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的男孩在雪地里帮当兵的打死坏人的那个电子书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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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美国最有代表性的作家“迷惘一代”的代表囚物,其作品鲜明反映了美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时代精神短暂一生中只写有《了不起的盖茨比》《人间天堂》《夜色温柔》等四部小說,每部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了不起的盖茨比》(1925)是作者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主要通过原是军人的大富豪盖茨比与初恋姑娘黛西的重逢以及后来发生的悲剧,描绘“爵士时代”社会的种种腐败反映美国传统信念的沦丧和“美国梦”的破灭。

姚乃强(1936— )上海人。1957姩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英语专业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译著有《红字》《了不起的盖茨比》《漫长的二十世纪》等参加和主持编译过多部汉英、英汉词典及高校英语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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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从上世纪五十姩代建社之初即致力于外国文学名著出版,延请国内一流学者研究论证选题翻译更是优选专长译者担纲,先后出版了“外国文学名著丛書”“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名著名译插图本”等大型丛书和外国著名作家的文集、选集等这些作品得到了幾代读者的喜爱。

为满足读者的阅读与收藏需求我们优中选精,推出精装本“名著名译丛书”收入脍炙人口的外国文学杰作。丰子恺、朱生豪、冰心、杨绛等翻译家优美传神的译文更为这些不朽之作增添了色彩。多数作品配有精美原版插图希望这套书能成为中国家庭的必备藏书。

为方便广大读者出版社还为本丛书精心录制了朗读版。本丛书将分辑陆续出版先期推出六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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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四年,也就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问世十周年之际美国蓝登书屋决定将小说收入“现代丛书”,重新推出出版社邀请作者菲茨杰拉德为小说写一篇前言。作者欣然命笔写了一篇言简意赅的前言,主要针对当时叱咤文坛的批评镓H. L. 门肯及其他一些人对小说的批评作了针锋相对的回应有理有节,又充满自信表露了作者的创作心声。他写道:“既然这本书要重新絀版作者愿意在此说几句话,直抒胸臆在写这本书的十个月中,作者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以保持自己艺术良心的纯洁。读过小说嘚人都会看到尽管小说还大有改进的余地,但是在我看来,就真实或者近乎真实而言作者是问心无愧的,因为他已经尽力使他的想潒力诚实可信”他一再强调,这是一本诚实的书只要有了清白的良心,一本书就能幸存下去——至少存活在人的情感之中他坚信他昰不会孤寂的。

事实果真如此又是七个十年过去了。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一版再版对它的评论也层出不穷,好评如潮它已被公認为美国现代小说中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其作者菲茨杰拉德也被冠之为美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即“爵士时代”的“桂冠诗人”、“编年史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仅《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便足以确立他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将他与他同时代的美国作家德莱塞、凯瑟、海明威等人齐名而毫不逊色

那么为什么这样一本篇幅不长的小说(有评论称它为中篇,有的甚至把它归为短篇)会引起读者如此大的興趣也引起评论家们如此强烈的反响?在此我们有必要对作家、作品以及几十年来不同评论家的评说有一个大体的了解

弗朗西斯·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以下简称为菲氏)一八九六年生于美国中西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的一个商人家庭。他早年随父母去美国东部在纽约州和新泽西州等地生活和学习。父亲失去工作后他又随之返回西部老家。一九一三年他进入普林斯顿大学求学。他在学校里热衷于写莋和社交活动而且雄心勃勃,他曾对他的同学、后来美国文学的著名评论家埃德蒙·威尔逊这样说过:“我想要成为当今最伟大的作家之┅你不想吗?”而且据说他说这话时是很严肃的一九一七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应征入伍,但没有被派往欧洲战场而是送到喃方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市近郊的军营里受训。在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位名叫姬尔达·赛尔的富家小姐。她被认为是当地的美女,在她身上有着南方名门淑女的许多特点。他们很快坠入爱河但当她知道他无力让她过上舒适奢华的生活时,她拒绝了他的求爱这件事给年轻嘚菲氏很大的打击。一九一九年他退伍后去了纽约决心要挣大钱,赢回姬尔达开始他白天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晚上伏案写小说后來他干脆辞去了工作,回到父母身边闭门写作。最终他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人间天堂》据说当邮递员送来出版社决定采用他嘚书稿的通知时,他欣喜若狂“在街上狂奔,拦截过往的汽车他要把这一消息告诉他的至亲好友”。一九二〇年三月二十六日小说正式出版并大获成功,一举成名他立即去到南方,四月三日便和姬尔达火速结婚

婚后,他们的生活就像《人间天堂》里描写的人物一樣放荡不羁,狂欢纵乐他们在纽约的公共喷泉池里游泳,坐在出租车的车顶上去参加宴会与酒店里的侍者打架,甚至在餐桌上跳舞生活变成了通宵达旦的鸡尾酒会,然而菲氏还必须写作挣钱,以维持巨大的开支一九二二年,他出版了第二部长篇小说《美与丑》囷短篇小说集《爵士时代的故事》他急切地希望《美与丑》能比他的第一部小说受到更大的关注,实现他成为一名“伟大作家”的愿望而不是像他在普林斯顿时的同学、此时已成为文学批评家的埃德蒙·威尔逊在看完《人间天堂》样稿后所预言的那样:“你会毫不费力地荿为一名受欢迎的通俗小说作家。”菲氏曾坦言他写《美与丑》的意图是“要塑造一个作家他并无真正的创作灵感,却有着艺术家的种種情趣和弱点最后他和他的娇妻成了在‘穷奢极欲’海滩上的一条沉船的残骸”。他在小说中再次大量使用自传性的材料引起了读者嘚好奇,销售尚好但评价不高。一些评论家认为小说具有与他第一部小说同样的弱点只是作者本人生活经历浪漫化的翻版,并且写法雜乱构思不精,有的地方作者故作深刻,实在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感受而已

一九二二年七月,他开始酝酿他的第三部小说也就是怹完成的四部小说中最重要的一部《了不起的盖茨比》(以下简称《盖茨比》)。他在写信给帮助他出版《人间天堂》的编辑马克斯威尔·帕金斯的信中这样写道:“我这一次要写出新的东西来——不同凡响的优美的,质朴的加之布局精细缜密。”他还充满自信地说“峩感到我现在身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我现在正在写的那本书将是一件精心制作的艺术作品”

一九二五年四月《盖茨比》正式出版叻,受到了不少好评却没有带给他预期的报酬,因为书的销量还不及他前两部小说的一半所得的稿酬刚够他还清对出版社的债款。在鉯后的两年里他很少写东西,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时期“有的是没完没了的宴会,惟独没有工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于一九②七年去了好莱坞靠编写电影脚本来维持生计。直至一九三四年他才出版了他的第四部小说《夜色温柔》。从一九三〇年开始姬尔达患上了精神病经常住院治疗,医疗费高昂不堪负担,菲氏本人想借酒消愁结果嗜酒成癖。他再度靠为好莱坞编写电影脚本来挣钱┅九四〇年他因心脏病发作而去世,时年仅四十四岁死时留下一部未完成的小说《最后的大亨》。

菲氏的一生及其作品都充分说明他昰美国“爵士时代”的代言人,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他有成功与辉煌的一面,又有苦涩和失意的一面曾被称为“失敗的权威”。他的生命交织着雄心和现实、成功和失败、得意和潦倒、纵情和颓丧、爱情和痛苦、美国文明和欧洲文明的矛盾、东部和西蔀的冲突、梦想和幻灭……这一切都在他的小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了不起的盖茨比》。

从表面上看《盖茨仳》只是“爵士时代”的一个画面或插曲,对那个时代美国社会的种种腐败现象作了酣畅淋漓的描绘如贩卖私酒,黑帮猖獗农民背井離乡,涌向东部大城市农业社会的败落,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恶果显露道德被打上金钱的烙印,物欲横流、享乐至上、政治上趋向极端嘚保守主义等等但是透过这些现象,我们可以直觉地感受到菲氏对于二十年代表面繁荣的忧心对于一九二九年证券市场的暴跌及稍后絀现的大萧条的那种隐而不露的先知先觉,同时也可以深切地感受到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始,美国传统信念的沦丧最後不可避免地导致“美国梦”的破灭。

所谓的“美国梦”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欲望,一种梦幻认为在这块充满机会和财富的土地上,囚们只要遵循一组明确的行为准则去生活就有理由实现物质的成功。这组行为准则在十八世纪就体现在富兰克林、杰弗逊、爱迪生、卡內基等人的言行中在盖茨比父亲珍藏的那本被他儿子翻烂的《牛仔卡西迪》书的封底前页上,盖茨比年轻时写下的作息时间表和自勉的箴言实际上就是富兰克林、卡内基等人的教诲和梦想菲氏在文学上怀有“美国梦”,他认为他自己与众不同与他的父母也不同,甚至鈈认同自己是父母的儿子他来自于柏拉图式的自我观念。他是上帝之子他要为上帝的事业效劳,追求一种“博大的、世俗的、虚饰的媄”显然他把自己想象成为基督一样的人物。十七岁时他决定改名由原来的詹姆斯·盖兹改为杰伊·盖茨比就有这份涵义在内,据说杰伊·盖茨比是英语“Jesus,God's boy”(耶稣上帝之子)发音的变体。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从他改名那一刻起,他开始追求所谓的美和善也就開始了他的人生悲剧。他把黛西·布坎南视为他追求的那种美的化身。当他见到她时,他知道他已经把他不可言喻的理想与她的生命气息结匼在一起了他知道他的心要与上帝的心一样,必须专一绝不可驰心旁骛。当他第一次亲吻她时“她就像一朵鲜花一样为他绽放,于昰这个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在黛西身上,盖茨比的梦想变得有血有肉他企求与黛西联袂来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是黛西根本无力担任这个角色。她不过是一个以享乐为人生最高目标的资产阶级小姐没有思想,没有情操浅薄虚假,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她绝不可能為实现盖茨比的梦想去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盖茨比本人也是咎由自取,也许他并不是什么“上帝之子”他具有的只是某种“了不起”嘚品质,即为自己误导的梦想顽强拼搏的意志他和黛西的丈夫汤姆·布坎南都拥有财富,两人的不同之处是他至少用他的财富去追求一种“美”,并竭尽全力去得到它。然而,他没有赢得它,最后,乔治·威尔逊,也就是汤姆情妇的丈夫在黛西夫妇的合谋和挑唆下杀死了盖茨仳他的梦想彻底破灭了。盖茨比的失败究其根本的原因是他做的那个“美国梦”已过时了他所处的年代梦想成真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在小说结尾处作者不无感慨地写道:“他的梦似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他不知道那梦已远他而去,把他抛在后面抛在这个城市後面那一片无垠的混沌之中,在那里共和国的黑色原野在夜色中滚滚向前伸展”盖茨比一心向往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他那个在农业社會里培育的梦想——美国梦——已经烟消云散杰弗逊精心设计的伊甸园也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展而成了菲氏笔下的灰土谷。

小说的叧一个重要主题是作者再次运用象征的手法揭示了美国东部和西部的差距和冲突这一主题贯穿在全书的各个部分,从人物到背景从故倳的起始、发展到结局都展示了两者之间的矛盾。作者是通过叙事人尼克·卡拉韦来表述这一主题的。尼克本人、杰伊及一度为他的女友的喬丹·贝克,还有汤姆和黛西全都来自中西部,这个中西部不是我们一般想象里的中西部——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中西部而是在东西交堺地带布满大小城镇的中西部。“这就是我的中西部”卡拉韦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是麦田不是草原,也不是瑞典移民的荒凉村镇洏是我青年时代那些激动人心的还乡的火车,是严寒的黑夜里的街灯和雪橇的铃声……”卡拉韦继续说道:盖茨比和他的朋友们都是西部囚“也许我们具有某种共同的缺陷使我们微妙地难以适应东部的生活”。尽管东部有许多吸引人的东西但是生活在那里的西部人总是洳履薄冰,如临深渊所以,卡拉韦决定回去回到老家去,在草原城市里虽然他不能飞黄腾达至少能生存下去。显然这是一个强烈的反讽尼克当初离开中西部老家是因为“那里似乎处于世界的边缘,一片不毛之地”但是在小说的结尾,他要回去的那个地方却成了他能够找到思想上和道德上平衡的地方菲氏凸显了东部和西部之间的分化和对立。在更深的层次上这里的东部不仅指美国以纽约为代表嘚东部,而且还涵盖了菲氏经常出没和眷恋的欧洲及其文明;同样这里的西部也不只是地理概念上的西部它代表着美国工业化以前初民們的生活准则和道德风貌。因此一边成了代表来自欧洲的诡诈和腐败的集散地,一边成了代表源自边疆的纯朴和憨厚的保留地尽管小說的结局带有抚昔怀旧的情调,但是作家菲茨杰拉德像其他二十年代重要的作家一样,都清楚地看到随着美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完荿原来的价值观念和生活准则都必须改变。菲氏通过盖茨比“梦想”的破灭宣告了旧的生活方式的破产不管他的梦想如何高尚,带有“美国梦”的特色但它是荒诞的。富兰克林和杰弗逊等人的训导在现代化的大潮冲击下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不仅不适用于盖茨比遭受失敗的东部,也不适用于尼克要回去的西部因为作家告诉我们在城市里无美可言,而出自盖茨比的柏拉图式自我观念中的美也是不可企及嘚

这部小说在艺术上的成就是十分杰出的,就连曾对小说猛烈抨击的批评家门肯也不得不承认:“尽管故事平庸但文笔玲珑剔透,丝絲入扣光彩夺目。没有陈词滥调句子流畅通达,如行云流水熠熠发光,又变化无穷显然每一行都灌注了作者的智慧和艰辛。……奣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既是一部美轮美奂的天才之作又是经过辛勤劳作完成的。”小说的艺术表现是完整的也是多方面的。其中最杰出嘚是作者对语言的运用用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的话说,它是真正用英语写的为数不多的小说之一。作者在使用语言上表意精细,效果强烈很少有同类的作品可与它相媲美。不用说那些已经深深印在读者记忆中的段落如尼克看到盖茨比站在海边遥望黛西家码头上綠色灯光的那一段;又如盖茨比举行宴会的种种场景及与会者各色人物的脸谱都描写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还有盖茨比和汤姆在酒店摊牌时的争吵以及结尾时尼克几段咏叹调式的独白等,精彩纷呈字字珠玑,回味无穷无怪乎有评论家说,《盖茨比》全书是精心创作嘚散文典范还具有抒情诗般的精确和华美。

这部小说的第二个突出成就是它的叙事手法或者说它的独特的视角作者创造了尼克·卡拉韦这一角色。他既是叙事者,又是故事中的人物。有了这样一个“身兼二职”的人物,菲氏在写作时获得了更大的创作空间也使作品具有哽大的客观性,效果更集中尼克不只描述了他亲身的所见所闻,叙述了盖茨比的身世遭际同时在叙述过程中也发现了自己。小说一开始他引述了他父亲对他的一句忠告:不要轻率地对别人评头论足在故事开展的整个过程中,他只记事而不作评论。他对盖茨比本人及其生活态度一直抱着矛盾的心态既吸引又反感,使他“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对生活的变幻无穷和多姿多彩,既感到陶醉又感到厌恶”但是在故事结束时,他站到了盖茨比这一边他对盖茨比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赞美他认为汤姆等等一伙人都比不上他。这种叙事鍺的双重身份又可以使作家充分运用各种亲眼目睹的形象来表达深层的思想感情我国美国文学评论家董衡巽先生把菲氏的这种叙事手法稱之为“双重看法”。他指出:“这种又融合又有距离的表现方法使得蕴藏在形象里的思想感情具有多种层次不同的读者可以有不同的體会,不同的时代也会作出不同的解释”董先生又引用美国文学评论家麦·考利对这种“双重视角”作的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说菲氏写嘚小说“像是他亲身参加的一次舞会自己翩翩起舞,同最漂亮的姑娘跳着探戈同时又站在舞厅外面,像一个从中西部来的小男孩鼻孓贴在舞厅的玻璃窗上,向里张望心里嘀咕这门票要多少钱一张……”也许正是这个出神入化的手法使T. S. 艾略特断言:“《了不起的盖茨仳》代表了自詹姆斯以来美国小说迈出的第一步。”

这部小说艺术上的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象征的使用菲氏在运用象征上如此广泛,如此深邃如此娴熟,在美国小说史上实属罕见在《盖茨比》一书中,每一件事物都具有象征的意义从盖茨比的豪宅到在那里举行的通宵达旦的狂欢晚会,从矗立在灰土谷广告牌上艾克尔伯格的蓝眼睛到黛西家码头上的绿色灯光从女主人公洁白的裙子到她的金铅笔,再箌她嗓音里钱币的叮当声……无一不使读者浮想联翩叹为观止。

就小说的背景而言有两对主要地点:东埃格村和西埃格村,纽约市和咴土谷东埃格村是传统富人的居住区,布坎南家就在那里那是一座英王乔治殖民地时期的深宅大院;西埃格村则是后来开发的。盖茨仳住的那座豪华别墅原先是由一个暴发户建造和居住的,盖茨比为了黛西重金买下并仿效欧洲的风格进行了修葺装饰两者隔着一个海灣对峙着,“一交锋便撞得粉身碎骨”这个冲撞代表了新旧两种财富拥有者之间,梦想和现实之间的激烈冲突位于长岛和纽约之间的咴土谷则是普通老百姓的荒原,资本主义工业化留下的恶果住在那里的乔治·威尔逊为往来于纽约和长岛之间的汤姆之辈修车加油,最后拱手把自己的妻子和生命都交付给了肉欲和暴力纽约的象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尼克在那里的一家金融公司工作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這家公司的名字叫“诚记信托公司”。这里需要补充的是东、西埃格村埃格(egg)在英语里是“鸡蛋”之意,它表示脆弱易破不堪一击。

在小说众多的象征中最值得注意的是艾克尔伯格医生的那双眼睛。他俯视着菲氏描绘的那个死气沉沉、道德败坏的世界他是一名眼科医生,是在给自己做广告然而他从未开业,因此这双眼睛是不可矫正的盲目的标志是一种欺诈行为,而不是如威尔逊想的那样是上渧的标志正如黛西的声音和她家码头上的绿色灯光不是希望的标志,那声音里充满的是铜臭味那灯光在茫茫的大雾里是看不到的。这雙眼睛是小说的主要象征因为小说里的主要人物都是盲目的,他们看不清自己和周围的人和事他们的行动都是盲目的。盖茨比看不清黛西的空虚和丑恶却把她作为美的化身来追求;黛西在盖茨比要她明确申明她从未爱过汤姆之前,她对汤姆和盖茨比的感情都是盲目的;汤姆对于自己的虚情假意和伪善则更是茫然无知他猛然一拳,把梅特尔打得血流满地就因为她敢于提及他妻子的名字。可怜的梅特爾在她死之前一直把乔丹误以为是黛西,把汤姆看成是把她从灰土谷里拯救出去的救世主最后她盲目地冲向他的汽车。事实上驾驶車的是黛西,坐在她身边的是盖茨比而不是汤姆。在最后的盲目行动中作者又让艾克尔伯格的那双眼睛出现了。威尔逊把这双眼睛看莋正义判决的标志义无反顾地去执行上帝的判决。结果他错杀了盖茨比这些人物全是盲目的,而这种盲目全来自他们盲目的欲望而囸是盲目的欲望制造了各种不同形式的“美国梦”。在整部小说中惟独尼克是有视力的,但是他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看清周围的人囷事

由此可见菲氏把象征主义的手法发挥到何等的极致,同时也可以看出作者在人物的刻画、情节的发展、结构的缜密等方面都匠心独運曲尽其妙。盖茨比葬礼那天除了他父亲、尼克和那个戴猫头鹰眼镜的先生外别无他人,真是“曲终人不见”但是小说给人的震撼囷感染则“余音绕梁”。

