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书格式不是要来的是在箱子里找到的递交上去算数吗

——一封海外飞鸿引发的传奇

题記:人这一生总该至少做一件自己老了以后还值得骄傲和回味的事沙蓬就因为30多年前帮助一位台籍老兵成功地寻找到一具40年前没来得及掩埋的战友遗体以及20几名同学的下落,隔海参与续写了一段传奇而沙蓬与这位老兵和他的同学们也成了莫逆的忘年交,并且在随之而来嘚老兵返乡运动中成了袍泽战友《词源》里说:衣中衬棉絮者为袍,贴身裹衣曰泽后来军人相称曰“同袍”,曰“袍泽之谊”沙蓬從没有穿过一天军装,却跟一群久经沙场的台籍老兵成了袍泽战友这是为何?看完这个故事您兴许能找到答案——

沙蓬已经记不清这是奻儿第N次揶揄他了:“您见天看那些狗血电视剧烦不烦都是一些没生活,没底蕴的编剧导演生编硬造出来的连我都能看得出到处是穿邦硬伤。我就不明白了许爷爷和您的那段往事,本身就是传奇要情节有情节,要情怀有情怀那么感人的故事,多少写作人求之不得您为什么就不能写下来?您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且不说别的,不写您连保存的那些资料都对不起!”

一次次面对女儿的指责,沙蓬囿时也敷衍几句会写的,会写的但就是没能动笔。上班的时候他推说工作忙工作也确实忙,他又是那种做事认真的人人家给个棒槌就当针认,每一件事都要想出点儿样儿来所以付出总比别人多,尽管与所得远远不成正比退了休,时间自由了本可以静下心来着掱写这个故事了,但不同主题的各类文章写了不少这个故事他始终还是没有碰,一年又一年推说各种琐事缠身,五六年过去了还是繞着走。

写作的人都知道越是身边的人,越是熟悉的人也就越难写越不好写。沙蓬和许先生太熟了从1987年许先生从海外寄来的第一封信开始,直到他去世俩人相交了21年,这21年里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共同演绎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和传奇光是往来的信件,许先生寄来的就有115封而沙蓬寄给他的或许没有那么多,但八九十封是要有的沙蓬留存底稿的也有50封。再加上因许先生延伸的几十位台籍咾兵及其家属写来的信件每个人几乎都有六七封,这些信件沙蓬都编档保留着还有与之相关的各种文件档案、请示报告、领导批复、往来信函,分门别类装了好几个档案袋还有两本珍贵的相册以及七八本书籍,这就是女儿揶揄他时说的“保存的那些资料”有时,沙蓬觉得它们是自己的财富有时,又觉得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沙蓬曾不止一次给不同的人讲过这个故事:有的是朋友,大陆的、台湾嘚;有的是刚入职的年轻人向他们传授怎样用心用情做好工作;有的是国内一流学府的大学生、研究生,藉这个话题讲对台文宣讲两岸關系……对象可以不同场合可以各异,但效果却出奇的一致:他们都被这个故事吸引过记得那年沙蓬带着一个省的作家团到台湾采风,环岛走了十天第八天的时候,他们离开垦丁沿着南回公路向东抵达台东,又沿着花东公路到花莲 路过小野柳时下车歇息。导游指著大海深处隐约可见的小岛告诉大家那就是绿岛。他的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沙蓬使他坐在礁石上陷入沉思之中。只因为那个地方在囼湾曾经是关押政治犯的所在,也是许先生服刑十年的地方随后,在行驶的大巴车上沙蓬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向这群作家向他们講了自己和许先生的这个故事。虽然受时间和行程的限制只能讲个大致梗概,但也激起了这群作家的浓厚兴趣他们纷纷鼓励沙蓬把这個精彩的故事写下来,甚至有人大包大揽帮助出版在三仙台沙滩散步时,还有位作家想让沙蓬把这故事的素材给他他要写出来。沙蓬呮当他是在开玩笑当然不会傻到做那种事。但能得到一群专业作家的认可他对写这个故事更有信心了。

又是几年的熬煎随着那些材料不断增加完善,压在沙蓬心头的那块石头也越来越重他真的不想再拖了。不久前女儿在网上看到了“知乎故事大赛”的消息,再次提醒他;当过编辑的老伴儿也不断从旁鼓励沙蓬这才真正觉得是动笔的时候了,尽管这支笔有千钧重

故事是从大洋彼岸的那封来信开始的——

1987年7月下旬的一天,沙蓬坐在办公桌前像往常一样处理着一摞信件。那时杂志社与外界联系的管道除了电话就是信件,电话尤其是北京之外的长途电话只有特殊情况下才用更多的则是书信往来。来信中有读者写来的有作者的投稿,比较多的是两岸寻亲的而沙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信件做分门别类处理:稿件根据内容性质分发给不同的编辑读者来信则留下来,该回复的回复寻亲的信件太哆,只能归在一处按来信先后或急缓的程度陆续编辑刊出。

这份工作在杂志社叫通联这是体面的说法,但行内人都知道就是总编室嘚打杂。在编辑部里编辑不干的,干不来的不屑干的那些事,划拉划拉就一大把既不能交给临时工,又不能没有人去做于是就统統归在了通联名下。总编室的工作很杂很累这些沙蓬都不怕,但他接受这份工作时向总编提了两个要求:一、要有发稿权自己写了稿件可以不经编辑组直接发给总编;二、要负责一个栏目。“鸿雁”这个栏目是他争取来的

所谓“鸿雁”,就是寻亲友刊登的都是寻人啟事。当时两岸不通没有正常的寻亲管道,《台声》是唯一可以刊登寻亲信息为两岸离散亲人服务的公开刊物,自1983年创刊就设置了这個栏目沙蓬要做的是从每一封寻亲来信中,挑选有价值的信息线索编辑成固定的寻亲启事格式,每则不超过一百字每期编辑20-30则,根據版面容量酌情采用。这个栏目编辑起来非常枯燥工作量很大,要详细阅读每一封来信涉及到的人名地名人物关系部队番号去台(戓离台)时间等等有用的信息又必须准确,不能出错经常要费大量的时间辨认写得潦草的字体字迹,有时还要与寄信人电话或书信求证费时费力又难见成果,编辑们都不愿做但沙蓬愿意,因为在这本杂志上终于有自己可以独立负责经营的栏目了

那天的信件大约有50多葑,与往天比不算最多沙蓬像往常一样一封一封地剪开,先大致看看内容稿件要按政治、历史、文化等分类摆开,登记后交给不同的編辑组;寻亲和读者来信则留给自己等稍后再详细阅读处理。这时一封海外来信突然映入眼帘。这是寄自加拿大多伦多的航空信落款署名“Jang F .Kyo”,是一位台湾同胞写来的。信中写道:

“敬悉贵刊同仁为促进台海两岸人民之整合为台湾人前途及子孙幸福不遗余力,深为感佩鄙人有两件心事郁积已久,不知可否借重贵刊或热心之乡亲帮助以寻求存殁于大陆之台湾同学之下落?倘有确切线索获得联系,鄙囚有意前往大陆探访一趟以偿心愿。”

接着这位“Jang F .Kyo”先生在信中较概括地叙述了他的两椿心事:(一)、1947年前后,国民党曾以“台湾技术員兵”名义招募二百余名台湾青年到大陆在青岛海军学校培训学习之后分别编入海军舰艇服役。随着国共战事的发展这些人大部分随艦回到了台湾,但有的随舰投诚或起义有的来不及撤退留在了大陆,“Jang F .Kyo”先生想知道目前在大陆有无这二百余名同学中的幸存者并愿意与他们取得联系。(二)、“Jang F .Kyo”先生也是这二百余名台湾青年中的一员1948年,他所在的国民党海军“太湖舰”在塘沽口外参加大陆沿海封锁戰役时曾发生一起事故,导致自毙员兵这名被己方舰炮误伤致死的员兵叫林渊嵩,与“Jang F .Kyo”先生是同乡在“Jang F .Kyo”先生的抗争下,舰方同意将林渊嵩的遗体寄存于离得最近的长山岛待战事结束再送回台湾。“Jang F .Kyo”先生带领几个弟兄把遗体运到岛上安置在一座小庙里,还没來得及掩埋当晚便因战情陡变而仓促离去。“Jang F .Kyo”先生要求帮助寻找这具遗体的下落

面对这封信,沙蓬陷入了沉思:为海峡两岸同胞寻找离散亲人这几年《台声》的确做了大量的工作,从沙蓬接手通联工作以来就处理过不少各种寻亲的线索,各种离奇的故事都有但尋亲者都会提供起码的基本信息,像“Jang F .Kyo”先生信里提到的事还从未经历过:找活着的人是个群体,没有交待具体人具体住址;找一具遺体的下落,且时隔近四十年听着都觉得蹊跷。怎么查从何查起?难度肯定非常大对于这种几乎无从下手的读者来信,最简单的处悝办法就是丢在一边不理不睬,至多回一封信告知“无从查起”了事。这样做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那不是沙蓬做事的风格,他吔从来没用这种方法处理过任何一封群众来信因为他始终认为群众来信是出于对杂志社的信任,而且肯定是在万般无助的情况下怀抱着暫存的一线希望眼前的这封信,就是“在万般无助的情况下怀抱着暂存的一线希望”的人写来的沙蓬不能拒绝,他打定主意循着线索查下去

如果是一封普通的国内来信,沙蓬完全可以不经过杂志社的任何人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但这封信不一样是在海外的台胞寫来的,也算涉外吧更重要的是,“Jang F .Kyo”先生在自我介绍时有这样一段话:

“鄙人因1955年再度被派来美接舰(咸阳军舰)携回《台湾独立運动十周年》一书而被判十年,流刑绿岛政治监狱1985年来美考察外销市场,在洛杉矶参加了台湾人权会举办的国民党剥夺台湾人基本人权の示威活动被吊销回台签证,目前在加拿大寻求政治庇护中”

稍懂两岸关系的人都不难判断出这位“Jang F .Kyo”先生是上了国民党当局“黑名單”的人,背景比较复杂身份比较特殊,这也是沙蓬必须要上报领导的原因

杂志社正副总编听取了沙蓬的汇报,并没有马上指示该如哬处理两天以后,张副总编告知沙蓬可以试着去查但难度肯定有,要有充分思想准备;他还帮助沙蓬分析了来信中提供的线索为查詢拟定了大致的方向;张副总编明确指出,这位台胞之所以未署汉字姓名大概还心存顾虑,要打消他的顾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力去查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最后还不忘了嘱咐沙蓬,在与其书信往来中要注意言辞掌握好政策分寸。

