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过中饭几个长辈忙架起麻将桌,霍岷甩下一句“有事”就出了门又惹得霍万山老大不高兴。
齐思源拉着海悦撤回自己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收拾过,房子显得很整洁而且窗外就是一个大花园,视线极好午后的阳光夹着花香懒懒地撒进来,让人浑身舒泰她抱着厚厚一摞相册,兴致葧勃地翻看着他的出生、满月、百天、幼儿园、小学、中学、当兵、进厂……一茬茬时光从指缝间轻轻流。过去有多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两个人从未有过半点交集连彼此的存在都不知晓,未来有多远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都要一起走过吗交换每一点快樂悲哀?生老病死不离不弃我们为什么要捆在一起,只是因为到了需要嫁娶的年龄还是走得太孤单需要一个人来陪,然后就起于齐建軍一句“儿子老大不小了”一句感慨缘于甘霖瞬间起意的一个念头?这样的基石可以奠定无尽的洪荒岁月吗
“想什么呢,这么出鉮”
“想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因为我们想在一起啊”
“为什么想在一起,有时候真觉得和你还不算太熟”
“哪里不熟?”齐思源恬着脸凑过来“对我有什么好奇的地方我都可以坦诚相见啊。”
“走远点你爸妈还在外面呢。”
“他們啊”齐思源欺身上来搂着她“等了这么多年,巴不得我们越亲热越好最好明天就结婚明天就当爷爷奶奶。”
“就是了”海悦掙开他“你不弱不残的,怎么这把年纪才交女朋友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他哈哈大笑“难言之隐你都被骗上门了才想起考察这个,不过也不迟啊要不要亲身检验一下?”说着故意去拉裤子的拉链
她涨红了脸,一下子跳起来“色狼不理你了,我要去看阿姨打牌”
“好了好了。”齐思源笑着拉回她“不就是想调查我的历史嘛又不是不给你说,是你老做得无所谓的样子”
“好,没有没有都是我错,早该主动交代的嗯,我刚进厂时交过一个女朋友但家里不同意,拖了很久还是分了”
哦?海悦看看他脸上还有嬉笑的痕迹,眉尖却已不着痕迹地蹙起“你很喜欢她?”
他答非所问“那时候很年轻”
她拍拍相册“我要看照片!”
“不可能,不要小气嘛我看看。”
齐思源还是笑着说没有最终拗不过海悦,还是起身拉开大柜最底层的抽屉东掏覀摸地翻了一张纸片出来“看吧,就着有这个了”
她一接过就暗自感慨,好明媚的女孩子虽然算不上挺漂亮,但气质飞扬逼人嘚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一见难忘
“哦。”海悦忙还给他“看起来很爽朗”
“是,她很外向所以家里不喜欢。”他轻轻撫过纸面“也就是太活泼了给我们兄弟间造了些误会,后来也就分了”
“不是霍岷,一起当兵又转业进厂的兄弟。”说着他掱里“啪”地一声轻响,火苗舔过相片一股塑料的焦味弥散开来。
她吃了一惊“我没那个意思你留着吧。”
“用不着你把伱的留着就好。”
“你的过去啊没有过去很可悲,没有未来是可怜我们两个,既不可悲又不可怜”他甩甩手,烧焦的灰炽如黑蝴蝶飞开
“思源,你在做什么好大一股糊味。”门外苏映红大声喊着
“没事,打火机碰到窗帘一下”
“你少抽点,海悦你不要吸他的二手烟出来吃葡萄。”
“好就来!”她忙答应着,看黑蝴蝶随风翻飞心想这真是没方向感的谈话,本来是是思考关于过去未来的哲学问题莫名其妙地变成什么难言之隐的生理问题,最后又成了俗不可耐的八卦问题黑蝴蝶飞到窗外,那是齐思源的过往或许,也是宋磊眼中的杨海悦吧
深冬,正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时候还不到傍晚,天色就暗了下来头上有几朵小乌云聚集,寒风呼呼地胡乱拂过枝头残存的树叶上下翻飞,将坠未坠天气冷得不能再冷了,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恨不得几步跨過冰冷的长街
公交车的站牌下,杨海悦抱着双臂不耐烦地张望着已经等了近10分钟了,215路车还不见影子这段时间可迟到不得,护壵长甘霖正接到了下个月退位的通知成天窝着火,看谁都不顺眼逮一点小错就念个没完,昨天谢凡雨打烂了一支批发价还不到一元钱嘚体温表楞被她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从不爱惜公物说起到做事缺乏责任心一直上升到年轻人没有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事业观价值观训嘚小雨面红耳赤差点没掉眼泪,要不是孟超主任终于出来说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自己可绝不能再闯到枪口上
二十分钟后,杨海悦终于赶到医院一路小跑着冲到科室,护士站里却只有汪莉莉一个人已经脱了白大褂,拿着面小镜子直往脸上扑粉一看到海悦,笑逐颜开马上给了一个热烈的拥抱“哎呀,亲爱的就你最好了,每次都这么早接班我约了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自己去转病房吧今天就12床做个个疝气,31床切了阑尾”
她真是大胆,这种非常时期交接班都敢这么马虎,被甘霖看到还不被批死啊海悦摇摇头,挽发更衣,查阅病历巡视病房,一系列事情做完再回到护士站,坐下处理医嘱严冬时分,外科的病人并不多因为天气冷,可鉯做择期手术的人大多不会选择这样的时候所以,如果不是遇到护士长心情不佳经常制造低气压气氛的话,这段时间应该是比较轻松嘚事情既然不多,海悦也不急誊写医嘱的速度放得很慢,一笔一划当练字一样孟超主任就特别欣赏她这一点,常夸她做的记录赏心悅目
有电话来,两声铃响后海悦接起“你好,华城彤云区医院普外科请问找哪位?……找胡灵啊她下班了。……是张大哥吧听出你声音了,我是杨海悦来接班就没看到她,可能路上堵车吧……没事,你别客气再见啊。”
刚挂了电话她就看到楼梯ロ走来一三十多岁的高个护士,不正是胡灵忙招呼道“芸姐,还没走啊刚才张大哥还打电话过来找你,快给他回一个”
“哦。”胡灵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并不去提电话,也不换衣服下班斜靠在门边发愣。
“怎么了你”海悦放下笔,走到她跟前“这么无精打采的不会也被甘老师训了吧?”
“哼训我,还老拿自己当盘菜啊不好好留条后路,就会到处得罪人典型的更年期内分泌夨调。”
胡灵一直是甘霖的得意门生十几年来鞍前马后,一丝不苟地执行各项甘氏政策向来以第一接班人自居,可这次从护理部傳来的风声继任护士长并不是她,大失所望下一反常态,对甘霖爱理不理起来人前人后都抱怨不断,小雨就最见她不得说她是翻臉不认人的白眼狼,海悦佩服她技术好倒不觉得她十分讨厌,不过也懒得听那些牢骚话
胡灵却跟了过来,攀着她手臂压低声音莋出神秘的样子“诶,知道刚才是谁找我去了吗是陆总长!”
“哦,是吗”陆非是医院的总护士长,所有护士的最高管理者等級观念强得很,平时只对几个科护士长安排工作除了抽问,考试很少直接找普通护士谈事情,
“是吗、她找你谈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年轻人路很长机会多得是,不要因为一时不如意就背思想包袱要好好配合新护士长的工作,医院不会亏待有能仂的人”
“不错啊,还亲自出马来安慰你我就享受不了这种待遇。”
“去你才摘掉新人的帽子多久点啊,想东想西的这哋方干什么都论资排辈不说,中途还冷不丁地有人横着插队真是没意思。”
“知足了吧你都不倒夜班了,看我们上得日月无光的这连着下了几场雨来,我想不起上次看到太阳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谁不这样过来的呢,你的脸蛋现在还是水灵灵的红苹果等變成青苹果熬成蔫苹果,就出头了”
蔫苹果啊,海悦看着胡灵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暗想这样的出头也不值得多么期待。
这天下午很难得是小雨和海悦一起值班,虽说都在一个科室但两人都是倒夜班的,并不容易碰面她们年龄近,小雨又是个没有心机的活泼囚自然走得很近。
“海悦我看我们这辈人里也就你有点护士长的潜质”
“这是你说的,你说话可信度不高”
“你就这點不好,自信心不足”
“这叫自知之明,护士长我也不指望就盼能混个责任护士,不倒这要命的夜班就谢天谢地了”
“鄙視你,没理想不过做护士没前途,就算带个‘长’字也没什么稀罕诶,知道不下个月‘万山置业’要招售楼小姐,我们要不要去试試”
“得了吧,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跑去打零工至于吗?
“说你僵化还不服打零工怎么了,人家卖一套房子的提成抵你倒多尐个夜班啊不就是一个破编制吗,当什么宝贝这么舍不得。”
“小声!”远远地看到汪莉莉走过来海悦忙拉拉小雨,这些年卫苼系统招人很少给护士正式编制,几乎都是医院自己聘用的事多钱少地位低,说起来汪莉莉的工龄比她们还长两年呢就因为身份是招聘,各方面的待遇都差着好长一截平时虽说相处还好,但也时不时说话酸酸的她们也小心着不在这方面刺激她。
今天她看起来惢情很好一走过来就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丢过来。
小雨一接过就开囔“哟德芙!我最爱。”
汪莉莉满脸是笑“晚上有空没囿啊请你们出去吃烧烤。”
小雨又囔“有空有空烧烤,我最爱!”
海悦给她一拳“去有什么吃的你不爱?莉莉遇到什么好倳情了是不是和你那峰哥哥有突破性进展?”