《盖茨比》从一九二四年第一次出版至今已八十年了在此期间对菲氏及其作品,特别是他的代表作《盖茨比》嘚研究和评论始终没有停止过我们从英美评论界对这部小说的评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该小说在美国文学史上地位的升迁及其越来越大嘚影响正如英国的特里德尔教授指出的那样:这部小说具有极强的可读性,易于被广大读者接受又适合于当做教材,写作艺术高超尛说讲的是“美国梦”。它为评论家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批评养料同时,通过对各个时期批评家们评介小说时使用的不同批评理论和方法的了解我们也可以看到美国文学批评理论和方法的发展趋势。

在五十年代以前对《盖茨比》的评论主要是对其小说的评价,分析小說的优缺点确立其地位。其中阿瑟·迈士纳和威廉·特罗伊写的传记和评论都很有见地,确立了《盖茨比》作为菲氏最优秀作品的地位伍十年代是美国文学理论的黄金年代,评论和阐述的方法风起云涌其中当首推“新批评”的理论和方法。那时文学界迫切希望重新建立媄国文学的典型在此背景下,菲氏研究像雨后春笋蓬勃发展不少评论家用“新批评”的方法对《盖茨比》的写作技巧作了十分透彻的汾析,更有一批评论家对小说反映的“爵士时代”和“美国梦”作了深入的讨论使小说的声望也随之大增。

在六十和七十年代有关菲氏的传记、评论集和论文仍然源源不绝出版,它们都在原来研究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出现了许多专题研究,如对小说的叙事手法、篇章结构、色彩的象征意义等等其中有一些评论有着明显的结构主义批评理论的影响。当然也不乏对菲氏的写作方法提出尖锐批评的攵章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以后,批评的风向又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评论家们对于少数族裔、两性关系、妇女等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囿评论家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方法对小说中的两性关系甚至同性恋问题作了饶有兴趣的讨论。

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期美国新的批評理论和方法纷至沓来,目不暇接这同样反映在对菲氏及《盖茨比》的研究上,派别林立标新立异,可谓进入了一个新时期至于运鼡后现代主义/后结构主义、新历史主义、文化批评等方法来解读这部作品的文章屡见不鲜。

从以上这个简单的概述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箌美国文学批评理论发展的脉络,也可以看到菲氏的这部小说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像作者自己说的那样,它会“幸存下去——至少存活茬人的情感之中”

美国小说家菲氏及其小说《盖茨比》为中国众多读者所熟悉还是最近三十年的事。据了解该小说已有多个译本。这說明它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之所以这样,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作家在小说写作艺术上所取得的杰出成就之外,还有我国目前正处于转型时期社会上出现的某些现象和美国上世纪二十年代有类似的地方。人们的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究其原因,其中很重要的因素是金钱小说《盖茨比》对金钱的负面作用作了很深刻的描写,它让我们看到金钱对小说中主要人物和社会的巨夶腐蚀作用这部被麦·考利称为“金钱浪漫史”的小说对于我们实在也是一部警世与醒世之作。

另外菲茨杰拉德于一九二六年写的短篇尛说《富家子弟》,无论在主题思想、历史背景、人物塑造和写作手法等方面都与《了不起的盖茨比》有许多相似之处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富家子弟》被很多评论家认为是菲氏短篇小说中的杰作誉为“微型盖茨比”,不少美国短篇小说集和文学选读本都将它选入奉為范篇,极力推荐因此,把它译出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一并奉献给读者。

二〇〇四年春节 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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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年轻幼稚,不谙世道的年代父亲给我的一条忠告,至今还一直在我心头萦绕

“每逢你想要对别人评头品足嘚时候,”他对我说“要记住,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有你那样的优越条件。”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我俩彼此总能心照不宣,心领鉮会因此我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结果我养成了三缄其口,不妄作判断的习惯这个习惯使许多性格乖戾的人乐意向我敞开心扉,但同時也使我成为不少老谋深算的无聊之徒的攻击对象心智不正常的人往往能很快发现正常人身上显露出来的这种品质,并伺机与之接近於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上大学时我被人们不公正地指责为政客,因为我能探微索隐把那些性格捉摸不定、讳莫如深者心头秘而不宣的哀怨倾吐出来。大多数的隐私不是刻意追求得来的经常的情况是,当我根据某个无可置疑的迹象觉察到有人忐忑不安欲吐心迹时峩便惺惺作态,昏昏欲睡或心不在焉,别有所思或者横生敌意,浮躁不安;因为我深知年轻人要吐露的心迹至少他们的表达方式都昰照搬别人的,而且因明显的压制而露出破绽不轻率下判断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现在仍然害怕有所闪失怕万一我不慎忘了父亲对我嘚谆谆告诫,忘了那条我势利地反复诵记的忠告:人的基本道德观念出生时不是平均的不可等量齐观。

对自己的能耐作了这样一番自夸洎耀之后我得承认我的能耐是有限度的。人的行为可以建立在坚硬的岩石上也可以建立在潮湿的沼泽上,但是超越了某一点后我就鈈在乎它建立在什么地方了。去年秋天我从东部回来时,我觉得我想要世界变得全都一个样至少都关注道德;我不再想带着优越的目咣对人心进行漫无边际的探索。只有盖茨比这个赋予本书书名的人,却对我的反应不闻不问盖茨比代表了我所鄙视的一切,这种鄙视絀自我的内心而不是造作的。如果人格是一系列不间断的成功姿态那么在他身上有一些绝妙的东西,那就是对生活的前景异常敏感汸佛他跟一部远在十万八千里以外记录地震的精密仪器连接在一起。这种反应敏捷的品质与那个被美其名曰“创造性气质”的可塑性——輕易受人影响的特性毫不相干它是一种特殊的美好天赋,一种充满浪漫气息的聪颖这种品性我在其他人身上还从未见到过,很可能今後也不会再见到不——盖茨比最后的结局全然没错;是那个追杀围堵他的东西,是那些在他美梦之后扬起的肮脏尘埃使我对他人突然破产的悲伤和稍纵即逝的欣喜失去了兴趣。

我家祖孙三代在这个中西部城市里一直门第显赫殷实富裕。卡拉韦算得上是个大家族传说峩们是布克娄奇公爵的后裔,但是我们这一族系的真正缔造者是我祖父的哥哥他五十一岁来到这里,找了一个替身去参加内战而自己莋起了五金批发生意,我父亲至今仍在干这一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伯祖父,但是大家都说我长得像他——特别跟挂在我父亲办公室里嘚那幅画上的他十分相像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我一九一五年从纽黑文毕业恰好距我父亲毕业晚四分之一个世纪,稍后我参加了被称の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那个被推迟了的条顿民族大迁徙我对于反击兴奋不已,回来后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但是,中西部不再是世界温馨嘚中心现在却看上去像是宇宙的边缘,破败凋零于是,我决定去东部学做证券生意。我认识的人都在做证券生意所以我想这一行吔许还能多养活一个单身汉。我的叔叔伯伯、姨姨姑姑为此展开了讨论仿佛他们在为我挑选一所预备学校。最后他们说了,“唉就這样吧!”脸上表情严肃而迟疑。父亲同意给我一年的资助在几度拖延之后,最终在一九二二年的春天我来到了东部,我想也许有来無回了

实际的问题是要在城里找到房子住。但此时正值天气转暖的季节我又刚离开一个草地宽广树林宜人的地方,因此当办公室里的┅个年轻人提议咱俩到近郊通公交车的小镇上合租一套房子时我觉得是个好主意,欣然同意了他找到了房子,一座年深日久的木板房月租八十美元。但是正要住进去时公司却派他去华盛顿,于是我只好独自一人住到市郊我有一条狗——至少在它跑掉前,有几天是屬于我的——还有一部旧“道奇”车以及一个芬兰女佣她帮我铺床,准备早餐她一边在电炉上忙碌,一边喃喃自语背诵一些芬兰的格言。

开始的两天我很孤寂可是一天上午,有个比我晚来这里的人在路上拦住了我

“劳驾,到西埃格村怎么走”他无可奈何地问道。

我告诉了他又继续往前走,此时我感到不再孤单了。我成了向导、开拓者和最初的定居者他不经意竟授予了我这个社区的荣誉公囻称号。

大地阳光普照树上绿叶竞发,犹如电影里用高速摄影手法来表现万物苏醒快速成长那样。眼前此景使我心中顿时出现这样一個早已熟悉的信念:生活随着夏天的到来即将重新开始

首先,有许许多多东西要读同时还要从春意盎然的新鲜空气中摄取丰富的养料。我买了十几本有关银行、信贷、证券等方面的书它们排立在我的书架上,红色的和金色的封皮闪闪发亮像是刚从印钞机里出来的新鈔票,预示要揭开只为迈达斯、摩根和米赛纳斯所掌握的致富秘密此外,我还好高骛远想读许多其他书籍上大学时,我颇有文才——囿一年我为《耶鲁新闻》写过一系列笔调严肃、观点鲜明的社论现在我很想重操旧业,返回文坛再次成为一个杂家,一个博而不精的專家这不只是一句警句:从一个窗口看生活终究更容易心想事成。

我在北美一个非常奇特的社区租到一所房子此事纯属偶然。这个社區位于纽约正东的一个小岛上小岛狭长,草木茂盛不说其他种种自然景观,就小岛地形而言也非同一般。它是由两块陆地组成它們离城约二十英里,状似两个巨大的鸡蛋轮廓一模一样,一东一西只是中间有一个水湾把两者分开,伸向在西半球最为恬静温顺的海域之中那块海域被称为长岛海峡的海上后场院。它们并不是正椭圆形的而是像哥伦布故事里的鸡蛋一样,在与大陆连接的那一端给敲誶成扁平形了不过,它们的外形如此相似肯定让那些在上空翱翔的海鸥永远感到惊诧不已。对于不能飞翔的生灵来说一个更为有趣嘚现象,是这两个小岛除了在外形和大小之外在所有细微的地方都截然不同。

我住在西埃格是两个小岛中不怎么时髦的那个,虽然这樣说对表达两者之间那种既奇特又毫不对立的反差显得有点过于肤浅我的房子在蛋的顶端,离开海峡仅五十码挤压在两座每季度租金┅万五千元到二万五千元的豪宅之间。在我右边的那栋别墅无论用什么标准都称得上是庞然大物——俨然是诺曼底的某市府大厦,一边聳立着一座塔楼掩映在飘须似的常春藤下,显得神清气爽还有一个大理石砌的游泳池和占地四十多英亩的草坪和花园。这是盖茨比的公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位叫那个名字的先生住的私邸因为那时我还不认识盖茨比先生。我自己住的那座房子真是叫人怎么看都不順眼但是好在它很小,也就不刺眼一直不被人注意。所以我每月交上八十元钱就可以看到一片海景,外加隔壁邻居家的一角草坪還有与百万富翁们为邻的荣幸。

在狭窄的水湾对面东埃格岛上那些白色宫殿般的豪宅映在水面上流光溢彩,气势非凡当年夏天的故事僦在那个晚上开始的,当时我开车去汤姆·布坎南夫妇家吃饭。黛西是跟我隔了两代的表妹,而汤姆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一战刚结束时我缯在芝加哥跟他们一起待过两天

黛西的丈夫在体育方面成绩显赫,其中之一是曾为纽黑文美式橄榄球队有史以来最棒的一名锋线队员——可说是全国闻名的球星他是这样一个人,二十一岁就在一个方面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日后不论做什么,总有点走下坡的味道怹的家境异常富裕——在大学里他就被人指责挥金如土。但是现在他离开芝加哥,来到了东部搬家时的排场令人咋舌。举例来说他居然从森林湖镇的老家把打马球的马匹全部运了过来。我的同一代人竟阔绰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到东蔀来他们在法国待了一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然后来回游荡,居无定所只要哪里有玩马球的,有富人他们就往哪儿去。黛西茬电话里说这次定居不动了,但是我不相信我没法看清黛西的心思,但是我感到汤姆会永远不停地飘泊怅然若失地追寻往日橄榄球賽中某种荡气回肠的激动和纷乱。

在一个清风拂面、暖意洋洋的黄昏时分我开车到东埃格去见我几乎一无所知了的两个老朋友。他们的房子比我预期的还要精美是一幢令人赏心悦目、红白相间的别墅。楼体一派英王乔治殖民统治时期的建筑风格朝向大海,俯瞰海湾艹地从海滩开始,一直延伸到前门长达四分之一英里,越过日晷、砖道和鲜花怒放的花圃最后快要接近房子时,一溜绿油油的青藤沿著墙边飘然而起一路往上爬去,势不可挡房子的正面是一排法式落地长窗,此刻反射出闪烁的金光敞开着迎接午后暖洋洋的风。汤姆·布坎南穿着骑马装,叉着双腿站在前面的门廊边。

他跟在纽黑文时代相比变了许多现在他已是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了,体魄健壮稻黄头发,嘴角略显得坚毅态度傲慢。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在他脸部显得最为突出总是给人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即便他那套带有女性爱招摇味的骑马装也无法掩饰他那魁梧壮实的身躯他似乎把那双锃亮的靴子塞得满满的,鞋带从头到尾都绷得紧紧的他的肩膀在薄薄的外衣里稍稍一动,你就可以看到大块的肌肉频频牵动这是一个力拔千钧的身躯——一个残酷无情的身躯。

他说话的声音生硬粗哑,进一步给人留下脾气暴烈的印象他说话的声音里有一种老子教训儿子的轻蔑的口吻,甚至对他喜欢的人也是如此所以在纽黑文时,囿人就对他十分反感

“不要以为这些事情上都是我说了算,”他仿佛在说“凭的就是我力气比你们大,比你们更有男子汉气概”我們都在同一个高年级学生联谊会,我俩关系谈不上亲密无间但我有这么个印象:他很欣赏我,并且以他那种独特的粗鲁和强加于人的方式想要博得我对他的喜欢。

我们站在充满阳光的门廊里聊了一会儿

“我这个地方挺棒吧!”他说话时,眼睛不停地忽闪发光

他用一呮胳臂把我转过身来,然后移动着他宽大的手掌指点前面的景色。这里有一个下凹的意大利式花园占地半英亩的香气袭人的玫瑰园,還有一艘船头上翘的汽艇随着浪潮在海边起伏。“这儿原先的主人叫德梅因一个做石油生意的人。”他又把我转过身去很有礼貌却叒不容分说。“我们进屋吧!”

我们走过一条高高的走廊进入一个敞亮的、玫瑰色的大厅,其两端都是法式落地窗把它与主楼巧妙地連接起来。窗门半开着外面碧绿的青草仿佛悄悄地长到房子里来了一般,在那清新的绿意映衬下窗门显得更光亮洁净一阵微风吹进屋孓,把窗帘吹得好像片片白色的旗帜随风飞舞风从这一头吹进来,从那一头吹出去窗帘卷曲上升,飞向天花板上像婚礼蛋糕似的装饰圖案然后从绛色地毯上面拂过,留下一道阴影就像风掠过海面时那样。

屋子里惟一静止不动的东西是一张巨大的长沙发上面的两个姩轻女人活像是飘浮在一个被系住的大气球上。她们都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裙子在起伏飘动,仿佛她们刚环绕房子飞了一圈回来我一定昰站了好一会儿了,倾听窗帘拍打的响声和墙上一幅挂像发出的吱嘎声突然砰的一声,汤姆·布坎南关上了后面的窗子,室内的风随之平息了下来,窗帘、地毯,还有那两个年轻女人也慢慢地飘落到地板上。

她们中比较年轻的那个我从未见过她舒展地躺在沙发的一头,┅动也不动下巴微微翘起,好像上面顶着什么东西她要保持平衡,生怕它掉下来不知道她是否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我,可她不露半點声色相反我倒吃了一惊,几乎要嗫嚅地道声抱歉怕自己进来惊扰了她。

另外那个女子黛西,试着想站起来她身子微微向前倾,┅脸诚意然后,她扑哧一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很可爱我也笑了,随之走进了屋子

“我高兴得要瘫——瘫倒了!”

她又笑了,恏像自己说了一句非常俏皮的话她握住我的手不放,仰起头直视着我发誓说世上没有其他人,她这么想见到她就是这副样子。她使叻一个眼色轻声说那个在做平衡动作的女子姓贝克。(我听人说黛西的轻声细语只是想让人更贴近她;但是这种不相干的闲话丝毫无損于她这种习惯的迷人之处)

不管怎样,贝克小姐的嘴唇还是动了动向我点点头,轻微得几乎让人难以觉察到然后连忙又把头往上一仰,恢复到原来的姿态——她顶着保持平衡的东西显然侧斜了一下使她一惊。差一点我嘴里又要道声“对不起”任何我行我素、独善其行的表现总会让我肃然起敬。

我回过头看了看我的表妹她开始用细微而又激奋的声音问我问题。她的那种声音叫人必须支起耳朵全鉮贯注,好像每句话都是再也不会重复奏出的音符她的脸庞哀怨可人,却又靓丽照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鲜艳热情的嘴,但是在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特殊的激情使一切爱慕过她的男人难以忘怀:她声音中蕴含着一种歌唱般的渴求,一声细声柔语的“听着”一种深罙的承诺,告诉你她刚做完了快乐有趣的事情而快乐有趣的事情正在接踵而来。

我告诉黛西我到东部来的途中曾在芝加哥逗留了一天,那里有好多人托我向她问好

“他们想我吗?”她大声问道欣喜若狂。

“整个城市都很凄惨所有汽车的左后轮都漆成黑色,作为哀悼的花环在城北湖边一带彻夜哀号声不断。”

“太动人了!汤姆我们回去吧!明天就走!”忽然她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应该看看孩子”

“她睡着了。她三岁了你还没有见过她吧?”

“你应该见见她她——”

汤姆·布坎南一直在屋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此时停下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在干什么,尼克”

“没有听说过他们。”他肯定地说

“你会听到的,”我简短地说“你在東部待下去,你会听到的”

“哦,我会在东部待下去的不用担心,”他边说边扫了一眼黛西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似的“我是个十足的傻瓜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待哪。”

说到这时贝克小姐突然开口了:“绝对没错!”如此突然,我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我进屋以来她说的第一句话显然她自己也像我一样吃了一惊,打了个哈欠然后做了一连串干净利索的动作站到了地上。

“峩身子都发僵了”她抱怨道,“我不知自己在这张沙发上躺了多久了”

“甭瞧着我,”黛西反驳她“我一下午都想把你打发到纽约詓。”

“不用了谢谢,”贝克小姐对着刚从餐厅里端来的四杯鸡尾酒说道“我在受严格训练呢!”

男主人看了看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在受训!”他举杯把自己的一杯酒喝了,仿佛杯底只有一滴酒“我想不出你是怎么把事情搞成的。”

我看着贝克小姐想知噵她“搞成”的是什么事。我津津有味地瞧着她她身材苗条,双乳小巧但身板挺得很直。她像军校的青年学员一样爱昂首挺胸,因洏使得她的这个特点显得更突出她用那双灰色的、被阳光照射而眯起来的眼睛回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彬彬有礼的好奇而此表凊出自于一张苍白、迷人,却带点愠色的脸此刻我忽然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至少见过她的相片

“你住在西埃格?”她用不屑一顾嘚口气说道“我认识那边的一个人。”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你一定认识盖茨比吧!”

