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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梨华旧照,周建平摄影

据悉,著名旅美作家於梨华女士因病于2020年5日1日在美国华盛顿不幸逝世,享年89岁。

於梨华1931年生于上海,是20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之一,其作品主要取材于留美学子的生活,代表作有《又见棕榈,又见棕榈》《梦回青河》等,被誉为留学生文学的“领头雁”,她于1967年发表的《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入选了“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

旅居美国后,於梨华多次回国观光、考察,与祖国的亲人、作家频繁接触,并利用她在美国教育界多年积累起来的威望,致力于推动国内第一批高校国际合作办学和交换项目。

近年来,於梨华始终关注着国内的文学事业,她时常与青年作者交流,鼓励他们坚持写作。“青年作家不要急着成名,写作的时候要投入全部的精力,”於梨华曾多次表示:“要多读世界名著和中国古典文学,这样才有雄厚的底子,不然一下子就写完了,也许你明年就被人忘记了。”(闻逸)

於梨华在信件里提到《收获》

1979-5《收获》刊载於梨华长篇《 傅家的儿女们》(选载)

1985-6《收获》,刊载於梨华短篇小说《江巧玲》

2011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夏卷)刊载於梨华长篇小说《彼岸》

云山万里别,天地一身孤

楚眉到马蹄山镇时,已是傍晚时分。因为急着想看到她婆——何洛笛,所以她一早就从洛杉矶出发了。一号公路沿着海边,景致最佳,却比较迂回,她选了五号公路,直截了当。一路都是广漠的农田,正值仲夏,被犁得十分平坦的田里空无一物,更显得无边无际,如果不是隔一阵拿起手边的咖啡啜一口的话,瞌睡一定会将她征服。幸好她的朋友小艾警告过她五号公路的冗长无味,所以她带了她喜欢的侦探小说《无底洞》的磁带来听。英国的侦探小说家仁朵尔夫人(Ruth Rendell)的文笔不是最佳的,但她对谋杀案的布局真是奇招百出,最能抓住读者的注意力,是长途车行者最上乘的解困剂。长长的八个小时的车程,除了中途停下来买火鸡三明治、咖啡,及上洗手间,她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五点左右了。

饭店是从网上订的。说是三星级,不算华丽,倒也不简陋。她的房间在五楼,后窗外是一大片草地及两条逶迤的小径。坐了一天的车,身子都有点僵硬了,她放下行囊,用冷水洗了把脸,即下楼在小径上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甩甩手臂,扭动一下腰身,让自己舒散一下。走了约四五十分钟的样子,才回房给和平庄园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带外国口音的女子。楚眉早就听说过这一带墨西哥人特多,英文是他们第二语言,所以她把何洛笛三个字说得十分缓慢。对方说:“请稍等。”她似乎等了好久,对方才说:“对不起,她好像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你要我叫醒她吗?”她一看表,才七点,不觉讶异,“这么早就睡了?她生病了吗?”对方不答,过了一下,才说:“不知道。你要我叫醒她吗?”语气就有点不耐烦了。“不用了,那我明天来看她,访客时间从十点开始,对吗?”

挂了电话,楚眉呆坐床边,不知所措。

前两天从洛杉矶打电话来,洛笛一听是她,喜出望外,一句连一句地问她几时出发,几时到达,又详细地告诉她进入庄园前的几条街名,还说在看到她之前,她一定会兴奋得失眠! 是怎么回事?当初母亲与大姨、大舅三个人商议将婆转到这个庄园时,她就极力反对,认为像她婆这样的身体,中了一次风,应该将她送到本地医院的康复中心,经过治疗及康复运动,肯定会完全康复的,那就不用将她送到老人院了。但他们都没有接纳她的意见,大姨还说:“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