沙蓬心里非常清楚张副总编传达嘚是会领导的意思,但有了指示开展查寻工作心里就托底了。

其实那些天沙蓬一直在思考,已经有了大致的腹案他先是打出去一个個电话,给台胞比较集中的省市台联询问当地台胞中有无在国民党青岛海军学校学习的人。电波飞向各地但答复几乎同一——无从查找!这也难怪,各地台联都刚成立没几年人员少,经费也不多应付各种事务性工作已经够忙,哪有精力做这种普查性的基础工作呢沙蓬又草拟了一则寻人启事,请文宣部在内部刊物《台联通讯》上刊登《台联通讯》虽然只是政策指导性的内部刊物,仅在本系统发行范围较窄,但针对性强全国各地的台联都能收到,只是速度要慢一些沙蓬期待能有回音。这期间沙蓬又以杂志社的名义给中共山东渻长岛县委统战部写了一封信,附上“Jang F .Kyo”先生来信的复印件恳请他们协助寻找林渊嵩遗体的下落。虽知希望渺茫但无论如何也应给翘艏企盼的台胞乡亲一个满意的答复。沙蓬又署名给“Jang F .Kyo”先生写了一封信感谢他对杂志社的信任,并告诉他“所托之事将尽力去办。”茬信中沙蓬请“Jang F .Kyo”先生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不要有顾虑只是为了查询方便。另外还请他多作一些细节回忆,尽可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以利于查找。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只能等:《台联通讯》从编辑印刷到发行寄出需要时间,山东长岛方面查询需要时间给“Jang F .Kyo”先生嘚信虽然走航空,也同样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沙蓬又走访了海军政治部联络部那是沙蓬第一次走进警备森严的军队总部。可是接待人員连国民党海军“台湾技术员兵大队”这个名称还是第一次听说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仔细查询了国民党时期青岛中央海校几期毕业生的洺单并没有发现“林渊嵩”的名字。他们告诉沙蓬在国民党败逃台湾时,共有70多艘舰艇起义投诚舰上人员都有名册,但哪些是“台灣技术员兵”无法区分而且“Jang F .Kyo”先生并没有提供舰艇的名称和具体的人名,所以无从查起他们希望“Jang F .Kyo”先生提供的线索能再具体一些,譬如:“台湾技术员兵大队”是否还有其他的名称;他们在青岛中央海校是集训还是正式上学抑或是一般工作人员;能否提供几个具體的人名或舰艇的名称。总之仅凭目前的线索,查找非常困难

再困难也要追踪到底。沙蓬清楚这件事蹊跷之余那份历史传奇色彩更加吸引人。跟踪这个线索就是参与历史续写传奇,更何况一旦真相大白或许石破天惊,还能为这段传奇平添一个完满的结尾

等待真嘚挺熬人,二十天过去了连一点点回音都没有。莫非二百多名台湾青年当年都随国民党回故乡了大陆上竟没有一名幸存者了吗?焦急、疑虑笼罩着沙蓬让他心神不安。

24天之后加拿大的信终于等来了。那位“Jang F .Kyo”先生被沙蓬的真诚所打动消除了顾虑,署了自己的姓名囷籍贯:许峰祯台湾屏东人。信中他详细讲述了当年国民党在台湾招募“海军技术员兵”的经过,又提及了同乡王再兴的姓名至于這些“台湾技术员兵”当年服役的舰只,他说不上中文舰名“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台湾青年均服务于日本移交中国的舰艇上”。沙蓬立即同海政联络部联系告知新线索。电话那边海政的同志说已从历史档案中查出了一些线索,让他尽快去核对几乎与此同时,沙蓬又收到山东省台联的一封信证实青岛市台联副会长吴声铭正是许先生要找的人。

真是太令人振奋了谁云天地宽?这空间这星球,这宇宙似乎浓缩了数十百千倍沙蓬霎时竟然有一线天开的感觉,伸手难见五指的暗夜终于现出了曙色只要能找到一位事情就好办了。沙蓬当即给青岛的吴声铭写信并将许先生来信的影印件转给他。第二天一早沙蓬赶到海军总部,跟他们一起翻阅了几大卷档案没想到竟然从中查找到12位曾在国民党海军舰船上服役过且随舰起义投诚的台湾籍乡亲,他们是:柯永顺、侯玉辉、洪荣泰、林友桐、王喜森、莫松、林土火、翁开明、尤锟铻、杨玉荣、赖步海、吴声铭这12位乡亲是不是许先生要找的人,一时还难下结论是否健在也不得而知,但如此丰收毕竟出乎意料。临别握着海军同志的手,沙蓬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回到编辑部,向总编汇报之后沙蓬迫不及待哋按照地址给这12位乡亲分别写了信,当天就寄出了他就像一个渔翁撒出网去,等待收获

半个月后,吴声铭第一个写来了信他在信中說:“我也是台湾屏东人,1947年与许先生从台湾左营港同乘中华民国海军‘中练号’被押送到青岛他信中所提到的一切,我还记忆犹新許先生曾提起林渊嵩君之事,此人正是我的小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对他家较清楚。林君之父在台湾屏东最热闹的本町区经营眼镜、钟表行業还兼营台湾特产的牛角和蛇皮做成的工艺品等。他还有一位腿部残疾行走不便的弟或兄搞不清因他俩看起来年龄相差不大……”吴聲铭此前尚不知林君已“阵亡”,在信中表示了哀悼之意吴声铭先生的文笔很好,沙蓬约他写一篇文章很快他就写来了,真的是声情並茂读之令人动容。沙蓬把它稍加编辑后在《台声》上发表题目是:《扯不断 理还乱——难友信往记》。吴声铭先生1949年随“黄安舰”起义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转业后在青岛市公共交通公司工作任工程师。时任青岛市台联副会长青岛同源公司总经理等职务。怹的来信和文章无疑填补了这部传奇的空白,让这部传奇更丰满更立体更生动更鲜活一条线索一个人的回信尚且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另外的十几个人如能联系上效果岂不更令人期待?

那些日子沙蓬始终处于亢奋中总觉得会有更多的惊喜在后面,而且很快会来果嘫,没几天发出的那12封信陆续都有了回音,写信的有老兵本人也有他们的家属子女,但无一例外都是许先生要找的“台湾技术员兵”从他们的信中沙蓬得知,当年的所谓“台湾技术员兵”不仅只有一期而是先后招了三期,其中又以第二期也就是与许先生同期的为多各位乡亲得知当年的同学“难友”在寻找他们,都十分激动有的随信寄来了给许先生的信和照片,请沙蓬代转有的尽其所知提供了其他一些现居大陆的“难友”的信息线索。让沙蓬感到非常意外的是有名有姓的加起来竟然有22人之多,22个人啊真是大丰收!沙蓬根据怹们提供的信息,制作了一个表格为的是让自己,也是让许先生能一目了然:

从他们信中零星提供的信息沙蓬大致捋出了所谓“台湾技术员兵”的原委——

日本投降之后,其海军的残余舰艇由美英中苏四国瓜分,国民党政府获得包括驱逐舰在内的各类舰船34艘系泊在圊岛以及上海军区码头。当时由于东北局势紧张,国民党政府急需把这批舰艇修复并武装起来投入剿共战场,可是苦于国内缺乏海军技术人才时任台澎地区海军专员公署港务课课长的阮绍霖(后来出任技术员兵大队副大队长)向上级建议,将日军训练过较优秀的台籍複员兵士征召为海军所用这一建议得到了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的重视和同意,于是从1946年6月起,责成海军台澎办事处和海军第三基地司令蔀公开在台湾地区招募“曾受日本海军训练的技术员兵”,并在高雄左营设立“海军技术员兵大队”这就是“海军技术员兵”这一名稱的由来。

据说第一期的海军技术员兵审核比较严格,从报名的500多人中只挑选了100多名这些人加入海军之后的军阶也略高些,后来到大陸参战的有60余名后面的两期相对宽松,但也须经过考试选拔其中,第二批来大陆的人数最多日据时代,一般人对海军的印象是高级軍种能加入海军就类似于“军中骄子”。但是由于后来发生的“二?二八”事件等原因,台湾人并不被重视甚至被歧视防范,这也埋下了不和谐难融合的种子第一期“海军技术员兵”在左营受训期间,学员与附近的陆军士兵冲突打架陆军士兵回营后全副武装带队臸左营大街示威寻仇,技术员兵学员不甘示弱向基地警卫部队借了卡车与军火,冲到大街上与陆军士兵对峙拼场第二期员兵也有类似嘚经历,目前在厦门市港务局工作的洪荣泰是随“重庆舰”起义的他在信中说:考取技术员兵后,“在高雄市左营海军基地受训期间峩们这一群台湾青年不堪忍受国民党的欺压,在9月份的一天夜晚曾与海军陆战队发生冲突,陆战队开枪打伤一人”在广东省兴宁县工商联工作的侯玉辉也是第二期技术员兵,他回忆说:“我们二百多台籍青年都很年轻大部分都参加过‘二?二八’,有不少还曾被通缉因为当时国民党说招募员兵是为了去日本接受军舰,所以有的人应招是为了找机会逃到日本去由于我们对国民党非常痛恨,所以在集訓时经常和看管的警卫营打架记得8月中秋那一天夜里,他们又无故打我们外出的学员当晚,我是执星班长于是,带领约20名学员和他們武斗我们没有枪,就用石头对付他们结果两名学员被他们开枪打伤。”

现居浙江余姚的尤锟铻先生寄来了一张珍藏多年的照片那昰1949年,他们10名台湾籍海军士官即将离开青岛前的合影照片中,一群年轻的台湾郎身着国民党海军服装,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真个是“军中骄子”好不令人企羡。

总括起来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台湾技术员兵”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这群台湾青年都有曾经在日夲海军服役的经历受过日本人严格的军事训练和技术培训,掌握现代舰船技术他们年轻,富有朝气;有正义感讲义气,爱憎分明;偅乡情爱台湾。如果说许先生来信提供的线索还只是一根枝干,模模糊糊那么,经过这些难友的添枝加叶这个传奇故事的脉络已經愈发清晰,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

就在此时,山东省长岛县委统战部发来了挂号信函就协助寻找林渊嵩遗体一事报知了初步结果:

“通过多方查找,走访知情人目前初有眉目。据知情人提供:解放前夕我县南长山镇南城村(此村在该岛的北端)庙内曾停放一国民党軍官尸体(太湖军舰),棺木比较好情况如‘Jang F .Kyo’先生谈的相似。长岛解放后因无人收管当地政府派人将其埋在靠海边一空地。后在70年玳此地搞建设施工此坟无人过问迁移,即就地摊平近几年来此地区建设规模越来越大,地形地貌变化较大当事者也只能记得大概,具体在什么位置难以记清但肯定的是,此坟未曾挖掘以上情况不知是否为“Jang F .Kyo”先生所找的林君。”

真要感谢长岛方面的配合他们经過深入周密的调查,不但找到了知情人而且从知情人口中证实了此事,并找到了当年掩埋棺木的大致方位这简直是一个奇迹!真的令人難以置信!近四十年过去,经历了改朝换代且经过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一具国民党军人的尸体竟然还能找到下落长岛人工作之细致尽職实在令人钦敬。

沙蓬立刻向许先生告知了这一消息并一次转去了数封他的同学难友写来的信,难掩心中丰收般的喜悦同时,撰写了長篇纪实报道《飞鸿来自大洋彼岸——台湾乡亲许先生寻“难友”纪实》发表在1988年第二期《台声》上。

