于家乡的教育事业,并编纂《崖州志》,流芳百世。
我的姓氏陈姓是孔汶村的一个大姓,祖先是从黄流镇上迁来的。黄流的陈氏始祖之一是彦祥公。据族谱记载,彦祥公原籍福建兴化府莆田县仁德里甘蔗园村,祖父陈迪任雷州府同知,父亲陈沂任儋耳知军。彦祥公排行老二,族谱记载他是“进士”,这个“进士”应该是“岁进士”,也就是“岁贡”。彦祥公在父逝后代父理政,后受人排挤先移居到崖州白沙村,再到黄流里,并在黄流扎根繁衍。到现在子孙已经有二十多代,遍布乐东、东方、三亚等地,人数有数万人之众。上面提到的陈光姚是我的祖先中一位很有影响的人物,他排行第二,平时人们叫他陈二美,后辈尊称他为美公。人们流传着美公跟两位乐东举人脍炙人口的“古”[故事],这两位举人就是镜湖的吉大文和孔汶的张巂。先说说美公跟吉举人的“古”。美公在吉举人的家乡镜湖吉家坊的一家私塾教书,有一天吉举人回家而美公没有组织学生到村口迎接,举人认为美公有意怠慢他,就在视察这家私塾的时候给美公出了一个难题:“陈皮二冬美果当归熟地”。这个上联都是中药名,意思是你陈二美该卷起铺盖回家了。美公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要是对不出这个对联,他就别想在吉家坊继续教书了。于是他连夜策马回家,向四弟求救。他的四弟名叫光姜,是清朝的庠生,在村里办了一间私塾,后人尊称他为朴公。朴公见到他骑马半夜回家,忙问缘故,美公照直说了。朴公临时肚[急才]好,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有何难?桔梗大枣文且远志常山。”对子中用的也是中药名。吉举人年轻得志,25岁便中举,而他娶的媳妇却只是长山村姑,在家乡人看来,他的婚姻并不能与他的身份匹配。朴公所对的下联的意思是说你吉大文虽贵为举人,但是你的远大志向只不过是娶个村姑而已。这个下联可以说是以牙还牙,触到了吉举人的痛处。第二天美公把下联说给吉举人听,吉举人笑道,“我料你做不出来这个下联来,这下联是你四弟的杰作吧?”于是不再为难美公。这个故事还有其他版本,如下联为:桔梗大枣文且知母乳香,还有说是因买肉而起争执。再说说他跟张举人的故事。据说张嶲是他的学生,他把女儿嫁给张嶲,就是看到他有才。谁知一连考了六次乡试,全部铩羽而归。要知道每去一次广州乡试,盘缠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常常是要召开家族会议,变卖家族中的部分田园才得以起行。张嶲认为失败的原因是主考官的偏见,大骂其为“青盲头”[直义是“盲人”,借指不识字之人,含贬意],于是提出要赴京赶考。由于张嶲屡屡应考不中,家底都掏空了,美公得知张嶲要到几千公里之遥的京畿考试,说什么都不同意。张嶲心有不甘,最后还是自己凑足盘缠上路了。也许真的是考场带来的好运,张嶲一举中了顺天举人,名列第91位,那时已经是39岁了。张举人衣锦还乡,大家都来道贺,美公也在其中。张举人一见到美公,心中便生无限感慨,随即吟出一副对联:“忆旧岁七八九月,柴米尽枯焦,手无寸铁,济不得,赊不得,若问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幸新科头二三场,文章皆合式,升中五魁,姓也香,名也香,无论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这副对联似有出入,但是意思大抵如此),美公听后脸霎时红到耳子根。
我们陈家是一个大家族,虽然不是地主,但是也有很多田园。美公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我的曾祖父。曾祖父有六个儿子,分地后我祖父的地产就不多了。按照排行,我的祖父辈应该是“清”字辈,后来这一字辈都改为“高”字。父亲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们家族出了一个“神童”,他七岁便高中功名(县学生员)。当县里官员送“宝书”(录取通知书)到家里后,家人怕他自满,就把“宝书”贴在了鸡笼上。我祖父读过书但没有功名,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肚子里有点货却不会耕田,平时就给人看生辰八字、算黄道吉日挣点小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跟书香门第可就不是那么相符了,可以说是家道中落。祖父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后来当了民国时期的区党部书记,也是乡里名医,总算是给祖父一点慰籍了。祖父的困境虽然还没到饔飧不继的地步,但也可以说是“数米而炊”了。父亲还清楚地记得,祖母每每端米到灶台准备下锅,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米放回米缸。祖母只有这样精打细算,才能维持这个家正常运转。后来,因为六叔公早逝,祖父把他的二儿子过继到六叔公的门下。六叔公原来在广州读师范,长得很帅气(我见过他在广州时照的照片),结婚后不久就得病死了,没有留下子女。可怜我的六叔婆结婚不久,就不得不守寡一辈子。在那个年代,也有女人死了丈夫后改嫁的,不过也只有地位卑微的才会那样做。六叔婆嫁到这样一个书香世家,是不可能改嫁的,即使家族允许她改嫁,她也不可能嫁到一个好人家,社会地位也会降得很低。那个社会对女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六叔公无后,那就由他兄弟的儿子来当他的儿子,继承他的家产,称为“承记”。祖父的儿子比较多,而且他的家庭经济状况也不好,由他的一个儿子来承记,再合适不过了。在农村,这样的例子很多,美公的大哥光齐公也是被过继的。
无忧无虑的童年我是家里的老幺,家乡话就是“尾子”。母亲生我的时候年龄已大,奶水不多,又没有奶粉之类的东西,只好用糖水代替。也许是小时候糖水吃得太多的缘故,我现在一吃含糖太多的食物就感到腻味,不太喜欢。由于先天不足,加上当时物质匮乏,我的体质很差。头疼脑热是家常便饭,经常要打针吃药,村里的医疗所不知去了多少遍。打针完后刚刚擦完泪水,我总要说一些出乎大人意料的话,让他们捧腹大笑,人们感觉我跟其他小孩很不一样。打的针多了,我都,不觉得怎么痛了。后来,村里一位姓陈的赤脚医生有一次给我看病时,打针出了差错。陈医生把医书上配药的浓度搞错了,配的浓度大大超过书上建议的浓度,给我和另外一个小孩用。结果是我的屁股红肿化脓,腐烂了一大片,另外一个小孩的命运跟我差不多。后来我的屁股算是医好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窟窿一般的疤痕。我有病时让人烦恼,没病的时候一样也令人头疼。我经常是没有由来地哭闹,非常难管。睡觉时摇篮要一直摇着,一停下来我就会惊醒并哭闹起来,让人不得安宁。有一次母亲实在太困了,摇我的时候打了个盹,撞到旁边的木箱子上,把头都碰破了。令人稍感欣慰的是,与同龄人相比,我似乎有一点天分,悟性和记忆力都好。他们教我读的对联我往往是过目不忘,虽然我还不大懂对联里面的意思。到了换牙的年龄,那些比我稍大的孩子警告我,掉下的牙不能乱扔。要双脚并拢,毕恭毕敬地把掉牙扔到自家屋顶上,这样下次长出的牙才会整齐。长得稍大一点儿,我与别的孩子一样迷上了游戏。当时的游戏五花八门,有点符兵[兵抓贼和反抓的游戏]、跳房子、打枋[把竹片儿打到远处]、躲寻[抓迷藏]、磕脚架[斗鸡]、打死[虚拟枪战]、弹皇[用海棠仁当弹珠子]、劫旗[抢旗子]、搏球[人被球击中就出局]、踢觚[守瓶子与反守瓶子之争]、敲锣板[铁垫圈滚动找豆仁],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游戏。这些游戏有在白天玩,也有在晚上玩的。此外,还有一些赌博游戏。除了游戏,还有其它逗乐的法子,爬树、掠鱼装鳝、做公道、斗鸭子、打架等等,不一而足。吃过晚饭后,如果不出去玩,就在自家的庭院里与家人聊天,听母亲或者其他人讲“古”。乘凉的时候,躺在稻架[一种木制家具,可坐可卧]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真是惬意。母亲教我辨认牛郎织女,姜太公钓鱼,给我讲“浓尼二嬷”吃人的故事。有时月亮刚出,星星稀疏,但是在月亮旁边总有一颗星星与月亮形影不离。这时母亲会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是因为他太“大吃”[贪吃],让人卖给了月公[月亮],失去了一切自由。“大吃”似乎成为一种罪过。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这样的说法足以安抚一下那些挨饿的孩子。由于农村没有电,人们对月公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有一首民谣叫《月公光》,可以说是崖州民歌的代表之作:月公公,寿前圆。骑白马,过深塘。深塘深,漫脚面。三斗粟,四斗米。舂糠饲猪,拔草饲羊。哽哽哽,嫁羞娘。羞娘羞,嫁斑鸠。斑鸠会啄粟,嫁土掭[勺子]。土掭会掭土,嫁葫芦。葫芦会煲糒[干饭],煲到三年脱光脽[屁股,指锅底]。这首《月公光》,孔汶村外其它地方略有不同,有意思的是福建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版本,这一方面佐证了很多黄流人是福建移民的后裔,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首民谣是年代悠久的。崖州民歌长期以来依靠手抄本或者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足见其旺盛的生命力。
