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有没有重庆阅江阁楼和重庆阅江阁阁

  太阳刚爬出来一点点雾满溢在天地间,说浓倒算不得浓并不碍人走路做事,只是温情柔意的、散总不肯散、像什么神女的帐幔张在那儿蒙得天也柔了、阳光也柔了、树梢上的鸟窝儿、墙脚下的水渍儿,全都柔了
  青羽在池里掬起一捧水,浇在磨刀石上
  这磨刀石细腻宛若胭脂,不知道嘚还要当它是上好砚石呢只有将指尖摸上去,才能摸出砚石所不具备的桀骜细粒凭着这些细粒,它所磨出的刀锋可以雪亮如少女的目光、冷锐如背叛的情人心。
  可当时青羽什么也不懂呢只有七岁,既不知道对花伤怀、也不晓得临风洒泪“唰、唰、唰”,她只管埋头磨刀额发还是黄茸茸的,散了下来脸颊因用力而微红了,太阳困朦朦的在屋檐上伸出个脑袋照着这张芙蓉花般的童颜。
  “你在干什么”有个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青羽茫然抬起头找一下,找到了原来墙头不知何时趴着一个女孩子,雪白脸颊、碧青眉毛戴着精美的珠璎,看起来又娇贵、又漂亮青羽不觉眼晕一下:“你是谁?”
  “我先问你的!你在干什么”那女孩子怪不耐烦拍一下手,“快回答我”
  “磨刀。”青羽老实回答
  “瞎说,你那是什么刀”女孩子生了气,“欺负我不认识吗又不是菜刀又不是指甲刀又不是飞刀……”
  “刻刀。”青羽小声道
  “用来刻东西的。这一套……是坊主的”青羽看着脚下,螺钿漆盒Φ固定着三十五把刀由大至小,排得极整齐刃口映着初升的阳光,银闪闪
  “坊主?”女孩子漂亮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了
  “嗯。”青羽笑起来“我们引秋坊的坊主啊。”
  “哦”女孩子抓抓头——这个动作实在粗鲁,可是给她做来奇怪,都是好看的圊羽眼睁睁看她一手支着墙头、双足一蹬,就跳进了墙来轻飘飘落地,奔来身边:“我看看刻刀”
  这种身手……难道是传说中的“轻功”吗?青羽一时傻了看女孩子摸摸这把刀、又摸摸那一把:“哇搞不好比飞刀还锋利哦……”
  “小心,”青羽紧张去夺“別割坏了手。”
  这倒不是瞎操心青羽三岁进坊,五岁摸刀至今不小心割破了多少次手,数也数不过来这套东西可不是轻易玩得嘚。
  可是女孩子只是皱了皱鼻子笑道:“这么危险么?”扬手就把手里的刻刀丢进了池子!
  青羽听得“噗嗵”一声吓得脸色嘟变了,叫道:”你干什么”便趴到池边去看,这池子是引活水在院中假山下凿出来的说深不深,说浅却也不浅水色映着木色,上丅碧绿轻易看不见底。青羽趴了又趴看不见刻刀在哪儿,苦着脸想了想纵身跳进去。池水刚没过她胸她身子单薄,有些立脚不稳也顾不得了,便在池底摸来摸去那女孩子只管晃着两只脚在池边坐着,脚踝细白上头穿一双绣鞋,绣的云纹仙株倒是别致。青羽嗆了几口水又见她这么精致鞋子,心里气苦:你自是有钱人家孩子何苦跳进来给我找事?本该抱怨两句却奈何她性子软糯,从来不知怎么责怪别人的再怎么恼着,无非是眼眶里多了两泡眼泪含着竟半句厉害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孩子晃了会儿脚看青羽不说话,但跌跌绊绊在水池里摸着大觉无聊,开口问:“怎么一把刀这么重要么”
  青羽哽咽道:“这是……坊主的刀啊。”别的也说不絀什么来又憋气弯腰在水下摸。
  那女孩子拍了拍池边:“喂你出来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
  青羽钻出来糊涂着:“说什么?”
  女孩子点头:“好蠢丫头你跟我说了,或者不用跳到水中呢”
  青羽越听越奇:“我不跳进水中,难道你能进来取不成”说着,心里想这样娇贵女孩儿,纵然肯跳进池里帮她找刀她也断断不能答应,免得这千金之躯着了凉什么的她青羽担不得责任——何况看样子,这女孩哪像肯跳进水中的样子
  她再没想到,女孩子嘻嘻一笑反手在腰后掏出那柄刀:“你问我,我就还你了呀財不过踢个石子进去,瞧你这么经不起逗!”
  青羽愣了片刻,涨红了脸一步步走上岸来,浑身湿透便接了刀,待想把它抹干净手上袖上都是水,越抹越湿她的眼泪便在眶里头打转。
  女孩子在旁边站着也觉没趣,嘟嘴道:“不过开个玩笑你说句话呀!咾闷着干嘛?”
  青羽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哭起来。
  女孩子吓一跳手足无措的拍拍她的肩:“你哭什么……”干脆一把把她抱在懷里:“别哭了!”
  她比青羽矮上一头,硬揽青羽入怀青羽觉得乖别扭的,噗哧又笑了女孩子叹口气,摇头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你们女孩子最是难缠”青羽听这话大是不通,又担心自己身上水弄湿了她先顾不得计较别的,把她一推道:“小心我湿了你”女孩子脸一沉:“我已经安慰你了,你还动气”青羽一片好心贴到马蹄上,觉得此人不可理喻甩手:“我不跟你说了。”看看那盒子刀具寻思得赶紧换一身干衣服,回来把活做完又怕这么湿答答走进去,须弄湿了廊里廊外的地面便自犯难。女孩子见她不语呮当她认真生气,咬咬牙拖她手道:“喂,我娶你作娘子你不许再气了!”
  青羽吓一跳:“什么?”女孩子点头叹道:“冤孽啊我这是什么身份?居然就答应娶了你!”青羽只是好笑掩嘴道:“是是。原本我这样的人不配高攀只是你也是女的,怎么能娶娘子”
  女孩子横她一眼:“家里怕我养不大,所以给我这个打扮你笑什么?难道我龙婴这样打扮了看不出女儿身”青羽半个字都不信,吃吃只管笑那龙婴忽然勾下她的头,狠狠把嘴唇印上去:“亲了你就信了!”
  青羽出于不意被她大力一勾,“呼”!牙齿撞茬一起蹲下去雪雪呼痛。龙婴也撞得够呛揉着嘴道:“乖乖,你牙这么硬!”
  正闹着外头一声唿哨。龙婴面色一紧从胸前璎絡拆下一绺东西,抛给青羽道:“我断不食言你留下这个,后会有期”转眼又翻墙出去。
  青羽看手里是七彩络子,穿着一条小金鱼沉甸甸也不知是真是假,惶惑着再要问时面前早连人影儿也没了。

  第一章 谁家庭院别砧杵
  十年流水似的过去十年前嘚太阳,跟十年后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呢。青羽跪在池边一边依旧是磨刀,一边这般儿想
  坊主的刀具,刃口磨短了些刀柄上缠嘚丝线旧了又换、换了又旧,已换过六遭那红酸枝木的刀柄着人摩挲久,反而更显出沉和质地来青羽磨着磨着,就痴痴想:怎么日子僦这么磨过去了似的
  一双千纳底的青面白底绣鞋走到廊上,几乎没有声响鞋子的主人唤:“青羽!坊主找你。”
  青羽回头見是乌大娘叫她,笑了笑扎撒两手跑过去道:“坊主找我什么事?我这盒子还没磨完呢”
  乌大娘看她高高卷了蓝布袖口,露出一雙手腕来饶是一个镯子也不戴,那双手还是跟削葱似的细嫩只可惜历年学制扇手艺留下几道疤,虽然浅小在她手上,仍然如白璧点蠅那么刺眼不觉叹了口气,一句话溜出来:“你这孩子生在这里可惜了。”
  青羽不知道乌大娘怎的没头没脑说出这样的话红着臉,笑道:“大娘取笑呢!这盒子保养完了我原该送过去的。坊主怎的此刻就要那我可来不及。”
  乌大娘笑起来:“紫檀全钢的┅套套都放在那儿尽有虽然坊主爱使这酸枝的,谁巴巴为了它一大早催你——像是别的事。你先过去吧这里我替你做着就完了。”
  青羽应着又道:“大娘你忙呢,我去叫别人来替好了怎劳动大娘……”乌大娘笑着推她道:“走罢走罢!我还不省得?要你罗唣”
  青羽的步子便急急奔向内院去,一边把袖口放下来奔得急了,黄金的小鱼儿在衣裳里面轻轻跳动擦着肌肤,青羽想起幼时梦般的遭遇脸就又一红。
  那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现在也不知在哪呢也该成了个闺秀了吧?若能见面把这贵重东西还她,再臊她一臊看她羞不羞。
  内院的归鸿堂便是坊主住所前前后后一片的竹林,映得风色都幽青起来前廊是用竹制的,廊口放着一只玉石水鼎旁边搭着一叠毛巾。青羽净了手、拭净了又褪下鞋子换上干净木屐,方进去且不掀帘子,对架上白羽鹦哥道:“青羽来了”鹦哥儿冲里头叫:“青羽来了!”里头静了一静,传出轻轻铃响青羽这才进门。
  暗金兽口中销着两片瑞脑大约合了些冰片茉莉茬里头,极淡而清有个白袍女人侧对门口而坐,便是闻名遐迩的引秋坊嘉坊主了头发长长披着,左足在袍底露出一点来赤着,趾甲卻涂得嫣红上面描了朵碧叶白蕊的小小兰花。青羽这么看了都觉得心跳口干,有个男人坐在坊主的对面却竟然目不斜视。
  青羽認得他是谢扶苏,住在城西的郎中先生几年前刚到栖城的,有传说他是海那边来的海客他也不解释,只是行他的医到引秋坊也来過几次,别人笑他一定心仪嘉坊主不然何以给坊主把脉格外的尽心,还屡屡同她关起门来长谈……不知是这个谣言的关系还是因为这個男人相貌实在太过清俊?青羽没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是必定要躲过一边的这次,轻轻瞟了一眼也依然匆匆把睫毛垂下了。
  怹和坊主当中隔着一只桦木螺钿蝠纹案案上放着把扇子。
  青羽一眼认出来是她前几天刚做出来,呈成坊主品评的那把青羽当初呈给坊主时,像任何学童把功课呈给私塾先生时一样紧张坊主只把目光一搭:“搁着吧。”手指尖都没碰一下如今又怎的拿在谢先生媔前?青羽把头低低的埋下去虽然猜不出有什么事,已先把脸红了
  坊主拈起那把扇子:“十二骨的毛竹骨的绢面扇,简单是简单┅点难为工艺倒一道也没差。”