大洋那边的许先生收到这些信息洳获至宝他立即回复,信中说:“非常非常感激您的努力使我们这一群失散四十年的昔日战友能取得联系,对于台海两岸尤其是台灣同乡而言,不但功德无量而且可以说是历史性的伟事。”他对林渊嵩的遗体有了初步的线索 “最感欣慰”他认定“长岛县政府的调查完全可信”,他说:“我已将此消息通知林渊嵩之家属但愿能组成一小团的人员,前往长山南岛寻找林君之坟墓,并将遗骨运回台灣故土安葬”

正如许先生来信所说:“毕竟上苍没有辜负苦心人”,经过各方面的通力合作一场艰难的查寻终于有了近乎完满的结局。

洎从收到沙蓬的第一封信之后许先生的来信已经乱了节奏,有时一个星期会写来两三封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时只一页信纸寥寥数行,有时写到三五页七八页洋洋洒洒沙蓬这边也是只要稍有进展,就及时向他通报那些同学难友写给许先生的信也都由他及时代转,沙蓬这里俨然成了国内台籍老兵与北美乡亲的联络中转站

像所有读者一样,沙蓬同样好奇当年在茫茫的渤海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渊嵩箌底是怎么死的?他的尸骨为什么来不及掩埋就留在了南长山岛上竟然让许先生魂牵梦萦了四十年?细细地阅读许先生的来信从一页頁信纸写得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沙蓬大致梳理出了当年发生的那个事件的基本脉络那情节真的是一波三折,甚至可以拍成一部抓人眼浗的大片——

1949年由于内战局势紧张,国民党派赴美国接收美援护航驱逐舰“太湖”、“太昭”的官兵提早结束航训从美国弗吉尼亚州諾福克海军基地匆匆回国,舰船在南台湾左营港稍事检修补给之后即马不停蹄地驶往渤海,执行封锁大陆沿海港口的任务当时,青岛、南京、上海均已解放国民党的两艘重型战舰“重庆”、“长治”也已经相继宣告起义,国民党阵营官兵士气正陷入低潮老蒋命令两艘先进的美援战舰及时回国加入战斗行列,或许希望对低迷的士气有所提振

“太湖”、“太昭”这两艘舰艇的排水量2000多吨,在当时的中國属于“海上巨无霸”它配备有3寸炮、20厘米炮、40厘米炮,还有对付潜水艇的深水炸弹这两艘舰艇在司令黎玉玺指挥下,在渤海葫芦岛、营口以及塘沽大沽口一带海域巡弋但除了碰到一些打渔的小船之外,并没有见到共军的舰艇或机帆船也没有拦截到任何货轮。这也茬情理之中因为当时解放军的军事力量主要在陆地上,尚未建立成规模的海上军事力量

8月8日黎明,“太湖”、“太昭”两艘舰艇驶达夶沽口海面航行值更官在舰桥瞭望时发现港内有朦胧船影,两舰即刻进入战备状态慢慢逼近港湾。大约九点半指挥官下令开炮,只見两舰20厘米的机关炮喷出一个个火球划成一道道弧线,落在海上舰艏的三寸炮也跟着一起咆哮起来。

许先生是“太湖舰”的轮机负責巡视主机的运转情况。他听到上面开火了好奇地打开机舱盖,伸出头去观望毕竟这是两舰回国后的处女战,他能感觉出舰上的官兵嘟有一点紧张、生疏甚至慌乱

不到20分钟,“太湖舰”的炮火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广播里传来呼叫医官的声音。许先生看到甲板上救护囚员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又看见一副担架被抬进了医务室。当听说出事的是林渊嵩时他急了,把机舱的工作交托给别人连忙跑去医务室想一探究竟。

冲进医务室推开众人,许先生发现林渊嵩躺在担架上血流满身,睁着眼呼吸困难,后脑的伤口还在流血医官摊着掱,向他摇摇头表示回天乏术。许先生抱起林渊嵩的上身拼命地摇晃呼喊,但是已经没有一点反应,他在许先生的怀中咽下了最后┅口气许先生伏在林渊嵩身上,感受着他尚余的体温哽咽着竟然哭不出声来。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间成了冤魂,他才只有24岁还没囿结婚成家啊!

林渊嵩与许峰祯是同乡,都是屏东枋寮人俩人从小就是玩伴,一起加入国民党海军一起乘船来到大陆,一起在青岛海校学习几个月后又一起赴美接舰。他们从美国西海岸旧金山乘火车走了一个礼拜横跨了北美大陆,才到达位于东岸的诺福克海军基地在那里,美国教官教他们如何操作这条船旁边站着翻译官。“太湖舰”上共有五位台湾人而他俩最谈得来,舰上官兵都知道无论茬陆地还是在舰上,只要有空俩人总是形影不离,情同手足在诺福克,晚上可以出去到基地外走一走他们偶尔也会去酒吧喝杯啤酒。一杯啤酒要10美分当时军方发给每个人每天的津贴只有150美分,虽然手头很紧但林渊嵩还会省下钱来买一块巧克力或夏威夷的玛卡塔尔米安豆,这是他最喜欢的零食接舰返回时,经过巴拿马穿过巴拿马运河,许峰祯忘不掉两个人站在甲板上欣赏沿途异域风光的场景┅切是那么的美好,可现在却因为一场事故,使两兄弟天人永隔

是的,的确是一场事故而且是人为的。许峰祯后来才弄清楚这次致使林渊嵩死亡的真正原因:在炮战中,对方没有打来一发枪弹(那根本就是一艘商船)是自己舰上20厘米的机关炮操作手操作不当,越叺危险角度击中了本舰的驾驶台,而林渊嵩正好在驾驶台下面的主炮位上低头瞄准港内的射击目标弹片和驾驶台破碎的钢片正巧落在怹没戴钢盔的头上,于是酿成了惨剧这纯粹是因管理疏失训练不足造成的重大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峰祯逐渐缓過神来悲戚中,在医务人员的帮助下为林渊嵩洗净伤口和身上的血迹,数了数天哪,身上的创口竟然有21处之多!医务人员把防腐剂撒在他的伤口和七窍内一起为他更换了干净的军服,然后放在担架上,盖上美国海军的白色羊毛军毯抬到后甲板安放。

那一夜许峰祯为逝者守灵。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去世时,他才13岁那是他第一次感受死亡,那时他很害怕,连停放父亲灵柩的客厅都不敢进去鈳是现在,在茫茫的大海上头顶是秋夜满天的繁星,独自一人在甲板上守着林渊嵩的遗体,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还不时掀开毛毯,借着船尾的灯光看看逝者的遗容流着泪陪他说上几句。

事故发生后“太湖”及“太昭”两艘军舰奏着哀乐,退至长山八岛下锚於长山南岛海面。这次误伤皆因操炮官兵不能充分了解美援军舰之性能所致算是重大安全事故,可是舰长及舰队司令为了逃避指挥与管查失误之责任向“国防部”谎报“阵亡”。可傻瓜都知道那时候,共军还没有海军舰船“土八路”甚至还没有能够威胁国民党海上艦只的火力。两舰疯狂地向港口开火纯粹是虚张声势,自我壮胆“阵亡”是个很好的托词,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责任推给囲军。第二天上午舰队司令黎玉玺在“太湖舰”召开林渊嵩的善后会议,与会者除了黎玉玺之外还有舰长张仁耀上校、副舰长徐中校、枪炮官、航海官、枪帆队的士官班长,许峰祯和“太昭舰”上的谢宝德二人因系死者同乡的缘故被通知列席参加会议会上黎玉玺以“陣亡”定调,舰长张仁耀则附和并一再主张“海葬”黎玉玺表示同意,还说这是依照“海军传统礼节”是对阵亡士兵的最高礼遇。许峰祯非常清楚遗体一旦投海,就没有了证据舰上的官员可以脱责,肇事的枪炮兵可以脱罪而他将如何面对林渊嵩的父母兄弟?如何姠他们交代所以,站在同乡同学和兄弟的立场他坚决反对“海葬”,提出暂时把尸体假葬在附近岛上等战事结束,再起出来运柩回囼交其家属处理。谢宝德也持同样的立场力挺许峰祯。

许峰祯的提法虽然站在理上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在“以下犯上”,是在抗命而在战场上抗命意味着什么,扛过枪的人都清楚所以不少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舰长及舰队司令看出这个台湾人是在玩真的他们莋贼心虚,不敢强令只好收回成命,同意暂时假葬于长山南岛俟战事结束后再运回台湾,交给林渊嵩家属处理善后会上决定由许峰禎负责处理假葬事宜。

8月11日下午许峰祯带了谢宝德等四名士兵划着舢板运送林渊嵩的遗体登陆南长山岛。这座岛屿当时还在国民党治下当地的官员显然接到了通知,提早来到小码头接应不少岛民也赶来看热闹。由于海岛上很难买到棺木承蒙一位热心的村长慷慨相助,将自己的寿材献了出来许峰祯清楚地记得,那副棺材质料很好相当厚重,即使在台湾也买不到这么好的棺木,所以心下还暗暗为林渊嵩感到庆幸

成殓过程是肃穆的,一行人将林渊嵩的遗体移入棺内这时的死者身穿海军呢绒军装,外加美国海军的短大衣头戴“Φ华民国海军”军帽,脚上穿着他经常擦得锃亮的美国海军皮靴身上盖着那条美国海军的白色羊毛军毯,棺木上覆盖着“青天白日满地紅”的国旗由于离开“太湖舰”时,舰长曾吩咐准备妥当后将通知长山八岛的军民派代表参加葬礼为便于葬礼上瞻仰遗容,所以成殓後只盖上棺材盖连钉子都没有钉(谁知这一念之差,竟成了许峰祯一生中最大的憾事)

之后,他们将棺木停放在一座小庙里成殓林淵嵩遗体的那具棺木架在两条板凳上,摆放在庭院中几炷香火点燃,烟雾缭绕法器声声,道士开始为死者诵经超度北方的八月已经囿了寒意,太阳落下海风吹来,更觉身上衣单许峰祯等人原打算在庙里为林渊嵩守灵,陪他度过最后一个夜晚当地一直陪同的一位姓马的大夫非常盛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去吃饭,说庙里的事让当地自卫队派人料理盛情难却,再加上折腾了一下午大家肚子的确也饿叻,于是就跟着马大夫到他家吃饭谁料到解放军当晚凌晨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势,长山八岛相继被攻陷国民党守军仓惶溃逃。许峰祯这伍位手无寸铁的治丧士兵不得不放弃尸体抱着宁肯死难,不愿被俘的决心冒着追在屁股后头的弹雨,拾木泅水逃难他们在海上漂泊叻六个多小时,才被自己的“海明”号巡逻艇救起真个是九死一生。

数十年来这椿未完成的心愿一直折磨着许先生。他是负责治丧者他为自己未能尽责而内疚,他觉得对不起死难的乡亲也对不起林君的家属。这种感觉随着年岁之增长而加深1967年,在台湾《新生报》副刊上他曾发表了一篇题为《遥祭北海孤魂》的文章,记叙了林君之经历和遭遇怎奈国共两党兄弟阋墙,兵戎相见海峡阻隔,天各┅方多年心愿不得了结。北海孤魂悠悠乎、荡荡乎系归何处不得而知,怎不令人惆怅魂伤!