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摇篮曲。有一摇篮曲是这么唱的,据说是清代孔汶村一位读书人所作:摇侬亮——,
摇侬勿啼勿作声,摇侬轻轻安静睡,睡去深眠不用摇。摇侬亮——,
摇侬大来拾好样,侬见好样侬方拾,不用跟人漫坡行。摇侬亮——,
摇侬大来拾好样,勿上老婆的勾当,切劝坚持惜爹娘。摇侬亮——,
摇侬大来题金榜,为过尽忠为家孝,四海人扬闻侬名。摇侬亮——,
摇侬大来长寿命,摇侬大来做世界,乾坤做高第一名。这首歌曲寄托了父母热切期望儿女将来好好读书,金榜题名的心情,反映了黄流地区良好的读书传统。村子安静而有序,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新闻,豆大的事情也会引起轰动。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青年。他自称“阿鹰”,有些疯疯癫癫的,嘴里老哼着一首歌,“毛主席派来工作队,贫下中农遭红军。哟-哟哟龟,哎格咯啊呀哎格罗…”说的是海南话,但是与村里的话有明显区别,似乎不是黄流地区的人。村子里的人都说他台湾派来的特务,装疯卖傻试图躲过别人的眼睛,以便刺探情报。最大的事情可能就是“万人大会”了,大会几乎都是批斗“走资派”或者宣判罪犯。看到正值壮年、头被剃光的男子因为一起很普通的强奸罪要被打靶时,我心里真为他们感到惋惜,也为这样的严刑感到恐惧。人民公社那阵子,大家过的是大锅饭的日子。那时候按出工的时间长短算工分,而不管你实际做了多少,这样的工作效率可想而知。1959年至1961年,中国出现了罕见的饥荒,名曰“三年自然灾害”,孔汶村也不能幸免。那时农民都入了社,大家都在食堂里开伙,在遭遇饥荒之前顿顿都有干糒吃。有一天孔汶村的公社社员得知,粮食被吃完了,只能煮红薯汤吃。这红薯汤吃一两顿还行,吃多了就会出现手脚浮肿。据一些老人回忆,村子里因此饿死了不少人。我们第三生产队有一位中年男子,饿着肚子到坡园耕种,累了坐下来抽几口水烟筒,之后躺在地下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第三队无偿征用了队员的土地,在我家的东侧和北侧开辟了养猪场,用砖头围了一个个方方的猪栏,四婶当队里的饲养员。养的猪一般要留到过年杀,猪肉是按人头来分的。不管谁家的家境如何,过年时大家吃到的猪肉都是一样多的。杀猪一般都是在生产队的位于四叔家园子里的水井台那里进行了,小孩子关心的是猪尿脬。人说猪尿脬煮粥可治多尿症,村里有两户人家因为争一只猪尿脬而大打出手,成为本村的笑谈。人们把计较蝇头小利的行为叫做“连猪尿脬都去争”。 猪尿脬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小孩子拿来玩。杀猪的时候我们几个调皮的孩子总是寸步不离杀猪的人,除了讨猪尾巴啊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外,那就是猪尿脬了。要是杀猪人有闲,就把尿脬里面的尿挤出,用水略略洗一下,也不嫌骚,衔着尿脬嘴儿鼓着腮帮子就口盆 [吹]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得鼓鼓的,在日头底下油光可鉴。然后,他就把气放了再口盆,他说这样就可以定型了。我们拿着鼓鼓的猪尿脬当球踢过路过街,大声地哄着,为过年增添了些许喧闹。我父亲在外公干,家里只有母亲一人干农活支撑这个家,真可谓稼穑艰难。是我母亲一手把我们五个孩子拉扯长大的,由于我体弱多病,经常哭闹,母亲花在我身上的心血可想而知。有一次,我在别人家玩耍时把一颗铁钉放到嘴里,不小心吞了进去,母亲和大姐二人轮流抱我到几公里远的金鸡岭医院,她们脸上挂着的焦虑和脚下松散的白色沙子,至今仍深深地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几个哥哥姐姐上学,常劳力只有我母亲一人。这样我家就是经常的超支户了,分得的粮食啊什么的就比别人少了,为此大姐还哭着回来说她再也不去上学了,回家多挣点工分,免得受别人的气。即使年年都是超支户,母亲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不像大多数人家一样逼自己的孩子辍学。在我的记忆里面,她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也从来没有打过我的哥哥姐姐们一次。母亲的宽容并不意味着放任不管,她教我们做人要诚实、正直、坦荡,她用“小时偷针,大了偷鸡阉[阉过的公鸡]”这样浅显的道理教育我们,学坏都是从很小的细节开始的。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的成长得益于母亲这样的“无为而治”,我就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学会了做人的道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就不满足于仅仅于玩耍这些娱乐游戏了,渐渐地对大人玩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一天下午,我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玩“十点半”赌钱,我是庄家,那天手气特好,那些一角、几分的钱像小山一样凌乱地堆在我的身前。在激战正酣的时候,我二哥悄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里一惊,心想这下可惨了,被他逮个现形。令我想不到的是,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丢下一句“不错嘛”就走开了。我越战越勇,最后全胜而归。我发展的一个爱好就是打天九[骨牌]。天九由天牌和九牌组成,体现的是“阴”和“阳”的对立统一。天牌为阳,从大到小顺序有“天”、“地”、“人”、“和”、“梅”、“双三”、“双二”、“幺陆”、“幺伍”;九牌为阴,从大到小顺序有“玖”、“捌”、“柒”、“陆”、“伍”、“叁”。天牌和九牌不能直接相互比较大小,但是可以相配。“天”配“玖”、“地”配“捌”、“人”配“柒”、“和”配“伍”,“叁”和“陆”组合成为“至尊”牌,先出就自然为大,且立即有银子进账。我们玩的那副天九牌还是我们自己做的呢。我们找来了两个蓄电池的外壳,用锯子锯成一块块扑克牌般的长方形,然后用锥子刻上花样,最后打磨好就成了。现在讲起来轻松,做的时候还是蛮辛苦的,每一个步骤都要花很长的时间。这副天九牌由陈钦保管,我们打牌的时候就到他家的园子里。他家的园子里有一间茅草屋,没有家人居住,是我们打牌和玩耍的好场所。尽管只是娱乐,我们打牌可认真了,竞争非常激烈,有时还大声地争吵起来,甚至太投入用力过猛把牌打断了。除了打天九,我还喜欢下象棋和打乒乓球。我这个人争强好胜,对这些胜负的游戏都很投入,胜了则心满意足,负了就要难过好一阵子甚至几天时间。象棋和乒乓球都是国粹,处处都有高手,不投入大量的精力是难以精通的,这使我经常败下阵来,让我有挫折感,这样我就对这两样国粹敬而远之了。自从实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家户户都要有水牛,不然农活就无法干了。我家饲牛的责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肩上了,因为我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已长大,上学之余,可以给家里做些农活了。放牛的好去处,一是村子南面的“面前田”(抱孔洋田的一部分),一是村子北面的后坡子、勒子、赤稳、南筹、破舂臼、黑木头等坡园。放牛在面前田的时候,就可以在田地里掠鱼了,但是要把牛看紧了,不然牛偷吃别人的稻谷可就不得了,因此我们都喜欢把牛放到坡园去。坡园的水塘很多,有蚂蟥塘、粘粘孔、勒子塘、棚蹲塘、锦塘等。游泳是那时最好的消遣,我们总是找有水塘的地方放牛。