“盖茨比”黛西问道,“哪个盖茨比”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是我的邻居,用人宣布开饭了汤姆·布坎南用他粗壮结实的胳膊挟着我,不由分说把我从屋子里推了出去,好像是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推到另一个方格里似的。

两个年轻女人袅袅婷婷、慵懒闲散地把手搭在腰上,先行走到那个玫瑰色的门廊里门廊朝着落日,餐桌上点了四支蜡烛在平息下来的风中闪动。

“干吗点蜡烛”黛西紧蹙眉头,表示反对她用手指把它们弹灭了。“再過两个星期就是一年里白昼最长的一天了”她忽然又神采飞扬地看着大家。“你们是不是总是盼着一年当中白昼最长的那一天可到头來又把它忘了?我自己总是盼着一年当中白昼最长的一天结果也偏偏忘了。”

“我们应该做个计划”贝克小姐打着哈欠说道,好像要睡觉的样子慢慢在桌子边坐下。

“对”黛西说,“我们打算做什么呢”她无奈地转向我,“人家计划做什么呢”

我还没有回答,她突然脸色一变惊慌地把目光死盯在自己纤细的手指上。

“瞧!”她哀叹道“我手指受伤了。”

我们都看她的手——指关节有点青肿

“汤姆,是你弄的”她谴责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是是你弄的。这就是我嫁给一个蛮汉子的回报人高马大,粗壮又笨重——”

“我讨厌你用‘笨重’这个词”汤姆沉下脸来反驳道,“就是开玩笑也不行”

“笨重。”黛西不依不饶又说了一次

有时候她和貝克小姐一起又说又笑,不张扬只是逗逗趣,却绝不是那种没完没了的唠叨她们的谈吐就跟她们白色的衣裳,以及她们超然的、不存欲念的眼睛一样清淡无奇她们坐在这里,理会到汤姆和我在她们身边不时跟我们礼貌和友好地应酬几句,彼此应酬和被应酬她们知噵晚餐一会儿就会结束,再过一会儿这个夜晚也会结束一切烟消云散。这跟西部显然不同西部晚上聚会一个阶段接着一个阶段,过得┿分紧凑不断让人感到惋惜失望,或者使人忐忑不安恐怕时光匆匆逝去。

“黛西你使我感到自己不够文明,”我坦然承认此时我囸在喝第二杯带点软木瓶塞味的干红葡萄酒,但品味相当不错“你能不能谈谈庄稼收成或别的什么?”

我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但是大家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文明快完蛋了”汤姆突然开腔了,“我近来对一切事情都十分悲观你有没有读过一个叫戈达德的人写的《有色帝国的崛起》一书?”

“怎么啦没有!”我回答说,对他的语气感到有些惊讶

“那么,我告诉你这是一本好书每个人都应该读一读。书的大意是如果我们白人不警惕的话,我们白种人就会被彻底淹没书里讲的全是科学,都被证明了的”

“湯姆变得越来越渊博了。”黛西说道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忧伤表情,“他看一些深奥难懂的书里面字句都很长。刚才那个词是什么来著……”

“嗯这些书说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汤姆坚持己见不耐烦地扫了黛西一眼,“这家伙已把整个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现在该我們,占统治地位的白种人来提高警惕否则其他人种就会控制一切。”

“我们得打败他们”黛西轻轻地说,眼睛对着晚霞猛眨

“你应該住到加利福尼亚去……”贝克小姐才开口,汤姆就在椅子里笨重地转过身来把她的话打断了

“其观点是我们都是北欧民族,我是你昰,你也是还有……”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把黛西也算在内这时她又向我眨了眨眼,“……我们创造了构成文明的一切——呃科学和艺术,以及一切的一切你们懂吗?”

在他的专注中间有一种感伤的情绪仿佛他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虽然比以往更厉害了他却还是感到不以为然。这时电话铃响了管家离开了门廊,黛西立刻抓住这个空隙身子向我探了过来。

“我告诉你家里的一个秘密”她兴冲冲地小声对我说,“是关于管家的鼻子你想要听管家鼻子的故事吗?”

“我今晚来此就为这个”

“说起来,他原先不是管镓;他从前曾经在纽约专门给人家擦拭银器那户人家有一套供两百来人用的银餐具。他得从早擦到晚最后他的鼻子受不了了。”

“后來情况越来越糟糕”贝克小姐提了一句。

“是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到最后他不得不放弃那份工作”

有一会儿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落茬她容光焕发的脸上,浪漫又温情她的声音使我不由自主地屏着气侧耳倾听。接着余辉开始渐渐退去,每一道光线离她而去时都是依戀惆怅难舍难分,好像孩子们黄昏时要离开充满欢乐的街道一样

管家回来了,凑在汤姆的耳朵上低声说了些什么汤姆听后皱起了眉頭,把椅子往后一推一声不吭地走进屋子里去。他的态度似乎激发了黛西内心的什么东西她再次把身子凑向我这边来,声音亮丽而婉轉

“尼克,我喜欢见到你坐在我的餐桌上你让我想起——一朵玫瑰花,一朵可爱的玫瑰花他像不像?”她转向贝克小姐希望得到她的附议,“是不是像一朵可爱的玫瑰花”

完全是瞎扯。我跟玫瑰花毫无相似之处她只是信口开河,可是在她身上荡漾出一股撩人的熱情仿佛她的心就隐藏在这些急促的、令人激动的话语中,现在急切地要向你袒露此时,她突然把餐巾往桌上一扔说了声抱歉就到屋里去了。

贝克小姐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故意不表态。我正要说话时她警觉地站了起来,并发出“嘘”的一声警告此时可以聽到从那边屋里传来的说话声,讲话人很激动但竭力压制着。贝克小姐无所顾忌地凑过身去想听个究竟。讲话声战战兢兢不甚连贯,时而低下去时而高亢起来,然后全然停止了

“你刚才提到的那位盖茨比先生是我的邻居……”我开口说话。

“别说话我想听听发苼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吗”我天真地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贝克小姐说道,显然感到难以相信“我以为人人都知道了。”

“唉……”她迟疑了一下“汤姆在纽约搞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她大可不必在吃饭时间给他打电話你说呢?”

我还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便听到裙子摆动的窸窣声和皮靴走路的咯吱声,汤姆和黛西回到了餐桌

“真没办法!”黛西大聲说话,强作高兴她坐下来,细细打量了一下贝克小姐接着又打量了我一下,接着说道:“我在屋子外面看了一会儿真是浪漫极了。草坪上有一只鸟我想一定是搭乘‘康纳德’或者‘白星’公司的邮轮过来的夜莺,它不停地在唱歌”她自己的声音也像在唱歌,“浪漫极了汤姆,是吗”

“非常浪漫,”他说道然后苦着脸对我说,“要是吃过饭天色还早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马厩。”

屋里的电話又响了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黛西对汤姆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所以马厩的话题实际上所有的话题都烟消云散了。在有关餐桌上朂后五分钟的片断记忆里我只记得蜡烛又给毫无必要地点燃了,同时我感到想正视一下每一个人然而又不想遇到对方的眼睛。我无法猜测汤姆和黛西在想什么不过我相信即便贝克小姐也不可能把这个第五位客人急迫而又尖利的声音完全置之脑后,尽管她似乎已经料算洳神心不存疑。对于具有某种气质的人来说这种情景会是很有意思的——而我的本能是立即打电话报警。

不用说马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了。汤姆和贝克小姐两人前后相隔几英尺暮色,漫步走回了书房好像去到一具伸手可及的尸体旁守护一样,而我跟在黛西后面穿过一连串连接的长廊去到前面的门廊,尽量装出一副饶有兴趣而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在门廊冥冥的昏暗中,我们肩并肩地在一张柳條长椅上坐下

黛西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好像在抚摸自己那张可爱的脸蛋眼睛慢慢地移向外面天鹅绒般的暮色。我看得出她内心的感情囸在剧烈地翻腾因此我提了几个有关她小女儿的问题,自以为会起到一些镇静作用

“尼克,我们彼此了解不多”她突然说,“尽管峩们是表兄妹我结婚时你没有来。”

“我还没从战场上回来”

“没错。”她犹豫了一下“尼克,我一直过得很糟糕我现在对一切嘟看透了。”

显然她抱这种看法是有缘故的我等着她再说下去,可是她没有继续说过了一会儿,我只好勉强地把话题回到她女儿身上

“我想她会说话了,会吃饭了什么都会了吧?”

“哦是的,”她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一眼“尼克,听着让我告诉你她出生时我说叻些什么。你想听吗”

“你听了就会明白我怎么会对事物抱这种态度……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小时,汤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麻醉药消退后,我醒了过来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马上问护士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告诉我是女孩,于是我偏过头哭了起来‘没什么。’我说‘我很高兴是个女孩。我还希望她变成一个傻瓜一个漂亮的小傻瓜。’”

“你看我把一切事物都看得很糟”她十分自信地一路往下说,“大家都这样认为——那些思想很开明的人也都如此认为我全知道。我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事情都看过,什么事情都做过”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环顾四周傲气逼人,跟汤姆的眼睛十分相似接着她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嘲笑。“饱经世故——天哪我可是饱经卋故了!”

她的话音一落,此时我也不必强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听、去相信她的话了便立刻感到她说的话并非出自真心。这使我很不自茬仿佛整个晚上是一个圈套,想从我这里捞取到对她有用的情感我静待着,没错过了一会儿她瞧了瞧我,她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千真万确的傻笑好像她肯定地告诉人们,她属于一个著名的秘密社团她和汤姆都是该社团的成员。

屋里那间绯红色的房间灯火通奣。汤姆和贝克小姐坐在一张长沙发的两端她正在给汤姆朗读《周六晚邮报》——那些含混不清又无音调变化的词句连在一起,听起来倒给人心安神闲之感光照在他的皮鞋上闪闪发亮,照在她秋叶般黄色的头发上却黯淡无光每当她翻动报纸时,她手臂上的纤细肌肉随の颤动灯光也在报纸上晃动。

我们走进屋子时她举起一只手示意我们先别说话。

“未完待续”她说道,随手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請读本刊下期。”

她不停地晃动膝盖振作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然后站了起来

“十点钟了,”她说道好像在天花板上看到了时间,“乖女孩去睡觉了”

“乔丹明天要去参加联赛,”黛西解释道“在威斯彻斯特那边。”

“哦——原来你是乔丹·贝克。”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看着她很面熟她的那张讨人喜欢又稍带傲气的面孔,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报道阿希维尔、温泉和棕榈海滩的许多赛事的报刊照片上看箌过我还听到过有关她的传言,一些尖刻的、令人不快的闲言碎语但究竟是什么,我早已忘了

“晚安,”她轻声说“八点叫醒我,行吗”

“如果你起得来的话。”

“我会的晚安,卡拉韦先生再见。”

“当然你们会再见到的,”黛西肯定地说“说老实话,峩想做个媒尼克,你经常来走走我想怎么……呃……把你俩撮合在一起。喏……凑巧把你俩关进大衣柜里然后放到一条小船上,推箌海里去那么一类事……”

“晚安,”贝克小姐从楼梯上喊过来“我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她是个好女孩儿,”过了一会儿汤姆说,“他们不该让她这样在全国各地到处乱跑”

“你说谁不该?”黛西冷冷地问道

“她家里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姑妈。再者尼克将来可以去照料她,是吗尼克?她今年夏天会经常到这里来过周末我想这里的家庭环境会对她有好处的。”

黛西和汤姆互相默默地紸视了一会儿

“她是纽约人吗?”我很快问道

“是路易斯维尔人。我们在那里一起度过了纯洁的少女时期我们美丽纯洁的……”

“伱是不是在门廊上把一些心里话都给尼克说了?”汤姆突然逼问道

“我说了吗?”她瞧了我一下“我有点记不得了,但是我想我们谈叻北欧人种没错,我相信我们谈了这个问题不知不觉谈上了它,总是那样……”

“尼克不要相信听到的一切。”汤姆告诫我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听到什么,几分钟后我起身回家了他们送我到门口,两个人并肩站在一方块明亮的灯光里正当我发动汽车要走时,黛西不容分说地喊道:“等一等!”

“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听说你跟西部的一个女孩订了婚”

“没有错,”汤姆平和地附和道“我们听说你订婚了。”

“那是无中生有我太穷了。”

“但是我们听说了”黛西坚持道,她的姿容再次像花朵般开放令我惊诧不已“我们听三个人说过,所以是千真万确的”

当然,我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但是我根本没有订婚。事实上正是我要結婚了的谣传是我到东部来的一个原因。你不能够听谣言而停止跟一个老朋友来往但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迫于人们的流言蜚语而结婚

他们的关心倒使我深受感动,拉近了我跟这个富裕人家在感情上的距离——然而我开车离去时,心中还是有些纳闷同时也有点厌恶。在我看来黛西应该做的事是抱着孩子立刻冲出这个家——但是她脑子里显然没有这个念头。至于汤姆说他“在纽约有个女人”这事並不令我十分吃惊,令人诧异的倒是他读了一本书竟然弄得神情沮丧某种东西正在促使他对那些陈腐的思想感到兴趣,孜孜以求仿佛怹那强壮的躯体本身已经不再为他专横武断的心提供养分了。

一路上从路旁的屋顶和加油站前的场地看去已经是一派盛夏的景致。加油站前一台台崭新的红色油泵蹲在一圈圈的灯光里我回到在西埃格村的住所,把车开到车棚下在院子里一架闲置的剪草机上坐了一会儿。风已经停息留下的是一个喧闹明亮的夜晚,树上的在不断扑打翅膀被称为大地风箱的青蛙在使劲地鼓噪,发出连续不断的风琴声朤光下有一只猫的黑影在移动,我回过头去看它时发现此时此地并非只我一个人——在五十英尺外,从我邻居的宅邸的阴影里隐现出一個人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仰望像撒落的胡椒粉般布满夜空的银色繁星从他那悠闲的神态和双脚稳健地站在草坪上的姿態来看,他应该是盖茨比先生他走出来看看我们头顶上的天空哪一块是属于他的。

我决定向他打一声招呼刚才吃饭时贝克小姐提到过怹,那可正好用来作自我介绍但是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因为忽然间他给我一种感想——他不愿有人打扰他——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朝幽暗的海面伸出双臂虽然我离他很远,我十分肯定他在颤抖我不由向海边望去,那里除了一盏绿色的灯之外什么也没有。灯光微弱又遙远也许那是一个码头的尽头。等我回头再来找盖茨比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在这不平静的夜色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西埃格与紐约之间约一半路程的地方,公路跟铁路不期会合两条道并行四分之一英里,为的是要绕开一个荒芜的地区那是一个灰沙的谷地——┅个诡秘的农场。这里灰沙像麦子一样狂长,长成山脊、山丘和形成奇形怪状的园子;这里灰沙筑成了房屋、烟囱和袅袅的炊烟;最後,这里还鬼使神差般堆造出一群土灰色的人他们似乎在隐隐约约地走动,但尘土飞扬的空气快把他们肢解了偶尔有一列灰色的车队沿着一条看不见的道路在蠕动,忽然一声可怕的嘎吱声车辆停了下来,这些土灰色的人群拖着沉甸甸的铁锨蜂拥而上扬起一片浓浓的塵烟,像拉起了一层屏幕使你看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在这片灰蒙蒙的土地以及笼罩在它上面不停浮动的尘土上方你过了一会儿便会看到两只眼睛,看到T. J. 艾克尔伯格医生的一双硕大无比的蓝眼睛光他的瞳孔就有一码高。但这双眼睛并非从什么人的脸上往外看而昰从一副巨大的黄色眼镜下往外看,眼镜架在一个不存在的鼻子上显然是某位爱异想天开的眼科医生把它们树立在那儿的,想为他在皇後区的诊所招揽生意然后,是他自己双目失明了呢还是搬迁他乡,忘了这双眼睛由于多年没有重新油漆,加上日晒雨淋它们已经變得有些黯然无光,不过仍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片阴沉沉的灰土堆

在这个灰土谷的边上有一条肮脏的小河,每当吊桥拉起让驳船从桥底下通过时受阻而停在那里的火车上的乘客便可以盯着这片凄凉的景色,看上半个小时平时火车开到这里也要停留至少一分钟。正由於如此我才第一次见到了汤姆·布坎南的情妇。

汤姆有一个情妇这事几乎无人不知。他的熟人对他很反感因为他常带上她出入一些大镓常去的餐馆,把她撂在餐桌上后自己则到处走来走去,见到熟识的人便聊起来我很想瞧她一眼,但我并不很想跟她会面——结果峩还是跟她会面了。一天下午我和汤姆乘火车去纽约在我们的火车被这些灰土堆挡住停下来时,他一骨碌站了起来拽住我的胳膊,硬昰把我拉下了车

“我们下车吧,”他不容分说“我要你去见见我的女朋友。”

我想他一定中午酒喝多了他那种硬要我陪伴他的坚决態度差不多要动手动脚了。他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星期天下午绝对不会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我跟着他跨过一道矮矮的漆成白色的铁路围栏,沿着公路往回走了约一百码艾克尔伯格医生的眼睛就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视线内惟一的建筑是一排黄砖砌的房子坐落在这片斷荒地的边上,一条类似于这个地区的商业“主街”前后左右什么也没有,这里一共有三家店铺一家正在招租,另一家是通宵餐馆門前有一条炉渣铺的小路;第三家是汽车修理铺,招牌上写着:汽车修理——乔治·B. 威尔逊——汽车买卖我跟着汤姆走了进去。

车铺里涳空荡荡惨淡经营。惟一看得见的汽车是一辆盖满尘土的破旧福特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心想这个有名无实的车铺一定是个遮掩粅豪华浪漫的公寓隐藏在楼上。正在此时店主出现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用一块抹布在擦自己的手他长着一头黄头发,无精打采臉色苍白,但模样长得还可以他见到我们时,他的浅蓝色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一线暗淡的希望

“你好,威尔逊老伙计!”汤姆说道欢赽地拍拍他的肩膀,“生意怎样”

“还可以,”威尔逊回答道显然无法让人信服,“你什么时候把那辆车卖给我”

“下个星期,我現在叫我的人把它整一整”

“他干得很慢,是吗”

“不,不慢”汤姆冷冷地说,“要是你那样想的话也许我还是把它卖给其他人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威尔逊马上辩解道,“我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汤姆显得很不耐烦,眼睛绕着车铺乱转此时,我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略显粗壮的女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把光线挡了个一严二实。她约摸三十五六岁開始有点发胖,不过像有的女人一样却给她添了几分肉感她穿着一件污渍斑斑的深蓝色双绉连衣裙,上面的那张脸谈不上多美或有多少姿色但一眼就看出她有一股活力,仿佛她全身的神经在不停燃烧她不急不慢地微微一笑,然后穿过她丈夫走上前来跟汤姆握手。她從丈夫边上走过时旁若无人,他只是一个鬼影而在与汤姆握手时,眼神里热情焕发接着她润了润嘴唇,没有转过身子便低声粗气哋对她丈夫说:

“拿几把椅子来,你怎么没想到好让人家坐下来”

“哦,对就去拿。”威尔逊急忙回应随即走向小办公室,很快他嘚身影就跟墙面的水泥颜色融为一体灰白色的尘土蒙在他深色的外套和浅黄色的头发上,像是尘土蒙住了周围的一切——除了他的妻子她此刻一步步向汤姆靠近。

“我要见你”汤姆渴求道,“搭下一班火车”

“我在车站底层的书报摊旁等你。”

她点点头离开了他。此时正好威尔逊从办公室里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我们在公路旁人们见不到的地方等她。此时离七月四日没几天了一个满身灰土、瘦骨嶙峋的意大利小孩正在沿着铁轨放一排叫做“鱼雷”的鞭炮。

“鬼地方你说是吗?”汤姆说冲着艾克尔伯格医生皱了皱眉头。

“离开這里对她有好处”

“威尔逊?他以为她去纽约看她妹妹呢!他是个呆子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这样汤姆·布坎南、他的女友和我一起上了去纽约的火车——当然不是完全在一起,因为威尔逊太太小心谨慎地坐在另一节车厢里汤姆还是有些顾忌,怕东埃格的其他囚也可能乘坐这趟车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褐色的花布连衣裙。车到纽约汤姆扶她下车时,她那肥实的臀部把衣裳绷得紧紧的在一个报攤上她买了一份《城市闲话报》和一本电影杂志,又在车站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小瓶香水上了楼后,在一条阴沉的、回声隆隆的车道旁她放过了四辆出租车,然后选了一辆淡紫色的、有着灰色座套的新车驶进灿烂的阳光中去。但是她马上又猛然从车窗边转过身来,向湔一探敲敲车前的玻璃。

“我要一只那样的狗”她急切地说道,“我要在公寓里养一只狗弄一只狗——养养挺好。”

我们的车倒回詓停在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那里。此人长得跟约翰·D. 洛克菲勒出奇的相像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篮子,里面蜷缩着十来只刚生的小狗說不清是哪个品种。

“这些狗是什么种”卖狗的人刚走到窗前,威尔逊太太就急切地问道

“什么种都有。太太你要哪一种?”

“我囍欢要一只警犬我看你不会有吧?”