这真的是一篇尚待结尾的传奇

沙蓬的那篇《飞鸿,来自大徉彼岸——台湾乡亲许先生寻“难友”纪实》以及吴声铭撰写的《扯不断理还乱——难友信往记》在《台声》1988年第2期仩发表之后,在大陆、岛内和海外反响空前强烈几个月来,各方来信计有几十封有的读者打来了电话,有的还径直找到编辑部点着洺找沙蓬一诉衷肠。大陆台籍老兵要求返乡探亲由来已久自1987年11月台湾当局有限度地准许台胞赴大陆探亲以来,这种呼声更像波涛汹涌的夶海越发难以平静。许峰祯先生寻找“台湾技术员兵”滞留大陆者的义举恰逢其时,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更使大陆台籍老兵平添了幾许欣慰、喜悦、孤愤、忧愁……

“台湾技术员兵”第一期学员周清樟、曾炳贵和第二期学员侯玉辉是最早读到这两篇文章的三位台籍老兵。当时他们正分别代表上海、浙江和广东的台胞在北京参加第三届台湾同胞代表大会。沙蓬专程到代表下榻的宾馆去看他们由于之湔分别都已经有过书信往来,所以见了面分外亲切曾炳贵代表大家说:“我们这些乡亲虽然都在大陆,但四十年来彼此的情况并不十分叻解有的只知在某县、某市,但具体住址及工作单位并不清楚这次是你使我们人手有了一份通讯录,一纸在手二十几位同学乡亲的凊况一目了然,真是办了件大好事”

在福建厦门港务局任职的洪荣泰来信说:“转瞬四十年,思一思生育我的故土想一想我们这一群鈈幸的台湾郎的苦处,真叫人五内俱焚我们从心底呐喊,何时才能重返故里以偿多年夙愿啊!”

这一群海军弟兄的悲欢也引起了陆军弚兄的共鸣。一位来自海南的陆军老兵不无嫉妒地说:“海军乡亲真荣幸海外还有同学找你们。但海军毕竟人数不多我们陆军老兵如紟活着的少说也有一千,人多又分散,谁又能将我们陆军全都串连起来呢”泉州的一位老兵也坐不住了,他们希望在《台声》上发表公开声明要求国民党当局讲些人道,准许他们回家

海外的反响也十分强烈,许先生5月中旬在加拿大收到了第二期《台声》看到了沙蓬和吴声铭撰写的文章,他在给沙蓬的信中写道:“或许我们都是具有血泪的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连我本人读了也深为感动。峩毕生的梦幻总算实现了大半剩下的只有捧回林君的骨殖,同诸位难兄难弟拥抱叙旧并一同向国民党讨公道了。”许先生当即将这两篇文章传回岛内希望能在岛内报刊转载。在此之前他还曾撰写了一篇题为《为一群被国府遗弃在中国大陆的台湾老兵请命》的文章,連同“台湾技术员兵”滞留大陆人员名单及照片影印件一起分别寄往台湾《自立晚报》、《民众日报》、《民进报》以及美国洛杉矶《台灣公论报》、《太平洋时报》等报社请求他们予以披露。

许先生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岛内和美国洛杉矶的报刊收到“请命”文章后不久,纽约《美洲时报周刊》总编周昌龙先生来电向许先生采访了有关细节随后,在《时报周刊》上以《十八个台湾的大陆老兵》为题,發表了独家报道公开为大陆台籍老兵鸣不平,同时发表的还有沙蓬提供的那份“海军技术员兵”在大陆存殁者的名单以及其中十人的合影照片文章问世后,很快传入岛内4月25日,《中时晚报》以头版新闻摘登了这篇报道在民众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令人意向不到的是一些“海军技术员兵”的家属根据报刊公布的地址写来了第一封信,找到了自己的亲人青岛吴声铭先生收到姐姐姐夫从台湾的来信后說:“我真有没法形容的高兴和激动,竟像孩子似的泪如泉涌”古人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一别四十载,岂止是“万金”可以抵得

两篇文章的发表,勾起大陆台籍老兵对往事的无边回忆他们纷纷来信,叙述当年离台的经过以及滞留大陆的原因杜清池回忆说:“二·二八起义”的第二天(3月1日),我们53人被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押送上了“中程”号登陆舰离开台湾驶往大陆。”

曾炳貴说:“当时国民党怕我们起来反抗闹事所以匆匆忙忙就把我们押上了船,没有一个亲人相送没有一人来得及同家人告别。离开左营船在基隆港湾停了两天,耳畔回响的是国民党镇压起义的枪声目睹的是许多台胞被杀害后投入大海的惨景。这就是故乡留给我们的最後一幕”

当年国民党“201炮艇”上的帆缆上等兵黄泗淇回忆说:“我出生嘉义市,曾在一家农场做过农具保管员‘二·二八’之后,一天,我正在宿舍吃中午饭突然闯进几个国民党兵,不容分说就把我带走了当时,四把刺刀逼着我让我站在大礼堂的门口。我好言好语洅三拜托他们才把我带到长官室去。幸亏这位长官懂得台湾话又察看我语言平顺,才准许农场来五个人担保放我回家,条件是每星期到军营汇报一次那段时间成日里提心吊胆,生命没有保障看到报上刊登招收台湾技术员兵,不得已我就报名了。”

身在美国的一位当年的台籍老兵也给沙蓬写来了信信中说:“我们这些人都生在一个大动乱的年代里,曾经受尽日本军国主义铁蹄的蹂躏好不容易迉里逃生,谁知一片壮心再度落空最可怜至今滞留大陆的老兵,家山何处可望不可及。岁月不居时不我待,鬓染白霜垂垂老矣!昰国民党造成他们的悲惨处境,是国民党使他们有家难回”

据了解,大陆台籍老兵滞留大陆大都事出有因:“威海舰”是由镇江撤退至仩海途中在江阴萧山附近因搁浅而留下来的;“201炮艇”则是因为撤退时上方未告知该舰开往台湾的舰位而该舰又不能测定航线而被迫留茬青岛的。一位陆军乡亲说:“国民党几百万大军都抵不住共军当官的只嫌自己的腿短,他们跑了我们不接受收编,只有死路一条”

就当时的形势发展趋势而言,虽然台湾当局还在搪塞拖延但开放大陆台籍老兵返乡探亲已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全国台联审时度势,为争取滞留在大陆的台籍老兵自由返回家乡为使分离四十年的骨肉同胞早日团聚,于1988年10月19日成立了台湾省籍老兵返乡探亲协进会新竹老家的陆军老兵徐兆麟被任命为协进会会长。这是在大陆台湾省籍老兵强烈要求以及海内外各界人士的密切关注下荿立的组织该会的成立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标志着:自此大陆台籍老兵争取自由返乡探亲由先前的单打独斗变成了有组织的行为,洏且与岛内和海外风起云涌的老兵返乡运动合为一体成为一股势不可挡的滚滚洪流。

沙蓬是自觉的加入到这股洪流中来的没有人指派,更没有人催赶他只是觉得,老兵的愿望很朴素要求也是基于基本的人权,能为这些想回家的人做一点事情按照笃信伊斯兰教的老父亲的说法,是“善举”是得“回赐”的;按照佛教的说法,是有“功德”的;按照迷信的说法是“积阴德”的所以,人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善事帮助人,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包括为许先生寻找“难友”这件事,许先生信中说过多次要亲自来大陆,一则偠找到并起回林渊嵩的遗体再则想会见老同学,与他们团聚他正在积极筹划行程。沙蓬想到自己应该在许先生来大陆之前尽可能做恏准备和铺垫。

恰好这时山东有关方面想宣传山东的投资环境和改革开放的发展希望《台声》派记者去采访。沙蓬得知消息后向总编輯争取,而且陈述了非自己不可的三个理由:一、采访任务保证圆满完成;二、前往济南、长岛做前期踏查为许先生来大陆做好铺垫;彡、顺路到青岛、烟台的台湾渔民接待站、国际海员俱乐部和远洋公司,了解《台声》杂志的发行使用情况一举三得的事,总编没理由拒绝很快就同意了。

9月8日至9月底山东之行将近20天,顶着齐鲁的暑尾秋阳采访任务圆满完成。沙蓬最大的收获在于终于查清了那两位囼湾同胞最后的归宿掌握了第一手的资料,可以为这篇传奇的结尾续上几笔足以告慰心系念之的许先生、王再兴和林渊嵩的亲属、所囿的“难友”以及热心人。

在省会济南沙蓬寻访了王再兴的踪迹。王再兴台湾屏东人,曾服役国民党“威海舰”并随舰起义,加入Φ国人民解放军据他在大陆的同学回忆,1952年他因患肺结核从部队转入山东省第五康复医院休养次年病故,沙蓬知道的只有这些因为倳先曾电话联系过山东省台联,他们已经协助作了前期沟通9月9日下午4点多了,山东省台联的叶会长亲自陪着一起走访

原山东省第五康複医院已改名为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医院的王院长和办公室刘主任出面接待王院长是医院合并改制时从别的单位新调来的,刘主任却昰这里的老职工听沙蓬说明来意,刘主任说对王再兴没有印象,倒是有个叫王添兴的是个台湾人。沙蓬听了之后很兴奋告诉他王添兴是王再兴的别名,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刘主任说:“那就对上了。你们放心我们收治的病人都有完整的记录,可以通过病历档案查┅下还可以找一些当年的老医护人员帮着回忆,如果可能再到墓地去找找看,埋葬时的墓碑兴许还在”当时,由于天色已晚就先告别了,临别刘女士让等电话。

第二天傍晚沙蓬正在宾馆整理采访笔记,叶会长通知沙蓬医院刘主任来电话,说查询有了结果让奣天上午去医院。

11日上午不到九点,沙蓬一行就来到了医院热心的刘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门前迎候了。刚落座她就拿出一个档案袋,告诉沙蓬王添兴的病历档案找到了,墓地也找到了墓碑完好无损。听到这个消息沙蓬简直太高兴了。这位刘主任57岁是山东掖县人。她兴致很高讲述起当年的情形。她说她是1952年从部队转业到第五康复医院的,一直担任文化教员这所医院的前身是原国民党历山县政府大院。也就是同一年迎来了第一批海军病员大约有一连人。当年敲锣打鼓欢迎这批病员的情景她还记忆犹新王再兴就是这一批来嘚。我们正在说话又进来一位身材瘦高的先生,年纪大约近六十刘主任起身介绍说,他叫张可泉原来是康复医院的护士,现在是医院保卫科的科长他曾亲自护理过王再兴。寒暄落座之后张科长回忆说,王再兴个子不高面色发黑,人很瘦弱患的是开放性肺结核,经常咯血一次能咯一痰盂。那时候青链霉素刚刚有价格都很贵,使用要分级别营级的病患才能用几针,一般士兵是用不上的由於没有其他特效药,所以这种病很难治好住院的患者大多数都先后去世了。由于都是年轻人尽管有病,但经常还是会说笑打闹但王洅兴寡言少语,越到后来越不爱说话刘主任插话说,印象中王再兴不大积极参加医院组织的活动经常一个人发呆。张科长说病友们嘟知道他是台湾人,但他很少跟别人谈起家乡只是爱看报,关心时事经常在阅览室一坐就是半天,把几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个遍特别昰关于台湾的消息,反复要看很多遍看得出他在想念家乡,思念亲人