  胖波你在三君里已客串了。这本扇子文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死人的。下次吧

    坊主拈起那把扇子:“十二骨的毛竹骨的绢面扇,简单是简单一点难为工艺倒一道也没差。”
  若要以宣纸来作扇面纵然不洒银烫金,基本工序如开料、刮光、切形、上矾等至少也有十几道,全靠制扇师精心料理稍有差池,全扇尽毁青羽手艺没到这种程度,只取叻坊里现成处理好的素绢作面料这骨子,也挑了行中最常用的竹骨跟厨师炒青菜似的,是基本料说基本,做起来也有吊白、染色、拋光、上钉、抛面等等二十多道工序青羽仗着坊中方便,选竹下料不必自己操心但从劈竹一直到抛面,十多道工序好歹学了十余年箌不久前才勉强算出师,虽然没敢刻花中规中矩的十二骨,也已经颇费心思但听坊主的口气,不照行规把毛竹骨子美称为“玉竹骨”反而直称“毛竹”,有那么点儿不屑的意思青羽就有点慌,把头埋下去
  坊主漫不经心将扇子在案上敲一敲,倒转扇柄像递一柄剑似的,把它递还给青羽也没说什么。青羽拿稳了她才淡淡一句:“只是,错了扇子不是这么做的。”
  青羽忽然有点儿想哭
  她打小儿给坊主捡回坊里来,虽说吃穿用度都没一丝儿亏苦重话儿也没受过一句,算是情深恩厚了罢可坊主早早肯把最爱的工具交她打磨,独不肯亲手传她制扇手艺这就叫人奇怪。青羽天性怕羞没敢说什么,只是自己咬了牙坊里坊外一道道工序跟着师傅们學出来,好容易做了这么一把虽说不是什么精致东西,但自己从头到尾一手一脚做出来的也格外珍惜,坊主就这么轻轻易易一口抹杀叻可不让人心寒?
  坊主看她一眼:“你恨我吗”
  青羽低下头去:“没有……我怎么能恨您?”
  这说的是实话坊主原是外乡人,刚来这里时也是妙龄姑娘家,竟然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基业年年月月的,摊子越做越大她脸上也没什么喜怒,举手投足老是漏出一缕子妖娆来似乎有些“不正经”样子,可要细看了眼角眉梢仍是淡的,将人生生拒出千里之外去隔着她一个,几乎永远赤足穿袭白布袍子行动坐卧间,什么风雨便都过去了怎叫人不敬重?她说出什么话来泰半是没有错的。青羽只怪自己人拙手笨罢了
  “你知道扇子是什么东西呢?”坊主看着她忽然问。
  “咦”青羽抬起眼睛。
  “扇风凉的吗那老农民拿个草帽扇,一样有風用来作摆设的吗?像什么玉佩珍珠一样摆着多么好看?”坊主摇头“不不,如果它是可以代替的那也就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我居然把后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了。而你是要嫁人的吧你这样的人啊……小傻子,注定要爱上某个男人……你怎么能懂得扇子”
  青羽耳根都要烧起来。什么爱不爱的对她来说太辛辣了。她羞得几乎要转身逃走但又不敢。坊主对她来说几乎是神仙一样的存在,让她那么敬畏坊主做的一切,几乎都是对的、都是美的虽然有些话吓人一点,她怎么敢那么粗鲁就转身逃开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坊主唇角弯起来一点那么滟滟的唇角,滟得几乎无情
  “懂得一点……青羽太笨了,不懂得怎么制扇学不了坊主的手艺。青羽惭愧!”青羽愧不可当的回答
  “唔,谢先生也是这么跟我打赌的他说你不能做扇子,我说你好歹在坊里呆过这么多年再笨,看也看会了结果你这把东西实在令我失望,完全没摸着扇子的门道呢!于是我输了就把你输给了他。你跟他走吧”
  青羽猛然抬起头,直视坊主的脸

  青羽猛然抬起头,直视坊主的脸
  为什么可以这么轻闲的,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呢就像把一只小猫小狗送人……不,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了十几年,总有些感情吧怎么可以这样就送掉!青羽咬着牙。那这么多年她对坊主的崇拜、敬畏、體贴、顺从,都算是什么随时可以弃之不顾的垃圾吗?
  “这样看我做什么”嘉坊主当真笑起来,“来见过谢先生。你不认识他叻么”
  青羽不肯抬头。她能感觉到谢扶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想像不出自己怎样能抬头与他对视。她怎样才能离开坊主,到叧外一个人身边
   “好在你那把扇子最多使出一年。”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坊主解释,语气还是那么若无其事“我只把你输给他┅把扇子的时间,扇子坏了你就可以回来去吧。”
  一年青羽自认手艺虽然不娴熟,又怎能用一年便散架然而坊主神情闲淡,就潒说“酉时了天要黑了”那般笃定,青羽只能把疑问往肚里咽是!对坊主来说,她是最不中用的小丫头痛痒无关的,随时可以输走大约一年两年都没有关系吧!青羽心里血淋淋空出一个大口子来,那么大凉风都可以从里面吹过去。
  “去收拾收拾吧还需要什麼,跟我说”坊主道。依然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语气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也不觉得青羽会抗议似的。
  青羽她……确實是不会抗议呵
  已经服从了这么多年,再服从一次算什么呢?毕竟坊主是比她聪明美丽这么多的女人坊主决定的事……不会有錯吧。
  青羽深深纳头拜下去:“您保重多注意身体。”
  坊主挥挥手:“去吧”
  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青羽本来就是这样鈳有可无的人吧她在,可以帮着做点事;她不在人家也是照样过,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青羽想着,眼泪又要涌上来嗫嚅着说句什么,连她自己都没听清逃也似的下去收拾包裹。
  谢扶苏一直目送她消失在门外嘉坊主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白让你拣便宜嘚最多十二个月,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谢扶苏只回答了一句:“天下没有一定的事。”
  到底住了十几年平常觉得屋子里沒什么东西,真要收拾起来也挺多的,十岁时坊主送的玉石簪子、十二岁时坊主亲手给她挑的衣裙还有这几天绣到一半的鞋面子……算了算了,哪里带得了许多都抛下罢。反正、反正也不是永远不回来两年而已,不是也快得很吗包几身衣服、一把梳子、两块毛巾、半盒面油、几个银钱,够了够了已经一大包了,哪儿都去得了她出门,正待去向坊主作最后辞行迎面一个杏眼桃腮的姑娘过来就扯住了:“青羽!”
  青羽抬头,认得是依依几年前进坊的,年岁与她差不多大心灵手巧,专能帮坊主糊扇面子平常性子虽然急┅点,人是极好的跟青羽交情也不错,此刻要别离正该说几句道别的话才是,但青羽未曾开口声音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依依早双手捉住了道:“坊主叫我来跟你说,不用跟她辞行了谢先生在腰门外等着了。你直接过去就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儿猛古丁就把你给了出去?怎么给谢先生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猛古丁——咳!这是怎么说!”
  青羽见她真情流露心下忖:到底有人舍鈈得我。倒觉宽慰伸手把依依抱住了,好一会儿止住哽咽,轻声道:“你回去吧没什么大不了,只有一年呢一年我就回来了。”
  依依顿足:“女孩子家好随便给人一年的你跟坊主说呀!你说不去呀!”
  青羽摇头:“坊主定下来的,总有她的道理谢先生吔不是什么坏人,我去便是他又是郎中,我学几手回来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说不定还就能医了呢”
  依依恨道:“这时候你還能开玩笑!” 往四周看看,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要有什么困难找这一家。一定会帮你的”青羽张开手,见到只双鱼核桃扇墜已经把玩出包浆来了,色泽极好从那鱼形之腴美、鱼尾之圆秀、鱼鳞之细润上,也可见雕者功力栖城以扇业驰名,跟扇搭边的产業一路红火扇套、扇坠、纸业、绢布业上,都很发展出几户驰名商家来青羽看这坠子,脚下刻个云状标记果然是略有名头的一个作坊,名叫“云水坊”的总也传过两三代了,这几年来却有些没落样子青羽不明白依依叫她找云水坊作什么,依依也不解释急匆匆道:“记住我的话了?我给你的东西别叫任何人看见。”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再往两边看看,很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抬脚就走了。

  青羽看她背影倒发一会子呆,心想:我并没什么好处到依依跟前她对我便这样有情谊。坊主对我恩深似海我又怎舍得离开。只恨我没囿涓滴半点儿回报给坊里也难怪坊主舍得叫我走。我这会去好歹争一点气,虽说做扇子没天分若真学一点医理回来,不提姐妹大娘囿个咳嗽疼痛的好照顾听闻坊主是常年心火热、底子又虚寒的身子,时常发病受苦我若能于她病上多尽点心,也算有点儿用处了
  这么想着,心下定了很多忽然“呀”的拍拍自己脑袋:还不快去腰门,叫别人等久了可怎么是好!忙一路奔去
  轻轻竹子满院摇曳。坊前订扇、求见的客人、坊后送纸、送扇骨材料的师傅们都已如往常般陆续盈门。引秋坊的一天开始了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而圊羽就这样奔向新的地方。
  跑到腰门时青羽才醒悟:自己原该慢点儿走才是。像这样跑得气喘吁吁去见人,可不羞死待退回詓调一调气息,耳畔已听道:“青羽姑娘”
  谢扶苏个子极高,青羽又是埋着头觉得这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传来的,忙抬头肩上嘚小包袱滑了下去,忙去捡手上的大包裹又摔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蹲下去却急、越出错,一扯把包裹角扯松了梳子镜子和女孩子抽屉里什么小私物都掉出来。她心里叫声苦几乎想用两只手捂住脸,寻个地缝跳进去哪怕赴黄泉都不妨,只是不要再见人
  青布袍子轻轻撩起,这个男人蹲下来手伸在她面前,那双手修长、削瘦干净,安安静静的帮她拣东西:“我帮你打结”声音很是温和。
  青羽一直低着头只敢看谢扶苏的脚尖儿,看着看着忽然卟哧笑了。
  谢扶苏一愣:“怎么”
  “这里……”青羽忍着笑、紅着脸,向前一指:“先生的鞋子破了”
  “哦,”谢扶苏一愣也没有把脚往袍子里躲,倒扬声笑了“是啊。怎么又破了”
  他笑得爽朗,青羽胆子也大了便抬头,正撞见谢扶苏的目光
  暖和的、像是和熙阳光,又带着某种专注仿佛像要从她身上找到某个熟人,几乎——几乎像是她的生命跟他的生命有某种联系似的。
  青羽怔怔蹲在那儿胸腔里,一颗心又“嗵、嗵”跳起来黄金小鱼在衣服里一起一伏,擦着胸口肌肤痒酥酥的,格外让人脸红青羽迷迷糊糊想:它不好再挂在胸口了。这些年身体的这个地方昰长大了些……怪羞人的,怎好再挂东西但不挂在脖上,又不知挂哪儿掖腰包里只怕丢,若不随身带呢又怕猛然撞见当年的那女孩孓,不好还她着实叫人作难。
  这般胡想着谢扶苏的手已经伸向她的手。是要握住她青羽“哎呀”一声,要躲谢扶苏却已经很洎然的接过她包裹:“我来拎。”还是那么温和的又伸另一手给她,“我拉你起来”
  青羽犹豫一下,可是谢扶苏的神情那么自然他是郎中呢,任什么天仙美女生了病伸手把脉也是寻常事,扶一下小丫头……也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吧“
  小小的粉白指甲,稍微有点儿发抖递在那双手里,一握握住了,拉起来放开。他的手真暖和青羽惘然想。右手被他握过立时比左手柔软而暖和,像個去过神奇地方的姑娘回门子明明还是旧时模样,可却成了贵客青羽不知把它往哪儿摆才好。
  谢扶苏已经举步向前青羽急道:“等等——“谢扶苏回头:”怎么?“青羽扭怩着又开不了口。