老人犹疑不决往篮子里看看,然后伸手进去捏着一只小狗的颈背拎了起来,小狗直扭身子

“這不是警犬。”汤姆说

“对,那不是正宗的警犬”老头说道,声音里带点失望“它多半是一只艾里代尔种的硬毛猎狗。”他用手抚摸着小狗背上棕色的皮毛“瞧,这一身毛皮真是一身好毛皮,养这样的狗你绝对可放心,它们不会感冒”

“我觉得这狗挺讨人喜歡,”威尔逊太太说道显得挺兴奋,“多少钱”

“这只狗?”老头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看小狗“要你十块钱吧!”

这只艾里代尔种狗——毫无疑问在它身上有那么一点艾里代尔种的血统,尽管它的四只爪子太白了——就这么易主了坐到了威尔逊太太的怀里。她高兴地摸着小狗那身不怕风吹雨淋的皮毛

“这狗是雌的,还是雄的”她细声细气地问道。

“是只母狗”汤姆肯定地说,“给你钱用它再詓批购十只狗。”

我们的车开到了第五大道在这个夏天的星期日下午,天气温暖和煦几乎是一派田园风光。要是在街角拐弯处突然出現一群雪白的绵羊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

“停车”我说,“我得在这里跟你们分手了”

“别,别走”汤姆迅速回应,“你要是不仩我们的公寓去梅特尔会不高兴的,梅特尔你说是吗?”

“我们走吧!”她劝道“我要给我妹妹凯瑟琳打电话。有眼光的人都说她昰个大美人”

“哎,我很想去不过……”

车继续往前开,又折回穿过中央公园朝西驶向一百号以上的街区。到了第一百五十八号街出现了一大排像白色蛋糕样子的公寓,车子在其中的一幢前停了下来威尔逊太太对四周扫视了一下,一副女王回宫的神气然后抱着她的小狗和其他采购来的东西,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我要叫麦基夫妇过来。”在乘电梯上去时她郑重其事地说,“当然我要打电話把我的妹妹也叫来。”

他们的那套房子在公寓的顶层——一间小客厅一个小厨房,一间小卧室还有一间浴室。小客厅里摆放着一套織锦布装饰的家具满满登登一直挤到了门口,显然对这房间来说实在太大、太多了所以在室内走动,动辄就要撞到绘在装饰布上的风景画上去——一幅幅凡尔赛宫里仕女荡秋千图墙上惟一的装饰画是一张放得特大的照片,看上去像是一只母鸡蹲在一块模糊不清的岩石仩但是远远望去,母鸡却变成一顶帽子戴在一位健壮的老太太头上,面带笑意容光四射。桌上摆放着几份过期的《城市闲话报》還有一本《彼德·西门别传》的流行小说以及几本专门报道百老汇丑闻的杂志。威尔逊太太最关心的是那只狗崽。她好说歹说让电梯工弄来叻一只铺满稻草的纸箱子和一些牛奶他还主动带来了一听又大又硬的狗饼干——从里面取出来的一块放在牛奶碟子里泡了一下午,竟毫無变化此时,汤姆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瓶威士忌酒

我这一辈子只喝醉过两次,第二次就是那天下午所以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囿点模模糊糊,像蒙了一层雾似的虽然过了八点之后,客厅里仍然充满绚烂的夕阳威尔逊太太坐在汤姆的大腿上,在给几个人打电话;之后因没有香烟了我便出去到街角的杂货铺买了几包。等我回来时他们两人都不见了,于是我就乖乖坐在客厅里翻阅了《彼德·西门别传》中的一章——不是这本书写得太糟,就是威士忌酒把事情搞乱了反正我啥也没看懂。

当汤姆和梅特尔(威尔逊太太和我在喝了苐一杯威士忌后便开始相互直呼名字了)再度出现在客厅里时客人们也陆续来到。

威尔逊太太的妹妹凯瑟琳是一位三十来岁身材苗条,满身俗气而又世故的女人长着一头又硬又密的红头发,脸上抹得像牛奶一样白眉毛是拔光后重新描上去的,眉梢朝下倾斜但是自嘫之力要复辟,真眉毛要回到原来的眉线上结果使她面目不清。她一动手臂上数不清的陶瓷手镯便跟着起起落落,发出稀里哗啦的响聲她进来时轻车熟道,动作利索瞧了一遍屋里的家具,那样子就像这里是她的家我禁不住问她是不是住在这儿。她一听我的问话便放声大笑,并放开嗓子把我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告诉我她跟一个女子住在一家旅馆里。

麦基先生是住在楼下的一个脸色苍白、有点奻人腔的男人他刚刮过胡子,因为颧骨上还留着一点白色的泡沫他彬彬有礼地向屋里的每一个人打招呼。他告诉我他是“玩艺术”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搞摄影的。他给威尔逊太太的母亲放大过一张相片模糊不清,挂在墙上像个飘动的幽灵他妻子尖声细气、无精打采,姿色不错但不讨人喜欢。她很自豪地告诉我自从结婚以来,她丈夫给她照了一百二十七次相了

威尔逊太太已换好了衣服,现在穿的是一套做工考究的下午装乳黄色雪纺绸料子的,在屋里走动时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衣服的作用下她的神态变了。在汽車修理铺时那种给人强烈印象的活力此刻变成一副倨傲气盛的样子。她的笑声、她的手势以及她的言辞都变得越来越做作随着她的膨脹,房间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她似乎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围着一根发出吱咯吱咯噪音的枢轴旋转。

“我的好妹妹”她拉大嗓门,矫揉慥作地对她的妹妹说“现在的人都在想方设法骗你。他们满脑子全是钱上个礼拜,我叫一个女人给我看看脚瞧她给我的账单,你一萣以为我割了阑尾呢”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麦基太太问道

“埃伯哈特太太。她走街串巷上门给人家看脚”

“我喜欢你的裙子,”麦基太太说“我觉得挺漂亮。”

威尔逊太太没有领受她的恭维不屑一顾,挑了挑眉毛

“只是件旧玩意儿,”她说道“我有些時候不在乎自己啥样子便套上它。”

“但是穿在你身上看起来特精神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麦基太太自顾自地往下说“要是切斯特能把你那个姿态拍下来,我想他一定会搞出一张杰作来”

我们大家都悄悄地瞧着威尔逊太太,她此时把一绺头发从眼前撩开然后對我们回眸注视,粲然一笑麦基先生侧着头专注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接着伸出一只手在前面慢慢地来回摆动

“我得改换一下光线,”過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要把她面貌的立体感表现出来。我还要设法把后面的头发抓拍到”

“我可不认为要改换光线,”麦基太太厉声嚷道“我觉得……”

她丈夫“嘘”了一声,我们大家的目光又转向摄影的主体就在此时汤姆·布坎南打了个响哈欠,站了起来。

“麦基家的,你们两位喝点什么吧!”他说道“梅特尔,再来点水和矿泉水要不然大家都要睡着了。”

“我早就对那小伙子说送水来”烸特尔竖起眉毛,表现出对下人偷懒拖沓很感无奈“这些人哪,非得整天盯住他们不可”

她瞧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然后她跳起来,冲向小狗抱起它狂吻一阵,接着一阵风似地奔向厨房好像那里有十几个大厨师正等着听她摆布呢。

“我在长岛那里拍了一些佷好的照片”麦基自信地说道。

汤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两幅装裱好的挂在楼下。”

“两幅什么”汤姆问道。

“两幅专题作品其Φ的一幅我题名为‘蒙涛角——海鸥’,另一幅的题名是‘蒙涛角——大海’”

威尔逊太太的妹妹凯瑟琳挨着我坐在沙发上。

“你也住茬长岛上是吗?”她问道

“真的吗?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参加了那里的一个聚会。在一个叫盖茨比的人家里你认识他吗?”

“我就住在他家隔壁”

“哟,人家说他是德国皇帝威廉·凯撒的侄子还是表弟什么的。他的钱全从那里来的。”

“我有点怕他不喜欢跟他有什么牵扯。”

关于我邻居的这些引人入胜的消息却被麦基太太打断了。她这时突然手指着凯瑟琳说道:

“切斯特我想你可以给她拍一張。”她脱口而出但是麦基先生只是不耐烦地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到汤姆身上

“我想在长岛上开展业务,要是我有机会挤进那里的话我只是要求有人开始时扶我一把。”

“你问梅特尔好了”汤姆说道,并在威尔逊太太端着盘子进来时不禁轰然大笑,“她会给你写┅封介绍信梅特尔,对不对”

“干什么?”她问道颇感诧异。

“你可以给麦基先生写一封介绍信去见你丈夫这样他可以拍他的几張专题作品。”他在想照片的题名时不出声地动了动嘴唇,然后念叨道:“‘乔治·威尔逊在加油站’,诸如此类的题名。”

凯瑟琳凑菦我的耳朵轻轻地说道:

“他们俩谁都受不了自己的那口子。”

“受够了”她看了看梅特尔,又看了看汤姆

“我说的意思是,既然兩人都受不了何必还住在一起呢?假如我是他们的话我就离婚,然后马上各自再结婚”

“她也不喜欢威尔逊吗?”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出乎意料回答来自梅特尔,说得既激烈又粗俗。

“你看”凯瑟琳得意地嚷起来,然后她又把声音压得很低,“实际上是他的妻孓把他们这一对隔开了她是天主教徒,他们是不兴离婚的”

黛西不是天主教徒,我对这个精心编织的谎话感到有点震惊

“等到哪天怹们结婚时,”凯瑟琳接着说“他们要去西部住一阵子,直至烟消云散”

“到欧洲去不是更稳妥吗?”

“噢你喜欢欧洲吗?”她吃驚地高声说道“我刚从蒙特卡洛回来。”

“就在去年我是跟另外的一个女友一块儿去那里的。”

“没多久我们到了蒙特卡洛就回来叻。我们取道马赛我们出发时,带了一千二百多美元但是我们在自己住的房间里仅两天钱就全部给偷光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回来時非常狼狈。天哪我恨死那个鬼地方!”

下午晚些时候,从窗户里望出去天空颇为壮观,犹如地中海蔚蓝而甜蜜的海水——此时麦基呔太尖细的声音又把我唤回到屋子里来了

“我也差一点犯个大错!”她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差点嫁给了一个追了我好多年的犹太小子我知道他配不上我。大家一再对我说:‘露西尔那家伙怎么也配不上你!’不过,要是我没有遇到切斯特他就把我弄到手了。”

“昰啊但是你听我说,”梅特尔·威尔逊太太说道,一边不停地摇头晃脑“好在你没有嫁给他。”

“我明白我不该嫁他”

“唉,我可是嫁了”梅特尔含糊其辞地说道,“这就是你和我情况不同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梅特尔”凯瑟琳追问道,“没人逼你嫁給他”

“我嫁给他,因为我当初认为他是位绅士”她最后说道,“我以为他还懂点教养实际上他连舔我的鞋都不配。”

“有一阵子伱喜欢他都快发疯了”凯瑟琳说。

“喜欢得快发疯!”梅特尔难以置信地叫起来“谁说我喜欢他快发疯了?我对他的喜欢从来都没比對这个男人的喜欢多一点”

她忽然用手朝我一指,于是大家都瞧起我来了把气往我身上使。我竭力用我的表情告诉大家我不期望有谁疼爱我

“说我疯了那就是我当初嫁给了他。当下我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借了人家的一套最好的西装结婚时穿上,压根儿没对我说起过后来有一天在他不在家时,那人来要了‘哦,这是你的西装’我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还是把西装给了他我┅头栽在床上,痛哭了一下午”

“她真该离开他,”凯瑟琳又对我说“他们住在那个汽车铺里十一年了。汤姆是她的第一个情人”

這瓶威士忌酒——已是第二瓶了——在座的人都频频要求斟上,只是凯瑟琳没有要因为她“感到不吃不喝反倒好受”。汤姆按铃要那个看门的人上来叫他去买一种很出名的三明治,晚餐也全部在里面了我几次想告辞,打算在温柔的暮色里往东走到公园那边去但是每┅次我想走时,总会有一场激烈的、难分难解的争论将我卷进去像绳子一样把我拉回到椅子上。然而在城市上空的这些亮着黄色灯光嘚窗户,也许会给那些在暮色苍茫的街道上行走的人增添几个人间隐私的故事我看到了这么一位窥视者,正在仰头观望在思忖。我现茬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对生活的变幻无穷和多姿多彩,既感到陶醉又感到厌恶

梅特尔把她的椅子拉到我的跟前,忽然间她喷吐着微醺的气息向我叙说她第一次遇见汤姆的情形。

“事情发生在两个面对面的小座位上火车上这种小座位总是空着没人要占的。那天我要詓纽约看我妹妹准备过一夜。他穿着一套礼服一双漆皮皮鞋,我的眼睛一见他就移不动了但是每次他瞧我时,我不得不假装在看他頭顶上面的广告火车到站我们下车时,他紧挨在我后面他穿的雪白衬衣的前胸紧贴着我的胳膊。于是我对他说我要叫警察了不过,怹知道我在说假话我激动得昏了头,竟跟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还没意识到没有搭乘地铁。我脑子里一遍一遍问自己‘能长相守吗能長相守吗?’”

她把身子转向麦基太太她做作的笑声响彻整个屋子。

“亲爱的”她大声说道,“我这身衣裳换下来就送给你明天我偠再买一套。我得把我要做的事情列一张单子按摩、烫发、给狗买一个链子,还要买一个好看的烟灰缸是那种一按弹簧就掐灭烟头的煙灰缸,再为我母亲的墓买一个花环上面系黑丝带的,可用一个夏天我得写一张单子,不然我会把要做的事全忘了”

这时已经九点叻,一转眼我再看自己的表时发现已经十点了。麦基先生已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双拳紧握攥在怀里,活像一张斗士的照片我掏出手绢替他擦掉了干涸在他面颊上的那堆肥皂沫,它让我一下午都感到不舒服

那只小狗蹲在桌上,睁着两只还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穿过烟雾四處观望时不时地轻轻呻吟几声。屋里的人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了,忙着出发然后又找不到对方,到处寻找结果发现彼此就茬眼前。快到半夜时汤姆·布坎南和威尔逊太太面对面站着,在激烈地争论威尔逊太太有没有权利提黛西的名字

“黛西!黛西!黛西!”威尔逊太太大声高叫,“我什么时候想叫就叫她黛西!黛……”

汤姆·布坎南稍一闪身,一巴掌过去就把她的鼻子打出了血。

于是浴室地板上满地都是沾血的毛巾,还有女人的责骂声高悬在这一切混乱之上的是拖长声调的、时断时续的痛苦的嚎叫。麦基先生从瞌睡中醒了过来恍恍惚惚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来,瞪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妻子和凯瑟琳一边责骂一边安抚同时在拥挤的家具Φ间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拿急救的药品。躺在沙发上的那个绝望的身影血流不止,挣扎着要把一份《城市闲话报》摊在印有凡尔赛风景嘚织锦毯上此时,麦基先生转过身继续往门口走去,我从衣架上取下我的帽子也跟着离开。

“改天一起吃顿饭”在电梯里我们低聲说话时,他提议道

“不要碰电梯开关。”电梯工迸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麦基先生不失尊严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碰到了它。”

“好”我表示同意,“我一定奉陪”

……我站在麦基先生的床边,他从两层床单中间坐起来穿着内衣内裤,手里拿着一本大相册

“‘美女和野兽’……‘孤独’……‘杂货铺老马’……‘布鲁克林大桥’……”

之后,我在宾夕尼亚车站冷冰冰的地下候车室里躺了丅来半睡半醒,一边看着早晨刚出的《论坛报》一边等着清晨四点的那班火车。

整个夏天的夜晚我邻居家的音乐声不绝于耳在他的藍色花园里,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酒和星光之中来回晃悠下午涨潮时,我看到他家的客人从搭在木筏上的高台上跳水或鍺在晒得发烫的沙滩上晒日光浴,同时两条汽艇划破海湾的水面拖着滑水板在飞溅的泡沫中破浪前进。每逢周末他的那辆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就成了公共汽车,从早上九点到深更半夜穿梭来往接送从城里来的一批批客人,而他的那辆旅行车则像一只敏捷的黄色甲壳虫蹦来跳去接送所有的火车班次到了星期一,八个仆人外加一名园丁,用拖把、刷子、锤子和修枝剪苦苦干上一整天收拾头天晚上留丅的一片狼藉。

每到星期五五箱橙子和柠檬从纽约的水果店运到这里,而到了星期一这些橙子和柠檬没有了果肉,变成了半拉半拉的果皮扔在厨房后门口,堆成了一座金字塔在厨房里有一台果汁压榨机,可以在半小时内把二百个橙子压榨成汁只要管家的大拇指在┅个小按钮上按二百次就行了。

至少每两周一次一大帮包办宴席的人从城里赶来,带来好几百英尺篷布和足够数量的彩灯把盖茨比的夶花园装饰得像一棵圣诞树。自助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冷盘琳琅满目,一盘盘五香火腿四周放着五颜六色的色拉和烤得金黄透亮的乳猪与吙鸡在大厅里设有一个用真正的铜杆搭的酒吧,备有各种杜松子酒和烈酒还有久已为人们忘怀的甘露酒,来的女宾客大多是年轻人根本分不清这个那个的品牌。

七点钟之前乐队已经到来绝不是只有五件乐器的小乐队,而是包括双簧管、长号、萨克斯管、大提琴、小提琴、短号、短笛、高音鼓和低音鼓等全套乐器的大乐队现在最后一批客人已经从海滩上游泳回来了,正在楼上更换衣服;纽约开来的汽车五辆一排停在车道上所有的厅堂、客室和阳台都变得五彩缤纷,女宾们的各式发型争奇斗妍她们披的花色各异的纱巾使以生产纱巾闻名的卡斯蒂尔也大为逊色。酒吧那边忙得热火朝天一巡又一巡的鸡尾酒使整个花园里弥漫着酒香,直至到后来整个空气都活跃起来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脱口而出、转眼便忘的打趣和寒暄充满了从不相识的女人们之间热情无比的会见晤谈。

随着大地踉踉跄跄离開阳光灯光显得越来越明亮,此刻乐团演奏起温馨的鸡尾酒乐曲众人的声音像演唱歌剧一样也提高了一个音阶。越来越容易引来笑声一句逗人的话就会引发哄然大笑,一发而不可收拾人群的组合变化越来越快,忽而随着新来的客人而扩大忽而散开又聚拢。已经有┅些人开始来回游荡还有一些厚脸皮的年轻女子在比较固定的人群里钻出钻进。一会儿在这个组里成为注意的中心带来一阵热烈而欢赽的气氛,过一会儿又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她们在不断变化的灯光下,在潮汐般起落的面孔、话语和色彩中间穿梭往来

突然,这些像吉卜赛人一样的姑娘中有一个浑身珠光宝气,随手抓了一杯鸡尾酒为了壮壮胆子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学着弗里斯科的样子挥了挥手独自在篷布搭的舞池里手舞足蹈跳起来。沉静了片刻之后乐队指挥殷勤地为她变换了节奏,接着爆发出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因为有囚误传她是“愚人舞蹈团”里当红舞星吉尔德·格雷的替角。于是,晚会正式开始了。

我相信我自己第一次到盖茨比家去时我是少数几个嘚到正式邀请的客人之一。一般来说人们都没有受到邀请——他们去了就是。他们上了汽车汽车把他们拉到长岛,然后便不知怎么的箌了盖茨比的家门口在那里只要有认识盖茨比的人引见一下,此后他们便根据游乐园的行为规则自行其是有的时候,他们从来到走壓根儿没有见过盖茨比,他们就是一心奔着晚会来的这颗心就是入场券了。

我是确实受到邀请的那个星期六的清晨,一个身穿蓝绿色淛服的司机穿过我的草坪送来了一份他主人发出的请柬,措辞非常正式说什么:如蒙大驾光临当晚的“小型聚会”,他本人当感不胜榮幸还说他曾数度见我,欲登门造访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甚表遗憾等等。最后签名是杰伊·盖茨比,笔迹很有气派。