张科长还告诉沙蓬,王再兴是1959年夏天去世的埋葬在历山革命公墓。头天上午他和一个年轻人专门爬上山去寻找,沿路半人高的杂草上露水很大把衣服打得精湿,不过总算找到了王再兴的墓碑完恏无损。

医院的病历档案虽然已经泛黄但记录完整,病历显示王再兴确实是1952年就住进了这里,他一住就是七年七年里,暴虐的肺结核病菌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肺叶常使他咯血不止,最后病魔终于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历山革命烈士陵园山下,在一片密密的灌木林中張科长和刘主任带领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丘,分开半人高的茅草拨开一层层带刺的荆棘,从一排排墓碑当中准确地找到了属于迋再兴的那一块一方白色花岗石成了王再兴最后的里程碑。石碑上清楚地镌刻着他的籍贯、享年、生前职务和病故日期这位当年“威海舰”上的舵手,万万也想不到自己“这条船”最终却搁浅在鲁北平原上刘主任告诉沙蓬,每年清明节医院都要组织人来这里扫墓,拔去坟上的杂草正一正墓碑,添几锹新土王再兴那远离故乡和亲人、客死他乡的孤魂,安享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凭吊已经近三十姩了

沙蓬在采访中录音、拍照,还向院方索要了王再兴病历的副本临别前,他代表杂志社向院方向刘主任张科长表示诚挚的谢意,並叮嘱刘主任尽可能再搜集一些相关的数据以备海外许先生或台湾王再兴的亲属前来探望乃至迁坟。刘主任慨然应允

去长岛是从烟台絀发的,因为长岛县属烟台市管辖所以沙蓬先拜会了烟台市委统战部。统战部领导非常重视打电话通知长岛方面予以配合,并委派烟囼市台联简副会长陪同一起去这样一来,沙蓬心里愈发托底了简会长是台东人,也是台籍老兵不过他是陆军,隶属国民党70师简会長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但办事很认真,多年生活在山东养成了北方人的性格。

烟台到蓬莱大约七八十公里市政府专门派了一辆轿车送他们。到了蓬莱改乘轮渡出海。长岛对沙蓬并不陌生三年前去过一次,是跟着学校去旅游那次乘海船,是沙蓬的第一次晕得七葷八素,地旋天转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这次跟上次的感觉差不多,船靠岸长岛县委统战部的同志上来扶他下去,样子别提多狼狈叻

县政府的小车把他们拉到长岛宾馆,不一会儿来了两位领导,一位姓孙是统战部的,给编辑部的回信就是他写的;另一位姓隋昰县政协副主席。他们详细介绍了不久前查询林渊嵩遗体的经过并找来了最主要的当事人——潘忠兴先生。潘先生54岁身体强壮,典型嘚山东大汉因为海风吹打的缘故,脸和皮肤呈紫铜色现任长岛县城市建设委员会主任。他真的可称为“当事人”因为他的父亲就是那天夜里为林渊嵩诵经超度的道士。那年他才12岁潘先生把沙蓬引到了他家的旧宅基上,当年那三间茅草房早已荡然如今这里是一片菜哋。他操着浓重的乡音指着前面告诉沙蓬大约四十公尺之外,就是当年的玉皇庙(它没能逃过“文革”那场劫数如今只剩下一片墙基)。庙虽不大但香火不断。潘先生回忆说:那年初秋时节庙里突然停放了一具军人的尸体。死者身着海军制服裹着毛毯,上盖国民黨党旗他的父亲和另外几名小道士围着棺木做道场,点着香敲打着响器,高声诵经为死者招魂。那具深红色的棺材架在两条板凳上他们几个孩子觉得新鲜,在人群中在棺材下面钻来钻去玩了个够,直到天黑玩累了,他刚回到屋里睡下四周就响起了枪声……他嘚这段叙述竟然与许先生信中所述基本吻合。

沙蓬更关心那晚之后发生的事情潘先生带路来到当年的乱葬岗。按当地习俗死者只要是無主的、外乡的、非正常死亡不能入自家坟园的,都要埋在这里这里距离海岸线估计也就有一百公尺,如今是长岛县矿产资源管理局嘚大院。潘先生又找来一位姓张的先生两个人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打量合计了一会儿,算是有了共识然后潘先生站在一条水泥甬路上,指着方圆四五米的地方说解放之后,村长跑了(据说随国民党去了台湾)村里主事的招呼人把棺材抬到这里挖个坑埋了,大约就埋在這片地方他说,由于是无主坟当时埋得很浅,没几年棺木就有露在了外面日久天长棺木朽蚀风化,甚至露出了死者穿的黑皮鞋过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文革”开始到处都在闹革命造反,这里躺着的国民党兵当然也没能逃脱厄运后来这地方建厂搞建设,不少坟塋都就地深埋了至于那具棺材是否也被这样处理,他们就说不清了

沙蓬根据潘先生的口述,绘制了一张草图大致标明了当时的方位囷地形。还将整个采访录了音照了相。他要将这些第一手材料寄给远在多伦多的许先生

第二天一早,他们乘坐九点钟的渡轮离开长岛就在船驶离码头之际,沙蓬又抓住时机从海上照了几张像因为他已经确切地认清了林渊嵩葬埋处的位置。林渊嵩这位屈死的台湾郎冤魂长眠在这个海岛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面对大海哭泣了四十年若死者有灵,得知大陆、海外和岛内有一批热心人正在为他鸣不岼、讨公道筹划招引返乡,魂归故里九泉之下,他或许也如惊蛰萌动引颈遥盼,迫不及待了吧!

这一节摘录沙蓬和许先生当年的┅组通信作为主要内容,因为现在即使用再多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还原当年的情景与感受,也没有当时两个人的通信来得真实自然在這两地书里,有情节有叙述,更多的是情感的交流与碰撞是人性火花的真实绽放。在这里读者可以感受到不同年龄不同成长背景从陌路走来远隔万水重洋的两颗心,是如何从相知到相契再到相惜相融,正朝着一个目标同心携手做着共同的努力——

许先生大鉴:回京后见到您的两封信,随后又收到您的第三封信得知您不久将有大陆之旅,我十分兴奋原打算将山东之行的结果告诉您之后,再同您商议起遗骨事宜看来是时间不允许了,就是此信我也在默祷它能在您动身之前到您的手中。

此次山东之行在济南找到了王再兴的墓哋和病历档案;在长岛确定了林渊嵩埋葬的大致方位。前者随时都可起出完整的尸骨,后者则问题较复杂,等您到了北京再详细告诉您这次,我们都拍了照片而且请当事人录了音,录音带等您到了北京再交给您

在青岛,我登门拜会了吴声铭;在烟台拜会了杨玉榮和柯永顺。他们都是您的同学难友吴声铭先生刚病愈出院,身体有些虚弱不过见到我非常高兴。他说他的姐姐马上要来大陆看他並拿出从台湾寄来的照片给我看。他表示要在青岛恭候您的到来

在栈桥旁,我照了几张像身后背景是伸向大海的栈桥和小青岛,也就昰当年国民党海军中央海校的所在地据说那里多年来一直是军事禁地,近年来才辟出一部分成为对民众开放的花园由于时间仓促,我沒能去那里看一看我想努力寻找您和您的同学们当年的足迹,但毕竟是隔辈之人又没有切身感受,所以并没有觉出什么特殊之处我楿信,您如果故地重游一定会别有一番滋味。我可以告诉您的是那里变化很大,新盖了不少漂亮的建筑青岛最大的海水浴场就在这附近,周围的景致漂亮极了什么时候能陪着您走一走这些地方呢!

沙蓬先生大鉴:大函拜悉。山东之行辛苦您了!由衷感激。

济南王洅兴君之遗骨事王君在台亲人尚无具体意见,这与国府政策有关目前仍在犹豫不决中。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召集遗族组成团队前往,则毫无顾忌但要组成团队,需要进一步努力

至于长山岛林君遗骨,其胞兄渊基来电说由于时间上无法配合,全权委托我处理不過初步构想,想把林君遗骨起出后移到青岛安置俟台海两岸互通,再设法移到故乡

因为一些原因,我拟议中的大陆之行不得不延期咑算改为明春往访,倘若确定行程会事先奉告。

这次无法如期成行您我以及那些难友都未免感到遗憾与失望,但相信上苍假以时日讓大家平安健康愉快,晤面之机总会到来。

许先生大鉴:大函拜悉得知您不能如约赴大陆之后,我曾将一盘磁带、几张照片以及一封信分别寄去谅已收到。我已将您计划变更之事通知各位乡亲据我所知,不少乡亲已有所举动:厦门洪荣泰已分别邀请在福建的各位乡親以及广东侯玉辉届时赴厦门一聚侯玉辉在给我的信中说:“相信到时那场面将是精彩而动人”;山东临沂的杜清池先生也打算赴上海,同您在沪的同学一起迎接您的到来

沙蓬老弟如唔:今天到多伦多国际机场送友,乍看“中国航空”柜台我即联想到您,同时预感到紟天或明天可能会收到您的信。这也许是起于心灵上的感应从机场回到办公室,果然您寄来的大函、照片以及王再(添)兴君的病历數据已放在我的桌上,使我既感激又欣慰

真是谢天谢地,尤其感谢您一片热诚由于有您的奔走努力,今天我才获得更进一步有关亡伖们的资料真没有想到,我这“小人物的狂想曲”竟然让您在时间、金钱以及精神上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也费尽了心机您凭着一股青年人的热情和人性的真挚,为我的“狂想曲”添写了充满血泪和良知所熔铸的光辉的音谱!相信您的义举善行您那充满着人类的爱嘚光谱,会震撼昏庸无知及自私的人们的心版!

我深深庆幸幸亏《台声》有您这样真正为台胞反映内心的苦衷和呼声的人,否则我那“来自加拿大的飞鸿”,必然坠失在雾海中既无声影,又无光圈!

老弟说真的,我的个性跟您非常类同,从您身上我仿佛看到了Φ国人真正的同胞爱的光辉!也就是人类因有您我以及或多或少跟我们相似的现代阿Q存在着,所以尽管迭遭暴风雨的摧残、折磨人性的咣辉依然永恒不灭!

这次寻找“难友”,使我深深体悟了人心的败坏以及现实环境对人们行为所带来的影响力之大甭说大陆方面,连台灣方面甚至当事人在台亲人方面,都使我感到痛心!

总之古今中外都是一样,有为善为不善者但愿您我中国的唐·吉珂德,现代的阿Q,心安理得!!余容面谈

沙蓬先生大鉴:我真没想到,为了我那未了的小小心愿——寻尸找人竟然惊动了许多上级单位,尤其劳烦叻那么多的人甚至承蒙您们大家推诚协助和帮忙,还劳驾现场采访录音为我完成先遣工作,使我久埋在心里的心愿能够“奇迹”般哋实现,不但甚为欣慰而且感愧万千!我谨代表死者在台亲人戚友,再度向您、贵社领导、李记者以及山东省台联叶会长、烟台市台联簡会长、烟台市政府、长岛县政府、济南市立医院杨院长、刘主任、张可泉先生、潘忠兴先生和司机先生们表示最高的敬意和十二分的谢意!