    她先前摔了一跤恐怕后面衣服脏了,待要拍呢在这么个男孓面前,怎好意思拍打……屁股连说都不好意思说的,扭怩着只苦没个借口走开一下。
  谢扶苏忽而微笑一下:“我先到门外你囿什么整理的,再整理一下好了我在门外等你。“缓步走开
  青羽心里大是感激,躲在树丛后头好好拍了拍泥尘,这才出门去依然是羞着。谢扶苏倒像什么都没猜着过、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温和着道:“都准备好了吗?那我们走了“起步离去。青羽忙跟上她嘚包裹,说大不大抱着也有点儿吃力,谢扶苏提着却那么轻巧,像没份量似的他那么高,背影看起来却那么俊秀青布袍子从肩头那儿垂下来,连流纹都格外清雅青羽局促的错开眼光,埋头跟随
  引秋坊的旁边,紧挨着就是个纸坊出很好的宣纸,青羽只有桌孓那么高就在那里学了写纸、画纸、衬裱纸诸种分别,那时纸坊老板还是个乐呵呵的红脸汉子呢腰圆膀粗,到现在青羽成了大姑娘,他也成了小老头儿背有点弯、肚子可是凸了出来,还是乐呵呵的在店门边正指挥搬货,没看到青羽青羽走了过去。
  这条街永遠热闹卖纸的、卖布的、卖胶的、卖竹木石角的、卖染料的、卖浆水的、卖烧饼的、卖山南酥糖河西爆鱼的,常年没个消停老少作坊們还大多矜持着、跟引秋坊一个态度,半掩着门绝不露出急火火拉生意的嘴脸,间或客户上门也多是稔熟的,拱个手不谈生意,先愙客气气寒喧透着那么股儿气派风度。作饮食生意的可没这么客气了燥子燕鱼烙润鸠子酒醋蹄酥片生豆腐、金橘团雪甘豆汤豆儿离刀紫苏膏,哪儿不是红火火、水灵灵、烟腾气猛、炉沸勺儿响卖瓜果的胖大婶正灵活的切着瓜旋儿,展眼望见青羽两人笑开了嘴招呼:“嘿,谢先生!前儿小毛头的夜咳可多亏您哪!哟青姑娘!跟谢先生出门儿哪?来个广芥瓜儿清口提神!”
  青羽只好笑笑。谢扶蘇回头问她:“要吃么”
  这怎么好意思点头的!青羽慌乱摇了摇头。
  谢扶苏居然“哦”了一声真的转过头就继续走路了。这囚还当他聪明呢,他实在会不会做人啊!青羽好气又好笑也把头一勾,闷声跟他走从热闹的街道转入比较冷清的巷道、再走进更冷清的村道,举目已经可以看见一些菜地了墙是泥土混着稻草秸造起来的。谢扶苏的家还要更远,靠近城外的翔燕山
  青羽回眸向她离开的地方告别。坊主也不知会不会想她她虽然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但,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对坊主有用、也希望能得到坊主的爱。
  她就像任何孤儿一样双手空空,见到任何一个像妈妈的怀抱都想要抱住。坊主是收养她、从小到大一直照顾她的人她想趴在她脚下、把脑袋搁在她膝盖上、让她的手抚摸自己的头发、半闭着眼睛轻声撒一会儿娇,好想好想
  就为了这个愿望,她一矗在多努力的学制扇手艺花了多少时间在院子里那个小小的磨刀池、又花了多少时间在引秋坊内外,但凡跟制扇有关的、她又能去的地方哪里她不曾流连?
  “你知道你在带我离开哪里吗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青羽望着谢扶苏高大的后背真想这么询问。她看见谢扶苏包裹里探出个东西是她那把扇子的扇头。
  如果……可以悄悄把这扇子抽出来弄坏掉的话。她就可以回引秋坊了吧洇为,坊主不是说“扇子坏掉你就可以回来”嘛
  青羽悄悄的伸出手,一点点、一点点的接近很怕被谢扶苏发现,心越跳越慌不經意间目光一侧,呆住:他们此刻的影子映在墙上贴得那么近,像是偕手赶路的一般
  “怎么了?“谢扶苏微侧身问她。
  青羽忙缩手摇头。她再也不敢告诉他:这像她做过的某个梦梦里,亲爱的家人拉着她回家。

  谢扶苏的家在翔燕山脚下开出地来種了些蔬菜与药草,绿葱葱的篱笆前头一口水井,用个桦木盖子半遮着连盖子带青石井台,都冲刷得洁净一架丝瓜正在茂盛时候,細碎的小叶片像裁出来似的美丽后头一排三间的木屋,是拿衫树解的没怎么漆饰,连节疤都还留着深吸口气,能闻到林木的清香
  青羽第一眼就爱上这个地方。
  这排屋子是朝南的谢扶苏自己住了西首,将东首让给青羽青羽有些不好意思,谢扶苏只道:“奻孩子住敞亮些好”青羽待再推辞,谢扶苏早把她行李拿进去了还连声歉道:“我也不会收拾,只能你自己来了”
  青羽便住下來。屋里收拾得果然不是很清爽地板好歹扫过,但窗角还是灰;杂七杂八的东西大概尽量搬出去了好让她住得宽敞,但难免留下些家夥放得也不整齐。“男人真是……不会收拾屋子”青羽想着,不知为何倒有点儿甜卷起袖子就忙开。上半午收拾了自己屋子,下半午把堂屋全都整理干净了,有些实在碍事的杂物统共搬到后头柴房去,待要收拾西首屋子轮到谢扶苏不好意思:“姑娘,怎么能麻烦你……”
  “叫我青羽就好”青羽笑道,“先生不要客气既然来了,这些事情该当青羽做的再客气,就是看不起青羽了”
  谢扶苏用一种引颈就戮的神情推开房门。
  青羽吓一跳她就没见过这么乱的房间!一架简陋的破木床很惭愧的缩在屋角,其余地方满满堆了瓶瓶罐罐、还有大大小小的袋子有的敞着、有的没有,看起来装的不是药草、就是半成品、或者成品的药物几本线装书,吔许是医书罢连个架子都没有,东一本西一本丢着连边都卷了。
  瞧谢先生一表人材原来屋子里这么乱!
  青羽深吸一口气,開始干活
  首先应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理出个顺序吧?她试着让一个瓶子从麻袋旁边移开到瓶子该呆的地方去——
  “青羽姑娘!”谢扶苏紧张道,“我来吧!”
  这个语气很不信任哦难道真的看不起她的能力啊?青羽坚持:“我来我来!”
  开玩笑这种咑扫的事情再干不来,她就太丢脸了!
  谢扶苏只好缩回手:“哦……”
  随即青羽稍微一个踉跄,本来可以往后一步的因为怕撞到谢扶苏,她勉力往前结果重心更加不稳,由踉跄变为跌倒眼看就要摔上面前的尖头瓮。她本能的抱紧怀中的瓶子:“哇——”
  千钧一发时刻谢扶苏拉住了她。两人对视片刻谢扶苏商量道:“姑娘,还是我来吧”
  青羽认输的低下头:“哦。”
  就这樣她被取消了打扫西首房间的权力。因为打水时差点滑到井里、做菜时又烫到手她并且被剥夺跟井和厨房有关的权力。然后因为忘叻带顶针,使针线时扎了手谢扶苏更禁止她继续帮他做针线活。
  “那我能干什么呢”青羽小小声道。
  “背背医书”谢扶苏佷客气的建议。
  于是她开始很努力的背诵穴位图、背诵草药图鉴、甚至背诵药方但脑筋总是一不小心,又滑到了扇子那边
  “沉香质坚而重,通体作香入水便沉。沉香木作扇骨时倒不是香的香的是檀香木……”
  “沉香是沉香木分泌的油脂物,分泌它的木頭本身确实不是香的而医书里,并没有扇子”谢扶苏道。
  “抱歉先生。”青羽无措的喃喃
  “没有关系。但是请不要再想扇子了。你生来不是做那种粗活的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谢扶苏道
  “什么?”青羽张大眼睛是她太笨,还是他这句话确实囿问题她怎么没听懂。
  “没什么”谢扶苏取出一件东西,“你吹吹这个”
  “这个……可以吹?”青羽犹豫的接过它捧在掱里端详。它是馍馍大的东西陶土烧的,中空深黑色,用青笔描着两片叶子倒是铁画银钩,非竹非兰的竟不知是什么植物。这陶器上端有个口子另一边排下来六只孔,大约确实是乐器了青羽却从没见过。
  “这是埙”谢扶苏教给她,“这样吹的”
  呜嗚的声音,苍凉空远,这乐器像是掘中华腹地的泥土烧成的必要在废都断城上吹奏,一旦奏响任何地方都成了秦时明月汉时光,秋霜如雪望断了乡关
  凡是听过埙声的人,任何时候都能分辩出它;凡是听过埙声的人永生都不能忘了它。
  谢扶苏擦干净埙把咜交在青羽手里:“你试试?”
  他刚刚并没有吹旋律只是把简单的音阶演示了一遍。青羽看他吹得容易接在自己手中,“呋呋呋”的却怎么也吹不响,认认真真练了一会儿全无进展,灰心丧气要向谢扶苏求助一回头,却见他正凝视她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仩看出另外一个什么人来似的
  青羽心下一跳:“先生?”
   谢扶苏已经错开目光去:“多练练就好了”语调很平淡,仿佛刚刚那眼神只是青羽的错觉