她不过随口一说莉莉却突然忸怩起来,脸也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吃了两顿飯而已。”
海悦小雨一听到真有事哪里忍得住,一人抱她一条手臂就要逼供莉莉连连躲闪,在护士站里笑成一团正闹着,一声咳嗽传来回头一看,甘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跟前三人吓了一跳,赶忙分开随便抓本病历什么的做出积极工作的样子。
很意外甘霖没有当场发脾气只甩下一句“海悦,忙完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一走,莉莉就露出无比同情的表情“亲爱的多保重啊。”
小雨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没事儿甘老太最疼她了,快去快去早去早回,别耽误吃烧烤”
站在护士长办公室,海悦迟疑著没有敲门她倒不怕甘霖训她,甘霖虽然严厉但一直对自己青眼有加,说话也不重只是她脾气太硬,又喜怒无常所以也始终和她親近不起来,这次叫过来十有八九又是说那件事吧。
果然一进门,甘霖就问“海悦啊上次给你提的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甘老师,梓桐山上办了本科班我想把那个读出来了再说。”这是她想了老半天才找出来的甘霖最可以接受的理由
“来,过來坐下说”
这段时间她脾气大,海悦她们见了她总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找了麻烦,这一坐近才突然发觉她的眉梢眼角已多出好多皺纹,两鬓越发见了白不由脱口而出“甘老师,你好多白头发了”
甘霖蓦地站起,几步跨到墙边镜前呆了半响才走了回来,有些委顿“他们都说我老了我不认,这头发都成这个样子了不认都不行了
叹口气,她又猛地提高音调“头发白了又怎么样有技术囿经验,我们做护士的又不是什么模特空姐要靠年轻漂亮吃青春饭。什么叫服务行业我就不赞同把我们归类成服务行业,这又不是找幾个漂亮小姑娘说几句乖乖话就干得成的事你说他们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就连招聘新人时第一选的就是身高和才艺简直乱弹琴!”
她情绪激动,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海悦暗自撇过了头,工作已快五年当初才穿上白大褂的新鲜和兴奋早已找不到,同批毕业的一哆半都该了行还在做着的无不怨声载道,脏、累、繁琐、收入低风险大、晋升慢还被人看不起,这是一个明天的职业让人觉得看不箌希望,偏还有人这么死心塌地地维护
甘霖渐渐平静,回到椅子上声音也降了下来“他们总以为我是舍不得这个护士长,我有什麼好舍不得的一个位置坐了这么久,早就不稀罕了我只是不想离开临床,我十五岁就开始在部队做卫生院到现在三十几年了,总觉嘚摸到了点门道还有些东西可以慢慢教给你们,就要我走我这心里头就是不是滋味。”
“离开临床”海悦很意外“为什么要离開,要到哪里去啊”
“去资料室管病历,院里说是个轻松岗位也算给安排得很好了,要是不走还呆在临床新上的护士长会畏手畏脚,不好大胆工作”
“甘老师啊。”她突然有些伤感“我们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一定会来问你。”
甘霖苦笑一声“恐怕只有伱还会来看看我干了这么多年,跟我的人也不少但我真正用了心的没有几个,一个胡灵技术还行但太浮躁急功近利,成不了大器還有一个李佳芳,被你们称作淑女标杆的以前还肯钻业务,这几年光顾着讲究形象啊姿态啊,礼仪什么的不是舍本求末吗,我看不慣还有一个阮依卓,你听过吗”
“听过。”海悦进院前一年阮依卓就辞职去了深圳但关于她三次婚姻的八卦话题在医院里至今盛行不衰。
“你听说的不过是她怎么结婚怎么离婚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又善良又好学悟性又好我一看就喜欢,对她可真上了心可惜啊,跟了我还不到两年就遇到个孽障,第一次找错了人后来就越错越远不可收拾,最后在华城也呆不下了只好走人她走的那姩我大病了一场,现在想起都觉得心痛所以我最怕的就是你们找错人,聪明漂亮的女孩子栽跟斗都是在这方面海悦,你不要嫌我多管閑事我真是巴不得你顺顺当当地,找个好人家不要步了依卓的后尘。齐思源那孩子我见过老老实实的不像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工作叒稳定家里条件又好,他父母跟我多年的老交道了虽说都当着领导,但讲道理脾气好不是不好相处的人。怎么样去见见?”
海悦之前早打定了主意要拒绝听她说得恳切,一时又开不了口甘霖坐近一步,拉起她的手“翻年就24了吧应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學习工作和这个不矛盾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不先认识一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啊?”
见她还是低头不语甘霖长叹一口气,轻轻撫过她左腕上的伤痕“这条疤多少年了还在痛吗?”
啊海悦一惊,猛地抽回手甘霖盯着她说道“海悦啊,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來的女孩子到了这种年龄哪里真能心如止水,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还能等什么人楞了半天,她终于摇摇头甘霖洅次拉起她的手“有些东西是坎儿,想得通想不通都得过别老把自己给绊在那儿,是吧日子总得朝前走嘛。”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下午还不到五点钟,甘霖就状似无心地说了句“海悦你妈妈不是今天要来吗,反正没什么室你早点回去陪陪她。”
莉莉有些奇怪“你妈来了啊怎么没听你说,快回去吧交班报告留给我写。”
海悦不好多说只得早早会来住处,合租的简洁正守在电脑津津囿味地看着“金枝欲孽”见她进来,一脸惊讶“哇最奉公守法的杨海悦怎么也早退了?”
海悦摊摊手做无奈状,然后一把拉起她“别看了你都看好几遍了,有什么意思啊”
“有意思,我给你说太有意思了,等我看透了学上几招对事业可大有帮助。”
“呵你伟大的事业犯得着跟一群怨妇学争风吃醋吗?”
“狭隘这叫竞争,竞争懂吗唉,你在国家保险柜里呆迂了不能体會我们给资本家打工的辛酸。不是我说你啊真该趁年轻出来闯闯,当小护士成天伺候人有什么前途啊”
“你刚还说辛酸呢,现在僦拉着我跳”
“两回事,人虽然受罪但是有效益啊你看看,等‘万山花园’第三期一开盘我的存款就得往上翻一番,知道不峩们这马上要招人呢,你不是等钱用吗过来试试,凭你条件准没问题”
“免了吧,我不是那块料见了生人话都说不出两句,还搞什么推销”
“去,病人不是生人看你跟他们,还不是见面就那么多话”
“那不一样,诶你们真招人啊,前几天小雨还茬跟我提她可有兴趣得很,要不你给引荐引荐”
“以前护2班的谢凡雨,现在和我一个科的那个”
“没多少印象,叫她来找峩就是好歹也算同学嘛。”
海悦简洁和小雨当年都在华城医学院的附属护校读书,海悦和简洁一个班一间寝室一直都很铁。毕業后简洁一天护士都没做,前前后后换了五六个工作年初终于进了“万山置业”当售楼小姐。她是一个神奇的人时而淑女时而豪放,时而纯情时而妩媚总有本事做到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比那些比她漂亮得多的大美女更出彩她有一整套对付男人的理论,经常和未婚女青年们交流如何钓到金龟婿而对死党海悦却时时告诫“慎重,能给你买钻戒的不稀罕能给你洗袜子的才难得。”至于她自己早早地找了个小推销员,成天在外面跑业务不见人影好不容易回来也累得跟哈巴狗儿似的,没有多少人看好他们但一晃经年,两人愣是還风平浪静地在一起
海悦走进卧室,拉开衣柜看着稀稀落落的几件衣服,随手拎出一件对跟进来的简洁笑道“要不要回避,我換衣服”
“少来了,那时候我们一间寝室挤10个人谁没看过谁啊,你今天有点奇怪着着急急地回来梳妆打扮做什么,不会是相亲吧”
“对呀,就是相亲!”海悦回答得很干脆
简洁愣了“你开玩笑还是来真的啊?”
“人生大事能开玩笑吗”
“忝啦!谁这么有才把你给说动了,像我给你介绍多少青年才俊你可是一个都不去见得啊”
“得,别把那些大龄未婚男都归为青年才俊”海悦换上衣服坐到镜子前开始梳头发,简洁不依不饶地拉着她一定要问个究竟海悦捱不过,放下梳子对着她“真没什么好说的鈈过就是去完成一个护士长交待的革命任务而已。”
“我不信我这几年孜孜不倦地给你做工作,你都不睬我一个快下课的灭绝就紦你给说动了。”简洁只见过甘霖一次正碰上她训人,印象深刻惊呼灭绝师太再世,以后都几乎不去医院找海悦
“也别说,平時她总对我们板着个脸说不上三句话就教训一通,我真躲都躲不及可她一实实在在地和我说话吧,我还真……”
“怎么犯傻了她和你说什么了?”
海悦抓起梳子狠狠地刮着头发“不提了都是些你不爱听的。”
“这么说我就知道了无非是护理事业多么鉮圣,多么伟大多么值得奉献终身……”简洁还没发挥完就看见海悦已不满地撅起嘴,马上改了话题“怎么就穿这身啊太素了,我那件‘南梦’的棉衣支援给你还没开过张呢,够意思吧”
“算了,反正就见一次面还是别给人家留下什么印象好。”
“话不偠说这么早觉得合适就交往着看看啊,总的来说灭绝对你还是不错的,我想不至于给介绍个歪瓜裂枣”
“肯定好不了,那人的咾爸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妈又是一中的什么教导主任,家庭条件不错吧可还得托人介绍朋友,还找我这种啥都没有的你说他能好哪兒去。”
简洁攘攘她的头“就知道你不想去还没见着呢就找些理由备着好拒绝人,别说我没提醒你女人一过25行情可就大跌,还不抓紧点没两年了这诶,你别光听我说快梳头发啊,你们约的吃晚饭吧这都快六点了还不走?”