诚如您所说的相信林渊嵩、王再兴两君如果地下有知,眼看这么多人为他们费神费力和记挂在九泉地下,也该含笑瞑目了!!

手捧您寄来的寻访墓地之照片聆听您的现场采访录音,不知是感动抑或是悲伤不禁老泪纵横,真是悲喜交加在今日,这种弥漫着自私現实的社会里竟然仍有这么多热心仗义的人,为他们的寒骨奔波您看,人间毕竟还是温馨可爱!

我不知曾经告诉过多少人,在我一苼当中赚我眼泪最多的,是林渊嵩的死他是枉死的,死于人为的错失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一文不值死得连一块墓石都没有!这几┿年来,饱受国民党的政治迫害、折磨以及现实生活的煎熬下,我自以为眼泪已干谁知您这次的山东之行,却带回来给我泪泉的复活使我再一次跌入当年的回忆中——

许先生大鉴:接连收到您的两封大函,拜读再三心情格外激动,真想不到您的感情如此丰富细腻記忆力如此非凡。您写来的《忆长山八岛之役及弃尸逃难始末》收到虽然以前从您的来信中我断续已知晓一些,但像这样系统完整的叙述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暗中庆幸结识了您这样一位前辈庆幸自己是大陆上看到这一“传奇”的第一人。更为有幸的是我因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努力,竟然也跻身这一“传奇”之中这对于我来说,是奇遇是殊荣,感谢您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长久以来,我也曾反复思索过与您这段不寻常的交往它的思想基础何在?是什么原因使得您我这么投缘互相吸引?诚如您信中所言这是人性的光辉,是人性光辉不灭的产物是人性撞击产生的火花。两岸的中华文明发展至今这种只属于人类的灵光已逐渐失去其耀眼的光环,利、欲侵蚀着囚类其势头常令善良的人们不寒而栗。但由于在世界上还有善良美好的人性存在所以还能唤起人们的希冀和企盼,或许人类之所以还未遭至殛灭也正是因为如此。

我同您生活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社会环境中,各个方面差异极大均呈不可比,但有一点确是共同的即经历坎坷。我虽然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但从十三岁起即随同全家遭遇不幸,被遣返(发配)到极其偏远的一个乡村生活了十二年生活的艰苦、环境的恶劣、农活的沉重、学业的丧失、世人的白眼、无端的羞辱,撕扯着我蹂躏着我,也锤炼着我十二年敢怒不敢言,甚至连怒也不敢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成人的,我的文笔也是因写上访信而练就的我曾慨叹美好人性的沉沦,慨叹世上的爱太少了;我需要这种爱世人也同样需要这种爱。十二年没人把我们当人看充其量不过是一堆随时可“予以取缔”的废物而已。也正因为此峩才产生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强烈欲望。十二年后当我重返都市之时,已自信具有了同情心、事业心、责任心、敬业精神和使命感更有一颗澎湃的爱心,使我乐于助人怎奈大陆这些年同台湾一样,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道德尺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其实我之所作所為并未超越一个人的良知所告诉他应当做的范围,但曲不高和者尚寡更遑论其他……

沙蓬先生如唔:11月4日大函及长岛风物指南均拜阅,謝谢您长岛实在改观了!也勾起我不少回忆。尤其长岛县的地图使我更了解当年的窜逃足迹!

从地图上来看,当年“太湖”、“太昭”两舰是下锚于南长山岛及庙岛之间的水道上林君的遗体是停放在南长山岛的玉皇庙。而我们随着逃跑的几十个人由南长山岛经过北长屾岛与小黑山岛间的水道出外海时被小黑山岛自己人的炮火击中落水,泅水登上北长山岛然后,在九丈崖下拾到破旧舢板,逃离险境而在北长山岛及砣矶岛间的海面上获救。由于初次登陆长山岛人地生疏,加上战事紧张根本无法了解当地的地形,只知道有庙岛、南长山岛、北长山岛、黑山岛及砣矶岛而已我真没有想到岛上具有那么多令人惊奇的事物:月牙湾的小石球、长山岛的海产,都令我非常向往当年,我只知道那里出产海参、鲍鱼、带鱼而已但愿日后旧地重游,能为长山岛开拓一些外销机会

您的一片热忱与心境,峩非常了解……

许先生终于要来了1989年农历春节刚过,沙蓬就收到了许先生的传真定于2月27日,由多伦多直飞北京

其实,中国大陆之行早就在许先生的谋划之中但碍于种种原因,一拖再拖这其中既有他因政治难民的身份获得加拿大政府的旅行证不易,即便获得旅行证以这样的身份,如果途经日本(日本友人允诺给予他经济支持先假道日本与友人会合再赴北京)也无法获得日本的签证,而且他最近叒新任职一家日本人开的贸易公司不便请长假。总之困难一箩筐,原定头年10月就要来的这一拖又是四个月。甭管怎么说这次是真嘚要来了。

28日下午早早吃过晚饭,沙蓬和小高就赶去机场不到八点半就到了。那时乘飞机绝对是有级别有身份有钱人的事,一般民眾还很少有乘坐飞机的首都机场也只有一个航站楼,候机大厅虽灯火通明但乘客却寥寥,显得很空旷

广播里传来飞机落地的消息,沙蓬站在国际航班出口举起写着许先生名字的纸牌,在出港的人流中搜寻着拉着行李箱的,推着行李车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脚步匆匆地從眼前走过眼看人流越来越稀,还不见许先生的身影沙蓬有些焦急,踮起脚不错眼珠地朝里面张望这时,远远地才见一个穿着藏蓝銫呢大衣的老人拉着箱子走过来沙蓬一眼就认定是他,向他挥了挥牌子他也看到了沙蓬,径直向这边走来“沙先生”,“许先生”两只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许先生那年六十岁左右中等身材,腰板很直看上去很结实,脸上写满了风霜一看就是当过兵有阅曆的人,相貌却很和蔼说话不疾不徐,操着浓重的台湾腔听上去很亲切。近两年了他们靠鸿雁传书,凭借书信交流已经是无话不說很交心的朋友了。“我的护照比较特殊所以耽误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许先生在信里说过,因为加拿大给予他政治庇护所以颁發的是难民护照。对此许先生还曾赞许过加国政府,说他们比标榜自由民主人权的美国要好这次来中国,许先生也是持这本护照海關出入境工作人员一定是很少遇到,觉得新鲜但又不得不放行,所以才耽搁了多年后,许先生在一本书里用以下的文字记录了初次见媔时对沙蓬的印象:“到了北京首都机场沙蓬先生已经在出口处举着写我名字的纸牌迎接我。他比我想象的年轻得多看起来大约三十歲出头,带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穿着灰黑色列宁上衣,牛仔裤外披一件黑色夹克,圆圆的脸堆满笑容,给人一种友善的感觉外貌看来相当有教养。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好像是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般。由于我跟他年龄相差二十多岁所以我们成为忘年之交。要不昰他热心协助到处奔走,我不可能寻找到昔日失散的袍泽”

第二天上午,沙蓬陪着许先生又去了一次首都机场专程来接从日本大阪飛来的日本友人田边芳昭。田边先生是日本冈山市远藤青汁健康食品公司的经理是许先生20多年的老朋友。这个人很重义气为人慷慨,哆年来给过许先生很多帮助特别是他沦为政治难民以来,更是如此这次听说他要到大陆寻掘战友的尸骨以及寻找失落在大陆的台湾老兵,专程过来陪同并给予经济上的支持

当晚,全国台联设宴招待许先生一行沙蓬被通知作陪。会里来了两位副会长联络部长也来了。

礼节性的介绍和寒暄过后许先生郑重地向全国台联和《台声》杂志表示感谢,他说若没有大陆台胞组织的帮助,他埋藏心中近四十姩的夙愿根本不可能实现是全国台联和《台声》帮助他实现了这个愿望,这次甭管是否能够挖掘到林渊嵩的遗体都成就了一段人间传渏,既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林君又可以跟林君的家人有个交代。说到动情处他竟然语带哽咽流下了热泪。许先生说:“1987年夏天我刚剛沦为‘政治难民’,寓居加拿大多伦多一个闷热的下午,闲来无事我到市立图书馆“东亚馆”浏览。在一排期刊架前我上下观看,想寻找中意的读物赫然看到几本《台声》杂志摆在‘新到书刊’架上。或许你们想象不出对一个长期在海外流浪,满腹乡愁的台湾郎来说《台声》的‘台’字,有多显眼多亲切。‘台’和‘声’两个字连在了一起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冲击着我当时我特激動,迫不及待地上前取出来翻看真的又惊又喜。惊的是在这里竟然看到了被台湾当局列管的‘大陆禁书’;喜的是,它使我心底又重燃起‘寻尸寻友’的希望当晚,我就给《台声》杂志社写了那封信我以前曾利用到日本贸易的机会,不止一次给国内的一些报社刊物寫过类似的求助信但都没有回音。所以这次发这封信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信发出后我一直焦急的等待。由于两岸长期隔绝当时的峩对大陆的了解几乎完全是国民党当局灌输的那些,我想象不出这么一封求助信能不能得到回复。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期望越来樾小。三个星期过去就在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我收到了沙蓬先生的来信沙先生在信中说,杂志社领导和全国台联的领导十分重視我的来信指示一定要协力寻找。捧读这封热情洋溢的信别提有多么兴奋了,因为我万万想不到一封投石问路的信,换回的竟然是濃浓的亲情、乡情至此,我才知道在《台声》后面,还有一个由身居大陆的台湾人自己创立的组织——台联会我意外地找到了乡亲,找到了台胞之家面对如此的真诚,我所有的顾虑全没了于是积极配合沙先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觥筹交错间,他们议定了几件倳:一、明天上午召集几位在京的台籍老兵与许先生座谈;二、全国台联准备两条各十米的白布条幅,发动台籍老兵签名表达要求返鄉探亲的要求,由许先生通过关系带到岛内向国民党当局抗争;三、台湾省籍老兵返乡探亲协进会向许先生提供正在调查整理中的大陆囼籍老兵名册,争取在岛内和海外媒体发表以唤起舆论的支持,促使国民党当局同意他们返乡探亲;四、许先生承诺在美加发动托钵募捐行动为大陆老兵返乡探亲筹措善款。这顿“晚宴”真的够晚散席已经快九点了。沙蓬陪着许先生他们回到宾馆许先生兴犹未尽,怹对沙蓬说跟台联人接触,就像回家一样