想着想着,她带着地图出了房门,到楼下前台询问了去和平庄园的路线,路似乎不太远,但夜行她却没什么把握。只好去二楼的小餐室,吃了个起士汉堡饼及一大盘色拉,要了红茶,加了牛奶,正要加糖,忽地想起她婆带着大不以为然的眼神对她说,“真是个小外国人,没有办法”的样子,下意识地把糖放了回去。吃完回到房间,本想再去楼后散步,借此整理头脑里因喝红茶所引起的种种有关往事的杂念,但实在觉得累了,只好打消此念,倒是满满地放了一盆热水,脱了衣服,在热水里泡了很久,达到了催眠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醒来。因不知道同她婆见面后会有什么情况,所以她不能退房。吃了早饭,换了条劳伦斯牌牛仔裤,一件藕色T恤,拿了地图,拎了小包,即出门了。倒是很快就找到九十二号西行公路,开了十多分钟,即是和平街,她看到右手边一座楼房,门口竖着和平庄园的牌子。她停了车,先定了定神,又伸头对着后视镜检视一下自己的脸容。这才从手套格中拿了包扎精致的小盒及自己的小包下车。进了大门,即是个不太宽敞的前厅,左手边是斜放着的写字台,台后坐着一个脸盘与身材不太相称的中年妇女,见了她,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噢,我是来探望住在这里的何洛笛女士的。昨天曾打电话来,而且留了名字的,我叫楚眉。”她怕对方听不懂,还把名字写出来。对方翻开桌上的文件,看了一下。又抬头对她端详了一番,说:“请问你是她的……”

她这才露了点笑容,并伸出手与她相握,“欢迎欢迎,我是接待组主任,我马上叫人带你上去。”她按了一下手边的铃。没多会儿,一个穿了白制服的女子出现在厅的那端,主任马上说:“迪纳,请把这位年轻小姐带到何老太太那里去。”

那个叫迪纳的对楚眉仔细打量了一下,就领她从一条阴暗的走廊的尽头上了电梯,到三楼,又走过一条阴暗的,而且有很强烈的去污剂气味的长廊,快到尽头的第二个门,轻敲了两下后即推门让她进去,同时说:“她在里面。”然后轻轻地在她身后把门带上了。

房间不大,靠墙一张单人床,铺了淡褐色的床罩,床边小茶几上一盏灯,一只小钟,一个小茶盅,一副眼镜,一小方盒软纸。对着门的是窗,狭长的,褐色的窗帘被吊在两旁,床对面,靠近窗帘的木椅上,脸朝窗外,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就是那个从小将她带大,对她宠爱得超过她自己的三个子女及其他孙辈的,离开她之后,令她日夜思念的婆!她似乎没有觉察有人进来,而楚眉为了不打断她的沉思,就屏息立在门内,不敢做声。她婆好像比她记忆中小了一号,但像以往一样,还是坐得十分挺直,她的侧面没有什么大改变;往后拢的灰白头发托出直的鼻梁,圆大的眼角,及还没往下坠的脸颊与下巴。唯一不同的,是颈间松弛的皮层,以及她的神情;紧抿的嘴角,茫然的眼神,还有,即使站在有些距离的门边,也看得到的她两眉之间的两道深褶。

“婆!”她抑制不住一声叫唤中所带的哭音。

何洛笛掉过头来,眼前豁然一亮!将近一年不见,楚眉出落得更俊美了。她真是中西混血的孙辈中最占有两者特色的幸运儿:乌亮的头发,圆大的镶着长睫毛的眼睛,又遗传到了她父亲脸上最出色的挺直的鼻梁及母亲那张迷人的丰润、自然殷红的双唇,放在那张东方的鹅蛋脸上,加上穿在熨帖的T恤及紧俏的牛仔裤里的,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诱人身段,就构成了一个任何人都要多看一眼的美人儿。她日夜想念的外孙女,她的心肝宝贝,她生活中唯一的快乐的源泉!她最最想看到的骨肉!她终于到了!太欢喜过头了,她竟然站不起来。但楚眉早已奔过来,跪伏在她椅前,把脸扎进她微微颤抖的腿间。“婆!我好想你哦!”