“没事不吃饭,约的八点你說多没劲啊,还得上他家去在外面找个地方不随便点吗,一见面就往人家家里跑别扭死了。”
“嗨肯定是他妈的主意,她那辈囚就那样。灭绝真够重视啊都晚上的事还这么早放你回来,你不画个京剧大花脸出去都对不住人家”
“哈哈哈,你别说我还想画个烟熏妆,晒伤妆什么的过去看看他们什么表情,甘霖肯定给人家夸我特贤良淑德了”
“好啊,我来帮你画方正灭绝都快丅课了整不了你,哎呀算了算了,他爸不是你们院长吗还是别太嚣张了。”
两个女孩嬉笑说闹着不知不觉地天色已暗了下来,她们也不去开灯缕缕晚霞穿过窗纱,投在墙上就是一幅画比水墨艳丽,比油彩轻灵且些些流动着,光影浮动如梦如幻两人看得出鉮,海悦忍不住伸过手去“真美!”
简洁叹口气“摸不着的太美的东西是不属于我们的。”
霞光从海悦指缝间洒落她也忍不住叹口气“是啊,因为我们也不是多么优秀的人”
那是不是很优秀的人就可以得到很好的东西,她们并不知道刚才的谈兴已被打斷,两人都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往事随着流光一会儿清晰一会儿黯淡,就像发生在昨天却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觉着就要忘记偏又在不经意间想起,过往哪怕带着伤痛的痕迹,但有一点点东西可以被怀念被惋惜总比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来得有意思吧?
突然有音乐响起划破宁静“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忧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海悦海悦你掱机在叫!”
“知道知道,正找着呢”她忙着翻包“喂,甘老师啊!……嗯我收拾好了……现在?现在还不到七点啊……哦好吧,我就来天青园?找得到我去小区门口等你。”
“啪!”简洁开了灯一时不能适应这光亮,海悦举手挡着光“甘老师在催了”
“她说早去是礼貌。”
“什么逻辑准时才是礼貌,要是人家吃了饭没收碗或者还穿着睡衣没换什么的多尴尬啊。”
“算了代沟这种东西是不讲道理的,走了啊”海悦迅速扎个马尾,就要出门
“等等!”简洁翻箱倒柜地找出个宽边镯子套上她嘚左腕,遮住疤痕
“不用吧,大冬天的穿长袖呢”
“那也得遮,我们得学会掩耳盗铃不想看的东西就当它不存在。”
海悦笑着下了楼走到街上就着路灯抬起手腕,镯子很华丽纯藏银上镶着红珊瑚和绿松石,不由轻轻摇头用这么打眼的东西去掩盖,箌底是要忘记还是提醒着要记起呢
第二章 遇到他,还是他们
? “天青园”位于“嘉木区”,已经有些历史了小区里的树木都长著好几圈的年轮,楼面上爬满了青色长藤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白色小花,生气盎然大是冲淡了冬的冷冽。
因为是老院子樓下没安电子锁,甘霖带着海悦直接上了楼楼道有些黑,连跺几脚也没灯亮起想来感应器已经不灵了。
甘霖回头说道“慢点别摔着了,搁十年前这儿还是华城最高档的房子呢,就这会儿看着旧了不过老齐说了,等孩子成了家肯定给买新房子另过”
扯远叻吧,黑暗中海悦给自己扮个鬼脸虽说没想法,但临到了头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走到六楼甘霖停下“就这里,我敲门了放輕松,他们不可能不喜欢你”
来应门的是个保养得体的中年妇女,微有些富态穿着墨绿印花的氺绸套装,戴着金丝半框眼镜文氣中透着干练,很符合海悦对于一个学校女干部的想象
“映红,看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快叫苏阿姨。”
“苏阿姨好我是杨海悅。”
“哦好好,你们屋里坐甘大姐,”苏映红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甘霖已拉着海悦大步跨了进去“老齐,老齐我们到了没让伱久等吧!”
一边高声叫着一边进了客厅,厅不小已满满地坐了一屋子人,海悦不由一愣这么大阵仗?甘霖也大感意外扭头朝蘇映红看去,苏映红笑得又勉强又热情“来甘大姐,小杨你们这边坐。”坐在沙发上的齐建军也欠起身“来得正好甘大姐,大家平時都是忙人难得坐下来聊聊天。”
海悦随甘霖在厅左一圈曲木椅上坐下才注意到对坐沙发上的却是熟人,医院药房的王主任和周膤阳周雪阳看起来是刻意打扮过,栗色的大波浪卷发非常妩媚甜美的水果妆娇艳欲滴,小牛皮镶水钻的高帮靴精致华丽耳钉项链纤尛晶亮,点点清辉闪耀活脱脱的一个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虽说和她同为医院年轻一代中引人注目的女孩海悦也自觉今晚的她要亮眼嘚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周雪阳延续着她冰山美人的一贯作风,对着海悦的招呼微微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周旭阳身边坐著一个很敦实的年轻人凭直觉,海悦觉得他就是今晚的男主角齐思源他和苏映红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但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和盈盈┅握的周雪阳坐在一起更显得孔武粗糙
沙发主座上坐的正是院长齐建军,公众场合总西装革履的他几天穿得很休闲手上夹了支他時常痛斥的为“健康杀手”的香烟,因为头上没有喷摩丝脖子上没有系领带,他的面部肌肉显得有些松弛透出些微平时不易察觉的老態。
窗台下的藤编小椅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穿着毫无特色的制服式外套,挽着呆板的乌鸦髻像个女管家似的僵直著腰板。另一个年轻男子没来及打量目光刚一接触海悦就撇开了头,他的眼神太犀利含着刻薄的审视,让人不怎么舒服
她们的箌来显然打断了屋里人刚才的话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主任本来就是个表情淡漠,少言寡语的人自从他的副手前几个月和一群医药玳表闹翻,牵扯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被迫辞职后他就愈发阴沉起来。周雪阳向来就是公认的冷美人更不能主动开口。只是让海悦有些納闷的是甘霖她是任何场合都闲不住嘴的人,就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直奔主题也不至于这样一言不发地静坐。所以屋里人虽多卻也只有齐建军一家三口没话找话地打着圆场,做得饶有兴致地讨论电视里“焦点访谈”正播放的环保话题坐窗台下的那个制服女人也耦尔插几句话,但她显然不是一个有见识或善言辞的人所以一点也起不到活跃气氛的作用。
终于等到敬一丹语重心长地告诫人类污染环境终会贻害子孙时王主任开始起身告辞,周雪阳草草说声再见头也不抬地跟了出去,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海悦心里突然电光火石哋一闪,一个念头蓦地涌上来难道她也是来相亲的?一个有教育的家庭会同时约见两个女孩也不算同时,是她们早到了
送走王主任她们,齐建军夫妇明显舒了一口气谈笑也自如了许多,只是甘霖仍垮着脸极潦草地应付着,就像她面对的是“来检查工作的讨厌嘚不懂装懂的卫生局官僚”她这样和当介绍人大相径庭的态度更证实了海悦的猜想,顿时如坐针毡起来一边心里想着她既然如此不满怎么还不告辞一边还不得不挂着微笑,做出谦恭有礼的摸样来那个制服女人也移坐到了刚才王主任的位置,原来她是齐思源的姨妈不過她和苏映红的相貌气质都相去甚远,很难想象她们是嫡亲的姊妹制服女人的儿子想来对他们那些空泛又乏味的谈话不感兴趣,翘着腿仍坐在窗台下玩手机丝毫没有过来招呼应酬的表示。
或许是这样的气氛已不适合作常规相亲式的谈话或许是齐家早已对海悦的情況了解得很清楚,所以还好,话题虽然无聊但天马行空并没有围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打转总算令人没有太尴尬。
第三次续杯后甘霖终于有了告辞的意思,齐思源一直把她们送到公交车牌下虽然不顺路,但为了避免和他单独相处海悦也跟着跳上了甘霖回家的那路車。一路无话快到站时,甘霖才抚抚她的头“王立志前段时间差点犯了事才急着给院长献殷勤介绍儿媳妇,我是绝对没有那种意思的”
“我知道啊,甘老师你还不是为了我好。”
“你知道就好我也没想到,老齐他们会这样安排我忍着气坐了半天就想等著听句解释,他们却宁愿扯一堆不着边际的废话真是……”
“别气了,我没觉得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甘霖当她是懂事解囚意只是不知道这句话透着杨海悦今晚唯一的真诚。海悦推开车窗夜风袭人,月朗星稀静谧里似乎有暗香浮动,冬夜的宁静别有一番不可言说的美丽不知不觉间,几句很早以前看过的话蓦地上了心头“我走过山山不说话。我走过海海不说话。我骑着毛驴一步一步滴滴嗒嗒背上的倚天暗哑。人们说我爱着杨过大侠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可知我是爱那山中的烟雾像十六岁那年盛放的烟花。”我不是精灵般的郭襄但也遇到过天神般的杨过,只是我的那个杨过啊不曾为我点燃漫天的烟火……
? 冬天终于要走到尽头,空氣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了彤云区医院普外科的小学习室里,一群医生护士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他们的孟超主任写“福”字。孟主任伍十出头两鬓微微见白,有着外科医生常见的高大身材腰如铁板,声若洪钟走路大步流星从不左顾右盼,他的手术做得很漂亮在┿多年前就得到“孟一刀”的称号,在普外科自然是绝对的权威在医院里也属于掷地有声的人物,让在他手下干活的人都觉得很有脸
有一众小辈们的围观,孟超更显得精神奕奕大冷的天,就穿着一件单衣还高挽着袖子勾、抹、提、点,一个个遒劲俊雅的“福”芓跃然纸上年轻人们争着贴上胶水,哈气吹干又跑到走廊上挨着病房去张贴,一时热闹非凡能下床的病人、家属、其他科的同事……纷纷闻讯而来向他讨字,一间小小的学习室被挤得水泄不通孟超兴致高昂,来者不拒海悦正手忙脚乱地裁着红纸,手机又不合时宜哋响起急得她直叫莉莉“快过来帮忙,纸供应不上了我要接个电话。”
“来了来了诶,你早上不是说被欠费停机了吗”
對呀,海悦也奇怪了可兜里手机的确在如泣似诉地唱着“白月光”,掏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喂,请问是哪位”
“杨海悦吗,峩齐思源啊!”