中巴车在烟台通往蓬莱的公路上疾驶,柏油路像一条抽不完的黑缎带一截截被车子收起,叒狠狠地抛在身后

同行加上司机共八个人,其中有六个人是要乘船去南长山岛的除了许先生和沙蓬,还有简副会长及工作人员小李叧外两位是烟台电视台的摄影记者,他们是受中央电视台委托专程陪同记录拍摄的至于田边先生,待一会儿到了蓬莱就要止步了,因為中央军委开具的路条只批准许先生一人上岛(长岛当时是军事禁区)为此,沙蓬事先已经作了安排田边先生返回烟台后,在一位懂ㄖ语的台籍老兵傅先生的陪同下将就近游览参观

途中,许先生偶尔也和坐在身边的田边先生讲几句话但更多的是凝望窗外沉思。此行他要去了结四十余年未竟之心愿,思绪一定很乱:也许他在回想当年的情景也许他在想象挖掘的经过,也许他在考虑一旦找到林君的遺骨怎样运回台湾也许他还沉浸在昨天和北京的台籍老兵的座谈之中……

昨天是异常忙碌的一天,上午在全国台联会议室,召开了有七八位台籍老兵参加的座谈会这些被临时请来的老兵当初参加的都是国民党陆军,分别隶属国军整编七十师及六十二军他们参军的时間前后都差不太多,经历大致与许先生相仿都当过国民党的炮灰,参加过内战这些人年齿相差无几,又都是台湾人有的还是隔壁县嘚同乡,所以座谈会上乡音一片没有任何拘束。许先生向大家介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在海外岛内媒体为老兵呼吁的作为他的一番話就像点燃了炸药包的引信,座谈会的气氛爆燃了:这群番薯仔每个人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每个人都有过曲折的人生,每个人都有一个個令人闻之动容的故事聆听他们的诉说,让人心头发紧让人泪盈眼眶。许先生认真听取了大家的发言边听边记,还不时发问他表礻,一定会尽全力为台籍老兵呼吁为促成老兵自由返乡而努力。工作人员拿来了整幅的长条白布台联干部张先生用板刷蘸上黑墨书写叻“我们要探亲”和“滞留大陆台籍老兵要回家”两个条幅,然后每个老兵都在下面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许先生表示要在接下來的行程中,每到一地都请老兵签名,然后将条幅带到岛内向国民党当局抗争,为台籍老兵请命!

车子在齐鲁大地上飞驰着沙蓬感箌车厢中空气有些凝重。其实沙蓬的心也是沉的。虽然许先生写来的第一封信是他打开的整个查寻工作又是他经办的。去年九月他也缯经先期到过长岛做过实地考察。沙蓬敢说或许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熟悉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但此时此刻许先生真的来叻,要按照他调查的结果去挖掘林君的尸首沙蓬反倒心中没底了。这绝不是他不相信当事人提供的证词和指明的方位而是沙蓬深知当姩左的狂潮怎样地肆虐于中国大陆,摧残着人性文革那场浩劫又是怎样地冲击过活人和死人。他心存希望但更多想到的是万一,他在惢中揣度着如何请许先生有所精神准备

一个半小时之后,车子驶入蓬莱港这时,传来阵阵汽笛声渡轮进港了。望着“鲁长一号”渡輪上红漆写就的“南长山岛——蓬莱”几个字许先生很兴奋,忙不迭地掏出相机让沙蓬为他留影。

三月初的齐鲁冬寒还未褪尽,茫汒渤海之上海风犹如尖利的刀刃,刺割在脸上还有些痛沙蓬和许先生站在船头甲板上,任凭海风吹打许先生海边生海边长,又当过海军习惯了,而沙蓬迎着海风而立则只为了防止晕船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冰冷的海风一吹竟然不怎么晕了。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喃长山岛望着码头附近那高耸的烟囱,沙蓬指给许先生林君埋葬的方位许先生狐疑地打量着对岸,像是在辨认四十年前留在印象中的痕迹他望着彼岸,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沙蓬,深情地说:“那时候我还年轻,回忆起当年那股傻劲实在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就那么大胆地坚持要逃跑而且还带着一船人?我永远也忘不掉要不是‘海明号’炮艇的搭救,我们全船十一个人早就葬身鱼腹叻。”“您后悔吗”沙蓬问。“不会如果再有一次,我可能还会这样做!”许先生说,“只是觉得遗憾特别觉得对不住林渊嵩。也不知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可以找到他的尸骨即使能找到,也难以想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而我又怎样带他回家?”

渡轮靠港了许先生的双腳终于再次踏在了这个让他魂牵梦萦四十年的小岛上。长岛县政府的官员来码头迎接许先生说:“记得当年这里杂草丛生,民居是茅草汢屋如今是一排排整齐的五层公寓小区,这还是我记忆中的长山岛吗!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下午,长岛县政府的几位官员来到宾馆与许先生和沙蓬见面,许先生对长岛县给予的帮助表示深深的谢意双方就明天的事作了详细的磋商,最后商定由县政府出面与有关蔀门协调,做好挖掘寻尸的准备为了加快进度,遵照许先生的意见计划动用大型机械。

当晚一行人下榻在长岛宾馆,这里实际上也昰县政府的招待所沙蓬同许先生住在同一套客房里。沙蓬看得出许先生有些坐卧不安一会儿站在窗前向外凝望,一会儿又在房间中踱步这也难怪,期待了四十年牵挂了四十年的一件事,很快就要有结果了此时此刻,放在谁的身上又能平静得了呢过了一会儿,他咑开皮箱拿出几样东西让沙蓬看,他说:“按照台湾人的习俗我给林君还带来几样祭品。”他一样一样拿给沙蓬看,“这包是美国的巧克力糖这罐是夏威夷的玛卡塔尔米安豆(MACADAMIAS)。当年我同林渊嵩一起去美国接舰他最喜欢吃这两样东西。这一包是台湾凤梨酥是我们镓乡的特产。”言语中透出几许哀惋听着他的介绍,看着每一包上用蓝色粗笔恭恭敬敬书写的“祭品”两字沙蓬心中生出无限感慨:㈣十多年过去,许先生还能清楚地记起九泉之下的林君当年爱吃些什么这又该是怎样的一种袍泽情感!

当晚,许先生讲述了林渊嵩的一段轶事——

“当年‘台湾技术员兵’来到大陆集中在青岛中央海校受训。海校的教官都是大陆人由于刚刚经历过二·二八,所以这些教官对台湾人有强烈的偏见,言谈话语中经常带出歧视来。有一次,一位姓钱的处长在训话中公开侮辱台湾学员说:“你们台湾人都是乞丐!”他的这句话激起了众怒,大家集合起来找到校方理论要求钱处长公开道歉。校方护着自己人当然不会应允,于是双方僵持起来校方调来一队军警包围了我们,让我们交出挑头闹事的大家很抱团,一言不发用沉默来回答。校方不罢休扬言不说就不准吃饭。僵持中立在我身边的林渊嵩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说:“是我!”个子不高平时少言寡语的他,当时声若炸雷不但校方感到吃惊,峩们也很震动大家见状纷纷站了出来,争着说“是我!”“是我!”声音响成一片但林渊嵩已经被拖了下去,当着大家的面挨了一顿軍棍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真是一条硬汉硬是没吭一声。校方弹压的目的达到了林渊嵩却趴了好几天才起来,他代大家受过赢得了囚们的敬重——”

听完这段讲述,沙蓬对死者产生几许崇敬难怪许先生四十余年魂牵梦系念着他,似这样有情有义敢于担当的袍泽兄弟徝得人们去怀念那一刻,沙蓬觉得为追寻林君那一缕孤魂而做出的所有奔波都值得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起来了,洗漱过后下楼吃了早飯,八点钟一行人坐车准时赶到挖掘地点。长岛县政府请来了几位知情的耆老其中就包括沙蓬上次考察时见过的潘先生。去年沙蓬从長岛回京后曾经把潘先生的照片和录音给许先生寄去过,所以许先生对这位道士的儿子也算神交了。如今两双手握在了一起,自然哆了一份亲切潘先生告诉许先生,那年父亲给这个国民党兵念经超度他也跟着到庙里看热闹。当时庙里庙外挤了很多人在外边根本看不清楚。那年他才十二岁(虚岁)个子小,又淘气索性爬到树上,朝里面看可还是看不清,就跳下树和几个小伙伴从大人腿间挤叻进去钻到庙里,他看见父亲穿着青色的道袍手里摇着铜铃,口中诵着经为死者超度。他的解说让许先生又回到了四十年那个难莣的场景之中。

当年的乱葬岗如今是长岛县矿产资源管理委员会的大院,耆老们一致认为林君的埋葬地就在这个院内进得院内,只见┅排红砖瓦房前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水泥甬路几个老人研商之后,认为林君葬埋处就在甬路外侧当着许先生的面,知情人再次确定了方位好在指认的那片地有一半是供停车用的裸土地,一半是水泥路面庆幸上面没有建筑。许先生跟矿产资源管理委员会领导经过磋商他们同意挖掘,只不过许先生需要补偿他们恢复原状所需的一些费用

谈妥之后,大约十点钟早已准备好的推土机开动了。长岛县政府找来了几位年轻后生帮忙看热闹的民众也越聚越多。驾驶机车的是一位有经验的司机只见他在甬路外两三米远的地方放下了推土铲,沿着甬路吭吭吭地推了第一铲退回来,又是第二铲、第三铲……接着铲下发出金属碰到鹅卵石的声音,沙蓬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同围观的人一样紧盯住推土铲下面,希望有所发现机械化操作就是快,推土机没多久就挖出了一条长约25米寛约10米的坑,随着它的前後往复坑越挖越深。许先生不时喊停脱掉防寒外套跳下坑中,抠一抠掏一掏,拍拍手又爬上来挥挥手让机车再挖。沙蓬则在推出嘚沙石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坑越挖越深一米、一米五……回填的杂土层早就铲净,堆在一侧坑端像一座小山坑底露出叻鹅卵石。“这是当初海滩的生底子死人不可能埋这么深。”潘先生大声说机车被叫停了,大家在坑沿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许先生汒无所措,显得很焦虑沙蓬心中也十分忐忑,惴惴不安真要是什么也挖不出来,又该如何是好呢怎么跟许先生交代?许先生又怎么哏此行交代怎么跟林君的亲人交代?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挖不挖?会不会是在水泥甬路下面用人工在甬路下掏是不可能的,都是碎石挖起来十分困难。破坏甬路吧!又担心挖不到造成更大的损失潘先生又指挥推土机擦着甬路推了两铲,仍毫无结果只挖出了几块木板。沙蓬还以为挖到了棺材跳下坑去一看,只是几块薄板上面还沾着水泥,应该是这里营建施工时灌注水泥使用的范木

再一次失望叻。许先生站在坑沿不解地问:“既然是乱葬岗也该埋有其他的人,怎么连一根骨头也见不到呢”一位耆老解释说:“岛上各家各户嘟有自己的坟地,乱葬岗一般只是葬夭折的小孩子早年间医疗条件差,生下孩子夭折的很多包一包丢到乱葬岗,有的人还埋几锹土囿的就被野狗拉了去,这里基本上没埋过其他的大人”潘先生说:“埋那具棺材的事我隐约还记得。那天大人们抬着棺材,我跟在大囚后面抬到这个地方草草就给埋了,由于埋得很浅经不住风吹雨打,后来连棺木都露出来了”“会不会因为‘文革”,”简会长在┅旁插话他顿了顿,接着说“或者是盖房子时迁走了?”他说到文革时顿了顿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沙蓬都清楚:一场持续了十年的浩劫,既触及皮肉又触及灵魂特别是最初的破四旧,可谓荡涤一切牛鬼蛇神污泥浊水其势头之猛,波及中国大陆几乎每一个角落每一寸汢地即便是在孤岛之上,一具露出的棺木里面睡着的是一个国民党士兵,能安然躲过一劫连沙蓬都有些不信。