晚上七点剛过我穿上白色的法兰绒便装走过他家的草坪赴会去了。在素不相识的滚滚人流中转悠感到相当别扭,虽然偶尔也有一两张脸是我在仩下班的火车上见过的我感到惊讶的是到会的有不少年轻的英国人,他们都穿着考究面露一点饥色,热切地在跟殷实的美国人低声交談我相信他们在推销什么东西:股票或保险或汽车。他们心急如焚因为他们知道近在眼前就有唾手可得的钱,机不可失他们坚信只偠说上几句中听的话,大把的钱便到手了

我一到就设法去找主人,可是问了两三个人他们却用极其诧异的目光瞪着我,异口同声说他們不知道他的行踪于是,我只好悄悄溜往供应鸡尾酒的桌子那里去——这是在整个花园里一个单身汉可以流连片刻而不显得无所事事和孤寂落寞的惟一的地方

正当我想喝个一醉了之,摆脱百无聊赖之时乔丹·贝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大理石台阶的最上层,身子微微向后仰,用轻蔑的神气看着花园里的一切。

  我长生,一个爱自言自语嘚家伙
  她的背影很象我的一个亲人我是从她的背影发现这一事实的。这似乎不用说明事实上,如果她的背影不像我的一个亲人的話我是不会继续留意她走路的姿势的。
  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一种”发现者”的姿态观察很多人的背影观察跟茬他们后面时走路的神态,背影让我产生一种安全感在别人的眼里,背影与拒绝这个词有着非常暧昧的关系也许在我的记忆当中,在峩所有的思维意识中它们也存在着某种关联。但是背影依然让我着迷,神经质般的疯狂
  在我所作过的所有梦境里,无一例外的背影总是成为里面的主角。很久以来我都在试图破译这千篇一律的梦境。后来我发现,梦就像流水背影就像流水的叶子,他们浩浩荡荡千千万万,我是永远不会抓住同一片叶子的这个女人很像十年前的贾楠。如果不是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让我看清了她的面容嘚话,我会十分惊喜的喊一声”贾楠”可是,她却回了头她真的很年轻。我是说一个人只有到了二三十岁这样的年纪,我们才说她(怹)很年轻的如果是一个十八岁以下的年纪,我们只会说她(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是没有背影的。我说的背影是我自己心目中的”背影”因为孩子除了不懂的拒绝以外,还不懂得世间的各种情欲比如说亲情,爱情友情。而一个人到了真正懂得这些经历了这些的时候,他(她)的背影才开始显露开始丰满。是的我热爱背影。狂热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跟着我”这个漂亮的女人转过身后嘚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你有个姐姐”我很想碰一下运气。
  “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像很害怕。
  “我跟你姐是佷好的朋友”
  “那你知道我姐叫什么名字吗?”
  我知道大凡是人都会有这样的戒备心理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所以对于她这樣审讯式的提问,我并不感到生气再有,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对话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了。
  “你姐活着的话就不象你這么年轻了你看,她会像我一样已到了这把年纪”
  “疯子。”耳边又出现了如此熟悉的话我知道她是在说我,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和许多人一样都这么说我。
  “疯子你听好了。我是有个姐姐她还活着,而且像我一样年轻疯子,你听明白了吗疯子,我这有一块钱给你的。拿着去吃顿饱饭如果你省着吃,还能去澡堂洗个澡听明白了吗,疯子别再跟着我了!否则,我就喊人了”
  她的话里出现了那么多疯子。这让我很生气她还问我听明白了吗,我想她也许才是疯子呢疯子怎么会听明白呢?
  她把一塊钱的纸币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很想接过来。可是我仍在思考还在生气。所以我的动作很是缓慢,这她就有点不耐烦了她把钱扔在叻我的脚下,转过身去又说了一声”疯子”就走开了。这又让我看到了她的背影这让我感到背影比她本人好。背影似乎不是属于人们嘚有时,我感到背影是属于我的并只存在我的意识当中。其实她的背影真的很像贾楠。可是我知道,贾楠是不会说我是疯子的即使,我遇到的人全说我是疯子贾楠也不会。
  我望了望地下的那张钞票我真的很想捡起来。我已记不清离上次收到如此巨额的钞票有多长时间了我的肚子很饿,空旷的胃在强烈的向我的意志发动攻击:
  “嘿哥们,人是铁饭是钢。”
  见意志无动于衷胃叒说:
  “形而上根于形而下。物质和精神说白了就是我和你都很重要”
  意志依然坚强如铁,胃很是不耐烦的开始大骂起来:
  “他妈的你这个疯子,再这样我们就要一块报废了”
  恍惚中,我又听到谁在骂疯子我很是不服,却又不知道是谁在骂我只好對着刚才那个女人走去的方向大骂起来:”你才是疯子呢?”
  于是我就疲惫不堪的坐到了地上,面前是那张钞票我直愣愣的望着它,脑袋不断的思考着谁是疯子。可是不一会儿,我面前的人逐渐的多了起来他们不断的把钱扔在了我的身上,纸币飘飘扬扬硬币咣咣当当。我依旧在想谁是疯子。我嘴里不断的朝他们喊着”疯子”他们谁都不回答我。人人脸上一副难受的表情我不断的听到这樣的话:
  说完话,扔完钱他们便走开了,依旧走起他们的路我又开始注视起他们的背影。突然间我觉得很累。几年来背影第一佽让我感到疲惫,感到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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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一个总爱回忆的老人
  是的我累了也饿了。我跪在地上一個个的捡起了那些零零碎碎的钱这时,老根拄着一根棍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对我说:
  “长生,你这臭小子我装了一天的瞎子才求来三毛钱。你倒他妈的好运气一会就得了这么多钱走,到贵来饭店吃一顿他妈的,我这肚子三天没吃顿饱得了再这么下去,老子鈳真要干老本行了抢劫去。”
  贵来饭店就在这个城的最西边据说这个城的第一任市长从前是一个土匪,这里的人至今依然记得他嘚名字他叫张开河。张开河当土匪的时候是个匪头他抢了很多东西,受害的地方都怨声载道可拿他没办法,他就这么一直快乐的作怹的匪头
  有一天,他身边的兄弟对他说咱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玩玩吧!张开河一听乐了,没有变化的生活谁都会觉得腻的,更鈈用说张开河了于是,张开河就立即招呼起兄弟们端好了枪备好了马咱们到那更好的地方玩玩吧。那位兄弟又说这不成,到那更好嘚地方是不兴带上这些东西的张开河问,那怎么去于是,那位兄弟就拿出了一件绸质的长衫子乐滋滋的对张开河说,那个好地方啊僦兴这身行头张开河惊奇的说,这就奇了怪了难道它比大刀长枪还管用?那位兄弟告诉他管用,是相当管用张开河就叫嚷着,快赽给我的兄弟们都发这一身行头。那位兄弟不好意思的说就这两身行头。张开河就恼怒起来两身行头怎么分,算了那我就先不去叻,把我这身给二当家的吧!二当家是个秃头他一听这话就”哗”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就像一道光照在了明亮的镜子上他惊恐的喊噵,兄弟不敢那些兄弟们也大声的吆喝起来,大当家穿大当家穿。
  这时那位兄弟就在张开河的身边悄悄的说,那就是去玩不動枪也不动刀,去这么多人反而不好于是,张开河就对兄弟们说那好吧,这身行头我就先穿上由于这是第一次,敌我力量还不清楚任务艰巨啊,这虎穴我就先闯一闯了那些兄弟们就高呼起来,大当家的英名啊
  于是,张开河就和那位兄弟穿着长衫去了那更好嘚地方他们是走着去的。我在想那时,他们两人的背影肯定会有丰富的韵味和色彩我似乎听到了那帮土匪中有人在悲痛的哭号着,夶当家的啊!
  两个月后张开河和那位兄弟回来了。长衫还穿在身上只是明显的大了,兄弟们纷纷询问张开河那地方怎么样张开河慵懒的说,好是好可惜不是自己的地盘。说完就呼呼大睡起来,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了过来
  后来,张开河就经常的自己一个人詓那更好的地方了常常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众匪就问那位兄弟咱们大当家的又去干嘛了。那位兄弟笑嘻嘻的说释放去了。于是怹们就一起大笑起来。只有一个土匪喊起来大当家的啊!他是个傻子,他们都这么认为傻子的哭号并没有惹烦他们,他们依旧设法想潒张开河释放能量时的神态

  那个美好的地方离张开河的匪窝有一百里地,那是一座方圆几十里的城穿过岁月逝去时飞扬起的尘埃,我可以想象出那座城的全貌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我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背影时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些新鲜但早已不再年輕的故事。有时往事也会和风中的尘埃一起吹进我的眼中,这时我总是热泪盈眶。
  还是说说那座城吧在我的想象里重建让张开河感到美好的地方。
  老根曾经告诉我城很大,但很紧凑一条河从城中间穿过向东一直流向大海。每天早晨太阳还没有露头的时候,码头就开始热闹起来那里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这些船有的是从海上过来有的是顺着河过来的。上面载满了粮食和各种蔬菜等待着城里的每一户人家。据说有一年大旱,河水干涸内地里的船只无法进城。于是城里的所有人开始惊恐万分。因为多少年来形成的事实,让他们深知单靠海运是养不活城里人的,接下来的局面将更加窘迫等待他们的将是海运来的粮食和蔬菜价格的突飞猛涨。
  人们先是在粮店门前整日的徘徊希望有一天,那挂在门前写着”今日无粮”的牌子摘掉换成”今日有粮”的牌子。起先人们呮是拿着洗净的面袋安静的朝粮店张望,眼神之虔诚让我想到了无数条饿狼窥视兔子时的情形
  后来,人们耐不住了他们开始喊叫,开始砸门这时,店老板有点心烦了他有气无力的吩咐伙计去应付一下这混乱的局面。伙计慢腾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趴在店老板的耳邊说:
  “不行太乱了,一打开门就把我们吃了。但吃也是静吃皮连屎也没有,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店老板一听这话就吙了起来,他想大声训斥伙计可是,他也饿得没有了力气于是,他也只是趴在伙计的耳边说:
  “难道我不想让你吃饱啊。可是没有粮食,我有什么办法今天中午,我就没吃饭他八辈子祖宗得。那就让这些饿鬼们穷喊吧他们竟还有这份力气,说明还不饿喊吧,别把门拆了就行”
  说完这些,店老板就气喘喘吁吁地绕到了柜台的后边一屁股坐在了高脚凳上。眯着眼睛对伙计说:
  “詓到粮库里再捡些有面末的袋子到干净水里漂一漂做一锅粥,搬出去给那些穷鬼们喝几口喝完了让他们滚蛋,我可不想我的门前半夜裏跑出几个饿死鬼”
  “哎,老爷可真是个活菩萨”伙计高兴的说。
  老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两行混浊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丅来。看到他这种触景生情的局面我就问他:
  “怎么,难道你也经历过这种场面”
  他哽咽的说:”唉,这挨饿的滋味我们都经历過吧要我说啊这胃可是对谁都不偏向的东西。”
  我知道当老根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同时还沉浸在回忆往事时那莫名其妙的快乐的感觉里他讲这些就像在讲故事,自己的故事还有别人的故事而我的想象就像一棵大树上生长的枝丫和树叶,没有老根对一棵大树的支建我的想象将是秋天里失去养分的树叶,落满一地
  那次天灾在这个城的县志里有确切地记载:
  ※年※城,遭罕见之天灾地气幹旱,河水干涸鱼虾铺床,飞禽绝地炙热耐不可当,植被枯死人以树皮干草充饥,其状惨烈
  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很少有囚再会提起它们那些如今生活在城里的人们每天经过河时,不可能想到河的另一层含义他们清楚的知道河水的各种用途。他们总是忘記过去他们快乐的生活在现在。可是灾难总会不期而至,这让没有防范的的人们很失望幸运的是灾难总会过去,没有人会怀疑这一點最后灾难留给人们的只是关于恐惧的各种形式,流淌在人们的血液里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顽疾,所以我们一出生就开始了哭泣。

  我和老根的乞丐生活
  我还没有提到贾楠我告诉你们贾楠是我的亲人。我清楚的记得在一个月华如水的晚上在一片老槐的斑驳零碎的影子里,贾楠深情的告诉我:
  “长生我要你作我的男人。”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头深深的埋在了胸前两只手不停的梳悝着那条乌黑的辫子。她羞涩的站在那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她秀美的身子上。我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四周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茬湿漉漉的空气里漂浮着。我激动的对贾楠说:
  “小楠我要你作我的女人,你愿意吗”
  于是,我的双手便环绕在了她的胸前
  是的,贾楠是我的女人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老根告诉我贾楠是张开河的孙女。我曾问过贾楠这事贾楠告诉我,她也不知噵她也曾过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却给了她一巴掌并大声地呵斥她:
  后来,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的父亲在她还不满周岁时,就已经死叻所以,关于贾楠的身世除了老根就再也没有知道得了。
  我曾问过老根贾楠为什么姓贾不姓张呢?老根告诉我一个人的姓氏囿时并不重要,甚至有时有没有姓都不重要可是,对于贾楠却是性命攸关的事他说,贾楠应该叫张楠的
  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後,在阳光照射下的墙根里我和老根慵散的躺在那里,看着那些过往的的人们听着硬币偶尔落在碗里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有时我们兩个困了,就都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响起呼噜声。老根已经老了沉闷的呼噜声总是象旱天里的雷一样把我惊醒。这时我总是用袖子拭詓他那花白纷乱的胡子上挂着的口水。过不了多久他也醒了,手哆哆嗦嗦得在他前面的地上摸索着这时,我就会取笑他说:
  “死咾头子,别装瞎了再摸也是那几个馒头钱。”
  这时他就会用惊恐的声音很细的告诉我:”小点声,让他们听到了两个馒头钱以后吔不会有了。”
  有时我和老根也会很幸运,能得到比两个馒头钱更多的钱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两个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当我們幸运的时候,老根会很高兴他会把乞来的钱全放在他那脏乎乎的上衣口袋里,眯缝着双眼拐杖在地上左敲一下右敲一下,慢悠悠的茬熙熙攘攘地人群里走起路来同时口中还哼唱着我做的一首小调:
  “一块硬币,还有一块硬币
  看我富有的这个夏天
  一块硬币两个热乎乎的馍馍
  一块硬币,两碗漂着油花的汤水
  看这个夏天我丰盛的午餐
  贵来饭店我们两个是很少去的。倒不是那個饭店很贵。到这里来吃饭的人其实大部分是些走夫贩卒靠卖力讨生活的人。听老根说唯一改变的是它门前的两棵梧桐树。老根说:
  “记得我第一次来时候,它们还是刚拔尖的芽儿现在都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
  每当老根想起这些时他总是感慨万千。囿时对于他的这种情感,我会感到好笑可是,随着我年龄的增大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老根有时会嚷嚷着到贵来饭店可是,等我們到了门口他却又不进去了。这时他也不装瞎了,拐杖就不是拐杖了成了他手中的枪或是剑,在热闹的人群里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着丝毫看不出他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问他,白天是怎么了他却假装听不懂,反而问我什么怎么了这时,我僦不问了我知道,老根其实是希望我问下去他看我没了反应,自己就憋不住了就是在这样烦闷又躁动,宁静又狂热的夏天里老根岼静的向我讲述了他自己。

  记得那年又遇上了旱灾。地里的庄稼都已拔穗了要是旱天再晚点来的话,那肯定又是个丰收年乡亲們眼巴巴的就这么看着快到嘴的粮食又这么没了。村边的池塘从前是蓝亮亮的一片到后来成了黄橙橙的一洼泥浆。可就是这洼泥浆村裏的人也争着去抢。他们起先用碗后来一个个的趴上去用起了嘴。桶已经派不上了用场有的倒扣着,有的歪趴着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哋上。那些个喝饱泥浆的人艰难的撑起了身子步子迈的左一脚右一脚,风一吹他们便倒了我还没有看见一个倒下了又站起来的人。他們是把胃给撑坏了家里的粮食早就没了。那些天我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只会喊饿了后来,就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是躺在炕上哼哼了。娘呢就坐在炕上抚摸着我的头哽咽着说:
  “根子,爹和娘也没法子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的爹,那个早已疲憊不堪的男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时而不时的会发出老牛一般的沉重的叹息声。这样的声音听了让我难受比挨饿的滋味还难受。这时峩就逼迫自己强忍住不哼哼了。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听见爹小声的对娘说:
  “总这么熬也不是办法,再等也没有粮食我们大人还好说,还能挺几天可根子还是个孩子,肚皮还太嫩啊!我想到城里去走走也许能讨点粮回来。”
  娘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就只有轻轻哋抽泣声
  早上,等我醒来时爹已经走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娘常跟我说,爹是被土匪抓走了娘让我不要忘了爹,让我记住爹的好可是,我现在真的记不清爹的模样了唉,这人呢到老了记性就不好了。可是我还能想起爹的叹息声。一想起这个我就洎个儿宽慰自个儿,人不都有老的那天不是
  爹走了之后,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其实,村里也有一些男人到城里去讨生活但朂后都回来了。可是爹走了之后就没有了音信我就经常拉着娘的衣角问:”娘,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可是娘怎么会知道呢。娘只昰摸着我的头说对我说:”快了爹也许这会就在回来的路上呢!”
  爹不在家,可是日子照常要过呀家里那时真的连一粒粮食都没叻。活着的东西除了娘和我还有一只鹅两只鸡娘本来想着鸡和鹅能生蛋给我们呢!可是,它们也饿呀可是,人屙出的屎净都是些草根樹皮之类的稀薄一堆。鸡和鹅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只会屙粪,还有就是满院子里刮刮噪噪地喊叫!
  我就对娘说:”娘我好几天没拾到蛋了!”
  娘就叹了一口气,说:”明天吧明天就有了,娘给你做蛋汤喝”
  可是,到了明天鸡和鹅还是没有一个能下蛋嘚。
  我又对娘说:”娘你给我做的蛋汤呢?”
  娘忧郁的摇了摇头说:”明天吧,明天肯定会有的你再等等啊!。”
  我叒说:”今天咱们吃什么啊。”
  娘从锅里拿出一团黑乎乎的发出酸溜溜气味的东西来说:
  “吃这个,吃了就不饿了”
  鈳是,那能吃吗那是娘用几种野菜揉和在一起作成的饭团,没有一点粮食在里面的它除了给你撑撑胃,其余的就是让人拉稀了我极鈈情愿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嘴还没有接触它们,眼泪就先下来了娘就自己又拿了一团狠劲的咬上一口,吃了起来等她咽下去之后,她又对我说:
  “你看很好吃吧,跟娘学着咬上一口来,来…”
  我就学着娘的样子咬了一口可是,第一次我就吐了出来娘看了之后就生气了,一下子把我手中的饭团给摔在了地上趴在炕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看到娘哭我就慌了神了。我一声不响的把飯团给拾了起来上面已经沾满了泥土。可我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了”
  娘听了后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那两只鸡和鹅又让峩失望了,它们还是一只蛋也没下我就对娘说:
  “娘,我还是没有捡到蛋没有蛋,你就不能给我做蛋汤不能做蛋汤,我们又得吃那酸溜溜的东西了”
  娘这时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说:
  “根子咱不等它们下蛋了,娘先给你做鸡肉汤喝等鸡吃没了,再給你做鹅肉汤喝根子,你等着等你喝完了鸡汤,喝完了鹅汤之后你就不饿了。”
  可是我喝了鸡汤喝了鹅汤之后,我还是饿峩吃了鸡肉吃了鹅肉之后,我还是饿我问娘:
  “娘,汤喝完了肉也吃完了,为什么我还是饿呀”
  “你正在长身体啊!长身體就得需要肉,你还没长够肉呢!娘就不饿了因为娘已经不长身体了。等你长大了你就不饿了。”
  后来的日子娘还是每天提着個篮子去挖野菜。我就跟在娘的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我看见娘走起路来两腿直打哆嗦,走着走着就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娘你腿怎么老抖啊!”
  娘有气无力的说:|
  “风吹得,不碍事”
  那时,地里的野菜早已经没了人们就开始刨起了树根,揭起了树皮在路上,我们碰上了村里的狗蛋叔我看见他抱着一堆树根树皮往家里走。我就问他:
  “狗蛋叔你这是用他们烧火啊!”
  狗蛋叔眯缝着双眼对我说:
  “烧什么火啊,这么结实的柴火还不把锅底给烧化了我这是拿回家去把它们磨成糠,填肚子的”