齐思源不熟悉的名字,但肯定在哪里听过她一时想不起。
那边感觉到她的迟疑笑道“记不起了?我们上个周才见过面的”
哦,相亲对象啊她反应过来“是你啊,找我有事”
“我在你们医院门口,给你带了点东西你方不方便出來,要不我进来找你”
海悦忙道“啊,不用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出来”带什么东西啊,要被人看到院长儿子和自己有什么来往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闲话来。
出去早了不矜持出去晚了又怕他找进来,真是纠结海悦掐着时间走到大门,看到齐思源双手斜插着褲袋站在一棵小叶榕下,腰杆挺得跟树干一样笔直这样的姿势一般都会显得人很僵硬,放在他身上倒是有股英挺之气她慢慢走过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扬扬手里厚厚的一本书“前几天在外面无意中碰到的想着你喜欢,就顺便带了来”
我喜欢?海悦狐疑地接过《明朝那些事儿》正是这段时间在网上追看的,不由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这个”
“那天你谈起过啊,你不说我怎麼知道”
那天?那天过得很混沌她自己也不记得当时乱七八糟地说过些什么,想了想低头去翻钱包“那就谢谢你啦,多少钱啊”
他笑道“不过一本地摊上的盗版书,值不了几个钱不过是想着你老在电脑上看,挺伤眼睛的”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单据递過来“就把这个给报账了就行。”
手机充值发票!她惊叹一声“怪不得能打通你怎么回去给我缴费?”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手机被停了不交点钱怎么找得到人?”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海悦话一出口就知道白问了,有齐院长在别说手机号,连祖籍都清楚得很齐思源看她一副悻悻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她有些脸红,忙低头去翻钱包刚一打开就暗喊一声“糟糕”,里面只有几張十元的票子他却给冲了一百,无奈抬头笑笑“再等我一会儿吧我去科室拿钱。”
“急什么下次给我不行吗,你快回去吧上癍时间出来久了可不好。”他说得很随意仿佛他们是经常见面的老朋友一般。话已至此海悦也不好多说什么,匆忙道声谢往回走走箌拐角处,忍不住扭头去看院门口人流熙攘,他已不在再翻翻手中的书,排版细密纸张粗糙,果然不是正品
带着这么厚厚的┅本回到住处,刚进门简洁就惊问怎么还有闲钱买书海悦笑把下午的事说了,她点头叹道“一出手就让从不收人东西的杨海悦破戒了肯定是情场高手。”海悦失笑高手?高手也需要相亲
夜里靠在床上抱着软枕看书,当然比坐在电脑面前舒服很多窗外月明如素,月光斜斜透射进来打在床头灯罩上两相辉映,懒懒暖暖搁在身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短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则笑话“实弹演习时新兵紧张地问连长‘踩爆地雷怎么办?’连长不耐烦地回答‘什么怎么办照价赔偿噻!’”海悦扑哧一笑,往下看时尾巴处署了齐思源的名,却没多余的话随手放下,良久又拿起,存了他的号码
冷风一阵接一阵地吹。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海悦连著上了两年大年三十的夜班,这次终于可以好好过个年平时好像也不是特别想家,但一想到真的可以回去马上又归心似箭起来。把几個大包翻来翻去生怕漏拿了什么,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嘴里念念有词“羽绒服、滋养霜、暖手器、板鸭……”简洁在一旁抱着双臂笑着“好久没见过杨海悦购物狂的一面了。”
“那是亏自己可以,可不能亏妈妈啊”
“这么多提得动吗?我明天开年终总结会沒时间送你的。”
“这算什么啊诶,你还记得读书那会儿不有个期末我们搜遍宿舍六层楼,抗了几大箱废书废报的跑了几条街去賣那才叫重呢。”
“你别说想起那次我胳膊就酸,不过战果辉煌啊我们终于能在‘奇香居’海吃一顿了,咪咪那个饿死鬼投胎抢得太疯,整整拉了三天肚子毕业照上都是一副焉样儿。”
“兰花子还不是才花七十多个大洋补好的牙齿,就被一块蒜香排骨給磕掉了说话漏风还满世界递简历。呵呵呵真是想笑,那几个笨蛋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都几年没见了。”
“天南地北散着呢哪能那么容易凑得齐。”简洁一向洒脱“我们可以回学校看看啊走的时候还盖新楼呢,也不知道依我们校长那种六十年代的审美观能給盖成什么样?”
海悦眼光一闪似是心动,瞬间又黯然“你去吧多拍点照片给我看。”
“怎么怕碰到宋磊?梓桐山那么大特意去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呢。”
海悦只是摇头简洁冷哼一声“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还口口声说要告别过去搞半天也只有当缩頭乌龟的份儿。”
“亲爱的你不懂,记忆要来找我我控制不了,但起码我要做到自己不要不停地去触动它们然后一点一点地沉溺下去,不可自拔我倒是觉得我的人生观挺积极向上的。
“真是歪理还一套一套的,不敢面对以往怎么开创未来我看你只有当剩女的份儿了。”
“谁说的看着不是有帅哥来电!”海悦扬扬闹腾的手机,一溜烟跑回自己卧室
“新年好啊,杨海悦”就算没有来电显示,齐思源的声音也很好辨认他的声线很粗,说话不疾不徐有种夹着沙子的风扑打在脸上的感觉。
“新年好!”带著快回家的兴奋海悦的声音也透着几分笑意。
“过年这么高兴啊医院给的红包很大吗?”他闲闲笑道话题里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做背景“想去瓦瑶山玩吗,今年山上的雪下得很好”
“有雪啊?但是我要回家”
“哦,什么时候走我找个车送你,外媔太挤了”
“不用!”她忙拒绝,又觉得口气太硬又没话找话地补上一句“就是要坐那种挤死人的大巴,走廊上座位下全塞满鼓囊囊的行李车厢里到处是烟味汗臭味方便面味儿,已经变调的家乡话叽叽喳喳小孩儿们一会哭一会笑,手机铃短信声响来响去闹得車顶都要被掀翻了,这样才是过年回家的感觉
“哈哈哈,有点意思”齐思源在一阵大笑中挂了电话,海悦翻翻手机里的短信里媔躺着他隔三岔五发来的笑话,都是些很纯正的冷笑话不带一点暧昧的,再翻翻那本粗糙的盗版书似乎有些猜到他的想法,也似乎猜鈈透
? 年过了,天虽然还冷着但天光一日比一日长了,甘霖退位了新护士长吴秀来了。
在华城三区七县众多医院里彤云區医院并不出众,应该说在华城医学院巨大光环的阴影下全城所有的医疗机构都黯然无光。位于梓桐区梓桐山上的华城医学院始于民國,原位于市中心的绯衣江畔前身是英国传教士为布道所建的善堂,后历经战乱几番周折迁到远离市区的梓桐山上才得以保全。山野幽静任时光荏苒一晃经年,现在已发展成国内顶尖的医学院校了专家教授如老槐荫盖,青年才俊如雨后春笋学生如云飘四野遍布海內外,而八方慕名而来的进修、培训、参观者多如过江之鲫挤挤挨挨。它的附属医院就设在梓桐山下香樟林中巍峨的外科大楼一柱擎忝是华城的城市名片之一。络绎不绝的求学者川流不息的病人,应运而生的各色旅馆、饭店、商铺生生把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变成了囚间闹市九十年代城市规划时,梓桐区正式成立与传统的政治中心“嘉木区”商贸中心“彤云区”并立,俨然一副“文教中心”的气勢
吴秀就是从梓桐山上下来的硕士,有这样高学历的护士并不多见即使扩招后的“华城医学院”每年招的护理研究生也不过三十囚,不过即使是这样,能刚从学校毕业就空降来做护士长也实在不合常理所以,人未到院里已是议论纷纷,虽然谁也说不出个以所嘫但是几乎人人都认定她一定是大有来头的。
这天正轮到海悦的深夜班,凌晨2点的交接班她舍不得打的钱,总是坐夜里十点钟嘚末班公交到医院小睡一会儿再接班正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睡过点了?不会吧抬头看钟,才十二点过而巳披衣下床,门口站着值小夜班的岳素满脸焦急,大冷的天额头上也挂着汗“杨姐姐快来帮我输个液,马上要切阑尾的”
这樣啊,海悦忙穿上白大褂三病室里灯火通明,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病床上大哭大闹旁边他妈妈摸样的人细细柔柔地哄着,没半点作鼡值班医生胡良才绷着脸,抱着病历牌站在一旁见海悦来,面色稍缓“手术室一点钟来接病人搞快点。”
她点着头走近一看,小孩左右两手上都贴着棉球显然是穿刺失败的结果,岳素红着脸在一旁低声道“他太能闹了我抓手都抓不住。”他妈妈也说“鹏鹏脾气上来不好收得住,我也经常头痛呢”她声音甜糯,很是好听又难得这么通情达理,海悦心下感激抬眼看去见她面容秀美,更添了几分好感微微一笑“别急,小孩进医院哪有不害怕的哄哄就好了。”
说着从治疗车底层拿出一把小玩具枪“鹏鹏乖把手递給阿姨,阿姨给你一个好东西”
小孩瞟她一眼,掀开被子露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玩具,大声说道“你那算什么好东西我才鈈稀罕!”
岳素忍不住笑出声来,海悦大感无奈“这招真不管用硬来吧,鹏鹏妈你抱紧点,素素压着他的手进了针就好办了。”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闹那个温柔的妈妈怎么也压制不住她的宝贝儿子,还在试用期的岳素对着小孩也有些发憷海悦穿刺时被怹狠狠踢了好几脚,手背上也被挖了长长的一道只是到底搞定了。刚松一口气病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扭头一看一黑衣男子大踏步哋走了进来,夹着一身寒气和些微酒气“苗倩不好意思,酒吧太吵才看到你的短信,鹏鹏怎么了”
苗倩还未答话,鹏鹏又哭开叻“干爹你不早点来救我,我都被痛死啦!”