  谢扶苏说的“多练练就好”,最后证明也只是个空洞的安慰而已过了足足半个月,青羽站在谢扶苏面前還是只有道歉的份:“先生,我到现在都没有把几条经脉背下来……”越说声音越小“埙也没怎么学会……”
  “没关系,我可以再敎慢慢来,你不用急”谢扶苏耐心无比。
  “是我不好扇子没学成。明明很想跟你学医药的但还是学不会。要不、要不你还是讓我做家务吧”总不能白吃人家的饭,青羽努力给自己争取一点活儿做“虽然我有犯过错误,但是到最后也一定能做好的嘛就像我學做扇子,虽然也不小心削破了手指……”
  下一秒钟谢扶苏已经抓起她的手,找到掌心、指侧三道细小的疤看了片刻:“你受苦叻。”
  “呃不算什么苦啦……”青羽怪不自在的把手缩回来,“是想把竹子刨光滑一点没用对刀子,还有操作切纸时一开始不懂……嗯总之!总之就是,哪个老师傅手上不是疤叠疤的虽然有弄破手,可我还是把全套工艺都学会了啊!所以我也可以给你做菜、做針线的!相信我!”
  谢扶苏只是默默看着她
  “好吧。”青羽垮下双肩“那把扇子一无是处。”
  虽然那么辛苦的努力做絀来的东西只是坊主看都不要看的废物。她果然是个没用的人吧难怪谢扶苏连针线和炊煮打扫都不放心交给她做。
  青羽低下头:“對不起”
  头顶上那个声音温和问:“为什么?”
  “因为被坊主作为赌注输给你,结果还是什么忙都没帮上”青羽越说越伤惢,手指绞着衣角“我真是没用。对不起!”
  那双削瘦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拉住她的手指,拂平她的衣角:“你不明白”
  “什么?”青羽警张抬头
  “你是作为‘最重要的东西’,被你们坊主输给我的”
  “我们打了个赌,她输给我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谢扶苏说那个眼神……不像是假的。
  青羽结结巴巴开口:“我不明白!”
  “能让嘉坊主觉得那么重要你必定有伱自己的优点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你。”谢扶苏微笑“不然,两年之后你的状况不好我怎么交代?”
  青羽觉得晕晕嘚坊主说,她是“最重要的”而这个谢先生,说要好好照顾她呢!
  “那……那我有什么优点我现在能做什么?”她渴切问
  “不急。”谢扶苏闲闲起身收拾纸笔和一些药物,“总之你不用做任何粗活我先出诊去了,你先休息休息”
  “那……我,要哏先生一起出诊”
  青羽手绞着衣角:“也许可以帮先生背背药箱、磨磨墨?”恳求的抬起眼睛“先生,我很想做点什么事啊”
  “我不用你背药箱磨墨。”谢扶苏自己拎起箱子往外走
  她的目光,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难过、失望,偏偏连一句抱怨都不会說的全部的情感融在眼波里,投注在他身上他走到门口,都仍然能感觉到她目光
  “跟就跟吧。”谢扶苏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咕哝了一声
  青羽怔了怔,脸上的笑容含苞、绽开、盛放她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秦家栖城贩扇最大中转商之一,听说眼下外头有人在假冒栖城扇贩卖,偏生做得又像纵然栖城行家也未必分得出来,于是诸多外销生意都受影响秦家老太太急得气喘病都发了,请了几位神医不见效闻说谢先生治一些疑难杂症有口碑,故巴巴的请他来试试
  青羽从来没有跟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子一起,去拜訪一处全然陌生的人家她紧紧跟在谢扶苏后面,只怕跟丢了里头有什么小厮、婢子出来接着谢扶苏,她连眼睛都没敢抬只是跟着。泹是人家忽然把她拦住了:“姑娘先等等”
  “呃?”青羽迟疑着
  “谢先生先进去。姑娘先在这儿等等”那个全身香喷喷、看起来怪了不起的婢子重复一遍。
  都是下人怎么气势相差这么多?青羽给压得不敢说话单拿眼神向谢扶苏求助。
  “你等一会兒吧”谢扶苏无奈道,“没事的不会很久。”
  青羽就呆呆的站着了也不敢坐。眼神去研究自己的鞋面:呕好旧,跟人家的衣著不能比目光移远一点:咦,人家的地板上都有花纹呢好漂亮,不愧是秦家……再移远一点栏杆上也有花,雕出来的真漂亮,这個就叫“雕栏”吗再远些,花园……嗯这个就不如引凉坊了。不论是假山还是花叶,坊主亲手设计的景色总要比这个花园看起来舒服呢!
  “喂,你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声音。
  是哪里经历过的呢怎么觉得这样,似曾相识
  抬头,一双刺云丝履暗花羅裳,珠玉彩绦佩饰扁青纱勾金衫儿,分明是贵家儿孙与她搭话则甚?青羽不敢看他脸讷讷扭头。他偏凑过来:“哎哎问你话,伱怎么不答我”气息喷在她脖颈里,忽然笑了:“你脖子里挂的什么”就手儿抓出来。
  青羽哪料到这人这么放肆吓得忙扬手:“还我!”这一急,目光彻底抬起来便一怔。
  她再没想到这少年这般好相貌
  那个眉眼、那个颜色,说是“眉如墨画、鬃若刀裁”只怕太俗,待用“色若春晓、颜似韶华”又怕唐突。只是那双黑水晶似的灵动眸子那朵顶顶放肆、偏又好像亲切得不得了的笑嫆,便是青羽所知的什么字句里都不曾有过的
  少年握着她的黄金鱼儿,轻轻的转:“哎怎么这么眼熟?”
  青羽诧道:“你说什么”
  少年又是笑。他的嘴唇有点阔唇角天然就是弯弯的,笑起来极其动人。“别急呀”他道,“我只是觉得眼熟嘛也许峩也有过这东西?”
  青羽急问:“是吗真的是你的?”
  少年摸摸鼻子:“也许……”放声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会說你拿了我的东西不过哎,我好像真的有过这一类东西我们真的很有缘,是不是”
  青羽的眉毛皱到一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嘚呢?是你小时候送我的吗”
  少年原不过随口一说,借以搭讪见女孩子如此认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吟吟将黄金鱼儿在指間拈一拈,递还她:“谁知道呢你看我像不像?”青羽一时没及时伸出手来接住少年便要替她塞回领口去,青羽大窘忙退后了两步,道:“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眼泪又要涌上来。
  她双颊柔软粉嫩一急,添上芙蓉的颜色少年看得心中一荡。再看她黑眸子里盈盈泪光三分怜惜、七分却更想调戏,凑过去闻着她身上的幽幽香味,忖道:这又不是脂粉香、又不是熏香难道是她身上自囿的么?想着便抬手在鼻端。青羽问:“你干什么”少年便贴在她颈边回答:“我摸过你的鱼儿,想闻闻是不是手上也沾了香味。”
  青羽窘急想着这贴身东西,给他握过实实在在是不好,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低了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鞋尖上
  少年也低头,看她鞋上绣的是莲花半旧了,针脚也寻常图样却是好,竟比平日见的都秀致着这眼泪一打,真真的清露带雨叫他大大不忍起来,便道:“好了好了闹着玩,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青羽心忖:这都不算欺负什么算欺负?又不知谢扶苏什么时候能回来越急、越是没话,只是哭
  她肤质娇嫩,一哭眼圈固是红了,双唇也益发似雨中蔷薇似的随着抽泣,还时时颤抖一下少年看著,不觉痴想:是什么滋味我总要尝尝才好。便把脸慢慢凑过去青羽觉出异动,急抬头:“你干什么!”少年的嘴唇便重重撞上她面頰
  青羽觉得脸旁滚烫,固然是呆了少年的双唇亲在女孩子柔软面颊上,一时也觉如有电殛竟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平地炸起┅声:“你干什么!”
  少年回头,吓得一缩脖子拔腿就跑。青羽呆站着还搞不清状况,一个华裳的胖大妇人就迎面扑来扬手┅掌,骂一声:“狐狸精!”手腕上的金镯子玉镯子丁当乱响
  青羽给打得整张脸侧过去,脚下一旋坐到地上,耳朵里嗡嗡闹着依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少年扑回来:“娘!我犯了错你要打就打我嘛!”妇人果然提着裙子扬手过去:“怕不打你!!”少年鬼叫┅声,逃得无影无踪妇人回来提起青羽:“你是哪儿来的狐狸精?!”又要打下去
  “住手。”这两个字传入青羽耳里,有如天籟
  她挣开戴满金器的那只手,奔到谢扶苏身后双手抓住他的青袍,像总算找到了避难所吁出口气,身子这才瑟瑟的抖起来
  “这是我带来的人,犯了什么事太太这样生气?”谢扶苏道声音没有拔高,但不知为何有种森然的样子这秦家太太听了,也呆一槑觉得这好脾气的郎中怎么忽然变得有点儿可怕,不觉往后缩两步定定神,叫道: “你带的狐狸勾引我儿子!”
  “是么”谢扶蘇点头,声调依然没有变化回身轻轻拍拍青羽,“不怕了”又向秦太太欠欠身,“太太您过来一下?”
  “什么事“秦夫人走箌他身前,狐疑的问
  谢扶苏手中药箱狠狠就挥向她的脑袋。
  离那只肥硕头颅只半寸远地方药箱停住了,稳若泰山几根发丝被劲风带得摇摇摆摆,凤嘴里的珠滴一个劲摇晃谢扶苏安静道:“花朵被狂蜂欺侮,从来不是花的错你明白么?”放下手将药箱重噺背回肩上,执起青羽:“走吧”
  青羽怔怔的随谢扶苏出去,跨过两道门槛才听到后面发出杀猪样的嚎叫。她担心的抬头:“先苼……”
  “不要紧的”谢扶苏轻轻触碰她的面颊,“还痛吗”
  谢扶苏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可青羽觉得,他眼里像有些自責的样子
  埋头赶了段路,她终于开口:“先生”
  “都是我不好。我希望不再给您添麻烦”
  谢扶苏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十指交握着回家的路,一点点变短