坡园里到处都有小鸟,怀鸟[麻雀]是最常见的,有时还见到一种叫牛鹩哥的小鸟。牛鹩哥身体乌黑,嘴粉红色,翅膀上带点白色。它声音婉转动听,富于变化,甚是可爱。它常常大胆地站在水牛背上、牛角上,抓水牛身上的牛蜱[一种牛身上的虫子],替水牛爬痒。当我们走近的时候,牛鹩哥就一飞而起,对牛的主人戒备很深。在玩的时候,免不了要偷摘一些西瓜、甘蔗、红薯、腰果什么的,西瓜和甘蔗当场就可以吃,而红薯、腰果这些东西就要用火烤熟了才行。那时候,如果一个人到别人家里偷东西,那是十分严重的问题,而偷摘坡田里的农作物,人们还是十分宽容的。当时偷摘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自己也没觉得行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现在想想,偷摘别人的东西怎么说都是不对的。烳红薯是比较讲究的。挑一个有陡坎的地方横着挖个大小合适的洞,捡来一些柴草放到洞里,就开始烳红薯了。到了快熟的时候,再添些柴草烧得旺旺的,接着就在洞的上方使劲地用脚踩,洞便严严实实地封住了。耐心地等了几分钟之后,大家嘴里喊着“一二三”,便蜂拥而上,手爪子不停地把土扒开,寻找黑乎乎的宝贝。经过火烤土埋的红薯,松软可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儿。在放牛的那段日子,我两次遇了险。一次,我和孙其亮骑着牛,走在勒子园的坡地上。记得那时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都懒洋洋的。本来牛是悠哉悠哉地漫步,突然间它狂奔起来,我猝不及防,往前一滑,从牛脖子上摔了下来。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张脸在我面前晃动,听到他问我:“要吃‘头昼’否?”人们总是在“头昼”[正午]的时候吃午饭,叫“吃头昼”,久而久之,“头昼”也就演变成午饭了。我觉得奇怪,现在是在荒郊野岭,哪来“头昼”?不过当时我又饿又渴,确实很想吃饭,于是应了声“好”。“那我给你了。”那人又说。我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见到饭,正在纳闷,又听到一句:“吃饱了走好。”我渐渐清醒了过来,见到孙其亮在我的身边。他见我醒来了,高兴地说:“有个鬼缠住你,幸亏我给他‘头昼’吃,他才走了”。我当时是很感激他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面既好气又好笑,争辩说是我想吃饭而不是鬼想吃饭。他反问:“你想吃饭,哪来的饭啊?”驳得我哑口无言。话说回来,这件事也很奇怪,牛好好的,怎么会毫无征兆地狂奔起来呢?也只好说是鬼作祟了。另一次遇险是在锦塘。当时也是骄阳似火。到了锦塘,我们几个伙伴把牛鞭一撂,脱了衣服就往水塘里钻。本来水塘并不深,一般是不超出头顶的。我在水里玩着玩着,渐渐地离他们远了。我头仰着,用手划水使自己浮在水面上。过了好久,我感觉有些累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当我想用脚着地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的水很深,我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呛了一口水。也许是过于紧张,这时候脚抽筋了,我想呼喊,可是人在水里,喊不出声来。同伴不在附近,没有发现我有问题。这时,我使劲用双手往一个方向划去,划了好久,当时觉得那段时间好漫长,终于双脚碰到地了。当我出来时,嘴里已经吞了好几口水。对于我们那代农村少年来说,几乎没有人不经历过掠鱼[捉鱼]。如果饭桌上有鱼吃,那就是难得的美味了。掠鱼不仅仅是生活中的消遣,更是改善生活的手段。秋天过后,金色的水稻被收割完了,大片大片的的洋田里已经没有多少水了,那些泥鳅、黄鳝、大头龟鱼、虾、螃蟹、田螺等正在湿泥巴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呢,这正是掠鱼的好时节。小时候,我堂哥永向常带我和堂弟到孔山、面前田等地玩耍掠鱼,掠泥鳅、戽鱼、装鳝、洘塘这些事情我便熟稔于心了。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过年了,大年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我们都盼望这天早点到来。到了三十夜昏[傍晚],人们把屋子顶上的灰尘如蜘蛛网扫下来,用水把里里外外都冲洗打扫干净,在大门两侧贴对联。每个门都要贴一副对联,连厨房也不例外。男女老少洗澡后,人人都要换上新衣服,没有新衣服的也要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就是辞旧迎新的意思。因为初一这天是不能到外边挑水的,所以也要在年三十往水缸要装满水。现在人人家里都有水井,这点就不用操心了。到了傍晚时分,把做好的猪头(若没有猪头,就用鸡阉)、猪肉、菜和糒放到公桌上,猪头单独放,另外肉和菜一且是五盘,糒是五碗,另加双箸五双,点上香,在正厅的大门两侧也插上点燃的香,再加点酒、槟榔、茶水、烟丝、茶泡、水果什么的,就是祭祖。祭祖完毕就放鞭炮,恭送祖宗回去,这时就可以吃夜昏饭了。吃完夜昏饭后,在凌晨十二点之前,要把鸡阉杀好,因为初一是不杀生的。祭祖活动都必须用鸡阉,不能用鸡角[未阉割过的公鸡]、鸡母[母鸡]。平时待人客也是如此,用鸡阉待客表示对人客[客人]的尊重。到了下半夜,人们又把做好的饭菜放到供桌上祭祖,然后就放鞭炮,这时候放的鞭炮是最大最响的,称为“开年”,意即新的一年开始了。以前开年的时候,总是在凌晨二点钟到五点钟进行,全村的炮声一直延续到将近天光。有些小孩并不睡觉,听到谁家响鞭炮就跑过去捡没点着的小炮竹,我就是有力无处消的小孩中的一个。现在开年是越来越早,一过十二点就放鞭炮,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放完了,不如以前有趣呢。初一时大人给小孩发红封,也就是压岁钱。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带老公孩子回娘家拜年的日子。若是新婚第一年回娘家,就得带鞭炮进门时点放,有的人还带活鸡、活鸭等东西。岳父母大人要准备丰盛的酒席款待,下午女儿女婿走时,还得给他们送红封或者用红纸包的“迎路”。 初三的早上,要在门口上方和大门边贴“赤口”,用白酒清茶清香拜祖。“赤口”一般是长长的红纸条,上面写上一些除凶保平安的话,如“公元二零零八年正月初三日当对神前香火前门钉断四方男女赤口贼盗火星一切祸灾归天大吉大利”。一般的说法是这天最好不要出门,因为路上凶煞鬼神多。现在人们生活节奏比较快,也顾不得这个禁忌了,该走还是要走的。黄流墟上做生意的人家,因为大年初一、初二都忙于赚钱,就顾不得这样的礼俗了。到了初三,他们才开始有心情过年,这天才是他们的“大年”。这说明黄流商人不是很死板,还是比较变通的。过年是最热闹的,过节也令我们兴奋。中秋节和端午节是比较重要的节日,到时要舂粿汤,或者绑粽、绑界苙。做粿汤,配料常常是“鸡屎藤”,可谓“鸡屎蔫藤舂粿汤”。若没有“鸡屎藤”,有时也用“珍珠亮”[相思红豆]的叶子。“鸡屎藤”叶尖长,随便种植都可存活。我家里以前就有一株“鸡屎藤”,爬在地上和篱笆上。“鸡屎藤”乍一闻有股像鸡屎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要捏住鼻子。但是闻习惯了,则感觉有一种沁人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鸡屎藤”和红豆叶子都有清热消炎解毒的作用。有时候发烧或者喉咙发炎,若不去打针吃药,除了“捏斑”的办法外,就是用“鸡屎藤”做粿汤喝下,这时“鸡屎藤”就要比过节时吃的多放一些,据说疗效也不错。村里面到处都有“珍珠亮”,我们掇[采摘]来放到水油[煤油]灯里,信以为可以省油。“珍珠亮”形状就像一颗殷红的心,上面还缀着一个黑油油的斑点,浑身透着光泽,质地坚硬如同珍珠。相传南国有一妇人思念出征未归的丈夫,每天早晨都站在山上祈望,哭干了泪水,流出鲜红的血滴。久而久之妇人化成一棵大树,血滴化为“珍珠亮”。美丽的传说加上独特的品质,使人们相信“珍珠亮”就是“爱人的泪水”,成为美好爱情的象征。粿汤是这么做的:把秫米[糯米]浸水一段时间后,拿出放在石臼里,加上鸡屎藤蔓和叶(或者“珍
珠亮”叶)一起捣碎成粉末。加水用手反复揉搓使其均匀,然后捏成一个个龙眼一般大小的团子。做好后放入滚烫的水中煮,最后加上适量黄糖即可。做粿汤的过程一般都比较长,人们一边做,一边聊天,一边吃。现在过年也团圆,大家也在一起吃,但是这种温馨的感觉已经成为尘封的记忆了。