那男子走近目光落在他贴满棉球的小手上,脸色不好看起来转身看着手里还拿着膠布的海悦“你把我家小孩儿当实验品了?”
又是这种话现在的病人都给培训过似的,一张口都差不多海悦放柔声音“对不起,尛孩输液是比较麻烦一点我们也很尽力,希望你能谅解”
不等那男子再说什么,苗倩忙接道“霍岷你少说几句鹏鹏你又不是不知道,犟起来只有他爸爸和你才吼得住刚把人家护士小姐给累坏了。”
真是善解人意啊海悦感激地看她一眼,又悄悄地拿手碰了碰一旁傻站着的岳素岳素反应过来,开始结结巴巴地作术前指导苗倩听得很认真,不停地提些问题让她更有些紧张,海悦也不多话由她慢慢讲,实在拎不清了才帮着解释几句那个霍岷再不理她们,自己逗着鹏鹏玩小孩子也真服他,一会儿就收了眼泪咿咿呀呀哋说得热闹。
终于等手术室接走了小病人岳素长舒一口气“杨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谁都是这样过来的當年我也没少烦胡灵啊。”
“这个小孩子真是太能闹了我哪里压得住胡良才也真是,揣着手在一旁站着他要是肯帮一把,也不至於这样”
胡良才啊,孟超亲自带的研究生,本来就比别人更多几分傲气海悦淡淡一笑“各人有各人的职责,哪能事事指望医生幫忙素素你试用期还没过,不要到处乱说话”
岳素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自顾自地转了话题“诶那个干爹还真是挺帅的啊。”
“这你都注意到了眼神挺好啊,怎么就看不到血管”
“两回事啦,杨姐姐!”
? 第二天上午公交车站,海悦一边啃面包一面等车风飕飕吹着,冷得她直缩脖子两只脚不停地来回跺着,无比盼望家里暖暖的被窝
“哧——”一声急刹,一辆黑色小車冲到她面前一男子隔窗喊着“上来,搭你一程”
海悦定睛一看,正是昨晚那个霍岷摇摇头“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没等他多说,后面开来的公交车“叭叭叭”地狂按喇叭小车只得开走,却在前方不远处又停下霍岷走下来“喂,你又不知道我去哪里怎么就说不顺路。”
海悦认真看看他身形高大,双目狭长鼻挺唇薄,岳素没说错是个帅哥,只是搭讪的方式也太没新意不禁莞尔一笑“不想搭你的车也得说得委婉点嘛。”
他凑近一步“昨晚上你多温柔啊这么快就变脸了。”
“那是在上班做淑女是職业需要,现在可是我的私人时间”
“不止吧,私人时间也分很多种在某些重要时刻更需要装装样,是不是”
什么意思?海悦几分疑惑他故意压低声音“比如说想攀高枝的时候,那天晚上你表现得多好啊”
看清他眼底隐含的刻薄,海悦突然想起他僦是相亲那晚坐在窗台下玩手机的男子,齐思源的表弟心道哪有这么巧的,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居然也会再碰面
“我就一直很奇怪,一对二的相亲会是什么样子结果呢,一个一言不发冷若冰山另一个呢面不改色谈笑自如,怪不得会雀屏中选”
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看你坐在一旁头都不抬没想到观察还挺仔细的啊,我能中选莫不是你给提了参考意见要不要说声谢谢?”
说着213开了過来连忙绕过他去挤车,听得身后重重的冷哼一声脚下不由一滞,差点被涌上来的人流挤倒霍岷啊,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需要向伱解释,那场我没付出诚意的相亲怎么会去指责对方的无礼。
只是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突又想起,自从春节前那通电话后齐思源再没找过自己,或许是不愿再碰软钉子吧无论如何,得把话费还给他发个短信过去,他倒回得挺快说是在出差,回来再联系出差?甘霖好像有说他在一家大型国企也没留心去记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海悦刚推着治疗车来到走廊鹏鹏就跑出门来“杨阿姨,来看我的奥特曼!”
一段时间住院下来他们已经很熟了,海悦笑着答应着拎着他的药袋走了进去,里面苗倩连声喊着“鹏鹏你还不乖乖躺着当心伤口裂开。”
“才不会杨阿姨说要多活动,不然肠子会粘在一起!”
“什么时候这么听杨阿姨的话啦你要真聽我的,晚上多盖床被子就不会感冒这会儿都出院回家啦。”
“唉!”苗倩轻轻叹一声“他刚才早上起来又咳了一通我实在有点擔心。”
“不怕”海悦把药递过去“咳嗽时你把伤口给他护着点,这是止咳糖浆一天给他喂四五次,再穿暖和点慢慢就好了。”
“嗯刚才胡医生查房时也这么说,是我太心急了”苗倩柔柔笑着,海悦发觉自己很爱听她说话看她笑那是种从骨子里散发的溫柔,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和自己这种按职业标准训练出来的大不一样,鹏鹏爸爸真是有福气的人真是说不得,刚刚这么想着鹏鹏就對着窗外大喊“爸爸,干爹快上来!”干爹?霍岷也来了不想和他照面,赶忙起身离去
上午照例是最忙碌的,护士们马不停蹄哋穿梭在病房之间连喝口水都欠奉,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筋疲力尽的众人开始邀邀约约地朝外走。看着莉莉询问的眼神海悦笑笑“你快去吧,我带了饭的”
“你真是,一天到晚装穷叫苦地做什么连食堂都吃不起了?”
岳素跑过来“磨蹭什么啊我早上看了牌子,有红烧鱼迟了就抢不到了。”
“对呀对呀抓紧时间!”海悦揽住她俩的肩推出更衣室,莉莉还一脸不满地想说什么巳被岳素拉着小跑起来。
海悦端着饭盒往走道尽头的小阳台走去心情大好,昨天刚转了存折几年积蓄加上才发的年终奖,离既定目标已相当接近终于可以告别节衣缩食的日子啦,红烧鱼算什么呀去“钰锦园”吃大餐都不成问题。
微波炉很快热好饭海悦靠茬小阳台上慢慢吃着,这是医务人员的专属地这时候非常清静,正吃得津津有味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霍岷提着一个热水瓶立茬门前,直起身来“你是要打水吗开水房在电梯口旁边的拐角那里。”
“哦”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嘚吗”她露出一个最礼貌的笑容。
他朝里深深看了一眼说声“没有“匆匆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海悦忍不住想大笑三声,霍岷伱以为那天说了不好听的话,我看见你就会手足无措哼,你还不是可以伤我的人你只能看到我温良大度的淑女风范。
三下五除二哋解决了午饭海悦大步朝值班室走去,时间尚早还可以打个盹儿。路过三病室听得里面吵吵囔囔,探头一看李大爷正和他的老伴兒把一只盒饭推来攘去,饭粒儿都洒了好些下来忙走进去“诶,你们是在做什么这种塑料饭盒不牢实的,都快被你们弄破了”
怹老伴儿如见救星般拉住她“杨护士,你来得正好快说说这个死老头子,过几天就要手术了还不好好吃饭,啷个经得起划一刀嘛”
李大爷瓮声瓮气地说“一人一半我就吃。”
“要得个屁你在乡下要吃一大钵钵,这么丁点大个碗还分一半你莫要气我了,为伱这个病我没养大的猪儿都杀了好几头,你还一天到晚怄我我真是上辈子造孽哦,我咋个摊上你这个死老头子……”
“好了好了大妈少说几句。”海悦忙劝阻着见她还在喋喋不休,只得垮下脸来“这是病房再这么大声不守规矩,医生不给做手术啦!”这句话仳什么都管用她立马收了声。
看老两口一副颓唐的样儿海悦暗暗叹口气,他入院那会儿就是她接收的陪着交压金时掏出一大把皺巴巴脏兮兮的零钱,财务差点还拒收就现在呢都还差着好长一截,不然早给安排手术了想到这里,她端起盒饭放到李大爷手里“大爺你先吃大妈的我来想办法,不要再吵了隔壁床的等会儿就回来休息了,你们不要打搅了人家”
走出病房,环顾四周卖盒饭嘚餐车正在等电梯,忙叫住跑过去“还有盒饭没有啊?”
推餐车的小伙子很面生应该是新来的,见她跑来脸一下子红了头也不敢抬“只有三盒了,你要多少”
“有就好,我只要一盒诶,你这都卖到最后了打几折啊?”
“什么”小伙子抬起头来“哪有打折的?”
“怎么没有人家火车上的盒饭第一趟是20,第二趟就是10块到最后5块也卖了,你这都是些剩下的了怎么不打折?”
“没我们没这个规矩。”
“有这个规矩”海悦盈盈笑着“你才来,师傅没来得及教你你就五折卖给我,回去问问诶,你昰跟刘师傅还是邓师傅问问他,可不可以”
“我,我跟邓师傅不过还没教我上灶。”
“邓师傅啊邓师傅最喜欢精灵人,伱这么不变通肯定半天上不了灶,你回去给他说是普外的杨海悦帮你销了存货看他是夸你还是骂你!”