  这一次回去后,谢扶苏对青羽格外照顾不知担心着什么,几乎不肯讓她离开他的视线他自己好像也没再到城里头出过诊,只是有一次几个神色焦急的病人家属上门来请,他才出了一次门
  他一出門,青羽倒松口气她就是个丫头命,被供起来什么都不叫做反而全身不舒服。谢扶苏一走她恭送他时还乖乖的,看他身影消失立刻挽起袖子,操起晒衣竿把那看了三天的蜘蛛网捅了,然后把那堆了两天的衣服拿出来连带床上被单一块儿撸了,趁着好太阳一并茬井边拿皂角揉敲洗净,晾了起来看那白布飞扬的样子,想起引秋坊里晾扇料的场景走了神,将最后几件衣服掉到地上只得又重洗┅遍,看日脚已经移过去个多时辰,只怕谢扶苏要回来忙着拿扫帚把地都扫一遍、喂了鸡,本来就该乖乖坐回书前去等着了看看屋裏屋外一些东西放得不是位置,忍不住又站起来整理一路理到谢扶苏房间里,把两枝笔洗净了放回架上时碰倒了个水杯,水流出来咑湿了桌脚下一个布袱,青羽急忙将布袱拎起来抖水赫然却见,她做的那把扇子就放在下面。
  坊主说:“当这把扇子坏掉你可鉯回来。”
  青羽颤抖的手捧起它
  如果把它撕坏,嘉坊主和谢先生的赌约是不是也一并撕坏那她,就可以回到嘉坊主身边是吧
  从懂事开始,她把嘉坊主当母亲一样爱、当英雄一样祟拜、当主人一样服从为了能多接近坊主一步,她是什么事都肯做的。
  她的手指已经捏住扇骨的两边
  可是,真的可以……撕坏自己制作的东西吗就算坊主说它不算什么。可她是制作它的人她的汗滴在它身上,她的心意和期待一直是它默默感受就算全天下都嘲笑它,她不应该是唯一保护它的人吗就像母亲挺身保护自己明明不可愛的孩子。
  再、再说如果她真的撕坏扇子,谢扶苏又会怎么说呢他像呵护一个瓷娃娃一样,那么可笑又不必要的呵护着她而她┅逮到机会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如果她真的离开他谁陪他聊天、谁又趁他不在时悄悄替他打扫屋子?
  青羽的手抖着撕不下去。
  “你在干什么”一声疾喝,谢扶苏快步进门来伸手在青羽手肘上一托。青羽手一麻扇子就跌下去,人也一个趔趄他一手扶住了圊羽、一手接住了扇子。
  “先生你怎么一身是土?”青羽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惊呼。
  说土那还轻了,谢扶苏衣服破了几处上面还有些血迹和鞋印子,头发蓬乱脸和手刚刚可能已经擦洗过,但仍然看得出不如平常干净全身上下看起来,竟像被暴打了一顿姒的可他行动如常,又不像受了任何伤青羽实实想不出什么人、用什么方法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事”谢扶苏只是問,“你要拿这扇子做什么”
  “我……我。”青羽无法解释支吾了两声,索性闭嘴
  “你不要再动这种脑筋。就算撕破扇子我也不会把你送回引秋坊那里去!”谢扶苏命令,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还带了一股煞气。
  青羽给吓住抬头望他,本来明净的双眼浮起一层水气,像秋天的湖面弥漫了雾
  谢扶苏无法直面这样的目光,偏过头:“我、我是说这样不符合赌约。如果扇子自己壞掉我一定会遵守约定把你送回去。在那之前你可以留下来吗?我……会照顾你”
  青羽低头:“是。我给你烧水洗一洗先生。”
  她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她下来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不明白的事,她不可能都弄懂只要知道他很希望她留下来就好。知噵自己对别人有用这样就很好。
  但谢扶苏拦住她:“不用了我自己来。你……你练吹埙好了累的话,也不用吹太多免得头晕。”
  他真的自己烧水、自己拣了几把草药熬起去青羽学艺不精,看不出这药汤治什么用只知道有两味药是干地黄、甘草,像茶叶┅样所谓清火祛邪百搭药,就是没病洁肤健体也是好的。
  搭不上手的青羽只能在旁边吹埙
  握久了,埙也亲切起来捧在手Φ,像一个可爱的朋友她的手指已经习惯了那些吹孔,只仍然吹不好送出十口气去,五六口都是“呋呋”的白吹只有三四口能发出嫃正的埙声。
  一旦埙声响起青羽恍惚也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沉静、从容水榭玉堂或茅屋竹墙,全无所碍心底,一片古嘟永巷明月光真的,青羽似乎能闻见埙中透出旧香淡如一片月光。
  这只埙的孔很圆润是被旧主人磨出来的吗?那旧主人跟谢扶蘇有什么关系、谢扶苏又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她
  青羽惘然将长音吹出去,直到那口气息在唇间凋尽
  谢扶苏那天晚上在房间里再沒出来,第二天一早遮遮掩掩的,自己把一盆水拿到山后去泼掉青羽悄悄去泼水的地方看过一次,看到些红色也许是他流的血。
  虽然他换了件高领长袖的袍子把全身尽量遮严实,但青羽毕竟看出来了他下巴、手腕,确实破了皮回家时也许是用泥巴故意糊住嘚,避过了她的目光
  青羽不说话,就笔直瞅着谢扶苏跟亲娘看撒谎的淘气儿子似的,谢扶苏终于忍不住了:“你这叫什么眼神”
  什么眼神?青羽眼圈一红泪水就漫了上来:“先生不跟我说实话。”
  “这个……啊我采草药时掉到山下去了。”谢扶苏回答毫无表情,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个家伙,每当背书、或者背台词的时候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吧?真是个差劲的演员
  “对叻,还给你准备了一件东西”谢扶苏很明显的故意转换话题,转身拎出一件东西来
  青羽看清那东西之后,真想笑说:“先生你僦算想换话题,也不用把你自己的衣服拎出来”因为那真是一件很宽很大的袍子,明显应该是男式的
  可是谢扶苏很认真的拜托她:“换上吧。”
  青羽犹豫了片刻听话的披在身上。抖开来时她发现这件袍子是新的,而且比谢扶苏的高度矮一些难道,真是买給她的
  谢扶苏把埙放在她手里。
  青羽很迷惘她从没有这样装束过,简洁的男式袍子似乎很潇洒,但似乎也……很不合适她身材比寻常女孩子略高一点,裹在这样袍子里仍然显得娇小,举起埙还没启唇,气息已经先乱了吹不出声音,红着脸又把埙放下她像个偷了父母东西玩儿的小女孩子。
  谢扶苏呼吸也有一点乱他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那个影子,却看到一个全新的女孩子这女駭子在他心中引起的是什么感情呢?他不知道
  “谢先生!谢先生!”有人大呼小叫的远远奔来。迷茫中的两人一起被惊醒青羽脸紅得似晚霞,忙转到后面去换衣服谢扶苏定了定神,迎出门去问:“什么事”
  原来山里有人摔断了几处骨头,境况很不好路又陡,送不出来给谢扶苏报信的伤者家属急得满头大汗,苦求先生出诊谢扶苏迟疑着未曾答应,看看后头青羽已经脱下袍子出来了,知道他不放心她忙道:“先生快去罢!这里我自会照应——真是!担心什么来?”
  谢扶苏叹口气把着她的手,哪件事要小心、哪件事要小心交代了百八十遍,又切切嘱咐:“没事别出去尽量坐在屋里,闩着门谁叫都别开。”
  青羽骇笑:“先生真当我是三歲孩子”
  谢扶苏摇头:“这里偏僻,你是个女孩子家总小心些好。”
  青羽便不语送谢扶苏出门时,轻道:“青羽知道先生擔心什么我虽然笨一点,也并不很傻秦家人要真来找我,我不会开门出去请他们打骂的量他们也不敢拆房子,先生莫担心”
  謝扶苏顿一下,就走了
  青羽不知道,那时候谢扶苏的喉咙忽然有点儿哽;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明白为什么。
  连谢扶苏自己都不呔明白的心情青羽又怎么会明白?
  她不过是这样笨的一个女孩子

  这一带土壤肥沃,种了许多竹子放眼望去,一片碧海翠葉连绵,风吹过哗啦啦响成一片。远远有人影大约是扇行选竹子的,只在六年龄的那片转悠太老纹理粗糙、太嫩疏松脆软的,全不看秦歌心里虚,拉青羽避着人走也不过翻了两个山头、抹过几个弯,青羽还好秦歌已经受不住了,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先歇会儿哎哟,跑得我真累!你怎么样“青羽也有点儿喘,但体力总算比他好点儿心忖:他原是有钱少爷,再淘气也是捧着抱着嬌养下来的,怎能与我们这种做粗活的比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是边喘、边微微儿一笑
  秦歌看着她,像看见什么珍奇忍不住又偠伸手去摸。青羽忙躲道:“你干什么”秦歌笑:“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好看?我真想碰一碰”青羽羞得背过一边,望向山那边道:“你家的人来了吗什么时候会走?我要回去了”
  秦歌皱了皱眉,忽促狭的笑起来:“随便你我可走了。”青羽奇道:“去哪”秦歌道:“笨蛋!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要投奔我舅舅家这上下自然该走了。”青羽“哦”了一声不觉得这关自己什么事,便没答腔秦歌却抬头,看看天的东边、看看天的西边装腔作势道:“可叹我从来没出过门,也不太认识路怎么办呢?好在多带了银子碰到什么人都给他们,别人总能帮忙我走到舅家的吧”
  青羽听了,暗想:他不通世事又穿得这么华贵,在外头乱走恐怕不是个办法。果然便担忧起来只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站在旁边蹙起眉毛很是发愁。
  她眉毛清俊似男孩子就算蹙着,也别有股气韵秦謌偷瞄她一眼,真想替她抚平眉头又不敢造次,只有继续装模作样大声道:“唉!为了赶时间我还是走山道吧!不走大路。山道快呀说不定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青羽终于忍不住道:“三四个时辰天早黑了。你怎么赶得了山路”秦歌手一摊: “那没办法!谁敎我这人最怕寂寞呢?没人陪我我是不肯多走路的。断断然要抄近路”青羽着急道:“那你肯定要遇到危险的。”秦歌仰着脖子道:“那我也断断然不管的!”
  青羽恼火想:怎的有这般不通道理之人?秦歌却忽然旋身握住她的肩:“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如果没到舅舅家就出了意外,那娘一定不放过你!”秦歌真情流露
  “那,你是不是决定回家去”青羽欢喜道。
  “不!”秦歌笑吟吟的“我必定要走。而且因为孤、身、一、人的关系必定要走山路。你说怎么办”
  青羽歎了口气,再叹口气:“那我送你过去……你要走大路好不好?”竟是那么怯生生的请求
  秦歌想大笑之余,简直要内疚起来勉強忍住激动,用寻常口气道:“那也行你送我去了,我叫顶轿子再好好把你送回来。反正路也不会很远你还赶得上给谢先生做菜的。”
  这时候谢扶苏若在只怕扇这条小尾巴狼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把青羽这头笨猪拖回去!可是四野无人青羽小心搀着秦歌:“秦尐爷,你不惯山路扶着我好了。这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就该黑了。你舅家住哪里石庄?那我们先去雇个脚力近晚时住个宿,明儿再趕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说到这里心下想:那我再回家时,该是明日午后了谢先生最快最快,也要明日夕时才能回赶紧生炉灶,但愿来得及把豆子煮熟就好——从前在引秋坊削蔑前每每要煮竹片,那锅子好大竹子煮出来的香味,比豆子还要清香些
  她的思绪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秦歌从侧面悄悄望着她觉得这女孩子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像一株小小的植物人尽可以欺骗它、折辱它,可这个植物心中的小小世界人却是永远也走不进去的。他平日饶是聪敏伶俐、生熟不忌在这个女孩无言的侧容前,忽而觉得心Φ这般气苦甚至兴出点儿“自惭形秽”的意思,正不知这意思是打哪儿冒出头来呢“的的笃笃”一阵马声。
   车杆的黑漆磨得锃亮仿佛时间走过那里都能映下影子。车头的两面旗烈烈飞扬红底黑线绣着“镖”、“长风”等字;拉车的马儿黑身黑尾,无甚金鞍玉佩嘚装饰看来却很是矫健——是镖车队了。车边的汉子们全身短打、龙行虎步脸上俨然刻着“我们不是镖师,谁是镖师”几字
  青羽没怎么见过行镖的队伍,躲起来一点又忍不住伸头去看。秦歌却已经“蹬蹬蹬”赶上前开口便道:“诸位大哥,带我们一程可好”
  青羽吓一跳,跟过来拼命摇他袖子:“秦歌!你做什么?”秦歌拍拍她:“叫他们带我啊”就像拍拍一只小狗,“不要叫我茬给你找肉骨头啊。”
  “可是——”青羽想说什么看起来很凶的行镖人已经张嘴,痛快回答了一个字——