小学生活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我的心情感到很特别,很庄严的那种。我天天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不要让自己迟到了,早退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有一天早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起得很晚。我无法想象自己在老师讲课的时候走进去,面对教室里的几十双眼睛,自己的脸会往哪里搁。于是我坚定地对母亲说,“迟到太羞人,我不去了。”我母亲去“后屋”(我大伯家)搬来救兵—我大堂哥,他是我大伯的大儿子。好说歹说,我就是不肯去学校,那天上午就干耗在家里。到了第二天,在大堂哥的劝说下,我晚上到他家去睡觉,从此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迟到的事情。大堂哥的言行对我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学贵于恒”。在大堂哥家,曾发生过一件令人苦笑不得的事情。我把一颗“竹片豆仁”塞到鼻孔里,豆仁遇水膨胀取不出来,鼻子一下变得又红又肿,把大家急得不行。后来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一根鸭羽毛伸进我另外一个鼻孔,我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把豆仁喷了出来。一年级和二年级都很平淡,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可是处处还留有旧的痕迹。墙壁上到处是“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标语,还有“最高指示”等毛主席语录。音乐老师教给我们的还是“小蜜蜂嗡嗡叫,嗡嗡叫,红小兵学农到农郊,到农郊……”这样的歌曲。 后来,在社会上慢慢流行起《祝酒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经历了十年的动荡之后,人们压抑已久的情绪渐渐得到了释放。当时,在“缩短学制”这个指导思想下,实行的是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的中小学学制。到了一九八零年,初中二年制改为三年制,一九八二年,高中二年制改为三年制,一九九四年开始,小学逐渐把五年制改为六年制,这样从九年制就改成十二年制了,此是后话。记得二年级的班主任是李老师,教我们语文,抱本人,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在一次语文测验中,有一道题是这样的:发挥(),括号内填一个词。我想都没想,就填上“水库”二字。发下来一看,上面一个红红的交叉。我当时就很不服气,急忙翻开语文课本,上面写着“…发挥水库排灌水渠的作用,…”,果然我没有记错。找到了“依据”,我就兴冲冲地去找李老师“讨说法”,李老师很有耐心,跟我做了解释。最后摸摸我的头,意味深长地说眼光要盯远一些。学校里有很多椰子树。一天学校组织学生摘椰子卖给工厂,听说是要用来造臭枧[肥皂]。我们那些帮助学校摘椰子的学生被允许买一个,五仙[分]钱。我拿出一个五分硬币递给李老师,挑了一个个大的椰子就要走,被李老师叫住了。他说,“慢先[等一下],考你一个谜语,‘芸室[茅屋]盖瓦室[瓦房],瓦室白素素’,打一物。”我一怔,心想他怎么会突然考起我谜语了。看着手上的椰子,我恍然大悟,原来谜底就是“椰子”。
我上学之前的玩伴都淡忘了。上小学后,我记得跟这么几个人是经常在一起玩的:林炽义、陈崇泰、陈忠泰、王家武等人,后来又交了很多的朋友。平时我跟他们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到坡园饲牛,到孔山洗身[洗浴],跟邻村人打群架。陈忠泰的父亲在外地教书,平时难得回家几次,但是他对陈忠泰管理很严,时常关注着陈忠泰的动向。一次我和陈忠泰在外玩个痛快后回到他家,正好让他父亲逮个正着,他父亲自然地向他猛烈开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训完了,最后指着我对他说,“你以后不要结交像他这样的‘蛮皮子’[调皮捣蛋的小孩]!”我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上课总是中规中矩的,一直处在别人赞美的包围圈中。听到陈忠泰父亲的话,我回头审视自己,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太贪玩,几乎没有在课外学习过。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二哥考上通什师范学校。这件事得感谢他的朋友陈太良。太良哥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听说高考要恢复后,跃跃欲试,并劝我二哥跟他一起考。我二哥明显信心不足,说学到的东西早就忘了,“交回给老师了”。太良哥连拉带拽,把我二哥带到了考场。最后,二哥和太良哥都考出了好成绩,可惜由于某种原因太良哥没有被录取,直到第二年他才考上通什卫校。二哥中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和他一帮朋友装鳝。他们是用一种特制的竹篓来装鳝的,把竹篓放到水田里去,鳝钻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这样的工具叫做“鳝罾”。抓到的鳝,就和扁豆鲑一起煮。当然,这样的美味并不是经常有的。有时候,二姐从面前田捋萍回来(“萍”煮熟了喂猪用),也总是带回来一些小鱼,和扁豆鲑一起煮也很鲜美。其中有一种叫“跳坡鱼”的,生命力特强,雄鱼的边上有红色的鱼鳞,喜欢互相撕咬,小时候我们经常抓来玩。有时候,我们也会享受雷公马、山马的美味,我大哥和二哥偶尔会带给我这样的惊喜。雷公马是一种蜥蜴,咬人后不会松口,堪比甲鱼。据说若要雷公马松口,除非等到雷公打雷,大概雷公马的美名就是这么得来的吧。雷公马常常在篱笆或者树枝上爬,跑得很快。抓的时候,往身上插些树叶,用一根钓鱼杆似的东西(用尼龙丝制作的圈子代替鱼钩)慢慢地靠近,嘴里念着“雷公公母哦诺头[点头]”。 雷公马果然跟着尼龙圈子点头,乖乖地进入了圈套。山马就是蜡皮蜥,它不同于雷公马在篱笆或者树枝上爬,而是生活在坡上的洞穴里,下雨后常出来活动,这时可是抓山马的好机会。抓山马首先要懂得看穴,否则碰到毒虫那可就要遭殃了。挖穴的时候,先用椰叶上的细杆往洞穴里捅,不然挖到一半可能就找不到洞穴的方向了,因为山马感觉到有人在挖它的洞穴,马上就拱出土来把洞穴封住,我们的术语叫做“拱糒”。现在,山马已经不多了,成为野生保护动物,希望人们不要再去吃它了。说起扁豆,估计乐东沿海地区上了一定年纪的人都对它有着特殊的感情。首先说明一下,这种扁豆称为“崖州扁豆”,与内地人所说的扁豆并不是一回事。本地扁豆比通常的豆类都要小,扁平,暗红色,它跟腰果一样,是海南岛南部特有的物种。每年春季下雨后,农民就将扁豆种子撒到坡地里,不用施肥浇水,也不用特意除草。到了秋天,等到扁豆植株挂果干枯了,人们就拔回来放在晒粟场上晒。晒干后用棍子轻轻一敲,豆荚就噼里啪啦出来了。扁豆收获的季节,我们小孩也常跟到坡地里,捡起落在地里的豆荚,用破瓦盆来炒着吃。炒的扁豆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不能多吃,因为它不好消化,有“一个扁豆九个屁”的说法。扁豆可以做豆芽,也可以做成扁豆鲑[扁豆做成的豆酱]。扁豆鲑的制作并不复杂。加水把扁豆煮熟后加入明矾和盐巴,接着放入瓮中保存。过了几天,又黑又酸的扁豆鲑就做好了,可以拿出来吃了,想吃多少就拿多少。由于扁豆不需要精耕细作,在那个靠天吃饭、劳动效率低下的年代,扁豆鲑成了我们最主要的菜肴,由于天天吃,扁豆鲑成了最难咽的菜。我二哥的朋友我叫他四弟哥的(他在家中是第四个男孩),有一阵子经常和二哥一起睡在我家,有时候也在我家吃饭。记得有一次我俩在一起吃“头昼”,配饭的只有又稀又酸的扁豆鲑。四弟哥用双箸把扁豆鲑搅来搅去,最后找到一片生姜,连忙把它夹到嘴里。我看他当时那满足的神情,仿佛是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听说有这么一个故事。在斗私批修的那个年代,在一次大队的会议上,有人提出扁豆也是资本主义尾巴,也要割掉。要知道,那时候关乎政治和立场问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弄不好会挨批、游街、蹲牛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过了好久,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扁豆不能不种,不然大家都得饿死!”。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获得的长时间的掌声。那个提议不能种扁豆的人,看到众怒难犯,也不敢造次,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扁豆鲑有个别名叫“识字鲑”[“识字”就是有学问的意思]。