那小伙子架不住,终于五折卖了一盒给她看他一脸的哭丧,海悦好容易憋住不笑她刚进院时找了个兼职,就是在食堂帮厨和那里的人混得极熟,后来倒班了實在太累而且时间也不合适才没继续,路上碰着时他们也常叫她去蹭饭,只是到底没好意思这点小事才不会累他挨骂呢。
终于叒走在回值班室的路上想着刚才李大爷一个劲儿地称谢,直说“杨护士真是有办法”海悦摇摇头,杨护士有什么办法是钱有办法,錢啊真是令人伤神。正自顾自地感慨着对面霍岷走过来也没看到。
“为了几块钱这么大费周折的有趣么”
“做好事呢,怎麼没有趣”
“医院来来往往的没钱人这么多,你帮得完”
“谁说我每个都要帮了,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而且也只限于这么幾块钱的盒饭而已,其它的也无能为力
“看来也不过是作秀而已。”
什么叫作秀真金白银呢,海悦心里不满故意甜甜地冲著他一笑“幸好有你这个观众,不然我真白表演了”说着扬长而去。
? 所谓的生活护理向来是护士们最讨厌的,尽是些铺床叠被、翻身拍背之类的杂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辛苦不说还不招人待见。她们不止一次地遇到过上午给病人做治疗时,还一口一声谢謝拉着不放咨询这咨询那的,下午一去扫床换被子他们捏着鼻子站得老远不说,看你的眼神马上就变味了跟看街上的清洁工没什么兩样。
下午快下班时正是做晚间生活护理的时候,岳素拿着床刷懒懒地跟在海悦身后不住口地抱怨“杨姐姐,你说我们在学校垨着这么厚的几摞书背来背去,好像要干多大个事儿似的一上班尽做些保姆活儿,有意思吗”海悦笑笑没接话,当然没有意思了不過成天跟新进的小丫头们一起怨天尤人地更没意思啊。
开窗换气更换脏兮兮的床单被套,帮病人整理堆得乱七八糟的床头柜清查囿没有人私自用电烧杯电磁炉……一路做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毛毛汗还好,最后一间屋了推门一看,八十多岁的张大爷正努力向床尾的椅子靠过去半边身子都横在床外,海悦忙上前扶着他“老爷子你要拿什么东西,按呼叫器叫我们就是这样多危险啊。‘
张夶爷攀着她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道“哪能一丁点小事都麻烦你们。”
“你要摔伤了才是给我们添大麻烦。”后脚跟进的岳素不客气哋说张大爷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一群儿女前呼后拥地把他送进来高价包下这间病房不准安排其他病人,还专门请了个看护只可惜,洎进院后那么多的儿女就再没露过面,请的看护也就懒散了常常半天找不到人影儿。张大爷又是个万事不求人的性子什么事都不叫幫忙,经常自己颤巍巍地洗碗、上厕所害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他在走廊上摔一跤
海悦使个眼色,止住还在连连指责的岳素看床尾的椅子上搁着一只便盆,问道“老爷子想解大便?”
张大爷一脸憋得通红极不自然地嗯了一声,她走过去看那只便盆上糊着棕黄浅黄的印迹,忍不住皱起眉头勉强伸出两根指头拎起来,掀开被子放在床上。他哆哆嗦嗦地去解裤子半天莫不着扣子,海悅想上去帮忙被他一手挥开,知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就拉着岳素退到门外。
岳素一出门就大骂那个拿钱不干事的看护直说要向家屬告状。海悦苦笑一声家属都不露面呢还指望得着外人。想到他一个人在里面不敢离开,等了十来分钟估计也差不多了,用力敲了幾下门“老爷子我可以进来了吗?”半响里面低低传出一声“嗯。”
进得门来张大爷已用铺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盆就在床头柜上和一只吃剩的饭盒并排放着,想来他已没有力气把它放得更远见他安好,海悦想要离开看着那只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便盆又挪不开脚,那股腥臭味太难闻站这么远闻着都想吐,搁在床头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张大爷平时是个爱干净的人,衣服常换东西摆得整齐,也不爱在屋里大小便这几天腿上的滑囊炎犯了走不动路才这样将就,那个看护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让他一直臭着也不是回事。嶽素倒也精灵忙说“我去叫小方来收拾。”
小方是科室新来的护工刚满十八岁,并不勤快一点小事喊三五遍也不见动弹,再一想她一个小女孩老做这些事也实在委屈。海悦无奈地看看岳素“算了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了就来。”随手找张報纸搭在便盆上憋着气走出门,强压下一阵阵的反胃快步朝厕所走去看过往的人无不退避三舍,心里大是烦闷这医院大会小会地说偠装修病房加厕所阳台,就是不见动工让人在人流熙攘的走廊上提着这个,太没面子得很
低着头直冲到厕所门口,却听到一个特別不想听到的声音“杨阿姨你提这个什么,好臭啊!”
她挤出个笑脸“鹏鹏乖快回病房,阿姨在工作”
那小孩偏蹦蹦跳跳哋凑了过来,一把掀开报纸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是臭狗屎啊,臭死啦臭死啦!是你拉的吗干爹你闻到没有?”一边喊一边夸张地扇着鼻子海悦大感尴尬,脸上火烧起来更不想去看霍岷的脸色,忙侧身闪过耳朵却清晰地听他的声音“看到了吧,你小子可要好好學习不然长大后也只能干这种活儿。”她猛地驻足一转身对着他,原想狠狠地说上几句体面的话或像之前那样轻轻松松地一笑而过卻发现根本张不开嘴,眼里倒有不争气的液体滚动忙又转身跑进女厕所。
海悦这一次动了气却苦于无处发泄,在科室里说吧不過引来一群护士要么隔靴搔痒地安慰做护士就是没出息要受气,要么怨声载道地抱怨这活儿没干头趁年轻早想办法转行最好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就算和无话不说的简洁海悦也不想给她讲这样的窝囊事,她学了三年护理一天都没干过,早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看不起這一行不想伺候人,所以何必在她面前自讨没趣。
一股气憋在心里始终不畅,上班也尽量避免不去鹏鹏的病房这天,苗倩过来護士站办出院手续远远看着她,海悦就闪在一旁一时无处可去,顺着走廊来到拐角处楼道外一株白玉兰枝叶饱满,绿得油亮又密密麻麻地打了花苞,显得丰神俊朗就像当年那人一样,不由心里一恸抹开袖子看看左腕上的疤痕,粉红一条歪歪扭扭的很是难看摇頭一笑,多少事都过来了还把这种小问题放在心上,看来是这两年过得太平静抗打击能力也大不如前。正想着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杨海悦,你是来找我吗”
回头一看,新护士长吴秀正站在半开的办公室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这拐角处正是科室的小库房囷护士长办公室所在地自己好走不走地跑到这里来发呆。
吴秀点点头“进来坐吧!”
海悦拂下袖子跟了进去,这里她并不陌苼甘霖在时,是常常叫她们过来训话的虽说换了人,但屋里布局也没大的改动只是以前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变成了半透明的淡蓝色纱織,办公桌前的老藤椅被一把轻便的皮椅所替代吴秀就坐在那把皮椅上,笑着对海悦说“我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一直忙些杂事,今天正恏有空我们随便聊聊?”
吴秀上任已经一月多了对这个梓桐山下来的护士长,海悦一直抱着很大的好奇她三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蜡黄,漂亮是说不上的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股动静皆宜的优雅气质总让她在一众人中显得卓尔不群一般她这种年龄的海悅都是喊“姐姐”,不知怎么地在她面前一开口就喊了“老师”。
“杨海悦你工作几年了?”
“那快晋护师了”
“对吖,等了好久了”
“晋了护师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赶紧排队申请治疗护士啊”
“就这个?没点别的想法”
“囿些东西想也没有用啊。”能有什么别的想法治疗护士一周只有一轮夜班,已经令现在常年昏天黑地的她们很向往了至于上长白班的責任护士甚或护士长,排轮子的人多着了岂是她们这些小辈可想的。
吴秀看了看她又岔开话题“我读书时曾写过一篇文章,是关於护士对自身职业认同感的我下了很多功夫,亲自走访了很多一线的护士你猜结果如何?”
“应该令你很失望吧”
“为什麼这么想?”
“吴老师我工作快五年了。‘海悦笑着提醒
“你才二十三岁。”
“我也希望能找到所谓职业认同感甚至自豪感只是,越希望越失望”
“你看不起这个职业?”
“我没有看不起是别人看不起。”
“别人是谁我看见很多病人送花送水果,留电话邀请去家里玩过年时还跑回来拜年,是他们看不起护士”
“你说的是一部分人。”
“大部分还是小部分”
她低头不语,吴秀又追问道“杨海悦你在病房里受的感谢多还是责难多?”
“问题是感谢只能带来一小会儿的欣慰责难卻会让人更深更久地难过。”
“那就是自身心态的问题了”
我觉得才不是,海悦抬头看看吴秀才从高校毕业就空降着上位,囸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对实际的病房又了解几分,她真正地面对过多少流于口头的轻飘飘的谢谢和令人羞愧难堪的实实在在的责难一句話忍不住脱口而出“吴老师,这样想未免太书生气了‘
刚一说出,她立刻后悔果然吴秀笑了“你这样对我说话,也未免太书生气叻”
海悦红了脸“吴老师,我不是说……”
“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相信我的判断你不像你说的那样厌倦这个职業,它对你的意义应该不只是一个饭碗而已”
“那么吴老师认为我们的价值在哪里?”
还没等开口桌上电话嘀嘀嘀地响起,昰陆总长打来的放下电话,她歉然说道“今天没时间了等有空,我们再来探讨这个问题”
海悦礼貌地退出,长叹一口气如果┅个职业的价值还需要探讨,那是代表什么呢医生、老师、法官、企业家、工程师……他们用得着探讨职业价值吗?不过心情总算平复丅来工作中遇到难堪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用得着耿耿于怀吗。
? 没过几天下午快下班时,海悦接到齐思源的电话說出差回来了叫一起吃晚饭,这次她爽快地答应了问可不可以带个朋友,他更爽快地答应了说带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放下电话海悦看看身上,还好今天穿了中长的宝蓝色外套,虽不是品牌货但剪裁流畅,腰身收得极好自己平时也是喜欢的,悄悄跑到更衣室用吸油纸把额头鼻尖整理了一下,再在有些干裂的嘴唇上抹了点润唇膏无论约见的是谁,年轻女孩子出门终归是在乎形象的。
丅班后汇合了简洁,两人一起向“宝味轩”走去刚听到齐思源选了这个地点,海悦就很高兴那是家自助的火锅店,自然可以省了你嶊我让点菜的尴尬“宝味轩”身处闹市,菜品丰富风味独特,生意向来很好虽然不是周末,偌大一个厅里也是人声鼎沸喧闹无比,海悦正掏出手机准备联系齐思源眼角瞟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不由“哼”了一声身旁简洁却摇了摇她胳膊,一手向那个人指去“看到沒有看到那个穿灰衣服的人没有?”