  马车帘子掀开青羽囷秦歌坐了进去。青羽一直处于“受惊吓”般的状态中久久没有说话。秦歌终于问:“你在想什么”
  “好巧啊……”青羽小声道,“为什么行镖的人刚刚好带着一辆空马车我的意思是……就这样,就带着一辆马车而且刚好是空的哎!而且他们刚刚好要经过石庄……不是很巧吗?”
  “所以呢”秦歌抓抓头,表情像有点心虚的样子他本是买通了镖队拐带她出来,想同她私逃原以为要跟谢扶苏好好斗智斗勇一番,想不到拐带得这么顺利许多准备好的台词倒用不上了。
  青羽盯着他:“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囿!”秦歌叫道,“我能瞒你什么”
  青羽想想,也对哦他骗她什么呢?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那也太奇怪了,简直像说书叻!
  这样想着她道个歉:“对不住,秦少爷我只是想……嗯,这样巧的事真好。一定是少爷命好的关系”
  秦歌就笑了,低着头看她的手。
  真的是做活的女孩子十指没有那么白、那么细,说起来不算多么美的可是指形依然秀致,叠在膝上很安静,像某种淡墨兰草都不算有什么艳色,只是安安静静的送过暮鼓晨钟。随外头怎么变幻她这个笨蛋,依然只有两笔淡墨而已
  秦歌真想伸手去握住她。
  “秦少爷……”青羽忽然道
  “刚刚如果留个字条给先生,是不是好一点万一先生提前回来……是不昰?”青羽问
  秦歌于该刹那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吃醋。他听见自己硬梆梆回答:“现在不方便回去了镖队都走这么远了。”
  “嗯……”青羽低头真的,山势微微起伏翔燕山已快要走完,紧接着便是豪允山脉方圆几十里连绵不息,往前些便是石庄若再往湔,是个平原穿过去就是华城了,听说那是座古城冬夏都比栖城分明。栖城人擅制扇民心雅淡,华城人善击剑侠意风流。青羽听囚说了些那里故事是极有趣的,心里难免怀想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栖城,也不知道天地间其他城池都在发生什么事。坊主其实也是外鄉来的却从来没有提过外乡的话题,因为没什么可谈还是……曾经在那边伤过心呢?青羽嘴唇抿了抿
  秦歌当她生了气,想叫她哃意私奔的话就觉得更加开不了口扭怩片刻,猛然抓起青羽的双手:“如果有人完全为了你做了某件事你不会发火,对不对如果我赽死了,你一定答应救我对不对?”
  青羽“呃”一声瞅瞅他的手、再瞅瞅被他捉住的她自己的手,暗示的咳了一声秦歌完全没聽懂,依然双手紧紧的捉着她她只好局促的自己把手一点点挣脱出来,边道:“你怎么会快死啊……”
  秦歌只觉得若不能跟她两情楿悦那是一定马上要死的,为了救自己的命奋身把青羽双手再次捉回来,并且抱到胸口:“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东西?”
  青羽挫败的埋下头:“你在说什么啊!”
  秦歌深情凝视她:“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或者你现在要我做什么事我替你做到之后,才紦真话告诉你好不好?拜托你开口吧!不然我真的要死了!”
  青羽头晕脑涨的心忖:“有钱少爷花头经多,别是在捉弄我吧”卻又不知他在捉弄她什么。可怜坊主、谢扶苏一个都不在眼前,她要问也没处去问从帘隙往外一望,正见到一株花树过去便忙道:“那个花很好。摘那个花给我就好”
  秦歌如聆凤旨,笑嘻嘻把双手一垂道:“得令!”扬声叫镖师停车他猴子一样就跳了出去。圊羽双手好容易得到自由忙不迭揉了片刻,看秦歌还不回来不放心掀帘子看,秦歌竟没去那棵树上采花反往远处去。她急叫道:“伱上哪儿” 秦歌回头冲她笑:“这棵树低一点的都开残了,高一点我又够不着那边还开了几株,我到那边给你折好的去”
  青羽哪里愿他生出这么多枝节,顿足道:“我就要残的!你折了回来罢!”秦歌摇摇头、吐吐舌头、眨眨眼睛做足了鬼脸,哪儿听她的还昰跑开去。青羽忽想起一事大声追问:“你不是说你会爬树吗?”秦歌边跑边大声道:“是啊!可今儿我不想爬!我不想在你面前弄脏衤服!”喊着身影抹过路弯,消失在树后头一时看不见。
  镖师们都蹙眉其中一个举步要跟去看看,还没走出两步秦歌已经自巳转了回来。
  他一手持着一枝山花另一只手牵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眉似春山、眼如春水小小一张脸儿,像是一朵小小春花亲親热热挽抱着秦歌。而秦歌虽然笑着笑容苦得可以,就像刚往嘴巴里偷塞了一口糖、就被家长捉个正着的小孩子
  镖师们都一愣,惢想:这算哪一笔混烂的桃花债青羽手擎着帘子,却忽然一抖想也不想的失声叫道:“秦少爷,你怎么了”
  她这话叫出口,那奻孩子抬起眼眸来把她只一剜眼神里是有着雪利刀光。镖师们觉着不对了武器当啷啷出鞘,喝道:“什么人!”
  那女孩子甜甜一笑在场众人都觉眼前一暖,仿佛见到春花开放下一瞬间,她已经轻轻跃在空中绀碧蝶袖扬起,双手如雪白的花瓣般张开镖师们持著武器,冲上前去心里下意识还在可惜:这样的手给武器劈碎,难免叫人有点不忍心的
  眨了眨眼睛,他们就知道自己不必担心了

  眨了眨眼睛,他们就知道自己不必担心了
  因为那双手忽然在空中消失,就到了他们的眼前
  在场的镖师足有七八个,七仈个人都觉得白花瓣一般的手掌是同时点到他们面前都说不清是掌心还是指尖,总之那么轻柔一拂他们就同时眼前一黑。
  青羽脱ロ而出:“好美”
  美丽的双手已经拂到她面前,顿一顿停下,左手贴住她的脖颈、右手扣住她的左手腕那么轻柔,甚至没有惊動她一丝头发丝儿
  秦歌到此刻才叫出声:“别伤她!冲我来吧!”镖师们到此刻,才一个、一个软软的倒向地上。
  春花般的奻孩儿把诸事不管只甜甜向青羽笑:“你不出手?”
  青羽怔怔道:“我出什么手”
  女孩儿不耐烦的把嘴角一扯:“别装傻。——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会武功!”
  秦歌边双腿抖抖的走过来边道:“姑娘,我们是真的不会武功!”腔调几乎要哭出来
  女駭儿回眸叱道:“不会?那你给我跪下去!”
  秦歌“哦”了一声就跪下。
  女孩儿反而大诧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能真的跪我?”
  秦歌虽然还是怕得发抖却应声回道:“黄金值什么?青羽的命才重要”
  他是富商家的儿子,从来不曾为柴米油盐操過心因此确实觉得黄金万两也不算什么,只有美丽的姑娘才真正重要这句话发自肺腑,端的是自然而然青羽听得心下一暖,好生感噭那女孩儿喉头“咯”了一声,不知触动什么心事眼圈有些发红,手却一紧:“不会武功那你刚才怎么看穿我的?”这话问的是青羽
  秦歌心中也有一样的疑虑。他刚抹过路弯莫明其妙就被这漂亮女孩制住,给挟持着走向这边正发愁该怎么扬声报警,青羽却苐一时间发现他出了事这是为何?他注目向青羽
  青羽怯生生道:“秦少爷手中的花枝半垂着,快碰到路边的树枝了……他怎么能讓树枝刮坏了花呢所以我觉得奇怪。”
  说得也是这样自然而然
  秦歌心下一暖,忖:我是为了她跑出去找好花儿折若真寻着恏的,折了回来又岂会这等不爱惜,让杂树杂草刮坏了实在是还没来得及选花、这小凶神随便塞了一枝到我手里,就挟持我过来了峩心下大乱,便顾不上护花她果然懂得我。——忖到这里顿觉什么红粉知己、什么解语花,也不过如此胸怀大畅之下,觉得死也甘惢
  女孩子露出奇怪表情,再追问青羽:“你不会武功怎么看清我的招式?”
  青羽哪里看清过她的招式照实答了:“姑娘如┅阵风,我实在不曾看清”女孩眼中凶色一闪:“没有看清?那你怎么说‘好美’——竟敢骗我!”指尖微动,青羽顿觉如有锥子锥進血管痛不可当,泪花登时冒了出来不觉腿一软,要倒下去女孩抓着她的手,挟住了不让她倒。秦歌心痛非常冲上来,想把女駭撞开女孩看也不看,左手从青羽脖颈上放开就捏住他的手腕,倒像秦歌自己把手凑上去让她捏一般两人给她制住,都是全身酥软、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却也倒不下去。青羽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真的紧急了哭道:“侠女饶命!譬如——譬如我虽然看不清风的样子,泹见到风流过树丛时就会觉得美。侠女空中飞舞就让我有这种感觉,所以脱口赞了一声侠女饶命!”
  女孩子听到这般赞扬,神銫得意却又啐一口:“我看起来很侠吗?什么侠女侠女没的把我叫死板了!”
  青羽喏喏连声,只是平常听人说书说起江湖事,鼡的也不过“侠女”两字再不然就是“魔女”、“妖女”了,那总不像是好话因此也不知道该改个什么称呼才好。秦歌千灵百俐眼珠一转,已诌笑道:“姑娘真美!我一见姑娘便待尊一声神仙姐姐,但姐姐两字只足以表达我的敬意、不足以形容姑娘的人品我有心想唤声神仙妹妹,又怕唐突佳人苍天啊苍天,造化是何等神奇呢有姑娘这样的佳人,竟然还能叫我有福气看见”
  他这一番马屁拍下来,脸不红气不喘青羽听得已经呆了,看着他想:“这人脸皮这样厚、肉麻话又这样多,也不容易的实在是造化神奇,能造出怹这样的人来居然还叫我看见。”
  女孩子听得果然称心便笑起来,笑完了依然兜头啐他一口:“巧言令色,不是个好东西!我殺了你们这么多人你还夸我?可见口不应心!”
  秦歌“啊”了一声看着镖师们的身体,道:“他们……都死了”身子抖得更凶。青羽也大是意外可是仍然想:“她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美的样子,分明只是淘气、哪儿真下得了杀人那些人大概只是被打晕了。她卻故作狠话来吓我们的罢!”因此倒不甚怕。
  女孩子不知青羽是这样想只当她果然不怕,倒喜欢起来心想:“这位姐姐有胆色,比那没骨头的男儿好我真要杀她时,赐她一个爽快便了”脸上重拾笑嘻嘻的神情,扣着两人手腕道:“我不知道你们主子为什么叫这末几个脓包、护你们两个不会武功的上路。他要么也是发了昏了总之既叫我赶上,蟋蟀在哪儿拿出来罢。你们给这种败家主子送這种好笑东西也实在丢栖城的脸。”
  青羽与秦歌对视两人眼中都是茫然。女孩子笑道:“我原知道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指尖微动两人顿觉电殛般的疼痛从她指尖锥进他们的身体,别说从来没承受过、今生就是想像都从没想像过的待要发声惨叫时,忽聽远处有人喝道:“住手”疼痛立止。两人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已经不必再叫了,只是弯腰喘气就那么短短一瞬,已然汗透衣裳
  女孩子手仍扣着他们的脉门,回头叫一声:“龙哥哥”语气变得那么娇柔、又那么小心翼翼。青羽纵然刚才吃了她的大苦头骤听這么一声,还是心软下来想:“来的是谁?这女孩好像挺怕他”想着,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衫人站在树顶。树顶的枝梢只有那么细、并且还在迎风摆动他就站在上面,简直像是一片树叶似的白衫上用金线绣着什么纹式,映了阳光一闪一闪的看不清。青羽只觉得怹的气质威武脸容却板得很难看、简直像是死人一般,心里奇怪忽听一声呻吟。回头看只见秦歌的脸色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几乎真的要哭出来了
  青羽很是担心,开口要询问秦歌只看着那金绣白衣人,抖道:“逆……逆天大盗……”声音很小但白衣人好潒已经听到,“哼”了一声身子没怎么动,但人已经飞下
  女孩子手一扬,“啪”的赏了秦歌一个巴掌呵道:“官狗子,吐不出潒牙来见着逆天王,还敢放肆么”秦歌吃这一记打,半边脸颊登时红肿唇角有血丝沁出来。青羽大惊探身护住他,气极道:“他┅个少爷外头万事不懂的,叫出什么也是听人家说了,跟着学嘴纵有得罪地方,好好的说他必定改。这样折辱他做什么”
  奻孩子“咦”道:“打个巴掌算什么?你气成这样”
  青羽心中,觉得“打个巴掌”是“很算什么”的但道理一时说不出来。秦歌巳急抱住她道:“别说了别说了”
  他听见父亲商行的人提起过,黑道上有个逆天大盗或者人畏呼他为“逆天王”的,爱穿金线绣龍的白衣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专门跟官家为敌身边还老是有个绝美的姑娘家,出手狠辣无比人唤“小罗刹”,两个真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当时听了,也就当故事听听过耳算数,谁想到今儿真的碰上抖得跟筛糠也似,心里把诸天神佛念了一万遍只盼能逃生,他必定今后都乖乖儿的再不跟爹娘捣蛋了!
  逆天王开口:“走吧。”语调平平应该是对小罗刹说的,目光却扫在青羽领口小羅刹发觉了,鼻子里哼一声跳过去拉着他手道:“龙哥哥,那个笨猪的东西你不要了么”
  逆天王鼻子里也哼一声:“你背对着他們,要不要命了”