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扁豆寄托了人们太多的感情。人们吃着整天都要吃的扁豆鲑,希望将来能有个盼头,孩子读书有出息。如果人们要问我“黄流精神”是什么的话,我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扁豆精神”,那种不畏困难、艰苦创业、开拓进取的精神。扁豆鲑天天吃,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吃过的扁豆鲑放过夜再热起来吃,味道就更酸,估计当时没有人喜欢这样的味道。偶尔也有红薯、面薯[木薯]、 金瓜[南瓜]、 番瓜[木瓜]、葫芦瓜等丰富一下餐桌,有时也有摘来的野菜(如“鸡舌菜”)但是没有油炒,也是苦涩难吃。有时候不得已,也吃红薯叶、南瓜叶,甚至香蕉苞(已经结完香蕉的苞,否则还舍不得摘的)、木瓜杆。我曾经吃过老鼠肉,也吃过“香蕉头”。“香蕉头”就是香蕉株的茎,苦涩难咽,还比不上扁豆鲑。蕹菜[空心菜]、汤羹白菜等一些新鲜蔬菜人们一般吃不起,谁家要是“响锅”炒青菜,别人都会羡慕他家日子过得好的,因为猪油是奢侈品。逢年过节的时候分得的猪肉,大家都争着要肥一点的,谁要是分到排骨,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太肥的肉就凝成猪油,这猪油一般都舍不得用。一觚猪油大约有一升,要留下慢慢使,很多时候放到哈喇[食用油因放久了而变味]了也舍不得使光。大人炼猪油的时候,我总喜欢在一旁观看,我太喜欢闻新鲜油渣的香了。这种香味很特别,香味一到,人立马就饿了起来,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油渣吃起来脆脆的,和着饭一起吃,那是无法言说的美味。
提起猪油,我想起了用猪油炸红薯片的事情。红薯一般是用来煮红薯汤,也有放在粥里一起煮的,或者烀来吃。烀是本地的一种烹饪方法,用少量的水,盖紧锅盖,加热,半蒸半煮,把食物弄熟。要是收获的红薯多,就把它切成片状,晒干存储起来,我们叫它“薯壳”。“薯壳”有时可用来充当主食,但是要放一种称为“基”的东西,不然空肚吃了“薯壳”汤会烧心,气闷,甚至反胃。把干胡秆烧成灰后,放在一个漏水的东西如竹篮子里,捅实,放水过滤一下,经过过滤的水就是“基”。这种“基”的有效成分,应该是碳酸钾吧,中学上化学课的时候好像老师是这么说过。言归正传。那是秋末,家里刚刚收获了很多红薯,个个个头饱满没有虫眼。我从孔山洗身回来,见到大姐一人在家,便缠着大姐让她给我做红薯吃。大姐用菜筐挑了几个又大又亮的红薯准备拿到厨房去烀,被我拦住了。我说要用猪油炸,大姐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我说不怕,妈妈回来就说是我干的。我们把红薯洗干净,削了皮,切成片状,炸好了趁热吃,那个味道比烀的红薯或者红薯汤好了不止百倍。母亲回来以后,还没等她发现,我就坦白了。她很心疼那些猪油,直埋怨不该这样挥霍猪油,说“柴壳拿来炒也好吃”。虽然舍不得,她也没有打骂我们。我们是饭吃不好也吃不饱,也不像现在的小孩那样有果冻等“嘴头”吃。但是我们自己想办法找自己的“嘴头”,那就是吃野果和野味。野果的种类很多,仙人巴果、割罗、 水央、鸡啄、野菠萝果、酸梅,还有很多我记不起名字的果子。四叔上山砍柴,总是放工[特意]抽出时间来摘野果子。他带回来赤告、赤银、那尼、野香蕉等野果子,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果子,总要叫我过去分享。他家和我家是连在一起的。我家里也种了不少的果树,椰子、番荔、柚子、菠萝等,还有甜薯和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那都是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种的。其中有一棵柚子树,栽在四叔那边,成了我们两家共有的果树。还有两棵椰子树,分别种在我家和四叔家的牛栏边,因为有充足的营养,长得高大挺拔,结满了椰子。仙人巴果就是仙人掌的果实。成熟的仙人巴果颜色暗红,朝外长的部位长有不少的硬刺。我们把果子摘下来后,在仙人巴上挑选一根长刺,用它把果子掰开,果子里面还有一个长刺的小核,要细心地挑出来,不然让它卡在喉咙里可就惨了。割罗就是割罗树的果实,有“水米割罗”和“粳米割罗”之分。我家里种的就是“粳米割罗”树,长得很高大,树干上长着刺,叶子很茂密,结满了果实,那些淡绿色的是生的,紫红色的是成熟的。割罗核大肉薄,且果肉不容易从果核上剥开,稍不留心就会把果肉连同果核一起吞下。我开始吞下果核的时候很害怕,后来见到果核从大便里排出,也就释然了。割罗与荔枝一样,小孩吃多了引发内热,不思茶饭,有“割罗割肚肠”一说。酸梅树也是高大的乔木,小学、队部、孔山都有。小学南边东西走向的道路两旁各有一棵高大的酸梅树,像哨兵一样守卫着学校。其中北边的一棵比南边的大,几个大人才能合抱。我是爬树高手,但是北边那棵就是爬不上,当然了,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甚至比我大的都没有一个人能爬得上。因为北边的树不易上,所以长了很多“脱壳酸梅”[壳轻轻一剥就开的酸梅]。我每次看着诱人的“脱壳酸梅”,都是垂涎三尺。有一次我想了一个主意,从南边的树爬上去,然后从两棵树树枝相接的地方爬到北边那棵上不去的树上,摘到了很多的“脱壳酸梅”。幸亏酸梅树的树枝不像苦楝树那样易折断,要不然很可能就摔下来了,现在想想都后怕。后来学校旁边的两棵酸梅树在一次台风中倒下了,殊为可惜。而队部的那棵大酸梅树,至今仍然长得很旺盛。
孔山有一种红色的蚂蚁叫“狗官爹蚁”,在树上生活,行走敏捷,蜇人。跟蜜蜂一样,有工蚁和母蚁王,母蚁王比工蚁个头大好多,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狗官爹蚁王”,不出去劳动,养得白白胖胖的,她的工作就是产卵,一个母蚁王能产成百上千个的卵。狗官爹蚁通常在海棠树上生活,用丝把树叶卷起来做成球形的窝,它们就在窝里生活。我们爬上海棠树,用手把挂着蚁窝的树枝折断,然后把它扔到预先准备好的火堆里,那些狗官爹蚁死的死,跑的跑,白白嫩嫩的卵和母蚁王就成了我们的美餐。我们也捅马蜂窝,不过马蜂窝很少见。我记得只捅过一次马蜂窝,但是经常摘“狗官爹蚁王”,因为狗官爹蚁窝到处都有。还要提一提一种叫做“文”的会飞的昆虫。“文”和金龟子在动物分类上应该是同一个属的,但是“文”比金龟子要大一些,颜色也不同,灰不溜秋的,丑死了。到了傍晚,夜幕降临,“文”就从界刺[野菠萝树]中飞出,这是抓“文”的好时机。“文”也在地下憩息,在孔山里一些树的树根底下,用手扒开松散的土,也可抓到“文”。但是并非所有的树根底下都能找到“文”,能否找到就要看你的经验了。“文”一般是拿来玩的,有时饿了也拿来烤了吃。可能是口味不佳,也可能是觉得它太脏,“文”虽然富含蛋白质,人们也很少吃它。在我的印象中,大人们的娱乐活动并不多。劳作之余,男人就抽抽水烟筒聊聊天,相互开开玩笑取取乐,女人也扎成一堆给对方梳梳头发绞绞脸。绞脸就是用细麻线把脸上的细毛绞下来,让脸光水[光滑]好看,是美容的土方法。如果美容的部位在额头那就叫“绞额”,跟绞脸是一样的。绞脸之前要敷点爽身粉,这样就不觉得那么痛了。有时碰到“文化下乡”放电影,大人们就带着自己的小孩去看。那时候的电影都是露天的,就在队部那里放,屏幕的正面和反面都可以看,画面都是黑白的。人们拿着小凳子或者席子,还没开始放映就在那里候着,争得一个看电影的好位置。我记得看过的电影有:《半夜鸡叫》、《南征北战》、《小二黑结婚》、《归心似箭》、《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等等。战争片是我们最喜欢看的,我们形容战争很剧烈时用的词语是“打到破布”,意思是把银幕都打破了。村里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有自己的琼剧团,说话唱腔都是文昌调,跟黄流话差别不小,我们小孩子听不懂,但也喜欢去凑热闹。戏台就设在队部,现在已经不复存在,遗址成为了如今的菜市场。我记得我们第三生产队的人海叔在戏团里演过戏,好像还是生角。他演戏可认真啦,有一次在演出过程中就直挺挺地往后就倒,就跟真的一样,也不怕受伤。人们平时穿的就比较差,当演员们穿上戏服、化妆过后,他们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好看多了。小孩子在玩的过程中要是恼对方,就“骂爹名”[叫对方父亲的名字]。父亲在外地工作,人们很少提到他的名字,所以跟我玩的那些小孩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小时候每次跟他们骂架,他们叫我父亲的外号,我当时还以为这是父亲的名字呢,听到他们这么叫我就恼火。我父亲有两个外号:一是“攲头”,一是“日源”。“攲”就是“歪”的意思,因为我父亲说话时老歪着头;而“日源”则是本地传奇故事中的一个智慧人物,也许是我父亲有些小聪明吧,得了这么一个外号。