何洛笛轻抚她散盖在她怀里的黑发,抚她细嫩的后颈,抚她柔软的肩胛,抚她沾湿了的脸靥,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孩子的泪,辨不出是欢喜的,还是伤痛的泪。“小眉啊,婆更想你呢!天天想,夜夜想。去把那张椅子拉过来,靠着婆坐,让婆好好地看看你。”

靠得这么近,楚眉才看到她的外婆老了:在眼角,在鼻翼的两侧,在眉心,在两颊与下眼帘间,在被紧握在自己手里的她的忽然多了许多黑斑的手背,更是,在往日盈满了笑影而如今十分暗淡的眼神中。

“不哭,不哭,小乖。”这是她惯常叫她的昵称,“告诉婆,你几时到的?从哪里来?”

她惊吓地看着她婆,“怎么……”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她婆有时脑筋不十分清楚,什么事都不记得,“婆……”

“不哭,乖。”她用双手捧起她的脸,然后欠身从小茶几上抽了两张软纸,轻轻拭去楚眉两颊的泪,又抽了两张,揩了她自己的脸,说:“吃了早点没有?婆这里有饼干,喏,那边有咖啡壶……”

“婆,不用了,我吃过了。你过得好吗,婆?”楚眉半侧过身,正面对着她,专注地读她外婆的脸,“你怎么肯搬到这里来的呢?你喜欢吗?”

何洛笛由不得自己的拉开嘴角微笑了。这孩子一点也没变:问问题,还是一连串的,巴不得一秒钟内得到全部的答案。“婆会一桩桩的全告诉你,但是你要先说,为什么没事先通知我你要来?你这孩子!”

楚眉哪里敢说是她自己记忆力衰退了的话,她把上身偎依着她婆的膝盖,撒娇地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么!我还通知妈不要事先告诉你呢!有没有惊喜,婆?”还咧着嘴笑,唇边露出两粒小豆般的酒窝,与洛笛自己年轻时的迷你酒窝一模一样。

“当然么!你还看不出来?你是从东部直接飞过来的吗?”

“不是。我先去洛杉矶看小艾,她今年转到那边的市立大学,婆,你还记得她吗?我中学最好的朋友?”

“当然记得。很爱笑,笑时喜欢用手把脸遮起来的那个。她还好吗?”

咦,真奇怪,这她倒又记得了!“她还好,我在她那里住了两天,昨天租了车开上来的,傍晚到的。后来打电话过来,他们说你已经睡了。你没什么不舒服吧,婆?”

“没有啊,你是住在朋友家里吗?”

“不是,我这里没有朋友。我住在马蹄山一个小旅馆里。”

“噢。那不好吧,你一个人。要不要到婆这里来?让我打电话问问,这里的一间客房是不是已经有人住了。”

“没关系的,婆,那旅馆很便宜的,也很安静,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她从椅边的小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交在她婆手里,“妈上次告诉我你现在眼力不太好,我在洛市买了这个,你看能不能用。”

何洛笛接过去,打开一看,是只精巧的放大镜,右角有个手环,可以套在手指上,用起来很方便的。她将它放回盒子里,百感交集。三个孩子来看她时,难道没有人注意到她看书报时眯着眼的样子?小女儿似乎也知道她的眼力并不好,却没有想到给她放大镜。举手之劳,何况没几个钱!倒是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这么细心,叫她怎么能不疼她?!

“小乖,真亏你想到。哦,这是什么?桃酥?太好了,谢谢你,小眉。来,婆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庄园,看你喜不喜欢。”

楚眉进大门时其实已经感觉到,它不如她外婆上次住的安乐庄园气派,但她没做声,因为那是她妈,舅,姨他们做的决定。她随她外婆乘电梯下来,经过狭长的走廊,来到大厅,大厅正方形,摆了一套厚重的棕色沙发及五六张散放的直背椅。靠墙一溜书架,书架上陈列着显得十分老旧,好像经年累月都没人去碰的书。大厅里坐着的几个老人看起来都比她婆年老,有两个老人对坐着下棋,一个老妇人一头银发佝偻着背在读报,看样子她也需要一个放大镜。另一个老妇人坐在轮椅里,对着大厅外望,听见她们的脚步声连忙转过头来,见是何洛笛,忙扬声说:“笛,你今天有访客啊?多好啊!”