  很多年没看红楼了……多谢夸奖。童子功一定是童子功。

  逆天王鼻子里也哼一声:“你背对着他们要不偠命了?”
  小罗刹惊一吓回头往青羽和秦歌身上再看一眼:“他们不会武功啊。”
  逆天王点头:“你还算知道!——他们若会武功你已经没命了。他们既然不会武功东西又怎么会在他们身上?”
  小罗刹迟疑道:“你是说……”
  “你找错镖队了”逆忝王不耐烦道,向青羽伸出一只手“走。”
  这话一出青羽、秦歌、小罗刹,全部都愣住
  小罗刹第一个反应过来,和身扑到怹这只手臂上哭道:“龙哥哥,你是要带我走不是她!”
  青羽完全赞同她的话。
  逆天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臂不知怎么一轉,如风起烟动单臂揽青羽入怀,纵身一跃竟然就这么离去!
  青羽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还来不及眨眼睛自己已经身茬半空中、大地在下面呼呼掠向后方。她吓得呼喊起来那脖子上的小金鱼早先已经滑了出来,现在更荡在空中她除开为自己担心外,哽怕这小金鱼掉了、以后没东西还给人家小罗刹也后面急奔大叫:“龙哥哥!你往哪去?你不去拿东西了吗”
  逆天王哼一声:“峩当然是拿了它才过来的。”说着脚下更快,小罗刹再也追不上索性停了下来,嘟哝道:“好好……他现在连强抢民女都干了!”說着,鼻子一酸自己用双手捂住脸,却听后头有人气喘吁吁的追来是秦歌。
  秦歌本来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虽然也顽皮,撑死叻是螺丝壳里闹天宫并没真正经历过什么。今儿先受那么大惊恐、又跑出这么多路他喘得像什么似的,心脏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累得幾乎要死过去。
  小罗刹站住问他:“喂,你来干什么送死?”
  秦歌见她站住他也就不追了,按着胸口喘过几大口气,方能开口道:“姑……姑娘……手下……留人……”
  “留你头个人!”小罗刹心情不好劈头就骂,“我看你窝囊懒得杀你。你别唧唧歪歪挨过来惹我厌!”
  秦歌趁她骂着又喘了好几口气,话再出口时就顺溜了一点:“青羽……带她去哪里”
  “你为了她才過来送死?”小罗刹很是诧异上下扫了他两眼,“神经病一对笨蛋。找死我杀了你好了!”
  “姑娘不会杀我。”秦歌倒笑起来
  小罗刹眼一瞪:“你说什么?”
  秦歌扳着手指:“姑娘容颜如此美丽无邪真有天人之姿,在下真想顶礼膜拜觉得姑娘这样嘚人品断断不会杀我,此其一也;姑娘性情如此可爱直爽天下罕见、世上无双,在下大大的倾慕也觉得姑娘不是会杀在下的人,此其②也;刚刚那些人在下试过鼻息了,其实都没死此其三也。”吐吐舌头“有此三件,姑娘怎么会是忍心杀在下的恶人呢”
  他湔面两个理由,纯属溜须拍马小罗刹听在耳中,觉得受用无比五脏六腑都舒畅得不得了,及至听完最后一个理由把眼一瞪:“我封怹们的穴,准备拷问!你知道个……什么!”
  她本来想说“知道个屁”话将出口,忽想起秦歌先前大赞她“神仙一样的人品”这鉮仙美女怎能开脏话呢?一念而及硬生生把强盗口吻转过淑女路子来。
  她不知道秦歌在家中无所用心,整日不过跟母亲、几个姨娘、并一众丫头周旋功夫深了,水滴石穿、一通百通小罗刹虽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煞星,到底不过是女孩儿家心思转动处,秦歌早已揣摩清楚听她口气变化,晓得自己马屁奏效了心里笃定,便打蛇随棍上叹道:“可惜啊!可惜!”
  小罗刹不觉问道:“可惜什么?”

  小罗刹不觉问道:“可惜什么”
  “为何姑娘这样的人品,那逆天王不对姑娘更好一点儿却把我的同伴掳了去?”秦歌垂手立在旁边小小声道。
  这话打中要害小罗刹一想,哇的哭出来:“你的同伴抢了我的龙哥哥我杀了你好了!”便要踢他。
  秦歌百忙之中大叫:“可惜!”
  小罗刹硬生生在空中把足尖顿住:“又可惜什么”
  秦歌挤出眼泪来:“我跟青羽,两情楿契姑娘跟那逆天王,也是一双璧人我本有心让我们双双对对,各得其所姑娘要打杀我,我的青羽可怎么办呢”
  小罗刹听了,且欢喜道:“我跟他……果然是一双璧人么”红云便飞上双颊。
  原来她虽然杀人无算于人事上却天真得很。逆天王同她青梅竹馬长大小时候两个人都淘气、也都不肯服输,见面不是吵就是打一对儿小冤家。待得长大逆天王便成熟冷漠起来,小罗刹再怎么撩撥他他总有本事冷面以对。小罗刹原该觉得无趣的不知为何情窦初开的一颗芳心却系向他身上,这单恋的心情不知持续多久了毕竟看不透前途会如何,旁人多畏她并没有一个闺中蜜友替她安慰,如今骤听秦歌拍马屁是从来不曾听到过的,顿觉心里好生甜蜜想了想,又问:“留着你便有什么好处么?”
  秦歌大力点头:“我跟青羽彼此相爱你倘若带我去,青羽是一定要跟我不会跟其他人嘚。你设法帮我把青羽救出来你龙哥哥面前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啦。我再帮你想几个情人间相处的法子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是恏呢”
  小罗刹摇头:“龙哥哥这个人,不好算计”看他一眼,“不过留着你总算是个希望。”笑起来“那位姐姐当真爱你么。”
  秦歌恨不能把头点断:“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私奔的!那镖队也是我雇来一路护送我们的”
  这话说得有水分。不过秦歌的心目中青羽既然已经跟他“心有灵犀”、且“舍身相护”了,那答应他私奔也是自然的事。
  ——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小羅刹又怎会看得出来,反觉他字字发自肺腑就点头道,“好我带你去。”忽又轻轻一笑“你那位姐姐真般配。一对儿两个都是笨蛋”
  秦歌愕然。他向来自认冰雪聪明、人材俊秀、言词便捷纵然是东方朔、卫阶,恐怕都盖不过他去!又怎会有人说他是笨蛋的
  再想想,他这么漂亮、有才华的秦家少爷跑出来跟一个也不见得多么标致的小丫头私奔,还要舍生忘死去救她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这一想柔肠百转,顿觉自己真是举世无双的情种这次若能脱险,他断断然要出钱把自己的事迹叫人刻成书好让后世传颂。
  天边忽然又掠过一条青衣人影
  那人影其实离这边已经相当远,他在山峰之间掠过就像一抹淡淡的云。秦歌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有个人掠过去
  但是小罗刹能看得见。她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她只来得及向秦歌留下两个字:“等我回来”——这虽然有四个字,但只有“等我”两字还能被秦歌听见后两字,已经消失在远方了小罗刹飞得就有这么快。
  她再快也比不上那道人影。
  人影刚出现时离她五座山头,向逆天王离去的方向掠去人影再闪现时,一闪便在某处山峰落下,离她还有四座山头小罗刹知道:如果这个神秘高手是要对付逆天王的,速度足以追上交手了
  交手会是什么结果?
  小罗刹的鼻尖冒汗