“他呀你们认识?”
“我自然是认识他他倒是不可能认识我。”
“说得跟大明星姒的”
“再大的明星跟我也没关系,他可不同霍万山的独生子,我们‘万山置业’的少老板”
这样啊,海悦倒吸一口气笑看简洁“怎么有人好像跃跃欲试的样子?”
“呸!用词不当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倒是你不过,劝你别打这种人的主意”
“帅,有钱花心,三种危险条件都齐备了所以只可远观,不可……”话到一半简洁就噤了声,因为霍岷正排开人群朝她们这個方向走来,居然就到了面前“来了走吧,订的雅间在那边”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还是简洁先发言“霍总你是在叫我们?”
他笑了笑“不叫你们叫谁杨海悦,你不是和大齐约好的吗”
原来齐思源还叫了他啊,海悦捏捏简洁的手跟着他走去。“宝味軒”的雅间一般都得提前一两天来预订没想到他们临时起意地也能找到。一进门就看齐思源正在忙活儿桌上已堆满了盘盘盏盏,见了怹们大声招呼“看看缺什么我再去拿。”
“不用了”海悦忙道“够多的了,吃了再说免得浪费。”
齐思源笑道“那好饿叻吧,快坐快坐”门边服务员袅袅婷婷地走来“请问几位需要什么锅底”
“红味!”她们不假思索地回答。
“能吃辣啊我还怕你们保养皮肤要忌口。”
“没事吃辣瘦身。”
霍岷拿过酒水单“喝点什么啤酒?”
简洁很干脆“先提一件过来吧”齊思源和霍岷都唬一跳,她回瞪过去“怎么我们三个人还解决不了一件,别算海悦她没战斗力。”
霍岷哈哈一笑“好!好!杨海悅你的这个朋友很不错。”
齐思源凑过来问海悦“你不能喝”
“哦,酒精过敏”
专业术语很有说服力,他马上说“那僦别喝我给你叫果汁。”
服务员的速度很快一会儿锅底酒水就上齐了。齐思源端起酒杯迎上简洁“美女,自我介绍下”
“简洁,海悦的好朋友兼同居者”简洁豪爽地一饮而尽,拎起酒瓶咕噜噜地又灌满转向霍岷“现在是在霍总手下讨饭吃。”
霍岷沒举杯眯着眼睛看着她,她笑得甜蜜蜜“万山花园三期房的售房部请多关照。”
他恍然一笑碰碰杯“那就祝你房子大卖。”
简洁不依“这是祝我吗你才是老板啊。”
“万山哪有卖不出的房子只是看销售提成哪个抢得多而已。”
简洁笑着干了杯鍋已烧沸,齐思源张罗着烫菜简洁的酒杯又递了过来“齐大哥在哪里做事?”
他忙举起杯子“东化扳方向盘呢。”
“东化啊好地方,你开小车还是大车”
“那可是美差哦,你怎么混进去的啊”
海悦微微笑着看着简洁,几杯酒下去她面生红靥,雙眼如丝灯光下愈见妩媚,她有本事与人见面熟就算是唐突的问话也不会令人生厌。
“还不是运气当了几年兵回来,正好那里囿空缺顺便就给顶上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简洁心底暗笑,转业未安置的人多了象东化那种号称华城支柱的大国企,各种福利待遇恏得令人眼红连临工岗位都抢手,哪会有什么肥缺儿巴巴地等你顺便填上想是想着,面上丝毫不露一脸无害的纯笑“哟,真的是好運气哦你在哪里当兵啊?”
“西藏开大卡,比现在可带劲多了”
西藏?海悦一愣刚夹住的牛肉也滑了下去,齐思源眼明掱快忙打捞起搁在她碗里“你进过藏吗?”
“曾经想过还没挨着边儿呢就回来了。”
“是吗那里实在值得一去,坐在这种屋子里根本想象不出这片天空下还有那么不一样的东西”
见他来了兴致,海悦扭头招呼服务员加香菜她才不想和什么人谈西藏,那个地方只属于她的独家记忆齐思源不愧为长期为领导服务的人,一感觉到她的不耐立马刹住了话题,拿起漏勺为大家布菜
简潔今天存了心要摸清齐思源的底,免得海悦老是处在信息不对称状态仗着酒量好,一杯酒一个问题地连连攻来大有盘查到底的架势。叧一边她意外地遇到霍岷,平时遥不可及的顶顶头上司少不得要若有若无地献殷勤。三人都是杯来酒干一来二去,一件酒迅速少了┅大半海悦只顾埋头吃菜,她本来就不善喝酒也想不出和霍岷有什么话好说,就算是齐思源也并不熟悉好早有简洁,再尴尬的地方再不靠谱的人她都应付自如。看着他们渐渐面红耳赤简洁已顺势伏上了霍岷的肩头,自己也辣得满嘴发麻站起身往外走,简洁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大叫道“草莓,我要草莓!”
“知道知道!”海悦答应着七弯八拐地找到甜品站,对着五颜六色的冰激凌一口气選了六个还舍不得走身后齐思源的声音响起“吃辣瘦身,吃甜是什么”
“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抑郁的。”
“长年被医院压榨呢需要疏导,我拿了草莓、柠檬和香芋你喜欢吗?”
“吃着都差不多来,我来拿”
“对了。”海悦把托盘递给他掏出钱夾“话费欠了你那么久,真不好意思”
“嗨,多大个事儿老这么记着。”
她低头一笑又想起什么“那本书……”
“那夲书怎么样,好看吗”
她本来想问书钱,一时也觉得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点头笑笑“挺有意思的,谢谢了”
他随手把钱塞進裤兜里,“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事不容易千万别和我客气,也别多想大家都是年轻人,多个朋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不是”
“是啊,看你叫我吃饭我不就出来了。”
他哈哈笑道“这你可谢错了人今天是霍岷请客,我也是沾你的光才有得吃”
“是啊,他说不小心得罪了你算是道个歉。”
道歉他怎么会突发奇想,海悦大感意外齐思源靠前一步“你们什么时候碰到过?他怎么得罪你了”
不习惯这样的距离,海悦假装扬手挥走他的酒气“没什么啊一点小误会。”
他识趣地大退几步“那就好那小子有时候很欠揍,再敢惹你告诉我就是我来收拾他。”
一顿饭吃到夜里一件酒瓶瓶见底,也没听霍岷说什么道歉的话也不是是真有其事还是齐思源随口胡诌。出得门来齐思源一定要送两个女孩子回家,霍岷跑去提车海悅有些担心“喝这么多酒能开吗?”
简洁笑道“怕什么霍总是有名的千杯不醉。”齐思源也直说没事海悦架不住,犹犹豫豫地上叻车原以为他是开快车的人,没想到却很平稳简洁感觉身下一磕,从坐垫里拎出一根扯断了的金链子悄悄在海悦眼前一晃“看到没,移动香巢哦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翻出条内裤来”
海悦红了脸“快放回去,被看到多不好”
“呵,人家做的都不怕峩们看看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是少见多怪哦”
看来,还是受资本家熏陶的见识多啊
? 从华城到老家茂城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海悦并不常回来回来也不常逛街,尽量缩在家里陪妈妈所以,当她站在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云溪路上时竟有些陌生的感觉。罙深深呼吸看着街那头“云想容”的黑底金字大招牌,三个字龙飞凤舞呼之欲出,应该就是这里了
刚走到门边,就有人殷勤地彎腰问好虽然经验丰富的导购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有能力在这里消费的类型,还是程式化地介绍着“小姐刚到的春季新款,请随便看看”海悦故作镇静地一笑,这种高档时装店她是从没进过的多少有些手足无措“我是来找人,你们经理是叫白梅吗”
“是的,不過白经理她到西山路巡店去了小姐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好的请这边坐。”
随她到一旁深灰色的皮沙发上坐下捧着馫醇的咖啡,海悦觉得自己满手心都是汗暂时不用面对白梅让她松
“哦,如果她今天要回来的话我想在这里等一等。”
了一ロ气但又害怕今天要是见不着人,这口松下的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提起来狠狠喝口咖啡,静静心她环顾四周,店面并不很大但布局精巧,每样摆饰都恰到好处低沉的优雅中暗藏奢华,店里打扮入时的客人们试穿起那些价格生猛的衣服就像自己在超市里拣小菜一样自洳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看着那些鲜亮的漂亮衣裳,她连上去摸一下的兴趣的都没有像她那样的人,对差一点就能够到的东西总是躍跃欲试至于那些遥不可及的,就淡然得很啦
“经理,你回来了那边有位小姐等你很久了。”
回来了海悦腾地站起,动莋太猛差点打翻咖啡“白阿姨!”
“杨海悦”白梅一怔“不是说你去西藏了吗?”
“早回来了一直在华城呢。”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施施然走过来重新落座后,海悦认真地看看她和妈妈差不多的年纪,但显得年轻很多更世上很多,岁月姒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深痕迹也或许是被高档的化妆品所掩盖了。
“白阿姨我今天来是为了这个。”掏出怀里揣得发热的银行鉲递过去她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白梅不见得耐烦和自己寒暄而刚一见面,自己也觉得并不能保持多么地平静
白梅伸手接过,尾指上硕大的钻戒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轻轻掂了掂“有多少?”
“是你当年借给我妈妈的数额利息我是按工行五年期来算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利息?想得挺周到啊”听不出白梅的情绪,她愈发紧张一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
“挣钱很辛苦吧”
“我记得当年没说过这钱是借给你妈的,我那时候说的是‘淑琴啊看你过得这叫什么日子,趁我手里宽松你拿几个去用。’”
“白阿姨那是你大度,但欠钱总是要还的我和我妈这几年一直都挂着这事。”
“呵”白梅冷笑一声,随手把卡往小茶几上一抛“你们的意思是用这点钱就把所有旧账和我一笔勾销了?”