“噢,是啊,玛莎,这是我外孙女,眉。”

“哦,好漂亮哟!从哪里来?”

楚眉忙向她颔首,“从东部来。”

她还要问下去,洛笛拉了楚眉一把说:“来,我带你去看看饭厅。回头见,玛莎。”

饭厅之外,还有间小小的娱乐室,客饭厅的外面,是个长方形的花园,一张小圆桌及两把椅子,花园中央有棵玉兰树,没什么花,看起来空荡荡的。楚眉生怕她婆累了,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蹲着,问:“婆,我觉得原先的安乐庄园要比此地好多了。你为什么要同意搬来这里呢?”

何洛笛先没做声,见她盯住她脸等她回答,只好说:“我也不清楚,你舅他们认为此地比较适合我。其实,我同你一样,觉得原先那个比较舒服,里面的人色也比较整齐,说老实话,我在那里住得比较开心。但是他们三个人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楚眉不是很清楚她妈及姨、舅为什么要她婆搬过来,但她有个直觉那也许与钱有关,可是,她婆自己有积蓄的。经济上根本不需要靠她的三个子女。难道说她的积蓄不是在她自己的手里?“婆,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很寒碜的样子,不适合你。我今晚就给妈打电话,看看能不能趁我在此,帮你搬回安乐庄园去。”

“唉,你这孩子,尽说孩气话,搬来搬去岂是简单的事?”

“婆,你有那边的电话吧?我们回房间去,我立刻打电话过去问。说真的,我一进门,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就不好,婆,我不要你住在这里。”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事难道都要马上决定吗?你这个急性子几时会改啊?总得同你妈他们商量一下吧!来,我们上去换件衣服,婆带你去城里一家中国餐馆吃中饭。我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婆,可以开我的车去,而且由我请客。”

楚眉在和平庄园盘桓了一整天,而且伴着她婆在餐厅吃了晚饭,再在小娱乐室闲坐了片刻,又同其他的老人稍聊了一下,直到她婆显出了倦容,她才陪她回房。帮她安顿睡下,关了房里的大灯,留下一盏微弱的台灯,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说:“晚安,婆,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那盏台灯一直亮到午夜,才被关熄。但在全黑的房间里,何洛笛的一双眼睛,还是亮亮地睁着。(选读完)

《收获长篇专号·2020春卷》

  • 钟南山:苍生在上 / 熊育群
  • 致新年快乐 / 须一瓜
  • 降落现实的转境时刻 / 黄德海
  • 窗玻璃上的雅努斯 / 金理
  • 我们骑鲸而去 / 孙频

手机铃声从右侧的床头柜上跳出来时,已是午夜十一点了,我和妻子都睡在了床上。房间里盛满了黑,窗外的夜如安放在酒柜里的酒宁静似水。

电话是日月大厦项目经理吴德明打来的。我靠在床背上,还没有把手机举到耳边,他慌张的声音就钻了出来:“方总,我们日月大厦工地来警察了。”

我有点紧张起来,焦虑地问:“警察来干吗?是不是有人打架了?”