他难得回家一次,回到家就抱我,逗我玩,“贼子厂”、 “贼子厂”地叫。长大后,我问过他“贼子厂”是何意,他跟我讲了“贼子厂”的由来。这个由来我现在忘了,只记得它就是赞扬别人聪明伶俐的意思。其实父亲不会怎样跟他的孩子们沟通,他回家从来没有想过要给我们买“迎路”[外出后回家时带回来的给小孩吃的东西]。母亲每逢墟期[集市日](黄流墟期定在星期一)总要到墟上买卖东西,若是卖了香蕉、花生等农产品手里有钱,不论多少,总要给我们买“迎路”,而父亲出的是远门,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却没有买过“迎路”,对比之下父亲也太过分了一点。他可能是觉得钱很难得,用来买“迎路”有点奢侈吧。父亲的工资并不多,在那个什么都要凭票购买的年代,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的大衣、帽子之类的东西,大的穿戴不合适了,就传给小的穿,新衣服对我们来讲都是奢侈品。可能他并不知道,买“迎路”是与孩子们联络感情的最好方式。“迎路”的作用除了满足口福之外,还可以向同伴炫耀,“这是我爸爸买回来的”。一次,二哥去找到我,说父亲带回来“迎路”,叫我赶快回家。我不相信,说二哥骗我,硬是不肯跟他回家。其实,父亲确实带回来“迎路”,但是这“迎路”不是他买的,而是他单位发的。父亲带回“迎路”,这是唯一的一次。父亲高小毕业,实际上他只上过两年学,以及在红专学校培训过,以后的知识都是在工作中学到的。他在长茅水库工作,水利工程的设计施工他样样精通,在工作中解决了一些别人无法解决的难题。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出席了在广州举行的表彰大会。他也为家乡的水利事业也做了不少工作,造福桑梓。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工作时总是吃不定顿,常吃凊饭[冷饭],因而得了胃溃疡,要经常吃胃药。吃得最多的是日本产的“胃仙U”,这种药很有效,但是只是止痛而已,不能治愈。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到解放军162医院动了手术,切除掉三分之二的胃,手术后胃病竟好了。他连续三个春节都不回家,我们问他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几年他跟一个万宁人在一个地方蹲点,每当春节快到的时候那个万宁人总是提出他要回家,而那里必须要有一个人看守,他就把回家过年的机会都让给了那个万宁人。2008年5月,同乡张跃虎先生给我打电话,问我明年过年是否回家。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张先生提出到时给我父亲录像做采访,让他讲述自己以前做的一些事及其相关的话题,给历史做个存档。谁知几个月后,还没等到那一天,父亲就意外辞世,让我留下终生的遗憾。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很多“大陆人”成批地到海南岛进行杂交水稻繁殖制种,称为南繁育种队。我四叔在外园子盖了一间瓦室,但是没有去住,因此就让给了南繁育种队住下。那时候,说起“大陆人”这三个字,人们都会肃然起敬,因为“大陆人”有知识、有文化、见识广、能吃苦、懂礼貌、尊重地方习俗。他们也以自己是“大陆人”为荣。世事变迁,现在从岛外来居住或者打工的人们,却很反感人家称他为“大陆人”。个中原因,令人深思。住在四叔外园子的是两个湖南人,一个中年人,一个青年人。他们帮我们做过一些好事。我们第三队的水井就是征用四叔的地打出来了,用水泥和砖围了一个井台。时间久了,破损了,出现了一个大水坑,猪在那里打滚,臭不可闻。他们就买来水泥把大水坑补上。井水要是浅了,他们还帮助我们淘井,放上明矾和食盐来澄清水质。淘井可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他们顿顿都吃干糒,这让我们很羡慕。那时村里很多家庭吃的是“津逛津逛”[形容饭汤稀]的饭湆[饭汤],吃的时候都可以照出人影来。有糒吃,可是很多人不敢想的哦。其实他们吃的很简单。他们在庭前晒了很多干辣椒,我们很好奇,问他们用来干什么,他们说是用来下饭的。果然到吃饭的时候,我们看到碗里盛得满满的饭上面就只有两个干辣椒,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菜了。那个中年人懒得理我们,但是那个青年人就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他懂得好多好多的事情,给我们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户,让我很憧憬外面的生活。
我们跟那个青年人混熟了,也对他做了很多的恶作剧,每次都惹得他嗷嗷叫,骂一些我们听不懂的湖南话。他总是神秘兮兮地看一本手抄书,一见到我们,马上就把书藏了起来。这让我们非常好奇,决定搞清楚他看的是什么宝贝书。但是这并不好办,他总是把书带在身上,或者是锁在箱子里。想了几天,我们决定在他看书的时候悄悄地接近他,把书抢走。计划成功了,我把书抢来一看,是《少女之心》,便问他是什么书。他涨红了脸,说你们小孩子不要问,不能看。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本流行甚广的黄色书籍。一年级和二年级都很平淡,到了三年级,由于有几个从四年级降级到我们三(1)班,班里突然热闹起来了。这几个降级的学生年龄都比较大,看起来俨然就是社会青年的派头了,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其中有一个人,是他们几个中个头最大、身体最壮的,名叫林恒强(化名),当了我们的班长。这个林恒强能耐可大了,平时不用做早操,常干一些在我看来是十分新奇的事,如把干的“钱果鱼”[一种本地常见的小海鱼]或者“公子鱼”[青公鱼]放在煤油灯下薰一薰就拿来吃。他还时不时地向我们吹嘘他的“传奇故事”。他一来就对班级进行了一些“改革”,如男女生同桌,进教室脱鞋子等等。班主任、教我们语文课的陈积仁老师见他管得不错,也就放手让他干了。他对我们班级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我在三年级的回忆几乎都与他有关,可以说关于他的“古子”[故事]是“十天八天都讲不完”。他一上来就要树立起他的权威。对于异己者,他是毫不留情的,有机会就要整他们。记得有一次陈日壮被他抓住了什么辫子,好像是迟到,到讲台上接受批斗。我对林恒强一半是佩服,一半是害怕,后来沦为他的帮凶,跟着他干了很多的坏事,如偷老师的报纸、晚修时把学校的发电机捣坏、到孔山砍树、偷学校的椰子和书桌,不一而足。这些事情都是我们为他做的,好处都给他了。我们都知道不对,但是在他的威吓之下,你不敢不从。那时候从三年级开始学生都得到校晚修。捣坏发电机的说法不很准确,他教我们如何用木棍从机房的窗户伸进去让发电机暂时熄火,好让他和几个大男生在女孩子身上乱摸,如此而已。电灯一灭,他和几个大男生旁边的女生就大声尖叫。偷学校的书桌是在晚上进行的。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们每两个人扛桌子,一个人搬椅子,把几套书桌悄悄地从学校搬了出来,放到了他家。本来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其实在路上的时候一位老师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当场制止,也许是怕遭到林恒强的报复吧。第二天我和几个男生被叫进校长室。校长姓吴,是外地人。林炽优第一个进去,出来的时候还在哭,鼻子都红了,目汁[眼泪]流流。轮到我时,我双腿瘫软,心惊胆战。也许是我在学校一向表现不错的缘故吧,吴校长对我是一脸的和颜悦色,说只要我讲出是谁指使的,学校就不追究我的责任。其实他们都知道是林恒强干的,不过是要我们作证罢了。我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吴校长的耐心毕竟有限,沉下脸来,提高了声音,“不说就处分你!”,我急了,脱口而出“林恒强”。后来林恒强把偷来的书桌退回给学校,此事就这样结束了。他不但叫我们给他做事,也偷我们的东西。趁着早上他不出操的机会,用锁匙打开教室的门偷我们的没写过字的作业本,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卖给我们,说是从冲坡购进来的。我的一支水笔[钢笔]也在做早操之后不翼而飞,过了几天,他前面的衣袋里就插着一支和我的一模一样的水笔,不过我可不敢说那只笔是我的。那天早上我还向他报告呢,真是一个讽刺。这支笔是我二哥奖励我学习好而花两块钱给我买的,丢笔的事让我难过了好几天。