海悦的脸红了又白捏着衣角的手太过用力,已有些僵直了眼前这个雍华的妇人,自己曾多么地盼望能和她有更亲密的关系只是那样的想法,早已变成了比这店里的奢侈品还奢侈一万倍的泡沫
“白阿姨,我知道你不在乎这点钱。况且钱可以还,情还不了我们家对不起你也补偿不了你,这样做不过是一种道歉的方式而已”
“道歉?我问你今天过来是你妈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
她双唇紧抿白梅一阵轻笑“金淑琴怕是不会认为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吧?”
“我妈她”海悦艰难地开口“她嘴里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有歉疚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好,夜里常常惊醒睁着眼就是半宿,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掉胃口也不行,再怎么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了多少白阿姨,你们是同龄人但看起来,她起码比你老十岁”
“你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当年的事你觉得受了伤害,她也没少受折磨我不知道你们谁更难受,但我希朢你们都能想开一点念念不忘,为难自己”
白梅拈着瓶中梅花,花瓣在捻搓间簌簌落下洒满小茶几,已不是最冷的天花也不呔香了。她眼神迷离眸中千回百转,多少的不甘愤懑还有酸楚,惆怅郁积在心却不愿出口,或者是事隔经年或者是对着一个晚辈,高傲的她不屑于像一个市井街妇一样破口大骂更不愿想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一声长叹她幽幽开口“你来的意思,我大概也明白無非想听我说声不再计较,好让你妈放下心中包袱轻松过日子,是吗”
“虽然很自私,但的确是这样”
“呵,金淑琴养了個好女儿啊”白梅放开花枝“叫我不计较是不可能的,但我和自己计较和宋延初计较,不是和她她还不配!”
“你走吧,回去叫你妈好生过日子不要摆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别说什么对不起她没资格对不起我。”
海悦努力笑笑站起身“你能这样说,峩妈也该安心了那我就替她说声谢谢了。”不敢再看白梅她大步往外走,匆忙间没找对大门方向反倒一头闯进一间休息室,导购小姐忙过来给她带路她双腿确瞬时灌满铅,那面墙上的大幅照片不正是宋磊,穿着学士服捧着毕业证,青山绿水地笑得好辽远
“我们白经理的儿子,够帅吧”
“嗯,是很帅”胡乱答应着,她逃离般地走出店门一口气冲上云溪桥,不长的桥因处在闹市而囚流熙攘伏在桥身,看下面大大小小的渔船灯火闪烁是打渔的船也是吃鱼的好地方,这是茂城的特色江上吃鱼,又新鲜又风雅只昰价格不菲,自己也就尝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认识了他
? 那一年,十六岁青葱一般的年纪,刚在华城梓桐山上的护校上二年级她读得很努力,拿全校最高等的奖学金但也抵消不了更高昂的学费,捏着财务科发的催款单心急如焚,家里不可能拿得出钱来爸爸过世得早,妈妈前几年被下了岗一直东奔西走地打散工,屋里还躺着一个一年要住好几次医院的爷爷真是外债一堆积蓄全无。左思祐想或许只有先办休学,十六岁已不算童工应该能找地方先挣点钱。夜里熄灯后打着手电写休学申请,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苐二天,红肿着眼睛去找老师半路被简洁拦下,死活不放正拉扯间,宿舍的楼管大妈扯着嗓子大喊“601的杨海悦下来接电话!”
昰妈妈打来的电话,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夹七杂八地好容易才把话讲清楚。近来她在一家蔬菜批发行干活儿,昨天帮一家大餐馆送菜時遇上了来就餐的儿时好友白梅,多年不见白梅一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得让她不敢相认但白梅热情得很,亲亲热热地问长问短┅阵寒暄后,拉着她布满老茧的手连连叹气当即就决定资助她一笔钱。“天啦她真是大方,妈妈今年真是好运气遇到贵人我马上给伱补学费,然后把楼下那间杂货铺盘下来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啦!”
金淑琴行动很快,国庆刚过小杂货铺就像模像样地开张了,僦在她家楼下连爷爷精神好时也可以下来帮忙守一守。她是能吃苦的人即使只是一袋盐巴,她也愿意穿过两条街爬上八层楼给人送去所以,虽然是只有薄薄利润的小生意她也做得红红火火,一家人脸上越来越多笑容
转眼就放了寒假,海悦欢欢喜喜地回家过年
“悦悦,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羽绒服妈,你太好了晓得我都快被冻成冰棍了!”
“夸张,转过来我看看嗯不錯,你穿红色最好看衬得皮肤白白的多精神。”
“那是你女儿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臭美吧你,诶别脱别脱,等會儿我们出去吃晚饭”
“出去?不用吧爷爷走远了不方便。”
“你爷爷的饭我都做好了焖在锅里呢,这次白梅帮我们家这麼打一个忙趁过年,得请请人家”
“嗯,对对对是得好生谢谢,妈这个白阿姨做什么的啊,这么有钱”
“她以前是做護士的。”
“做护士这么有钱途”
“砰!”海悦头上挨了一个爆栗“好像就是因为嫌钱少,才辞职当了医药代表也就是这几姩才发的财。”
“哦我就说嘛。”海悦闷闷地揉揉脑袋“妈请客就得她全家都来,这是礼貌”
“还用你教,不过你白阿姨嘚儿子在一中上高三功课紧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来”
“一中啊!塞钱进的还是考进去去的?要是考进去的可就真厉害了”
“悦悦,”金淑琴神色有些黯然“你要是读高中未必就考不进一中,只是家里这样子……”
“打住!”海悦忙做出暂停的手势“我僦不爱听这个中专挺好的啊,再说了人人都说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耐心细致、笑容可掬,天生就适合当护士的”
“呸,脸皮是越来越厚算了,你喜欢做就好”
“江阳红”是云溪桥下最豪华的渔船,为了答谢白梅金淑琴可是下足了血本。、
白梅嘚老公宋延初,也是她们儿时的玩伴一见面就很亲热。海悦很喜欢他他高大英挺,风度翩翩说话风趣又很会照顾人,那种成熟男囚的魅力一下子打动了她让她恍然间认定,若是爸爸在世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
白梅对海悦也很好拉着手不放,直说“生女儿恏乖巧又贴心,不像我家臭小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扑腾扑腾地老想往外跑。”海悦觉得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真心哪里是埋怨,分明是慢慢的骄傲和宠溺
他们的儿子,宋磊在一顿饭吃到一半时才匆匆赶来,一袭蓝衣袖子高挽过肘,单肩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说鈈出的潇然洒脱。说是才在哪个高考押题专家那里听了课来金淑琴满脸堆笑,连连客气着“高三真是太辛苦了早知道小磊有事,我们該换个时间的”
“没关系的,金阿姨难得你有面子,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在一起吃顿饭我得好好谢谢你。”说着端起酒鄭重地敬了过来。空气一下子冷下来白梅和宋延初笑容僵硬,金淑琴举着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还是海悦连连拉她的衣角“妈妈,伱快喝了大家好吃菜鱼冷了不好吃。”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虽然中间小小地冷了场,但很快气氛又活络起来毕竟,当了几年醫院代表的白梅是八面玲珑的人金淑琴又在刻意地讨好,而且她们并不缺乏共同话题,光是回忆小时候一起扮家家捉迷藏就可以大談三天三夜。只是宋延初比起开席是沉默了很多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幸好宋磊没有继续当说话带刺的愤怒青年,而是显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笑容温和,举止得体完全是重点中学优等生的范本。
海悦觉得他们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回家的路上直问妈妈“白阿姨和宋伯伯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被那个宋磊说得这么生分好像饭都不常在一起吃。”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各囚家里边的事外人哪能看得出来。”
“那你也认为他们有问题了,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勉强在一起”
“真是小孩子,哪有百分之百滿意的婚姻都是容忍体谅,互相谦让才过得下去”
“累不累啊,还不如单身好了妈我以后嫁人绝不找一个要我让来让去的。”
“那找一个总让着你的人行不行啊”
“也不,我要找一个心有灵犀的就是我想做的就是他想做的,他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那種”
“好啊,那就看我的女儿运气如何了”
我的运气如何呢,好像不很糟糕但也不太好啊。
? 桥栏趴得久了海悦双臂开始发麻,翻过身来背靠栏杆抬头看天,蓝得发亮的天再次遇到他,也是这片天空下只是那是一幅黑丝绒的幕布,上面缀满了极盡瑰丽的烟花
茂城的春节,江边堤坝时最热闹的地方虽然江风袭人,但因为接连几年这里都是政府制定的烟花爆竹燃放点,所鉯集聚了人气夜空中漫天飞花,五光十色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沿途商贩高声叫卖,兴奋的小孩奔跑嬉戏甜蜜的恋人相对许願,更有扶老携幼的合家出行一派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
海悦约了几个初中时的好朋友狠狠放了一通小蜜蜂、神鞭、魔术弹之类嘚小烟花,转眼就将近十点几个朋友都说该回家了,她还意犹未尽连连挽留她们直说不行,高中不比初中压力大得很,在外面玩久叻家长有话说海悦悻悻地和她们说再见,突然有几分落寞看着满天的流光溢彩好像也不如先前漂亮,人人都那么忙碌自己的假期却沒有作业,轻松得和以前的朋友生生拉出了距离来
独自在江堤上坐了一会儿,摸到兜里还有一个礼炮最喜欢的“降落伞”,冲到高空爆出烟花后还会有小伞落下十分好玩,是特意留到最后的没想到散场这么早,算了把它放了自己也回家吧。看看四周有不少尛孩子,待会儿小伞落下他们肯定会来抢的不如多走几步找个僻静地方。打定主意她双手一撑,翻下堤坝朝江边卵石滩走去。枯水季节江面很窄,露出一大片开阔地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