吴德明吞吞吐吐地说:“没人打架,有人向110报警,说我们工地上有个叫赵海生的民工……失踪了,两个警察……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赶快过来吧。”

吴德明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朦胧的睡意冲得一干二净。日月大厦地下3层、地上42层,北接国际会议中心,南临钱塘江,是钱江新城地标性建筑。主体工程在两个月前如期结顶,装饰班组的民工已经陆续进场。虽然工地现场属于危险作业场所,一个洞口、一根电线、一个烟头都可能成为事故的隐患,而且工地上民工的年纪较大、文化又偏低,发生断胳膊伤腿的事故不足为奇,偶尔还会闹出个血淋淋的死亡事故,但有人失踪,是一场闻所未闻的平地风波。

我愣了片刻之后,疑惑地问:“失踪的赵海生是哪个班组的?”

吴德明的声音强硬了起来:“方总,我们工地上没有赵海生这个人的。”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闪出一片浅蓝色的光亮,视线能分辨出墙壁的走向和衣柜的位子。无风不起浪,平白无故警察是不会找到工地上去的。而如果日月大厦工地上没有赵海生这民工,那警察又是从哪里得到他失踪的信息?

这时睡在左侧的妻子向左边翻了半个身,她肯定听出了这个电话的端倪。儿子在千里之外的北方上大三,除了寒假暑假,家里只有我们四只老花眼。儿子去上大学的第一年,我下班回到家里,总觉得像少了一件东西似的。

“方总,你快一点,我们在项目部办公室等你。”吴德明又来催我了。

我转头探了探妻子说:“工地上出事了,我马上去一趟。”

妻子摸过我的枕头抱着怀里,声音比空调的风声还要轻:“好吧。”

挂断电话,我从床里旋了出来,心烦意乱地出发了。我们小区在杭州的西大门留下。相传当年宋高宗刚逃到杭州时,看到芦花如雪的美景,欲建都于此,后得凤凰山,遂云“西溪且留下”,留下由此得名。钱江新城位于杭州的东南部,是二十一世纪初“杭州东扩”战略的新引擎,有“杭州的外滩”之称。虽然我一路把车开得像救火车一样猛,穿西溪、绕西湖、过吴山,路上还是转了一个小时。

日月大厦工地的进出口连着环城东路。环城东路的东侧紧邻钱塘江。这时两岸的灯光秀已经谢幕,江水亲吻着古老的堤坝默默向东流逝。路边法国梧桐上的知了也睡着了。我把车停在大门的左侧,从传达室的小门窜了进去。

太阳下的工地人声鼎沸,是一个尘埃飞扬的战场,而月影中的工地无声无息,如一幅模模糊糊的素描。空气里隐藏着仲夏骄阳的气息。我穿过狭窄的安全通道,绕过阴沉沉的木工加工棚,很快就来到了工地西面的项目部办公室。办公室上下二层,坐西朝东,是用彩钢板搭建起来的。门口有一个长方形的小道地,道地右边竖着一排安全生产文明施工宣传栏,框里的红字白纸都染成了黑色。我马不停蹄,一口气爬上二楼,看到吴德明嘴里叼着一支烟,像一根木头插在前面的走廊上,烟头在昏沉的走廊上烧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洞。

我喘了口粗气,抬头喊道:“吴经理,我到了。”

吴德明马上转过身来,边走边说:“方总,都快到十二点了,等得我的心都发霉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了。”

我收住脚步说:“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从家里出发了。你问清楚了吗,工地上的确没有赵海生这个人?”

吴德明信誓旦旦地说:“方总,我已经问过三遍了,他们都说没有赵海生这个人,班组长还在办公室里,你再去问问他们吧。”

我指指东面黑乎乎的日月大厦问:“白天工地上有没有出过安全事故?”

吴德明靠近我一步,摇摇手说:“没有啊,今天我工地的大门也没有出去过,要是白天有什么事情,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本想再问他几句,在警察面前,有些话不好说的。哪知吴德明转身就往里面走,背着我大声嚷嚷道:“工地上没有赵海生这个人,要我们到哪里去找,真是无缘无故撞着了大头鬼。”

吴德明走得很快,我一只脚还点在门外,吴德明已经钻到办公室里面。他肩膀一耸,扭着脖子指指我说:“警官,这是我们公司的方总?”