  王三,我们村的地主确切的说是地主的儿子
  走着走着,我们又遇上了地主家的儿子王三他正拿着个蛐蛐笼子,哼着小调唑在了田埂上我和娘是不想和他搭讪的,他却主动跟我娘搭起了话他油腔滑调地说:|
  “根子娘,去地里了我说去也是白去,地裏有什么不都是土吗。来我家吧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三老婆,我保证你不受这份活罪根子吗,我还可以给他在城里找个好主户那里鈳是天天玉米面,根子你愿意不?”
  说完他便开始哼着小调在我娘的身边转悠。那时我一听玉米面,胃里就开始折腾起来说實话,那时我真想答应他。可是一看到他对我娘那副色相,我就来气了我对娘说:
  “娘,我累了你领我回家吧。”
  娘就拉着我的手走开了可是,王三却依然死皮赖脸的跟在我们后面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这时,我就烦了我转过身来,就往他裤裆处踢了一腳这还真管用,他趴在了地上就开始哼哼起来我就和娘快步的走开了。我听到王三在我们背后骂道:
  “你个狗杂种还有你个死寡妇,都去死吧!你还真以为你男人会回来啊早他妈的被土匪抓去了,不识抬举的东西哎吆。”
  后来王三再遇到我的时候,总昰远远的躲着我他一边走一边朝我喊着:
  “小杂种,你过来看我不收拾你!”
  可是,我只要狠狠地瞪上他一眼他便捂着裤襠快速的走开了。村里的女人们看到王三的狼狈相就嘻嘻的笑了起来笑得胸脯的两块肉直颤。这时我也脸红起来。
  那年庄稼是沒有希望了,都错过了下种的时节人耽误地一时,地耽误人一年啊!可是庄稼人有的是办法。细想想没有办法又能怎么办人总得活吧,那全是逼出来的村里人发现了一种比土豆还好吃的东西,城里人管它叫红薯乡下人叫它地瓜。是啊那可真是个好东西。那年夏忝村里的土地只要是能长东西的地方几乎全种上了地瓜,连王三家的地都不例外事实上,村里的地几乎全是王三家的只有很少一部汾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村里的人要想活命就得多种地要多种地就只有种王三家的地了。我经常看到王三拿着个蛐蛐笼子走在自家的地里耀武扬威的对着佃农们说:
  “这全是我家的地,为了让你们活命才让你们种我家的地的都好好干活啊,好好干活才有好日子过怹奶奶的,谁他妈的乱屙屎啊让老子踩了一脚,真他妈秽气”
  这时,地里就有人说了:
  “少爷这全是为了您好啊,这还不昰为了肥您家的地不是”
  王三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了说:
  “有道理,是这么个理好,以后记住了屙屎就到地里来屙啊!”
  说完他便又哼着小调顺着田埂歪歪晃晃的走开了。我知道他那是害怕再踩着屎。
  王三说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好好干活。村里人沒有一个偷懒的爹在家的时候,总是天刚麻麻亮就到地里了连饭都来不及吃。事实上大多数时候,爹是不吃早饭的到了中午,娘僦提着个篮子给爹送饭去那时,整个白天我就陪着爹在地里我不干活,爹不让我干爹说,我还小我就疯了似的满地里乱跑,蝴蝶啊蚂蚱啊,它们跑到哪我就跑到哪。我更愿意逮蚂蚱蚂蚱逮的多了我就用狗尾巴草从胸脯那把它们一个个地串起来。到了晚上我僦把它们带回家。这时我就有口福了,娘会从那仅有一点油的油瓶里倒出很少一点把蚂蚱给我炒了吃那是我这辈子所吃过的最好的东覀了。
  有时在地里跑累了,我就走到田头上坐下来看爹干活的样子那时,阳光总是很好的满世界都被它照得通亮。风总是常有嘚一有了风,满世界的阳光也就刮了起来它们拂在青青的麦苗尖上,就像水浪一样泛起一波一波的圈子爹就站在圈子的中间,身子罙深地弯下去再弯上来。他的整个身子挡住了前面的阳光我却看到一个黝黑刚毅的背影劳作时所发出的耀眼的光芒。我最初的关于父親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跟我爹一块借粮的日子
  虽然,爹和娘都拼命的下地干活可是,家里的日子却总是拮据一整年,嘟要吃掺着高粱面的玉米馍馍即使这样,每到年关的时候家里的面缸也总是空的。这时爹就会拿着个粮袋走出家门来到王三家里,烸次去的时候爹就会领着我。从我记事起这样的情形已经好几次了。快到年关的这几天王三家里总是很热闹,那也是他们家的门槛遭受打击最厉害的日子我总是看到村里的人像我爹一样拿着个粮袋走到他家门口。他们这时总是那么慌慌张张并不留意脚下。这时迋三家的门槛总是起到绊脚棍的作用。他们会很狼狈的一下子就趴在了门槛上这时,王三看见了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慢慢的从藤椅上坐起来,从桌上拿起个酡红色的茶壶就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笑着对他身边的长工说:
  “你看这不能怪我吧!我总是把大门全敞开來迎接他们,可他们却总是要行这么大的礼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去去,把他们扶起来”
  这样的话,每年我都会听到一次不過,每当我爹摔倒在王三家门口的时候扶起爹的不是他家的长工,而是我王三接下来就会说:
  “林树,你又来了这次你又要多尐粮啊?”
  爹会小心翼翼地说:
  “少爷不多借,根往年一样”
  王三呷了一口茶,茶水在他嘴里咕咕咙咙的叫着等茶水铨进到肚里了,他才说:
  “这样啊那我就借给你。不过这话可得说明白了,到了收成的时候你可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我都记茬帐上呢可不许耍赖。”
  爹连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
  于是王三就让他们家长工领着爹到了他家后院的粮仓取粮食去了。我这一辈子也许看到的最大的粮仓就是王三家的了就是后来,我去了城里见到的粮仓也没有他家的大他家后院里弥漫着一股麦子所發出的特有的味道。细细闻一闻还有麦子腐烂的味道,就像煮熟了一样
  长工和爹一起把一块沉重的木板拿了开来,这时粮仓里媔的”吱吱”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忽的一下一只硕大的老鼠就蹿了出来,跑到了茅房那里长工苦笑着对爹说:
  “这世道,乱世人鈈如太平鼠啊真他妈的没天理!”
  粮仓里的粮食堆的象山一样。里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闪出无数绿豆般大小的光芒我知道,那全是些老鼠的眼睛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就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就像从一位神仙的身上发出的光芒,耀的我的眼睛生疼我说:
  “爹,他家怎么这么多粮食咱家怎么没有啊。”
  爹生气的朝我吼道:”住嘴!”然后转向长工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长工什么也没说就要过爹手中的粮袋,走进粮仓盛起了粮食爹看出长工给盛的粮食明显的多出了爹所借的粮食。爹就说:
  “多了多了,到时我怕还不起!”
  长工看着在一旁发呆的我说:
  “看把这孩子饿得,都瘦成这样了回去给他吃顿饱饭,别難为了孩子这粮食反正是我盛的,我还报你借的那个数就是了快走吧,那个笨蛋是不会知道的”
  爹这时嗓子就沙哑了,只一个勁的答应着:”哎哎…”
  爹就背起了粮食跟着长工再来到了前院。王三还是坐在屋里的藤椅上身子坐在那里并不安稳,晃晃悠悠嘚于是,藤椅就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很有节奏的那种。
  长工朝着屋里喊:”少爷林树家的粮食,我给他都拿好了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只听见里面说:”放屁谁说那是林树家的粮食,那是我借给他的是借,懂不你这个废物,都这么多年了还昰这么不会说话。”
  这时我爹就说:”对对,是借少爷,您放心吧等粮食下来时,我就还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改天,再来給您和老爷请安!”
  “走吧少爷我没事了!”
  不一会,听见里面又一阵小声嘀咕:”嘿到底是你找我啊,还是我找你啊!”
  然后里面又传出一声很大的话:”他奶奶的,我才没事呢你们这帮穷鬼,快滚吧”
  这时,爹和我已来到了他家的门外
  爹扛着那袋粮食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显得是那么得轻松,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样子我走在他的后边,要小跑才能跟上他那时,我就想叻一个问题我问他:
  “爹,你累吗你就不能走慢点啊!”
  爹没有回头,继续走着路对我说:
  “不累快走吧,就到家了你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爹,可是我累了我想坐一会,你也坐一会吧你还背着袋粮食,等我歇够了兴许我能替你背着呢!”
  说完,我就不走了走到路边坐了下来。
  这时爹就不走了,爹说:”好不走了,就歇一会根子也知道疼人了。”
  爹就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从衣袋里拿出了他那长长的大烟斗抽了起来我知道,爹一拿出烟斗来就要歇好一会了其实,王三家离我們家也不怎么远王三家在村子的中心,我家在村子的最东边再往东就是王三家的地了。
  爹在抽烟的时候我就走到他的背后给他捶起了背。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身上就像砸在了一面皮鼓上一样发出了沉闷的”咚咚”的声音。我说:
  我又说:”我知道了爹去王彡家的时候累,回来就不累了”
  爹笑着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因为爹去的时候,在他们家门前摔倒了出来时,就算褙着袋粮食也没有摔倒爹,我说得对吗”
  爹听了我的话后,就高兴的笑起来说:”有道理,有道理”
  爹笑了一会,就不笑了他转过身来,把我拉到他的身前左手搭在我的肩上,右手抚摸着我的头说:
  “根子以后要记住,做人要能屈能伸谁好谁壞,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不一定要挂在脸上。有时啊这人就得屈着点,记住了只要咱活着,往后一切都好说”
  那时,我还不能唍全理解爹的意思我只是用眼睛盯着爹的眼睛,一动不动那时,我才知道眼睛也是能说话的。爹的眼睛浑浊但是里面却好像有一种仂量就像是早晨铺射大地的阳光,总给人一种希望让他身边的人坚信,只要有他在什么都可以过去。可是后来,他却就像失踪了┅样再也没有消息了。但是我总是在盼望着他。我知道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抛弃我和娘的。但是这个世界总是让人失望从那次爹进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爹那次对我说的话,我虽然不十分理解但是,我知道这是爹在告诉我做人的道理。这也是我第一佽聆听关于人生的经义我在以后的人生路途中所遇到的苦难也是用它们来激励着我度过的。如果爹在天有灵,看见他的儿子现在还好嘚话那么他一定会感到欣慰。即使现在我无家可归,仍在流浪

  支持一下,怎么老是不声不响的干大活啊

  说说我和王三的那點事儿
  自从有了地瓜之后娘和我的生活就好过得多了。虽然地瓜这东西并不像粮食那样实成,总是还没到正点的时候它们就被消化没了,但终旧要比菜团强在路上碰到王三的时候,他还是取笑我但并不靠近我。他说:
  “杂种爷给你找个城里的人家怎么樣,整天吃玉米面”
  我就说:”孙子,爷不希罕玉米面爷有地瓜吃。”
  斗不过两句他就来气了。他开始更加恶毒的对我骂起来:
  “告诉你吧你个杂种,你爹早被土匪抓去了早他妈的被他们毙了,还指望你爹能回来做梦去吧。”
  他不提我爹我还能忍一提我爹就好像往我的伤口上撒盐,这比要我的命还厉害我能忍吗,爹让我屈着点我能屈吗?这时我就生气了。我随手从地仩捡起根枝子就追过去了。王三一看我要拼命的样子撒了欢就跑,我就在后面追着他就在前面跑着。我们从东头跑到西头从西头叒跑到东头。村里有的人就站在路上看我们的热闹我听见狗蛋叔对王三吆喝:
  “少爷,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被一个孩子追着玩啊快囙家吧,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王三一边跑着一边说:”你们不知道,这杂种专干伤天害理的事他要人的命根子,我能不跑吗”
  路上的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王三看我穷追不舍的样子想甩是甩不掉我了,就只好往家里跑了他其实早就想往家跑了,但是他又怕怹爹他怕爹骂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其实他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那时,他爹已经病得不行了整天就躺在炕上唉哼。当然他吔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是儿子怕爹骂,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王三也是个儿子。
  我仍旧疯了似的追着王三并不理会狗蛋叔还有其怹人对我的阻拦。狗蛋叔说:
  “根子别追了,快回家吧你娘要担心了。好孩子听叔的话。”
  我知道狗蛋叔是为我好,他怕我吃亏想想那时也是,我一个孩子家追着一个大人打架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可俗话说得好老实的怕亨的,亨的就怕不要命的再加上当时,我一听说我爹死了我就更加的顾不上什么了。
  王三还没跑到家就老远的喊开了:”快开门,五郎快开门。”
  五郎是他家的长工就是爹在的时候,每年都要偷着多给爹粮食的那个长工
  门一开,王三便一溜烟的进去了大叫着让五郎快关門。五郎一看是我追王三就朝我挤眼,示意我快回去不知怎么的,我一看到五郎心里就安稳多了就不那么烦躁了,火气也下去了了佷多我站在门口对他说:
  “五郎叔,王三说我爹死了他说是被土匪给毙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五郎双手按着大门,他是怕峩闯进去闯进去,我就要吃亏了我才不进去呢,我没那么傻五郎声音沙哑的对我说:
  “回家吧,你爹会回来的快回家吧,你娘要担心了!”
  这时我就看见娘从东边跌跌撞撞的跑来了。娘是村里人去告诉她我和王三的事的我看出娘是生气了,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娘走到我身边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我给打懵了我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可是阳光还是那么得刺眼太阳正挂在我的头顶上,我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还有娘的那么一团很小的影子。我当时并不再想什么可是我的面前就像有一个囚一样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他对我说:
  “你的爹死了你的娘也不要你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去死吧死了就见到你的爹了。告诉你爹你娘得不好,还有王三快去吧,你爹会替你出气的”
  这时,我听见五郎对娘说:
  “你怎么打孩子啊孩子是个好駭子,不能怪他快领他回家吧。”
  我又听见王三在里面说:”五郎快回来,愣在那干什么快给我端茶去,渴死爷了这小杂种,看我歇够了怎么收拾你”
  我抬起头对娘说:”娘,我回家了爹在等着我呢,我走了”
  娘的脸色更苍白了,像死人的脸她一下子就抱住了我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娘的脸流到我的脖子上起初还是热的,后来就凉了我就把娘推开了。我说:
  “娘伱别哭了,你再哭我的衣服就全湿了”
  说完,我便顺着回家的路走开了娘在后边叫我,我也不答应娘的叫喊声越来越频繁了。她叫:
  “根子根子,娘在叫你呢根子,你听见没有根子…”
  她再叫,我就跑了起来把她落的远远的。不一会我就到家叻。到了家我才觉出累来了,很累于是,我就爬到了炕上我想,我是不一会就睡着了因为,我都不知道娘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等我醒来时已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炕上我睁开眼看见娘坐在炕上出神的看着我,我就背过头去假装不理她叒蒙上被子就不言语了。娘一下子就给我掀了被子我感到浑身一阵冰凉。我生气地对娘说:
  “我光着屁股呢我还光着屁股呢!”
  娘就在我光滑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咯咯”的笑着说:
  “根子长大了快起来,看娘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娘一说吃的,我才感觉肚子饿了但我还是假装生娘的气,我嘟着嘴说:
  “我不饿我还要睡觉呢。”
  可是肚皮却出卖了我,里面”咕噜”一声就把我和娘给逗笑了我不好意思地对娘说:
  “娘,我饿了但我不想下炕,你给我拿上来”
  娘一听便乐了,便走箌锅台前给我端过来一只碗我看着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所散发出的香气也顺着我的鼻子一直流淌到我的胃里我高兴得问娘,这是给峩做了什么饭娘让我尝尝。我一尝就知道了这是麦子饭,还是甜的我知道,娘在里面加了糖我问娘麦子是从哪里来的。娘告诉我这是她平日里烧火做饭时从那些麦秸里一粒一粒捡出来的。我又问糖又是从哪里来的,娘又说都是前些年自己攒起来的
  我要娘囷我一块吃,娘说她早就吃了。我不信娘又说,她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吃的这我就信了。那碗饭我很快就吃完了吃饭的声音就像放爆竹,噼里啪啦的娘在一边笑着说:
  “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吃完了饭,我就有力气了也来了精神。我对娘说我要下炕了。我要和娘一块下地干活去娘却用手一直摸着她昨天打我脸的地方,伤心地对我说还疼吗?
  我知道娘是怕我还在生她的气。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孩子家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我说:
  “早不疼了,娘我不生你的气,只要你别不要我了”
  娘就哭了起来,娘一哭我也想哭于是,我的眼泪也出来了
  娘哭了一会就不哭了。她用手擦了擦眼角对我说:
  “其实昨天我一听到你囷王三的事,我就寻思着王三肯定欺负你了我就急急忙忙的跑去了,我是去跟王三拼命的我想,娘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可昰,娘一到那却看见你拿着根枝子像模像样的站在他家门口娘这才放了心。娘那时心里还感到高兴呢娘寻思着根子真的长大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娘俩了。可是王三家是什么人啊,是地主咱家还得种他们家的地,咱们可不敢得罪他啊所以,我就打了你我咑你是给王三看的。那只是装装样子娘怎么会舍得打自己的孩子呢。根子你长大了,有时能忍就得忍娘有时真害怕你这种火爆子脾氣。”
  娘的话是如此的熟悉就像爹又回来了一样。我说:
  “娘你怎么跟爹说的一样啊?”
  娘一听我提到爹眼泪又出来叻。我又问:
  “娘爹已走了很长时间了,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时,娘再也不能用”爹也许已在回家的路上”这样的话来敷衍我了娘只是低……

  我又记起了爹最后一次领着我到王三家借粮的情形来。那时我已饿得没了力气,大白天的我就就能看到星星一会儿亮一会暗的。爹和娘都出去了爹在那干旱的地里来回的转悠,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天上干净得没有一片云彩地面僦像乌龟的背壳,裂痕纵横交错爹转悠的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拿出烟斗抽了起来叹息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娘也是满地里转悠娘提着個篮子,手里拿着一个挖野菜的铁铲娘转悠了一个上午,篮子里还是那几棵少得可怜的野菜后来,他们一块回来了他们一会来就听箌我饥饿时的声音了。其实我也不想那样,可就是忍不住胃早就不听我的使唤了,一个劲的咕噜爹听了比他自己挨饿还难受。爹伤惢的对我说:
  “根子起来,跟爹到王三家去一趟”
  爹一说要去王三家,我就知道要干什么了可我实在是没有了力气,站都站不稳我就对爹说:
  “爹,你自己去吧我浑身没劲。”
  爹不让爹硬是要让我去。其实我也想去,一想到王三家的粮仓里囿那么多粮食我就想去。即使不能吃上但只是看看,我的心里也舒服现在想想,粮食可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内心平静,不用担惢明天的事情
  爹看我实在是虚弱得很,就让我趴到了他的身上背着我去了王三家。快到他家的时候我就让爹把我给放了下来。鉯往王三家的门是敞开的,可是这次却是大门紧闭爹就在外面敲开了门,好一会才有人把门给打开是五郎开的门。五朗见爹和我来叻就说:
  “林树,回去吧王三这次是不会借粮的。”
  爹说:”就只借一点哪怕让孩子吃顿饱饭也好。麻烦你去通报一下”
  五朗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就进去了不一会他便出来了,让我们进去王三这次仍在里屋,可是并不出来这样,我和爹就随着伍朗进了屋先前,我以为王三家只有大门口的门槛才高到能绊倒人没想到屋里的门槛也那么高。我和爹结果都摔倒了王三就赶紧把峩们俩给扶起来。爹连忙对王三说:
  “失礼了失礼了,少爷不要见怪”
  王三笑着说:”哪里哪里,每次来都这么大的礼”
  其实,我知道我那才不是行礼呢我那是饿得,没劲才会摔倒的王三却以为那是我在给他行礼,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一厢情愿的样孓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在我眼里他那时就已经是个大傻冒了。王三对爹说:
  “林树这次我可不能再借你粮了,上次你的还没囿还清呢!”
  爹愁眉苦脸的哀求道:”这不遇上大旱了吗地里是一粒粮食也没有收回来啊。少爷你就再借点,这可是救命的粮啊不比往年!”
  王三说:”就是不比往年啊,今年遇到个旱灾你们的租子都没收回来。我家就只剩那么点粮了坐吃山空啊!要是峩再借出去的话,那我还不得去喝西北风再说了,谁知道这旱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借,不借
  爹就指着我对王三说:”孩子都餓成这样了,您就借点吧!”
  说完这话爹竟然抹起了眼泪。我真的不知道这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看到爹这个样子我的心裏像刀割似的难受。我恨死了王三
  王三并不理会爹的哀求。他慢腾腾得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挥着手对五朗说:
  “赶他们走,快赶他们走,老给我添麻烦!”
  王三的手又白又嫩又肥大这双手总是让我浮想联翩。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面对旺盛的火苗上架著的锅,我就想起了王三的一双手我觉得,那双手如果煮熟了的话将会像猪蹄一样好吃。
  五朗就领着我爹来到了门外到了门口嘚时候,五朗对爹说:
  “总会过去的挺一挺吧。慢点”
  我知道,五朗是怕爹再摔倒爹和我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五朗站在門口朝我们说:
  “林树,这次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了我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你去城里看看吧王三说,城里人天天吃玉米面兴许能讨回点来。”
  爹回过头朝五朗挥了挥手就和我走了。我感觉五朗是一直看着我们走远了再回去的
  这就是我对爹所有的记忆叻,爹一生都在为生计忙碌尽他最大的努力。爹爱他的家人那叹息声总是在告诉我,爹正在为自己不能照顾好娘和我而责备自己爹這一辈子充满了艰辛,爷爷和奶奶很小的时候就已过世我有时看见别人的爷爷奶奶,就通过自己对爹模糊的印象来想象爷爷奶奶的模样可是,爹告诉我一个人总是会死的,不管你是多么的想念多么的不愿意。

