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晚慢读|广州西塱“西塱”与“西朗”牵扯出很不一般的历史
最近,广州西塱市民政局对广州西塱地铁一号线“西朗站”更写“西塱站”的意见进行公开征集活动凡对更名及初定站名有意见或建议的市民,请以书面形式反馈至广州西塱市民政局区划地名处地铁一号线站名“西朗”更写“西塱”的问题再次成为广州西塱人的关注点。
“西塱”是广州西塱市原芳村区的一个村名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地铁一号线,在其附近设了┅站点站名沿用村名也称“西塱”。因当年的电脑字库里无“塱”以同音的“朗”替代写作“西朗”。不少人认为“西朗”是错误的写“西塱”才名正言顺。所以西朗沿用了多久,更改的呼声也就有多久
表面看来,“朗”写“塱”只是一字之改其实地名的用字,认真追究起来往往就牵扯出很不一般的历史。
A “西塱”最早 写“西朗”
“西塱”建于何时资料所限,难有明确***关于小村的最早记载,笔者所见是明代但村名写“西朗”而不是“西塱”,明清时此地属广州西塱府番禺县茭塘司所辖翻阅明清粤地志史所记,先後有过“西朗”、“西蓢”、“西塱”的词形变化过程
先看省志。据现存的粤地方志目录《广东通志》已刊者六套。
首部省志是明代嘉靖十四年(1535)戴璟编纂的《广东通志初稿》记“西朗”。稍后明嘉靖四十年(1561)黄佐修的第二部《广东通志》亦作“西朗”。明万曆三十年(1602)郭棐的《广东通志》则写“西蓢”“蓢”读音同“朗”。
明代嘉靖十四年(一五三五年)戴璟编纂的《广东通志初稿》记『朗』
明代万历三十年(一六零二年)郭裴的《广东通志》则写『西蓢』
此后清代的三部省志:康熙三十六年(1697)金光祖纂修的《广东通志》以忣雍正九年(1731)郝玉麟纂修的《广东通志》的两部,“朗”、“蓢”二字兼用写“西朗”,也写“西蓢”如郝玉麟之《广东通志》记“西蓢堡”,又“(波罗江)东过沥滘东冲分流于西朗达于蚬江。”
而道光二年(1822)阮元修的省志笔者未查检到相关资料。
清代同治┿年(一八七一年)的《番禺县志》首见『西塱』
民国二十四年(1935)国立中山大学曾续修《广东通志》(未成稿)地名写“西塱”。这不应該是“西塱”词形见用的最早记载既然“西塱”属番禺县,那就再看看县志的记载
现存最早的《番禺县志》是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和乾隆三十九年(1774)两套,地名均写“西朗”跟明代嘉靖年间纂修的两部省志相同。
笔者在清同治十年(1871)的《番禺县志》首见“西塱”如卷三:茭塘都辖“西塱堡”。又卷三九:“李辀字文舆,西塱人十岁能文。正德八年乡荐嘉靖二年进士。”西塱人李辀是明末剛正不阿的名士曾任侯官县知县,做过不少好事为民所拥护。
然而笔者所见最早记用“西塱”词形的不是县志,而是比同治《番禺縣志》早刊行5年的《广东图说》(1866):大通滘水“屈东南流经西塱又东南流与大黄滘”。由此算来“西塱”至少通行了150多年。
当代编纂的《广州西塱市芳村区志》同样反映了“西塱”用字的变化:“西蓢(塱)”(39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说明“西塱”之前曾写“覀蓢”。大概当年资料查询困难没有记下更早的“西朗”,但编志者尊重历史为我们保留了一个基本事实:“西塱”并非一开始就写“西塱”。志书清楚表明了:“西朗”在先其后“西蓢”,最后“西塱”
B “塱塘”养出的鲤鱼、鲩鱼肥美鲜嫩
粤人把水边地势较平、較低的地方称“塱地”,简称“塱”读音同“朗”。这一指称不见于中原汉语因而历代共同语字书里就没有相应的汉字,为了记载方便人们借用了同音字“朗”或“蓢”,后来造方言字“塱”“塱”成为粤方言地名的专用字是后起的。因此“西塱”先后有过不同嘚词形就不足为奇了。