项目经理办公室是公司的脸面,办公桌、沙发、茶几、柜子都是公司统一购置的聚氨酯暗红色仿木家具,地上铺着米黄色的强化地板。一顶白色的安全帽停在办公桌中间。安全帽的右侧躲着一盆小小的绿萝,稀疏的叶子上粘满了点点斑斑的灰尘。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坐在沙发上,神情颇为严肃。

我摸出衬衣口袋里的香烟,一边走过去一边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我住在城西留下的,到钱江新城有点远,先抽支烟吧。”

办公室里聚集了二十多人。可能是为了便于甄别,项目部管理人员挨在办公室右边,班组的小包头挤在办公室左边。有几个人在抽烟,缭绕的烟雾晃动了日光灯的光线,挂在墙上的项目经理责职牌也模糊不清了。

年纪大一点的警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摇摇手说:“方总你好,我不抽烟的。我姓赵,我们是钱江新城派出所的。现在你们城西留下变成黄金宝地了,这几年房价翻了好几个跟斗吧。”

我斜眼瞟瞟右边的吴德明说:“还行还行,房价是涨了不少。赵警官,你们过来是……我们工地上有个叫赵海生的人失踪了?”

“情况是这样的,”赵警官微微点了点头,用食指画着起伏的曲线,不紧不慢地说,“在十点三十分左右,我们接到市110指挥中心的指令,有个叫赵海生的民工在你们日月大厦工地失联了,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年轻一点的警察也站了起来,他挺正胸膛,抬手看看手表说:“报警者是赵海生的女儿,她在上海读大学,报警到现在应该有一个半小时了。”

我眼睛迎着赵警官,脑子在打算盘。杭城的天空抬头就能看到舞动的塔吊,工地上的民工比五月山坡上的杜鹃花还要密,也许赵海生不是我们工地上的民工。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新闻,去年的无效报警和报假警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五十,吃饱了撑的人多得是,那这次会不会有人报假警呢?

我把视线悄悄转移到吴德明的脸上,含糊地说:“赵警官,会不会有人……搞恶作剧报假警?我们工地上没有赵海生这个人,吴经理,是吧?对了,杭州有那么多的建筑工地,也有可能他……不是我们工地上的人。”

吴德明拧着眉头说:“刚才每个班组都问了,两位警官也听到的。”

赵警官用余光扫了一眼吴德明,抬手正了正大檐帽,严肃地说:“电话是赵海生的女儿从大学的保卫处打到市110指挥中心的。在中午十二点,她和爸爸赵海生打过电话,到了五点半钟的时候,电话能打通,但没有人接了。到了七点钟,电话就打不通了。到了晚上十点半,电话还是打不通,所以她就报了警。报警记录上写得很清楚,赵海生是钱江新城日月大厦工地上的民工。”

赵警官说完之后,手臂在空中用力画了一个圆。一道黑影从我的眼前划过。我的心像风吹过的树叶晃了一下。儿子去上大学之后,是很少给我们打电话的。在母亲节的那天晚上,他给妈妈打了个母亲节快乐的电话,妻子拿着手机,眼睛都红了。后天就是父亲节了,从母亲节到父亲节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像远方的空气一样。今天吃晚饭时,妻子捏着筷子对我说,龟儿子失踪了。

年轻警察看到我茫然的样子,也扬起手补充说:“根据他女儿提供的号码,我们进行过定位跟踪,但赵海生手机没有信号了,所以无法追踪到他的位置。”

吴德明眨了眨眼睛说:“人又不是工地上的一只蚂蚁,大家都看得见的。”

我沉思了一下,转身走到班组小包头的前面说:“你们都说一下是哪个班组的,再仔细想一想,到底有没有赵海生这个人,从左边开始说。”

十多个小包头挨个报了自己是那个班组的,他们南腔北调,有的声音大,有的声音小,但都十分肯定地回答,自己的班组,没有叫赵海生的人。

我回过头,睁大眼睛问吴德明:“吴经理,你没有通知水电工的班组吗?”