  后来张开河就来到了我们村里,他是来抢粮的可張开河说,那不叫抢那是借张开河的理由是:到地主家,那能动抢吗借就行,借地主就会给的。说这些话时张开河正对着他那一幫兄弟,那帮兄弟听了他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张开河不向地主要粮也没别的办法那时,所有的地方几乎都在闹饥荒乡下囚大部分都舍弃了自己的土地背井离乡了。张开河想抢我们我们也没有。所以不抢地主抢谁去。张开河已经抢了很多地主了他的原則是,不吃回头草所以,这次就轮到了王三
  记得那天,我正在地里刨地瓜那地瓜才刚刚长个就要被我和我娘吃了,我正在伤心呢这时,我看见从东边来了一大队人马二十几个人左右,个个都扛着长枪骑在棕色的大马上为首的一个人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上身绑着全皮的护带脚瞪着皮靴,一身精装打扮等他们走近了,我才看清此人他的脸很白净,越是这样越发显出了脸上的灰尘洅细细一看,他就像我爹年轻时那样英俊
  看到这些人我就不刨地瓜了,我小跑着来到他们的前边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看着他们。为艏的那人就勒住了马不走了于是,后面的人也勒住了马我看见他们不走,我也不走了我听见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里面有人說:
  为首的那人就问我:
  “小孩你知道我们是谁啊?”
  我说:”不知道”
  他又问:”那什么专吃小孩啊?”
  我說:”坏人专吃小孩”
  他就笑了,说:”我们就是坏人”
  我说:”我看你们不像坏人,因为我爹就不是坏人王三才坏呢,鈈过他不敢其负我”
  他好像更乐了,一俯身就把我抱到了他的马上对我说:
  “小孩,知不知道王三的家啊知道的话就带我們去,我们就不吃你了”
  我问:”你们要去干吗?”
  他说:”我们要去借点粮你愿不愿意啊!”
  我说:”你们回去吧,迋三不会借的村里人去向他借,他都不借你们去也是白去。”
  他笑着说:”要不咱们俩打个赌如果他借,你就跟着我走不借嘚话,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孩,敢打不敢打啊”
  我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输定了”
  听了我的话,他们二十几个囚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没有在乎他们笑什么,就带他们去了
  经过我家的时候,我想回家告诉我娘一声的省得她担心。那時娘不知怎么的,已经起不了床了好像是得了什么病。我又一想还是先带他们去王三家吧,早点带他们去也好早点回家。
  不┅会我们就到了王三家了,可是却大门紧闭坐在我后面的张开河朝后面的一个人点了一下头。队伍里就走出来一个人敲门去了嘴里喊着:
  “快开门,我们大当家的来借点粮王三,王三你听到了吗快开门。”
  说完他便朝坐在我后面的人看了看。我这才知噵和我坐在一匹马上的就是他们的大当家张开河。
  我问他:”大当家的是干什么的”
  他笑眯眯得跟我说:”就是管事的,他們全得听我的”
  我说:”那我知道了,你就是他们的头你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是不是。”
  他说就是这样。我叒说:”不知道王三听不听你的你是不是王三的头啊!”
  他一听完我的话脸立刻就红了,据我观察导致他脸红的原因直接来源于怹的那位兄弟敲了很长时间的门门却未开。于是他呼啦一下子就跳下了马,其他的人看见大当家的下了马也就跟着下了马”
  我看見大当家的从腰里抽出了一把油黑的手枪。他走到门前用枪把就开始砸起了门门却依然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大家的面前。

  那天王彡家就像捅了的马蜂窝
  其实,王三早就看见这么一帮人气势汹汹的往他们家来了那时,他正拿着个蛐蛐笼子要出去他看到东边的咴尘像雾一样弥漫在空中,但却看不到人于是,他就走到一块石头上双脚跷着向那边张望。这一望不要紧他就像挨了一枪一样,忽嘚一下身子就瘫在了地上他赶紧爬了起来。脸色苍白四肢松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门是他关得,并多上了两把门闩五朗看到王彡这害怕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了王三哭丧着脸说:
  “哎呀,他们终于来了千万别开门,快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屋躲躲去”
  五朗问:”是谁要来啊!”王三早已跑到了炕上,连鞋也没脱卷缩在被窝里,声音发颤的告诉五朗:
  五朗一听是土匪要来他也害怕了。他一边跑着一边对王三说:
  “少爷土匪来了,我守也守不住,我也躲躲去”
  王三就在屋里吆喝起来:”你个畜生。”
  王三的爹虽然病得不行了但他心却跟个镜子似的,什么都在上面呢他在炕上大声的叫着王三的名字,好像使出了一生全部的仂气王三在被窝里直打哆嗦,尿都吓出来了这时,他听见爹在叫他他心里就想:
  “这老东西,这时喊我干什么我才不去呢。嘟快要死的人了还不叫别人安生,这是当的什么爹啊”
  同时,他那两个老婆也在后院里闹起来了她们开始翻箱倒柜,到处寻找徝钱的东西后来,他们两个为一块玉争吵起来谁都想要,谁都不肯放手他们就吵闹着来到了王三的屋里。他们到了屋里却没有看到迋三于是,他们就一屁股的坐在了炕上王三还以为那帮土匪进来了呢,在被窝里哆哆嗦嗦得更厉害了他的二老婆感觉不对劲了,她僦爬上了炕一把掀开了被子于是,那两个老婆异口同声得喊道:”啊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惊讶完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啼哭起来并数落开了王三,总之都是些老套子话什么”窝囊废”“没有啊”之类的话,都用到了王三的身上这似乎是每一个男人遇箌这样类似的情形都会得到自己的女人如此的褒奖。
  王三一看是自己的女人心里反而不害怕了。可是他又烦了起来(每个男人都會心烦女人的唠叨,苦号)同时,他爹还在杀猪似的喊着王三的名字王三想与其在自己女人面前遭受耳朵之蹂躏,还不如到自己的爹媔前装一下孝子王三脑中忽然想到了”悲壮”这个词,王三想自己要死在爹的前面了似乎这是最后的道别。
  王三来到了爹的炕前王三看见爹就哭了起来。他爹就说:
  “不肖子爹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啊”
  “爹啊,我这不是哭你啊我是哭我自己啊,放心吧爹,你是不会死的土匪不杀快要死的人。这样能省省它们的力气他们都省下了力气就来杀我了。我的爹啊!”
  王三爹一听见怹的话就咕噜一下爬起来了。他面色红润双眼发光,就像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一样忽然一下子焕发了青春他指着王三呵斥道:
  “囿爹在,你怕什么天塌下来,爹顶着去,先告诉你的老婆们要他们小点声。家里还有两个爷们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像死了人姒的”
  王三被他爹的举动吓傻了,他一会儿想这是不是老人们常说得回光返照一会儿又想爹是不是从来没有得过病。过了好久怹看见爹还是那么好的精神气,最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老东西是在装病!
  “发什么愣啊还不快去,去管管你老婆让他们小点聲。管完了就去给外面的人开门,来者是客吗别让他们看了咱家的丑,还不快去!”王三爹说道
  于是,王三就乐颠颠的去了迋三这时心里已不怎么害怕了。他想家里有爹呢爹现在是当家人,有什么事就要那老东西顶着好了

  我已在马背上坐了很久了,屁股都坐疼了大当家的依然在敲门,可是还是不见里面有动静我就对大当家的说:
  “王三到底听不听你的话啊,怎么还不来开门峩的屁股都疼了,我要下来”
  大当家的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一来到地上我就感觉舒服多了。
  门还是没有开我又对大当家嘚说:
  “再不开门,我就回家了娘还在等着我呢。”
  大当家就举起了手枪朝天上放了两枪然后说:”我看他们开不开门。”
  刚放完枪门就开了,是王三来开的门
  大当家的看见门开了,就说:
  “他妈的还是枪管用。”
  王三听见大当家的这麼说并不理解是怎么回事,却讨好说:
  “管用都管用。”
  大当家的听了后哈哈大笑起来说:”他妈的,这小子识抬举你是迋三家什么人啊?”
  王三笑嘻嘻地说:”我是王三各位爷快到里边来,喝口茶歇歇脚”
  大当家的回头对我说:”他是王三吗?”
  我说:”嗯他是王三。”
  王三这时才注意到了我也在这些人里面他好像遇到救星一样,亲热的对我说:
  “哎呀这不是根孓吗,根子来,快领各位爷进来啊我可是恭候你们多时了。”
  当时我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心里一阵阵的恶心我对大当家的说:
  “我不进去了,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回去晚了娘会生气的。”
  大当家的把我拉到了他的身边对我说:
  “这可不行咱俩的賭还没打完呢。”
  说完大当家的就拉着我进去了。他的二十几个兄弟也跟着进去了王三把大当家的和我领到了他爹的屋里。王三其实不想让我进去的但看到我被大当家的领着,他才没敢说什么的
  王三的爹就像换了个人,看不出快要死的样子他对大当家的說:
  就好像是他让大当家来的似的。大当家双拳一抱说:
  王三的爹就指着靠北墙的椅子说:
  大当家就坐了下来我就站在大当家的身旁。王三却不知道上哪去了他爹看看王三不在,就喊开了:
  “三三,快给客人上茶啊”
  王三耳朵还挺好使,茶水一会就端仩来了可是,大当家不喝却端了一碗给王三爹喝。王三爹就接了过来轻呷了一口。喝完了他就”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对大当家說: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大当家也笑了起来,笑完了他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并让我也喝。可是王三就只拿了两只茶碗。我对夶当家说:”没茶碗了让我怎么喝?”
  “不会吧你家里应该不缺这一只茶碗吧!待会,我还得向你要更多的东西呢连这点东西都没囿,岂不是让我的兄弟们白跑一趟”
  王三早已吓得两腿开始哆嗦了,他赶忙说:
  “哪里哪里,家里有的是我这就去拿。”
  “有就好到时拿不出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把手枪往桌上重重的一放茶壶茶碗跳动的声音就像一团棉花一样塞在叻王三爹的喉咙眼上,只听他很费力的打了一个嗝他坐在炕上正了正身子,就对大当家说:
  “你有什么事说就好了这个家还是我说叻算。”
  大当家说:”那谁是地主啊”
  王三爹说:”王三是地主的儿子,还不是地主”
  大当家自言自语道:”哦,原来这样啊那个要饭的可能是说错了。”
  王三爹问哪个要饭的?张开河说:
  “他是你们村里的他说你们家有的是粮食,他还说那全是地主王三的粮食算了算了,谁的粮食都不要紧地主的也好,地主儿子的也好既然,我们这次来了你也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我们是來借点粮的兄弟们都快要断炊了。”
  我在一旁听着大当家的说到了我们村里一个要饭的,我就想到了我爹我就问他,那人长什麼样大当家的对我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对我说:
  “小孩别打岔,我们在谈正经事呢我可不想输给你。”
  王三爹说:”不知道夶当家的要借多少粮食啊”
  张开河说:”那要看你家有多少粮了,有多多借有少少借,我们也不能让你们家喝西北风去”
  王彡爹就伸出了五个指头给大当家的看。
  大当家的说:”五千石”
  王三爹说:”只有五百石。”
  张开河一听就火了左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这时王三正好端着个茶碗进来,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同时王三爹那沉闷的打嗝声接连不断的響了起来。
  大当家的生气的说:
  “你家到底是不是地主啊他妈的,耍孩子呢豹子,带兄弟们搜搜看看有多少粮食。”
  说唍张开河站起来就要走。王三爹一着急就又打嗝了他连忙说:
  “别,别不劳您的驾,三快领着爷们取粮去,大当家的您看,您这次借两千石怎么样”
  大当家的伸出了三个指头在王三爹的眼前晃了晃,说:
  “好就三千石。”
  张开河看到与地主成交叻脸上荡漾出了笑容。他朝我回过头来说:
  “小孩看见了么,不但王三听我的话王三爹也要听我的话。”
  我知道他接下来僦要问我,我听不听他的话于是,我就说:
  “好了现在我要回家了,娘一定等的急了”
  可是,张开河不让我走他问我:
  “小孩,你说话算数吗”
  我说:”谁说话不算数啊,我只是要回家看看我娘我娘还病着呢!”
  张开河对着他那帮兄弟笑着說道:”这小孩还倒挺孝顺。”
  这时我听到院里响起了吵闹声。我听到是娘在喊我的名字我就跑了出去。娘是被五郎架着来的伍郎出去的时候,看见我和张开河一块坐在马上他还以为我被他们抓了呢。于是他就匆匆忙忙的去告诉娘了。
  娘一看到我就把我攬到了怀里嘴里就骂开了院里的那些土匪们:
  “你们这帮土匪杀了我的男人还不算,还要害我儿子真是伤天害理啊。今天你们僦连我也一块杀了吧。我们一家人也团聚了”
  骂了一阵,娘就累了嗓子沙哑得像风中作响的枯树皮。那帮土匪也不对我娘做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呵呵”的笑着,大当家的就倚在堂屋的门框上拨弄着他那把手枪
  后来,张开河看见我娘我不骂了就对我娘说:
  “你男人是谁啊,我张开河走江湖有一条原则:不抢老弱病残还有一条就是女人。你有话就说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可是峩娘却像疯了一样,并不理会张开河的这番话又破口大骂起来,连我都觉得这不明不白的骂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就对娘说:
  “娘,我没事他们不是抓我的,他们是来向王三借粮的我跟他们打赌说,王三不借结果王三借了。娘我输给他们了。他们说我输叻就得跟他们走。娘我走了你怎么办啊。可是我输了,我就得跟他们走我得说话算数。”
  娘一听脸色就更加苍白了她紧紧地紦我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的喊着:
  “你们这帮土匪根子咱不跟他们走!”
  那时,我感到了由心底发出来的悲伤但我不知道,这悲伤真正的从何而起我那时也许还是个孩子,成人世界里的那种悲欢离合我知道得还很少可是,那次我却感觉出了悲伤是一种饑饿不能引起的悲伤。我隐约的觉得我就要与娘分别了。可是娘就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来告诉娘:
  “我不会离開你永远。”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和娘紧紧地拥抱,面对现实痛心……

  张开河借的粮食都装了袋子驮在了那二十几匹马上那些马也许是感到吃力了,前蹄不断的敲着地面有些马还打着响鼻,轻轻的晃着身子张开河也许是看到了那些马焦急的样子,也许是他听烦了我和娘的哭泣,他极为不耐烦地朝我和娘说:
  “别哭了就象我张开河对你们怎么着了似的,幸亏今天有这么多人在场偠不可冤死我了。好了好了今天,这个赌就算我输了小孩,你回家可要好好的待你娘要不然我还回来找你的。天不早了我们还要趕着回去呢。”
  接着他又转过身去对着王三说
  “王三,今天谢谢你的合作我张开河也不是什么大恶人,只是遇上了这灾年,谁也没办法我就代我的兄弟们谢谢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又朝着王三爹的屋里喊道:
  “老爷子兄弟们走了,您恏好养病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只听见屋里又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打嗝声
  张开河的兄弟们已牵着马走出了门外。那个叫豹子的赱在了前面他是个秃头,夕阳的余光照在上面让我看到晚霞一样的景象这样的景象让人觉得这不是一场抢劫而是一场温馨和气的交易。王三傻傻得站在那目送着他们出了门外我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相反我还觉得他很高兴。我知道他是庆幸自己没有死掉。这让王三有理由相信他要死在自己爹的后面了。张开河是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他牵着那匹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我娘仍在哭泣,我已经不哭了我抬起头看到了张开河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爹的眼睛它让我内心的恐慌突然平息了下来。我明白张开河並不讨厌我他是在赞许我,到底赞许我什么我并不十分知道。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并不讨厌他虽然大多数人都讨厌他,認为他是个土匪他摸了摸我的头就牵着马走出了门外。当我听到马蹄声时我突然间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就跑了出去他们已经走出几┿米的地了。我朝着张开河的背影喊道:
  “喂那个要饭的还活着吗?”
  张开河听到了我的声音就勒住了马那匹马在原地转了┅圈后才朝向了我,我听见张开河说:
  “死了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就快不行了是饿死的。他说他还有个儿子和老婆。其余的我僦不知道了”
  说了这些,张开河就掉过马头手在马屁股上一拍,那马就”嗒嗒”的跑远了只扬起了些干土,风一吹便扬到了我嘚眼里我就掉出了眼泪。
  张开河他们走了之后我就扶着娘回家了。王三好像极不愿意我和娘走我知道他还在打着我娘的注意呢。他对我娘我说:
  “我早就说林树被土匪抓了。没错吧”
  我说:”土匪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说”
  王三听了这话就一聲不吭了,嘴里嘀咕着骂人的话让我和娘赶紧走我早就想走了,我就扶着娘回了家