至于他本身的“传奇故事”,看来虚假的成份居多,但是没有人敢当面讲他是“大嘴壳”[吹牛]。一次傍晚,我们坐在学校的井头[井台]上,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有几个朋友来我家做客。”我们问,“什么人客?”“那是从黄流墟上来的人客。”“哦…”“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他切上正题。为了再现他的语言天分,这里用第一人称来讲述:几天前我到黄流墟上,要回室[回家]时被几个青年仔拦住,搜身要钱。我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他们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举拳就打,我一手拦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直捣了过去,砸在他的眼圈上,整个眼睛都黑青了。另一个见我不好惹,忙抽出刀子,向我揕[刺]来,我飞起一脚,刀子“嗖”的飞了出去,扎在远处的树上。他们见势不妙,其中一个高个子抓起旁边一个伯爹卖甘蔗用的山钩刀[上山砍柴常用的刀,尾部带钩],斫[砍]了过来。我一让,脚一伸,他用力过猛,摔了个狗吃屎,目珠仁[眼珠子]都差点出来了。他们见我厉害,有心交合我,就自报姓名,于是我们成了朋友。他刚讲完故事,一个抱本青年从我们附近经过,看样子是要到我们小学隔壁的二中去晚修。林恒强见到他,马上冲了过去,看来他们是有过节的。那青年仔见状拔腿就跑,很快他俩就消失在我们视线之外。过了一刻钟,林恒强回来了,他嘟哝了一声“让抱本猪跑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兴致。我注意到他的一个眼眶变黑青了。
在林恒强的策划下,我们还做了一个“畚箕公”[扶箕]的活动。用干净的畚箕,或者米筛等替代工具也行,在畚箕的底部插一根短的木棍子,两个人各在一侧扶着畚箕,让木棍子在沙盘上写字,代表神灵的旨意,这就是“畚箕公”。那天晚上在陈钦家园子的茅屋里,我们三(1)班十几个人把畚箕、沙盘等道具准备就绪。点上蜡烛,摆上生的香蕉,活动就开始了。扶畚箕的一个好像是张昌,另一个人我记不得了。“你是第几公?”有人发问。畚箕一动也不动。“忘了点香了,快上香。”一阵手忙脚乱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香,把它点上了。“是第几公?”有人重新发问。随着畚箕的移动,沙盘上留下一个大大的“9”字。“林恒强的新妇[媳妇]姓乜?”畚箕又不动了。“九公,是不是有人在搅擸[捣乱]?他是谁?”木棍子在沙盘上转圆圈,越转越大,转了十来圈之后,指向了张受民。这样,张受民被赶了出去。林恒强不太喜欢他。那是一次在学校里,我们几个人在椰子树下无所事事,林恒强对我们说,“我卧在地下,你们几个把我按住,我自己能起来。”我们几个齐声叫好,林恒强于是脱了上衣躺到地下。我们都知道林恒强爱出风头,按住他只是做做样子,根本就不用力。而张受民却来真的,林恒强在地上直喘粗气,狼狈不堪。林恒强起来后,追着张受民要打,张受民在学校里到处乱窜,最后还是挨了一顿打才平息。“林恒强的新妇姓乜?”活动继续进行。“写大一些。”我插嘴。木棍子沙沙作响,写下了一个繁体的“陈”字。“你叫九公写大一点,所以他写的是大字。”(大字即繁体字的俗称)有人连忙解释。“她在哪里?”沙盘里写出了“16”。“十六队姓陈的女孩子。”“那就是陈翠花(化名)了。”陈翠花是林恒强一直想追的女孩子。后来又问了陈有福(化名)的婚姻和一些其他的事情。陈有福个头跟林恒强差不多,是林恒强的左膀右臂。简直是太神了,说得有板有眼,有根有据的。后来我把这件事情讲给班主任陈老师听,陈老师听完连忙摆摆手,说这是迷信活动,以后不要再做了。我纳闷,这么灵的东西,怎么会是迷信呢?林恒强对我的正面影响,现在想来,只有他给我们讲的故事了。我很喜欢听他讲的故事,他讲三国,也讲别的,如孙膑庞涓的故事。刘关张桃园结义、刘备三顾茅庐、张飞喝破敌将肝胆、关公割骨疗毒、孔明空城计,他都讲得有声有色。他要开讲的时候,总是先清清嗓子,这时我们赶快把就香蕉啊一些吃的东西递过去,然后伸长脰颈[脖子]作耳薄薄听。每讲完一小段,他就说“下回分解”,搞得我们心痒痒的,老是想着后面会怎么样。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我们没有吃的东西进贡,他就不肯继续讲了。吾芬进贡是最积极的,每次都有跟上次不一样的“嘴头”[零食],深得林恒强的赞许。我三年级的时候,是在七八、七九年,人们已经比以前有所开放了,也能看到一些情感类的影片,如《一江春水向东流》、《红楼梦》等,有些还是从香港引进的,如《巴士奇遇结良缘》、《生死搏斗》等。《巴士奇遇结良缘》讲的是一位巴士售票员的故事。售票员每天都生活在高度紧张的工作之中,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一次在工作的过程中,他在巴士上英雄救美,赢得了爱情。尽管他工作努力,后来还是被解雇了。最后他通过努力,当上了巴士司机。影片最后的镜头是他拿起原来老司机留下来的水壶,暗示着他将来的命运也不过如此。《生死搏斗》讲的是一位勇士救了一个百万富翁,这个百万富翁却迷上勇士的血,把他当成自家的财产。勇士奋起反击,终于战胜了拥有大量保镖的百万富翁。这两部电影让我们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花花世界。这样的电影得以播放,应该说它们在当时还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巴士奇遇结良缘》有点《摩登时代》的韵味,讲述了工人处于社会底层的事实;而《生死搏斗》则揭示了资本家贪婪和吃得无厌的本质。说是社会开放,那也只是开了一个门缝,我们还是要警惕来自台湾海峡对岸的“靡靡之音”。说白了,就是禁止邓丽君的情歌。即使是这样,《甜蜜蜜》、《何日君再来》等歌曲,还是冲破重重阻拦,悄悄地传遍了大陆各地。林恒强不但有语言天分,唱歌也不错。他在课堂上教我们唱歌,如《黑三角》的插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他还经常哼哼那些“靡靡之音”,原来他有邓丽君歌曲的手抄本。我们都去巴结他,为了看一眼邓丽君那些魔幻般的字符。不知道是为什么,上了四年级以后,林恒强的威望大减,对局面失去了控制。他自己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只好黯然退学。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生活恢复了平静。俗话说,蟹肥脚也香。我以前跟着林恒强,可以狐假虎威,得到他的庇护。不仅如此,还可以打发无聊的日子。我只在上课和晚修时学习,其他时间是不肯坐下来学习的。家人要是敦促起来,我就说学会了。于是把写好的作业拿出来,接着就背一段语文课。家人见到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林恒强的退学破坏了我的生活状态,时间对我来说变得多余起来,我又重新迷上了游戏。一次学校配合铁路部门大检查,老师从我口袋里掏出了薯壳、铁圈儿和海棠仁。薯壳是拿来做“嘴头”的,铁圈儿和海棠仁是用来玩的。铁圈儿用来“调窟子”和“叩罗板”,海棠仁用来“踢皇”。铁路部门要查的正是铁圈儿,那是铁路路基上用的垫片。张老师对我带“嘴头”到学校、还玩“三岁侬子”[小孩]的游戏表示失望,在课堂上公开批评了我,羞得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由于查出了铁圈儿,我还被他带到铁路工作人员那里接受盘问。那个架势把我给吓住了,担心会被安上个“破坏铁路”的罪名。还好,我说出铁圈儿的来历并上缴之后,审查过关。我的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在各类考试中都得过名次。在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在全公社的学艺比赛中,我的语文没有得奖,数学则得到一个很低的分数。为此,家人还责备我不肯好好念书。三年级的时候还没有作文,到了四年级就要求写作文了,也许是我对作文没有完全准备好,拖了后腿吧。我承认语文没考好,但是数学分数是事出有因的。我记得那次考试是在黄流中心小学举行的,考语文和数学,那是全公社的学艺比赛,我和孙其亮是孔汶小学四年级的代表。那天孙其亮的嘴巴起了一个大泡,连说话都比较困难。考试时孙其亮坐在我不远的地方,在数学考试的过程中孙其亮向我嘟哝着什么,我急忙向他摆摆手。过了一会儿,监考老师来看我的试卷,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好,老师对我刮目相看呢。成绩出来以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监考老师是来记我的考号的。