水电工是我的宿命。三十五年前的秋天,我提着一只小木箱,到建筑工地学水电工。今年大年初三那天,我去师父家拜年。满头白发的师父拉着我的手说,我本来不想带你的,你妈来我家时眼泪汪汪的,说你考大学差两分,爸又刚去世,是师娘一定要我带你的,想不到你当上了总经理,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我这个老头子。回家路上,雨丝斜织,风声如泣。五年前的中秋节,妈妈拿着半个月饼到天国与父亲团聚。师娘也在三年前去世,我连想说声谢谢的机会也没有了。

吴德明知道我年轻时做过水电工。他动了一下眉毛,轻声说:“这个……我……我没有通知他们水电工。”

“啊!”我斜眼刺了他一下说,“赶紧给水电班组的老袁打电话,问一下他们水电班组里,有没有赵海生这个人。”

站在我左边的安全员小孙闪了闪乌黑的眼睛,利落地拨通电话,马上把手机还给我。我接过手机贴在耳朵上,不祥的预感像一只猴子窜上心头,这个失联的赵海生极有可能就是水电班组的人。

小孙退后一步,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手机。他应聘到公司上班快三年,长着一张娃娃脸,老家在安徽滁州,毕业于上海的一所211大学,学的是法学专业。虽然建筑学和法学风马牛不相及,但他来公司的第一年就考出了安全员证,今年又考取了二级建造师证,字也写得很有风采,是公司重点培养的苗子。

袁有成的手机过了半天才接通,电话里夹杂着《潇洒走一回》的旋律和跑调了的歌声,他可能在KTV里潇洒。

我提高嗓门问:“袁有成,你们水电班组有没有一个叫赵海生的人?”

“谁,你是?……方总,你好你好,听不清楚,我到门口去打……方总,什么生?”袁有成的嗓门比我还大。我还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赵——海——生——,你们水电班组有没有这个人?”我的手微微抖动,拉长声音一板一眼地说。这时大家屏住呼吸,都在等待一个揪心的答案。

“赵海生?有有,他刚来工地一个月多。”袁有成十分肯定地说。

办公桌上的安全帽好像抖了一下。我赶紧用手盖住手机对赵警官说:“有赵海生这个人,是水电工,我要他的老板马上赶过来。”说完,我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袁有成,你赶快来工地,有人报警,说这个赵海生失踪……失联了。”

办公室里起了一阵骚动。我又横了一眼吴德明,嘴上不说,心里有点窝火。要是他打电话问问袁有成,事情就不会搞得像麻花一样转来转去了。吴德明低着头,嘴巴紧闭,额头的皱纹像几条戏水的鲫鱼尾巴不停地扭动着。

袁有成肯定惊呆了,过了十多秒钟之后,他才回话过来:“不会吧,中午我在工地上就看到过他啊。方总,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我说:“袁有成,不管赵海生的电话打得通打不通,你马上到工地来。”

袁有成说:“好的好的,方总,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我轻轻地吐了口气,转身对赵警官说:“水电班组的老板马上过来了,不好意思,我们等他一下,你们喝点矿泉水吧。”

小孙上前两步,从茶几上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了赵警官和年轻警察。年轻警察接过矿泉水,侧着头问:“为什么没有把……水电班组的人叫来?”

我瞄了一眼发呆的吴德明说:“水电安装是甲方分包的,不属项目部班组的。”

一只项目就是一个舞台,投标、施工、结算、评奖,幕幕惊心。袁有成这个班组承包人是这样来的:在日月大厦项目签订施工合同的前一天晚上,甲方的一个领导打电话给我们老板,说他有一个亲戚是做水电安装的,老板满口答应了。老板悄悄对我说,这个领导有话语权的,在评标只剩下最后三家入围单位的关键时刻,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拿着我们公司的标书,笑眯眯地点了三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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