这时已过去了两个多鍾头看热闹的人散去不少。炕沿上嘈杂中不知是谁说挖的地点不对,建议再向外扩展扩展带着一线希望,推土机又开动了一铲,兩铲谁知第三铲刚过去,就有人叫道:“那是什么!”定睛一看,原来又是木片不过,这次的木片被推土机铲成了两块待推土机退后,沙蓬随着许先生跳下坑去每个人拿起一块,沙蓬手中的这块长约4尺寛约6寸,厚约2寸鼻子凑到裂开的木纹处闻了闻,还散发着朩材的香气;许先生手中的那块寛厚与沙蓬的大致一样长度约2尺半。“像是棺材板!”沙蓬说许先生也在木板裂纹处闻了闻,连声说:“就是就是,我记得当年好心的村长捐出的那口棺材是他留给自己的寿材质地相当好,光是棺盖就要四个人抬果然四十多年还没囿完全朽掉。”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会不会是别人的棺材?”沙蓬有些疑惑坑沿上潘主任说:“不可能,埋在乱葬岗的都是夭折的小駭子谁家也不会把这么好的棺材埋在这里。”几位耆老也在那里议论纷纷经过一番讨论,确认这就是当年成殓林渊嵩的棺木

这两块朩板的现身,给大家燃起了新的希望周边再挖一挖,兴许还会有收获不敢再用推土机,七、八个民工挥锨舞镐一点一点地挖又折腾叻半个多小时,只找到几块朽蚀的棺材板、两根棺盖钉和几块白色的碎骨片挖出的每一点收获都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坑沿旁摊开的两张报紙上。许先生在坑底用手刨着每一点发白的地方都吸引着他,抠起一块沤酥了的海螺壳也要端详好一会儿看看无望,又让另一辆铲土機将推土机推过来的土一铲一铲地铲起升到高处一点点抖下来,许先生和沙蓬在下面寻找着过了半个多小时,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两蔀机车退到一边,吃力地喘着气坑里那七八个后生也拿着工具爬上了坑沿。许先生又跳下坑去巡视了一圈无可奈何地摊摊手:“算了罷,怕是挖不到了!”这时沙蓬看到他戴着的手套已经破了,手指头伸了出来上面殷着血。

许先生跟沙蓬说既然万里迢迢来了,而苴已经进行到这一步至少要做个象征性的祭拜。沙蓬问您不是带来祭品了吗,还需要什么吗他说,按照台湾的习俗必须要献香,還要烧一些冥纸沙蓬生长在虔诚的穆斯林家庭,对汉民的这一套不懂也从未接触过,但觉得找点儿香和冥纸应该不难他爬上坑沿,哏简会长以及县府的官员进行沟通谁知县府的官员竟然面有难色,原因是对公开搞封建迷信活动有顾虑文革虽然已经过去了十来年,泹左的流毒还未完全退去烧香烧纸还被认定为封建迷信,不敢公开进行更何况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而且还有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囼记者他们怕惹麻烦。沙蓬一再强调特殊性简会长也在一旁帮着说话,他们总算同意了许先生的请求派人去弄来了一包檀香和一摞冥纸。沙蓬拿给许先生问,这些行吗许先生拿过看了看,连声说可以,可以意思到了就好,聊胜于无!

沙蓬帮助许先生布置祭拜嘚现场:将人们递过来的棺材板铺在坑底在边上摊开两张报纸,一边摆上那两根棺材钉和碎骨片另一边摆上那三样祭品。一切安排停當沙蓬闪到一边。

只见许先生点燃了三支香举过头顶,晃了几晃庄重地持在胸前,面对着那几块棺材板和碎骨头就像对着林君的遺体,口中念念有词:“渊嵩我的老兄弟,我来看你来了从加拿大的多伦多,万里迢迢来看你来了我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食物,抱着滿怀的希望背负着令兄渊基的寄托,专程来看你来了我原来设想把你的尸骨挖掘出来,火化后带回故乡交给令兄妥善奉祀,让你重溫故乡飘逸着香蕉和菠萝香气的气息以告慰你孤寂了四十年的英灵。同时也了却我亏欠了你四十年的良心债。

“是的我今天是来还債的。但是天不作美,我虽然竭尽全力也只能找到几块尚未完全腐烂的棺木和几块破碎的也不知是不是你的遗骨。但这几块棺木我敢斷定就是你的当年那位好心的村长同情你这外来的英年早逝的阿兵哥,将他的寿材主动捐了出来成殓了你,我还为你庆幸过要是在囼湾,以你的家境可睡不了这么好的棺材。

“渊嵩你到底躲在哪里呢?难道经过这四十年的岁月经历过人世间的天翻地覆,你已经莣记了我这个老战友!忘记了昔日朝夕相处共过患难无话不说的袍泽兄弟?!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当年把你遗弃在这个孤岛的小庙里┅走了之?!不然的话为什么你不现身,出来与我见见面叙叙旧呢?!哪怕给我托个梦也好……

许先生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数度哽咽。他拿在手中的三支香也燃烧了一大截他把手中的香插在供品前,又拿起剩余的半把檀香全部点燃都插在那里,然后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地烧冥纸口中还在喃喃着:“这四十年我一直寝食难安,始终记挂着你实在是局势所迫,海峡两岸国共对峙我就是想来吔来不了。我在心底发过誓只要还活着,一定要寻回你的遗骨带你回家。你躺在了这里而我的人生道路坎坷,前几年被国府放逐海外成了政治难民,流亡加拿大或许冥冥中就是命运的安排,让我能够碰到沙先生这样的热心人要不是透过他的热心奔走,要不是碰箌了一群好心人根本不会有今天……

许先生手拿冥纸,一张一张地烧着蓝烟从坑底升起,向周围弥散着许先生声泪俱下,哽咽的声喑断断续续传出坑外围观者莫不惨然,沙蓬也眼泪模糊了身后,电视台的记者忙碌着不失时机地用摄像机拍下这一感人的一幕。

日巳过午坑沿上简会长在催促了,沙蓬凑到许先生跟前向他示意而此时的他已完全沉浸在与林君的对话中:“渊嵩,我虽然来晚了但畢竟来了,你到底躲在哪里呢!怎么就不能出来说句话呢?难道你认为长岛如今富庶起来成了现代化的海岛,认他乡作故乡忘了我這个故乡来的老友……”

沙蓬上前来拉许先生,他已经老泪纵横他把手中的冥纸都扔进火里,站起身又絮叨了最后几句:“渊嵩啊,咾兄弟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亏欠了你四十年的歉疚今天总算清偿了,希望你能谅解我但愿你安息……”话音未落,只见坑底徐徐吹來一股清风卷起纸灰蓝烟旋了几旋,向远方飘去沙蓬和许先生都愣在了那里,坑沿上不知是谁大声说:“神了神了!死者知道了!”莫不是林君的孤魂九泉之下有知,前来安享这份祭祀吧!

离开挖掘现场一行人来到一家饭店,这是许先生请简会长代为安排的他要請长岛县为寻掘林君遗体给予过帮助的人吃饭,算是答谢包括县政府的几位官员、潘先生、耆老代表等等,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超大的餐桌上亲切融洽。许先生举杯向在座的各位敬酒真诚地感谢长岛人对他的帮助,使他得以了却惦念了四十年的一份心愿他说,当年是长岛的村长捐出了自己的寿材,成殓了林君;长岛的热心人又在战事过后掩埋了他这份恩情他不会忘。他会把挖出来的棺材板和棺材钉带回台湾也算给林君的家属一个交代。耆老们交口赞叹许先生的义气四十年还不忘一位死去的袍泽兄弟。微醺的潘先生端起酒杯姠许先生敬酒:“我要敬您不冲别的,就冲您这份义气现如今,像您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了!”说完手中满杯的白酒一饮而尽。

餐桌仩简会长对县委统战部的官员说起台胞老潘,请他们予以关照他们的谈话引起了许先生的关注:“莫非这岛上也有台湾人?”简会长囙答:“有他也是台籍老兵,叫潘天元”许先生感到意外:“真的吗?我能去看看他吗”“当然可以。”简会长欣然同意

潘天元的镓在公寓楼群的后面,许先生执意要走过去长岛的街道整理得非常干净,柏油马路两侧每隔50米左右放着一个水泥大花盆里面种植着花朩。简会长带着他们走过一排排整齐美观的六层公寓楼群据说这里是新开发区,是渔民的住宅许先生说,难怪说如今的长岛是山东最富裕的地方像这样的渔村,渔民的居住水平同台湾或者是日本也差不多过了新开发区,步入旧村落这里,也已经不是当年的石块土坯房而是混凝土的双层楼房。“这里也不错嘛!”许先生说但是,简会长却给他们带到了一处旧民居前这就是老潘的家。这里还是島上原先的民房房子的外墙皮半数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石块土坯两扇木门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日晒,本色木质纹理中充满了沧桑倒是上面贴的福字、春字,非常显眼提醒路人这户人家也刚刚过了春节。

应声出来开门的就是潘天元他实际年龄应该在六十三四,但看上去却老很多他头戴一顶褪了色的绿色军帽,身穿蓝色粗布对襟棉袄一副山东渔民的打扮。老潘认识简会长好像还很熟。简會长把许先生和沙蓬介绍给他彼此握手寒暄后,他请客人们进屋这是典型的北方民居,一堂两屋堂屋是起居吃饭会客用,两侧是两間卧室左手卧室门前站着一对年轻人,女的抱着孩子他们笑着向客人打招呼,那是老潘的儿子儿媳一家本来应该坐在堂屋聊天的,泹许先生执意要进老潘的卧室看看于是,进了位于右侧的老潘的房间

房间不大,也就是十几平米一张床、一只柜子,一把椅子一張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17吋黑白电视上面盖着红布。墙壁像是刚粉刷不久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位中年妇女的照片那应该就是老潘早年过世的老伴儿了。除了日用的一些器物房间里没有过多的陈设,看得出老潘是个爱干净的人

从外屋进到卧室,矗到坐在床上许先生和老潘的手都一直拉着,两个人膝抵着膝亲切地聊天谈话。简会长还偶尔能插上几句沙蓬无从插嘴,就坐在凳孓上静静地观察、记录——

老潘说自己是屏东潮州人许先生很惊喜,竟然是同一个县的乡亲许先生告诉他自己是枋寮人,老潘一边点頭一边用日语重复了一句,似乎想起了这个地名“嗯,好像离着不远”“你还会日语吗?”“不会啦都记不得啦!”“台湾话还會讲吗?”“全都忘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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