孙其亮的成绩应该还是不错的,后来他在升初中的时候没有考取黄流中学,最后与大学失之交臂,殊为可惜。在四年级的时候,我参与过一次“做公道”。“做公道”就是大伙出钱凑份一起会餐,也叫“坐份”,一般选在农闲时节。有人起头,愿意的就凑份,起头的人就是“公道头”。在公道头的主持下,大家杀鸡杀鸭,把菜和饭按份数分好,大家分了之后拿回家。“做公道”不但在海南讲海南话的地区都有,而且北边雷州半岛也有,而且都是这么叫,这从侧面说明这样的活动可能是历史已久的。我觉得“公道”这个词起得真好,你出多少钱,就领多少份,公平合理。可以说“做公道”是人们在艰难生活环境下的生存智慧。一头猪、一只羊甚至一只鸡,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如果一家人把它吃了,那么小孩上学、添置农具等等的费用又如何有着落?而那时又不允许拿到集市上卖。另一方面,人们花较少的钱就可以吃到荤腥,经济实惠,所以当时“做公道”是一种合理的方式。小孩“做公道”则与大人不一样,一般是到水田地里抓些小鱼、螃蟹、泥鳅、田鸡[青蛙]什么的,或者是到坡上抓山马、捕小鸟等野味,然后回家偷些大米,煮好了大家一块吃。那天,我们几个伙伴在陈某的外园子里睡到日头晒晒脚,百无聊赖,到面前田戽了一些 跳坡鱼和大头龟鱼回来。我从家里偷偷地拿出一椟米[ “椟”是量米的器具,米1升=2椟=1斤半]和一个木瓜,他们几个也各自到家里偷来米和菜。炊具都是陈某从家里带出来的,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三角一”酒。“三角一”酒是利国糖厂出产的白酒,好像没有正式名字,据说是用榨甘蔗的粕酿制的。因为卖一斤酒是三角一分,所以人们称“三角一”酒。那天有酒有鱼有菜,吃得特别香,吃了一整天,一直到很晚才散场。一九七八年九月八日,孔汶村里出现一件大事,那就是与槐脚村里的纠纷。孔汶村的黑木头田,离本村很远,靠近槐脚村。这片黑木头田,是在第一任支部书记张照魁的带领下孔汶村民千辛万苦开垦出来的。当时张书记把我父亲找来,要他负责水利技术方面的工作。父亲与广大村民一起,起早贪黑,填孔埋窟,挖沙凿石,用简陋的测量工具一步一个脚印地丈量和测算,建成一条条水渠水沟,使荒凉之地成为肥沃良田。不料槐脚村人为了达到霸占孔汶村二千亩黑木头田的目的,经常骚扰和恐吓在那里耕作的孔汶村民。孔汶人是烈性的。当时任孔汶村书记的是陈人山,他是一位有威望的干部,大家都信服他。陈书记看到槐脚村人的挑衅行为,他愤怒了。于是他组织了村里的精壮男子,手持木棍、山钩刀、鸟枪,坐上拖拉机、卡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孔汶村人要到黑木头与槐脚村人交涉,警告他们不要再骚扰孔汶村民正常的农耕活动。当时槐脚村的书记周昌五正好喝了点酒,听说孔汶村人要来打架,他只身一人就走了出来。结果,周昌五被愤怒的孔汶村民乱棍打伤,不治而亡。槐脚村的书记被打死后,他的家人抬了一口棺材要来孔汶村讨说法。当时只有我和二姐在家,二姐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慌张,连忙把我拉进房间后用一根粗木棍抵住门。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拉着我朝抱本村跑去。一路上尽是躲避的老人和小孩,大有大难临头的样子。我们一口气走到了抱本村,怦怦乱跳的心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们把棺材抬到村边便停了下来,他们其实也害怕,不敢进村。听说那口棺材是空的。即便是这样,孔汶村人也是被吓得惊魂未定。陈人山书记受到了处分,官职也不保了。与他同命运的还有斗生(音)、民兵队长吾龙和一位姓林的干部等三人村干部。他们四个被关进了乐东看守所,据说有一年之久。自从出了这个遭人命的事情之后,孔汶村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到黑木头耕种,怕槐脚村人报复,结果把田给荒了。孔汶村人在遭遇外辱的时候能够同心,但是在细节和意外事件的处理上却缺乏经验,自己反而吃了大亏。历史经验值得借鉴。上了五年级,由于面临着升学问题,尤其要准备冲刺黄流中学,学生们的学习顿时紧张了起来。我买来好多作文写作的辅导书,恶补作文关。中国农村已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积极性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出现了所谓的“万元户”。黄流公社的游灯活动也开始复活。黄流游灯活动始于清朝。那时在当年内添丁的人家,就制作一盏灯笼,到了正月十五,加入到游灯队伍。到了一九八零年代,游灯是“鸟枪换炮”,牛车被汽车、拖拉机代替,煤油灯也被电灯和霓虹灯代替。游灯不仅在造型上下功夫,同时也注入时代的内容。 我后来写了一篇描写黄流游灯的作文,深得老师赏识,作为范文让全班同学学习。我的作文终于过关了。那时候,学生对老师是比较迷信的,老师不小心写错的东西,也没有人去怀疑。比如对“不以为然”的解释,老师写的是“认为是对的,表示不同意。”这就令人费解了,既然“认为是对的”,那怎么会“表示不同意”呢?我把疑问一说,大家都嘲笑我。当时我也没有工具书,无法证实我的疑问。这样,老师的这句解释就一直闷在我的心里,直到我上了中学,才知道是老师在前面漏了一个“不”字。还有就是老师给我们的作文范例中,有“彼起彼落”这样错误的成语。我跟张福技说老师写错了,应该是“此起彼落”,张福技反驳我,“是你厉害还是老师厉害?”一句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人们提起孔汶村里的第一代大学生,总是不离福礼福清两人。1960年张福礼考取南京航空学院,张福清考取华中工学院,他俩成为村里学子追赶的榜样。张福礼的女儿张雪梅、张福清的女儿张卓梅都在我们班,加上张月丽、陈积霞、珠儿(化名)等人,这几个女生总在一起,特别引人注目。而张月丽,天生丽质,冰雪聪慧,是学校的校花。周围的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拿我们俩开玩笑。这时候我总是红着脸,一言不发。心里想,她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嫁给我呢。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悄悄地留意起她来,可是我很少有跟她说话的机会。原来喜欢一个女孩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到了快要考升学试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一天,我、陈忠泰、陈积杞三个人在放学的路上说笑着。陈忠泰突然谈起了进入黄流中学后的隐忧,“黄流人的糒很可怕。煮糒出来后要浇上生水,松膨松膨的,吃不饱。”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就“嗯嗯”地附和着,陈积杞则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我们三个人谈“松膨糒”的说法就传遍了全校。“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还没有考就吹起来了。”“某某很嚣张呢。”舆论的核心就是我们三个人太假精[自负]。对这种传言,我心里很坦然,陈忠泰也不怕别人议论,而陈积杞可能受到了一定的压力,很有实力的他最终没有考上。考试结果出来,与邻村相比,孔文小学获得了丰收,总共有八个人上了黄流中学,他们是陈忠泰、陈太波、张月丽、张彩端、张福技、邢芳孔、张受民和我。我记得数学考了96分,语文的分数也很高。数学试卷有两道题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它们不是常规题。这两道题是:X+X=X*X,X+X=X/X,直接写出最后答案即可。第一道题我蒙了个2,但是并不全面。第二道题我怎么也想不出,胡乱写个0。我开始憧憬在镇里上中学的生活。(待续)
本文将发表于第十期《流韵》,本文原发表于乐乐版,《流韵》所发作品已经作者本人重新修改,敬请欣赏!
感觉原版比修改过的经典多了
感同深受,把我也带进了童年的回忆....意味深长...呵呵...我们那时候也是这么玩的..
顶起来,再读。
回复第17楼(作者:@吴倩娜 于
12:42)感同深受,把我也带进了童年的回忆....意味深长...呵呵...我们那时候也是这么玩的..……==========@孔山人
这个帖子真的值得顶上来让更多人一起来分享。感谢
孔山汶水,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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