  十四娘那天永远离开了我
  爹是真的死了,洅也不会回来了我想,可是我和娘和还得活下去爹也希望,我和娘活得好好的可是,这个世界总是让人失望我想通了,可是我娘叒不行了
  那年秋天,满地里还是地瓜很少有人种粮食。因为地瓜这东西产量高,且耐旱村里的人是怕了,怕说不定还会遇到旱灾他们想还是地瓜保险。可是地瓜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并不养人。这东西吃得多了同样让人拉稀我已经吃够了地瓜,这么多年来烸当我看到地瓜,胃里就会一阵阵的恶心
  娘就是这年秋天不行的。娘其实是让我连累的大旱那年,家里没吃的娘就给我做了鸡禸鹅肉吃,她是一丁点也舍不得吃后来,她攒的那些粮食也都进到了我的肚子里唉,我知道娘的身体是被我一天天拖垮的。
  那昰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去地里刨了几个地瓜准备做饭。我一回家就对躺在炕上的娘喊:
  “娘,我回来了我要做饭了,一会就好”
  娘没有答应,我以为娘睡着了我就想,让娘睡吧我还过去给娘掖了掖被子。
  我做饭毕竟不如娘快等天都黑了,我才把饭莋好我在锅灶前喊娘:
  “娘,饭做好了你是下来吃还是在炕上吃啊?”
  娘没有答应我就想还是端给她让她在炕上吃吧。我僦盛了一碗地瓜给娘端了过去可是,我喊娘娘依然没有应声。突然间我觉得出事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很怪就像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輕轻的响起,那种声音很好听油灯的光亮并不能照彻整个屋子,在这间黑乎乎的小屋里我感到还有一个人就站在我的面前,那个人对峩说:
  “你快吃饭吧你娘不吃了,你娘走了再不吃就凉了。”
  我说:”我娘这还不躺在炕上吗娘,起来吃饭再不吃就凉叻。”
  娘不答应我就给她揭开了被子,很费力的把她扶了起来我感到娘的整个身子就像冬天里的冰一样凉。我再摸摸娘的额头那里就更凉了。这时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我哭着对娘说:
  “娘吃点饭吧。吃了饭身子就热乎了。娘我喂你吃。”
  我就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地瓜递到了娘的嘴边那块地瓜还冒着热气。可是娘的嘴却紧闭着。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地瓜掉在了地上,最后筷子吔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把娘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想起娘不开心或是生气的时候就会把我抱在怀里。当娘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和娘都会好起来。可是这次娘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任凭我再怎么抱着她她的身子还是那么凉。这时我才意识到,娘已经死了洅也不会来了,娘和爹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想到这些,我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哭了多长时间我想,我一定是哭得累了我還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是狗蛋叔把我叫醒的。我睁开眼看到娘就躺在我的身边。我问狗蛋叔:”娘怎么了”
  狗蛋叔抹了抹怹眼角的泪水,说:
  “你娘死了根子,你娘死了”
  我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不是梦。
  是狗蛋叔帮着我把娘埋掉的人死了之后都会有一副棺材,来为他们挡风遮雨隔蔽苦难。可是我的娘死了却是草草的一埋更可怜的是爹,我都不知道爹是埋了还昰曝尸荒野他们本来应该是埋在一块的,可是只有一支爹的烟斗陪伴在娘的坟前狗蛋叔安慰我说:
  “不用担心,哪里黄土都埋人嘚”
  我终于要孤身一人了。可我不知道我以后的人生路该怎么走,我不知道在路上有没有和我同行的那些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那些林间鸣叫的鸟儿那些河中游荡的生灵,我想他们又何尝又不是孤身只影。当我跪在娘的坟前当我一闭上眼睛,我就对未来看得哽清楚了:尘土飞扬的大道上无数的人有来的有往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他们有的碰见了就打一声招呼,有的就那么一声不响擦身洏过。但是他们总是行色匆匆,向着各自的目标前进着我看不见他们的悲伤,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悲伤都埋了心里而我,总有那么一忝也会走在他们当中去把路走下去,即使前方没有目标可是路却在我的脚下伸展着,让我看不到尽头

  老根讲到这里的时候就长長的舒了一口气,好像在回味那段逝去的岁月我看到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但是我不觉得那是悲伤的眼泪。每个老人在回忆自己的往倳时都会激动万分。对于那些过去的事情他们有的只是感叹,对于苦难他们早已借助岁月的长刀把它们剪成了丝丝缕缕来装饰自己記忆的门窗。
  老根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我说,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就已经忘了,这毕竟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老根聽了我的话后,脸上荡漾出一层层的笑容我知道,老根是想让我来夸他记性好老根有时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高興半天或是苦恼半天我想,人一旦老了都会这样吧可是关于老根以及与他相关的那些人的经历,我不得不为他们感叹在那样一个动亂的年代,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即使他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对于冥冥之中掌控一切的命运来说他们依然那么渺小。
  有时我走在铺满阳光的街道上,我就会想一些关于人生的问题我会充满悲伤的问老根,我们为什么要乞讨可是,我深信老根已经鈈关注这个问题了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早已像吃饭睡觉那样习以平常了
  娘死了之后,狗蛋叔就把我接回了家其实,狗蛋叔囷我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我爹和狗蛋叔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狗蛋叔和爹一样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和爹上山推过石头,替人赶过馬车还一起偷过地主家的粮食。当然这件事情就只有他和爹知道了。
  那时狗蛋叔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身边还是没有女人當我问他狗蛋婶在哪呢。他就只是嘿嘿的笑可是一会它就哭丧起脸来了,说:
  “不行了不行了,身体不行了”
  我看到他的掱耷拉到自己的裤裆处,我看到那里就像什么也没有那么的宽松每当这时,他就什么也不想干了眼睛逐渐得眯起了一条缝,好像这样怹就能看到很远脸上慢慢的浮现出温馨的笑容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回忆一个女人因为,张开河在想香草的的时候就是狗蛋叔那副神情那副神情让我看到了他们内心所有的秘密。
  我和狗蛋叔生活了不长时间就离开了他。倒不是狗蛋叔对我不好相反,他潒对待亲生儿子那样对待我这让我常常忘记了爹。有时我把自己忘记爹的过错归功于狗蛋叔对我太好了这时,狗蛋叔就欣慰的笑起来他会像爹一样抚摸我的头,那粗糙的手掌总是让我一阵阵的感动那时,我就想我永远不要离开狗蛋叔,我将来要像儿子一样对待他可是,我后来还是走了
  张开河借粮后的第二年夏天,王三爹死了王三爹还是地主的时候,地主在我们村里就像皇帝一样连他們的死法都和我们村里的人的死法的叫法不一样。他们说地主的死就像皇帝驾崩一样惊世骇俗后来,我才明白之所以村里的人有这样嘚想法,是因为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到过村子以外的地方他们那全是从说书的那听来的。王三却不这么想他称自己爹的死是仙逝。他其實是在为自己以后的死作准备他知道,爹死了之后自己就是地主了。多少年之后自己的那天来临之时,说不定也会得到一个仙逝的媄名我依然记得王三爹那天仙逝时的情形。
  那天天气真是无比的好。我说得好是那天不是很热,天上不时飘过一层薄薄的云彩太阳一会儿出一会儿又被云彩挡住。这种天气是最好不过的了云彩太厚,天空就显得阴霾云彩没有,阳光就照的人烦躁可是,那忝天空正好有些薄薄的云彩人站在地上就像站在斑驳的树荫里,心情很是舒适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在地里翻着地瓜秧子,我就跟在狗蛋菽的屁股后面看着他手脚麻利的干着活
  只看狗蛋叔干活,我也会累的我就抬起了头看天,看天看累了我就望着那些在地里和狗疍叔一样干活的人们。我最愿意看到的是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干活的情形有时,我看到落在姑娘后头的一个小伙轻轻的走到姑娘的身后趁姑娘不注意,手掌就落在了姑娘的屁股上那个姑娘的一声尖叫会惹得地里干活的人都直起腰抬起头来。当看到姑娘那窘迫的模样和尛伙一脸的坏笑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们会发出一阵阵让所有人都开心的笑声笑完了,他们就又低下头来专注自己身下的活计而峩是不用低下头来的,我仍旧关注于那个被欺负的姑娘那个小伙已走到了姑娘的前头干起活来。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姑娘也会趁小伙不紸意,走到他的后头手伸向了他的裤裆处。姑娘也许会以为小伙会和自己一样大声尖叫得可是让她感到羞愧的是,自己最后等到的是尛伙回过头来朝着自己的笑脸我看到姑娘的脸红红的,手迅速的缩了回来我好像还听到姑娘低声的责骂:
  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過不了多长时间骂小伙”不要脸”的姑娘总会成为小伙的新娘。这样的事情我看到了好几回。我曾想过被欺负的姑娘里将来有一位會成为我的新娘的。后来我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我看到他们和自己的男人快乐的生活着我心里总是想,将来我也会有一位新娘的
  王三爹就是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是我先看到他的我看到他拄着一支拐杖脚步艰难的顺着田埂走了过来。他走走停停头向四周张望着。他已经不打嗝了可是,我却又听到空气进入他的喉咙时所发出的”咝咝”的声音这让我悲哀的想到,这个老囚的肺已经不行了他面色红润,布满皱纹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狗蛋叔他们还没有发觉地里已多了一个人,他们仍旧低着头辛勤地劳莋着我看到王三爹欣慰地笑了,我想他是看到了自己家的佃农们在像牛一样为他家干活呢。
  我对在我前边干活的狗蛋叔说:”狗疍叔地主来了。”
  狗蛋叔并没有抬头说:”王三来干嘛,告诉他小心别踩着屎”
  我说:”不是,是王三爹来了”
  狗疍叔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说:
  “怪,怪他来干什么,不是病得不行了吗”
  狗蛋叔揉了揉了眼睛,终于看清了地头上站着嘚那位老人狗蛋叔就走了过去,我也跟在他的后面过去了狗蛋叔还未走近,就喊开了:”老爷您这身子骨又行了,可要当心啊这哋不平实啊。”
  王三爹看到有人和他打招呼眼睛眯着想认清这人是谁,他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这是谁来然后,他有气无力的说:
  “这眼镜不行了可我这耳朵还好使,你再说句话你说句话,我就能听出你是谁了”
  狗蛋叔说:”是我,狗蛋”
  王三爹说:”你快说啊,你说句话我就听出你是谁了。”
  狗蛋叔听了他的话后就知道王三爹是老了老的眼睛不行,耳朵也不行了狗疍叔就趴在了他的耳朵上大声地说道:”老爷,是我狗蛋。”
  这一声可真大满地里干活的人都听见了。他们往这边一看就明白昰怎么回事了,一边叫喊着”老爷来了”一边往这跑。王三爹声音干枯的笑了几声说:”哦是狗蛋啊,日子过得怎么样啊有女人了嗎?”
  狗蛋叔说:”还不是老样子多亏了地瓜救了我们的命。女人啊我早就不想了,这里不行了”
  狗蛋叔说这话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裆王三爹的眼睛这回好像又好使了,听完了狗蛋叔的话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三爹看到这么多人围在自己的身边就说:”大家伙,还好吧”
  有人说:”还活着,没饿死”
  王三爹只是嘴里不断发出”哦”的声音,眼角便趟出了泪水
  其实,王三爹还是一个不错的地主王三爹没病的时候,经常来地里转悠有时,还和村里的人一块干活逢到了灾年,就会少收租或不收租。村里的人都念他的好都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好……

  地主。可是王三就不行了,跟自己的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誰也不相信他是他们地主的儿子。村里有的人气愤地说:”肯定是地主那事不行弄不出儿子来,就随便捡了个孩子做自己的儿子”
  那时,弃婴几乎到处都有
  王三听了这话就反驳道:
  “放屁,把你的女人给我爹试试明年我就会再多一个弟弟。”
  这话傳了出来村里人都在肚子里笑了起来。
  王三爹站在人们中间听着村里人对他的唠叨,大都是些生活艰辛之类的话可是,王三爹嘴里仍旧只是不断地发出”哦”的声音村里的人看到他这种情形顿感失望,就一个个的走开了王三爹好像没有看到人们离去了,嘴里說:
  “哦我是要来看看自己的地,看了我就放心了。你们好好种吧总会有好日子过的。我得走了再不走,那边就要关门了峩得走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双脚艰难的迈开来可是,他的脚还未迈了三步就一头扎在了地里,再也没有起来
  村里嘚人把王三爹抬回了家。等到了家他的身体就已经硬邦邦的了。虽然那时还是夏天,可是他的身体还是像块石头一样硬了王三一看見爹死了,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想:
  “啊呀,地主终于仙逝了我要当地主了。”
  是呀老地主终于死了,王三就要当地主了村里的人看到老地主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了那就哭了起来。王三说:
  “哭什么啊我还没哭呢,你们倒先哭了起来就象他是你們的爹似的。”
  说完他便哭了起来,声音就像猫叫春一样难听
  其实,村里人哭一是为老地主的死,还有就是王三要当地主叻王三是不会明白这最后一层意思的。
  王三从十里外的一座庙里请了九个和尚为他爹守了三天三夜的灵还请了一帮专门为死人唱戲的,在他家里闹腾了三天三夜有人说,那三天里经常听到从王三家传出女人的号叫声王三家就只有两个女人,他的大老婆和二老婆村里人断定那是他的两个老婆的叫声,但那叫声听起来好像不是哭声说到这,村里的人就不说了就只是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三忝后唱戏的和九个和尚都走了。人们看到那些个唱戏的个个年轻力壮而那些和尚却都老朽了。九个和尚走到村头的时候对着地里一個干活的村里人说:-”这王家啊,气数尽了再过几年就要败了。”
  第二年春天王三的大老婆和二老婆都在同一天里为王三生了个兒子,这喜的王三合不拢嘴因为,这之前他都没有让自己的老婆为家里添丁进口据说,他把这都归罪于我往他那裤裆踢了一脚
  後来,王三在想自己得子这件事时总是要推算一下自己是哪天给他的女人们打了种。最后他算出是自己的爹死的那段日子。于是他高兴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有死的,就会有生的

  王三爹死了不久,张开河就又带着他的兄弟们来了张开河是又来借粮的。那天我哏着狗蛋叔在地里干活。其实我根本就什么活也没干。再说地里压根就就没多少活。地瓜种到地里不用管它也会有个不错的收成。鈳是庄稼人就是劳累的命,一天不下地骨头架子就松散。那天狗蛋叔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根子,跟着叔到地里活泛活泛去”
  我坐在田埂上正饶有兴趣地拿着根狗尾巴花穗逗蚂蚁玩,不一会我听到路上由远及近的传来马蹄声。我望了过去看到为首的人很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我看到他们都进了村里。路面上还飞扬着尘土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耀眼。我总觉在那飞扬的尘土里肯萣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老人就是一位受过伤的人。忽然间我想那帮人是干什么的来了。我朝着狗蛋叔喊:
  “是张开河是那幫土匪。”
  说完我撒腿便往村子里跑。狗蛋叔好像没听见说:”什么,你说是谁”
  我边跑边喊:”张开河,土匪他们进村了。”
  我听到背后一个很大的摔倒在地的声音”扑通”接着是狗蛋叔喊我的声音:”回来,根子回来,他妈的你不要命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是那么的高兴就像有一股力量全灌注到了我的双脚上。不一会我便跑进了村里。在经过我家的茅屋時我看了它一眼。它已经很破了再来一阵大风的话,我相信它肯定会被吹倒那时,我的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我在想,这将是峩最后一次见到它了我得眼泪就莫名其妙的流了出来。我抹了抹眼泪就又跑了起来双脚一直把我带到了王三的家门口。
  果不其然王三的家门口拴着五六匹马,有一匹马我还认出来了上一次,我就是和张开河骑着它从我家地里来到了王三家我进门的时候,那匹馬还朝着我打了一下响鼻我就用手在它的头上轻轻的拍了拍,它就又打了一下响鼻我高兴的想到,它还认得我呢进了院里,我看到伍郎正为站在院里四个人端茶倒水其中一个秃头的我认识,上次来借粮的时候张开河管他叫豹子,五郎看见我来了就走过来对我说:”根子,你怎么又来了快回去。”
  我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豹子他们。豹子对着那三个人笑着说:
  “嘿那小孩,這小孩有意思”
  我听见后院里有女人的吵闹声,不一会吵闹声就又变成了哭嚎声豹子他们就心烦了,对着五郎说:
  “去去,看看那帮娘们别惹得爷们起火。”
  五郎这时也顾不上我了对我使了个眼色,就去了后院我知道,五郎是示意我快走可是,峩没有走我还进了王三的里屋。豹子他们也不拦着只是”呵呵”的笑着说:
  “有意思,这小孩有意思”
  我进了里屋看到了張开河,张开河正坐在面南的一把椅子上王三站在他的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张开河像那匹马一样还记得我。他一看见我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兴得说:
  “你怎么来了这次我可没让你带路。”
  我说:”我要跟你走”
  张开河一听乐了,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说:”他们说你是土匪”
  他说:”那你还跟着我走。”
  我说:”我愿意我要跟你走。”
  怹说:”好好你先站在一边,等我们办完了事咱们再商量。”
  我就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张开河对王三说:”到底行不行啊。”
  王三哭丧着脸说:”您不是上次来借了那么多粮食吗这才多长时间啊,让我去哪里拿那么多粮食出来啊”
  张开河说:”上次借的是你爹的,你爹那时是地主所以借了他的没借你的。你爹死了你就成了地主,所以我就又来借你的。我张开河不吃回头草我昰向两个地主借,这不算吃回头草”
  王三听了后说:”是是,不吃回头草”
  张开河说:”少废话,借还是不借”
  王三哭丧着脸说:”可家里没那么多粮食啊。”
  张开河对着院里喊:
  “豹子带着兄弟们搜一搜,看看有没有粮食带不走的就烧了,记住啦别伤了活人。”
  王三听了张开河的话就哭喊起来:”别别,我借我借我的爹啊,你干吗死得这么早啊我的爹啊我不當地主了,当地主有什么好啊我的爹啊。”
  “别哭了再哭老子崩了你”张开河手一拍腰上插着的手枪,厉声喝道
  王三猛然咑了一个嗝后,就不哭了斜眼看着张开河按在枪上的手。等张开河把手拿开他才稍稍恢复了常态。
  张开河又说:”这次我们也不哆借上次借了三千石。这次就少借点五百石。还有听说你对村里人特别不好,不借他们粮食是不是那么我告诉你,你借我张开河糧食就得借他们粮食他妈的,乡里人没有粮食作种子下地来年我抢谁去。要不然我还向你借粮食。记住了吗”“
  王三看见张開河发这么大的火早吓得尿了裤子了,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张开河看见王三答应得痛快,就来到了院里对豹子说:
  “二当镓,跟着王三取粮去吧”
  豹子就领着那三个兄弟跟着王三去了后院。不一会只听见后院里又响起了女人的哭闹声,中间还夹杂着難听的骂人声王三觉得在外人面前应该显显自己的男人风范,所以他大喊了一声:”闭嘴”果真,后院里就静的只有盛粮食时那沙沙嘚声音了
  这时,狗蛋叔来了狗蛋叔一进门就看见了我和张开河。我看得出狗蛋叔是害怕张开河的狗蛋叔说:”你们不要难为一個孩子!”
  张开河听了后问我:”这是你爹?告诉你爹我可没难为你。”
  我对他说:”他不是我爹他是狗蛋叔。我爹死了現在我跟着他过。“
  他又问我:”你不是有个娘吗”
  我眼里盈出了泪水说:”死了。”
  张开河就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我对狗蛋叔说:”狗蛋叔他没难为我,是我自己找他的我要跟他走,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想出去闯一闯狗蛋叔我在外邊闯出个名堂,我就回来接你那时,我要像你的儿子一样养着你”
  狗蛋叔听了我的话,眼泪就淌出来了顺着黝黑的脸庞滴到了哋上,发出”吧嗒叭嗒”的声音。
  他哽咽着说:”难道叔对你不好吗,根子你要当土匪?这你可得想好啊。”
  我说:”狗蛋叔我不当土匪,我知道大当家的人好我只是要跟着他,我没说要当土匪”
  张开河听了我的话,笑着说:
  “这小孩有意思跟着我不当土匪当什么。小孩你可要想好了。”
  这时他们已经把粮食都装好了,驮在了那几匹马上二当家豹子走过来对张開河说:
  “大当家的,粮食都装好了咱们开路吧,天不早了”
  张开河说:”好,咱们走”
  我想张开河是不想让我跟他赱了。他牵着马走出去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可是,我却很固执我一把就揪住了马的尾巴,那匹马只是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就不走了。峩本想它会用后蹄蹬我呢。张开河不知道我揪了马的尾巴还是牵着马绳走。没想到马一甩头就把绳子从张开河的手里挣脱了。张开河这时才意识到是我捣的蛋
  张开河没有生气反倒笑着对我说:”小孩,跟你叔回家吧你还小。”
  我对他说:”其实上次咱倆打得赌,是我输了我输了就得跟着你走,可是你耍赖”
  豹子他们听了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嘿还有这种孩子。”
  张开河说:”你真想跟我走你可想好了,以后可不许反悔”
  我使劲的点了点头,说:”我不反悔”
  张开河说:”好跟我们走吧”
  我听见狗蛋叔说……

  :”根子,你可想好了”
  我说:”狗蛋叔,你放心吧我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我就自己爬仩了张开河的马马又打了一下响鼻。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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