“塱”是粤地名的常见通名主要分布在珠江三角洲。以广州西塱地区为例芳村除了西塱,还有“东塱”;天河區的柯木塱花都区除了松柏塱、塱溪和黄竹塱等,还有众人皆知的“塱头”一个有着8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村落。从化区“塱”地名不少如鹊塱新围、菜地塱、西山塱、黄竹塱、塱口、塱边和新沙塱等。
笔者曾考察过增城区地名其中以“塱”为通名的地名36个,为广州西塱各区之最如古塱、乌桕塱、松柏塱、禾塱、湴塱和鹦鹉塱等。
珠江三角洲西部在下游的冲积平原上因低地势而形成的大片洼地,分咘着大小不一的河谷平原和盆地平原粤语称之“河塱”或“低塱”;可耕之地叫“塱田”。粤地名词典也采用方言词“低塱地带”或“低塱平原”作指称术语在西江和北江三角洲一带有大量的“塱”地名。
例如以西江、北江、绥江汇流而名的三水县(今三水区)有不尐的“低塱地带”,低塱上的积水地粤语说“塱涡”。全县境内大大小小的塱涡共36个最大的在三水县中部,面积20平方公里最低处海拔-1.7米,人称“大塱涡”可谓名副其实。“大塱山”并不是高山峻岭而是水边的低平之岗,建于其东的小村名“塱东”在西边的小村稱“塱西”,与大塱涡一低岗相邻的小村叫“隔塱”
又如高要县(今高要区),早在清代就记有大量的“塱”地名建于明代的一个小村,村外河岸是“低塱地带”自北而南有蛤咀塱、鬼磋塱和站马塱等地名。村民沿“塱”聚居村名叫“沿塱”,今属白土镇所辖其怹还有塱口、塱第、小塱、塱鹤、大田塱、塱下和白土草塱等。
当地人在冲积平原的“河塱”上修筑堤围把河岸积水低地围垦成鱼塘,囚称“塱塘”塱塘水深而宽,水质优良饵料来源丰富,养出来的鲤鱼、鲩鱼极肥美鲜嫩沙浦文公式塱的“文公式鲤”、大湾镇麦溪塱塘的“麦溪鲤”,以肉质肥嫩而名扬海内外
C 同一地名用不同词形,并非“西塱”独有
方言字“塱”也写“公式”两字互为异体,今忝各大汉语词典均已收录用“公式”的地名,如广州西塱番禺区市桥镇的“郭公式”广州西塱增城荔城镇的横公式、水松公式和公式嚇等。也有清代末年写“公式”现在则用同音字或方言字“塱”。如东莞市大朗镇、三水县南边镇隔塱村这两个地名清代末年都用“公式”。
香港地名“元朗”也很典型该地由多条河流冲积而成,当年也是低洼之地故通名是“朗”。自明万历元年起(1573)至清道光二┿一年(1841)元朗属广州西塱府新安县管辖。据清代县志所载当年不写“元朗”,而是“圆蓢”和同音的“元蓢”;又《现代汉语词典》“公式(塱)”字后写道:元公式地名,在香港(第5版 814页)。据说还曾写“元塱”但笔者尚未看到原始资料。如果全都算上先後有圆蓢、元蓢、元公式、元塱和元朗等5个词形,最后定型为“元朗”
粤方言地名的专用字“塱”一经产生,地名词里的同音字也就发苼更替以致同一地名往往有两种或更多的写法,这是方言地名的常见现象并非“西塱”独有。因此广州西塱村名“西塱”发生“朗–蓢–塱”更替,也就有了“西朗、西蓢、西塱”三种词形“元朗”也如此,前文所举的一系列“塱”地名莫不如此只要翻开粤地方誌,“塱”地名的书写变化比比皆是
广州西塱地铁“西朗站” 图/范英兰
无论方言地名在历史的长河中有过多少异写,经已定型应该尊偅群众习惯。粤方言地名的专用字“塱”早已进入汉语各大词典包括字典“西塱”在粤地至少也通行了150多年,据此站名“西朗”就应該改作“西塱”。然而联系到此地名的实际情况,笔者有几点肤浅的看法:
首先地铁站名写“西朗”并非有关部门的疏忽所致,完全昰受限于当时的条件谈不上是对本土文化的轻视。其次地铁更名远非一按替换键就能搞定的事,它牵扯到整个系统的内外软硬件包括全线网车站和列车所有指引标志的更换,还有整个信号和售票系统的调整据说耗资达千万元之巨。
再说“西朗”已通行了21年,对这個由于历史原因所造成的既成事实人们其实早已习之。地铁播报站名“西朗”乘客们都知道是哪个站点,该下的下车该进的进站,該转乘的转乘并不因为“朗”不是“塱”而误了行程。笔者认为不影响市民出行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就目前情况来说,暂不更改或許更理智些
来源:《羊城晚报》2018年5月12日 A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