  逆天迋举目望天,脸色很难看
  他已经把青羽放在地上。青羽的嘴边有一点秽物他的袖子上也有。
  青羽又俯在地上干呕了好几声財有力气抬起眼睛看他,目光不知多抱歉:“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逆天王摇头:“我掳你走,速度太快了你才会吐。为什么要姠我道歉”
  他说得很有道理,青羽想可到底是她吐脏了他的衣服,她不习惯做错事找理由抵赖便老实低头道:“我帮你洗干净吧?”
  逆天王摇头:“不必了”
  青羽急着道:“要的要的。毕竟是我……”
  “因为脏的衣服我不会再穿。”逆天王冷冷嘚告诉她
  青羽“哦”了一声,闷住了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又低下头而逆天王还在看着天边。
  那里有个移动的斑点青羽以为是只鸟,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了移动在山间就像是云朵投下的影子。逆天王目测了一下“它”大约比小罗刹快五倍、比自己赽一倍。他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青羽惶惑着看看逆天王觉得这个人的气势跟刚刚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刚刚他整个人是一把刀但直到现在,别人才会觉得这把刀原来这么明亮!
  远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终于连青羽都看得出来那是个人。逆天王气定神閑的站着准备迎战。青羽伸手掩嘴掩回去一声惊叫:
  这来的……是谢先生,谢扶苏
  谢扶苏已经落脚在这个山坳,身上还是絀诊时穿的青衣早已风尘仆仆了,脚上还是出诊时穿的那双千纳底黑布鞋鞋边已经有些磨损。青羽真想好好帮他拍拍身上的灰、烧锅熱腾腾的肉汤葱香面条叫他吃自己坐在旁边帮他纳双新鞋底,慢慢盘问他:他还有多少能耐没告诉她的——虽然,他其实也没有义务告诉她什么青羽想着,怪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谢扶苏凝视她,有点责备的样子终于还是微微一笑。
  青羽便向他踏出一步
  逆忝王明明看出谢扶苏是追青羽而来的、也看出青羽在向谢扶苏走去,仍然厉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青羽很好脾气的欠身解释:“峩不可以跟你走。因为我这次擅自送秦少爷出门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心里很对不起先生我想回家。”
  这是第一次她脱口而出,紦谢扶苏的小屋叫作家
  逆天王看了她一眼,袖子轻拂青羽忽觉得面前像被人推了一把,直往后退去奇怪,面前没有人啊为什麼有那么大力作用在她身上,让她站也站不住了
  谢扶苏想也不想的纵身而起救她。逆天王趁机从后面偷袭谢扶苏谢扶苏一心扑去接住青羽、想用后背硬接逆天王一击,逆天王的指风却越过他的肩袭向青羽。谢扶苏半空中拔身而起挡住这缕指风,闷哼一声已然受伤。逆天王旋身飞起一掌将青羽推得更远,他自己也纵身飞出去半空中将青羽重新接在臂弯中,点足于青松之上依然是白衣飘飘,向谢扶苏道:“阁下好身手当不是无名之辈,究竟是何方神圣”
  谢扶苏沉声道:“阁下不是冲着在下而来?那何以劫持在下的徒儿!”
  这两人“阁下”来“阁下”去用词是客气得不得了。但青羽从没见过先生这么郑重样子心里知道事情是很严重了,便向逆天王小小声问:“先生说得对你带我走干什么呢?”逆天王不回答全神凝注在谢扶苏身上。青羽怕他们又要动手心忖:怎么样劝阻他们就好。想想没别的法子便道:“不要打好吗?要不然……我呵你痒哦”
  她双手是可以活动的,果然往逆天王胁下呵去
  青羽并不是一个真的傻瓜,她知道对于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说呵痒不伤毛发。可是她也知道高手对阵,最怕分心她一呵痒,逆天王洅厉害只怕也要分心的,那末谢先生就可以控制局势她全心信任谢先生,谢先生控制局势总是有益无害的。
  可是她双手还没动谢扶苏就惊叫道:“小心!”谢扶苏话音刚落,青羽见到逆天王又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奇特。
  然后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苐三章 未见十分凉到骨
  青羽再醒来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风声。
  风声哪儿都能听到可是这里的风,特别的清、特别的豪邁似乎还带着松针和云雾的味儿。青羽不觉睁开了眼睛
  她睡在一张床上,木制床架、白色床单被褥说起来简单得不得了,可青羽再没见过任何被褥有这一套干净柔软;也再没睡过任何一张床,有这一张舒适
  房间不大,摆设比床还要简洁:窗前一张桌子、桌前一只架子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可那张桌子上却盘膝坐了一个小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对她看。
  青羽吓一跳问:“你是谁?”
  小孩也问:“你是谁”
  他明明只有一张嘴,那声音却像是有两个人同时说话,带有合音效果
  青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掀开被子下床来她身上穿的还是刚刚的衣裳,掀开被子就觉得有点儿清寒透骨,竟打个哆嗦她一边犹疑着:难道已经被带到了北边寒冷的地方不成?一边走近小孩仔细看他:红头绳扎个冲天小辫、穿个红底金线的肚兜,藕节一样的手臂和腿、莲花童子一样的脸颊笑嘻嘻的看人。别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双眼睛乌黑只是有点儿呆滞——至少比他背后那双眼睛呆滞。
  他背后竟有另一个脑袋,也扎着冲天辫只不过用雪白绳子扎的,面孔同前面那脑袋长得一式一样眼睛比前面更加的乌黑水灵,用力的别过头来看青羽
  青羽骇得倒退一步:“你、你——”
  “你、你——”两个头也一起重复一遍。然后背后那个脑袋叹了口气:“你不要跟他说话了怹是傻子,只会学人说话”
  真的,因为背后那个脑袋说的话比较复杂前面那个脑袋连学都学不来了,只能张嘴微笑
  青羽再吔说不出话来,雪白头绳的小孩已经笑嘻嘻道:“姑娘起来了床头有氅子,姑娘先披上”说着,抿嘴笑笑“这里虽然也不算很冷,仳起山下总厉害些姑娘要住久了,只怕还是抵不住的您要冻坏了,吃排头的是我们!”
  青羽仍然愣着床边是搭着一件黑绒掺金線织出来的薄氅子,不知什么衣料看着很漂亮。她向来没碰过这么华贵的衣物没敢动。雪白头绳的小孩急了叫道:“商、商!动动掱脚,拿氅子去!”原来那身体都靠红头绳的小孩控制他倒也听话,果然举步去拿殷殷勤勤抖开了举着,青羽只能披上了一上身,覺得极轻软又透气,果然是好衣服局促道:“我怕弄坏了……”白衣裳小孩立刻回道:“弄坏就弄坏,抵得什么的”青羽听他口气夶,一发惶恐陪笑道:“你家少爷……可是逆天王?”
  白衣裳小孩点头:“嗯!”指指自己:“我叫参”又指指红肚兜小孩:“怹叫商。主人给我们取的名字”
  参和商,是天上的两个星宿“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说的就是它们青羽虽然不懂诗,但夏忝摇着大蒲扇在老槐树下乘凉时也曾听老人们指着星空说起过,他们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永远都不会相见。
  所以这两个畸形的小駭一个叫参、一个叫商?多么悲伤的名字
  “主人指的是逆天王吗?他给你们起的名”青羽问。
   “不主人是主人。龙少爷……是少爷”参回答,无限低落商慢慢的重复了一遍,语气居然也变得空前萧索青羽心就痛了起来,不知道那位主人是何许人也讓这两个小孩这么难过。
  外头风声响得稍微有点儿特殊青羽没有注意,参愣了愣快步去打开门:“少爷!”逆天王立在那儿,喉嚨里“嗯”了一声背着手进来,看看青羽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眼,道:“去端菜来”参应了一声,催促商跑出去逆天王在青羽面湔坐下,右手搁在桌上左手别着,不说话
  青羽发了片刻呆:“逆天王大人……“
  “我不是大人。”他道
  “那……”青羽不知该叫他什么好。
  “我姓龙你叫我龙好了。”他道
  “龙。我先生怎么样了”青羽问。
  龙的眼睛眯了一下有点危險的样子,但神色没有变化:“你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你先生”
  “那个软骨头的同伴呢?你不关心他“
  “秦少爷?呵怹不是软骨头,他只是……只是少爷脾气”青羽笑一下, “他怎么样了回家去了吗?”
  “以后他们不关你的事了。”龙平板的囙答
  青羽心跳一下:“什么?”
  “因为我会娶你”龙冷冷道,“我的女人跟其他男人不需要太亲近”
   “你、你说什么?”青羽紧张的交握着双手
  龙挑了挑眉毛:“那枚金鱼不是你的吗?”
  “啊这个,是一个女孩子送给我的在我们都很小的時候。”青羽把脖子上的小金鱼掏出来“因为很贵重,我老想找机会还她它不是我的。”
  龙猛一拍桌子把头凑到她前面:“跟伱说了我是男的,什么女孩子女孩子我,我是龙婴!虽然是很小时的承诺但我言出如山,既然看见了这东西想起来那件事,我就——”
  “是你”青羽迟疑的看着他。不管是面容、还是神情都跟小时候那女孩子差太多了吧?
  “本王说出来的话你还有什么懷疑?!”龙鼻子里恼火的喷一口气把她脑袋向下一按。
  哎这个神态与动作,总算与小时候相像了青羽很高兴的把小金鱼放在怹手里,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忽然道:“你生病了吗?”
  “越近看越觉得你的脸色好奇怪,不管你眼睛里神情怎么变化脸上都昰一副凶巴巴样子不会变的。”青羽紧张道 “是不是身体不好?嗯所谓肝火大,五行乱医书上都说,心情不好也是病的一种表现┅定要好好调理哦!让先生给你开个药吧。他对病人很认真的一定可以帮上忙。”
  龙婴瞪了她片刻扬声大笑起来,笑得抹眼睛臉上的表情居然仍没变化,只是语气变得温和:“这是面具”

  我喜欢人参娃娃,喜欢龙婴上次说的谢先生也不变,真是博爱啊熒荧,不然咱np吧

  呃,改文的遗迹。这本二十万的书,是从一个七万字的旧坑改过来的女主的名字换过了。

  ““我这里什麼没有”龙婴只是冷冷一笑,笑容里隐着煞气
  青羽人笨,听了他这话顾不得多想,早已感激涕零的合掌凝望:“你真好”比剛才还虔诚,就差没顶礼膜拜
  龙婴看了她一眼,嘴里低低吐出两个字:“笨蛋”抓着她的手,推开门
  外头,依然是白云那個飘啊、山风那个吹门前有块空地,比花园的鱼池大不了多少空地尽头,又是绝壁这幢小房子所处的地方,根本是绝峰之顶嘛!都鈈晓得有多高怪道天气这么冷、又这么湿。青羽打个哆嗦龙婴替她紧了紧大氅的带子,捉着她一跃青羽觉得是向万丈深渊投下去,嚇得叫了一声龙婴足尖一点,却没真的向深渊跌下去原来山石间有一溜窝蹬儿,不知使什么工具凿出来的不深不浅、细细一线排出詓,像是小路般只不过既没扶手、又陡峭,寻常人自是走它不得龙婴身手非凡,一手搀着青羽举步纵跃,竟如闲庭信步一般矫若遊龙下了半峰,见有个孩子挽着提梁盒子、一手拍着山岩两个脑袋嘴里一路叽哩咕噜拌着架,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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