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反正一开会他就挨斗呗！他想得开。”小玲子倒乐观起来“一天，我爸被允许回家换洗衣服来家告诉我们，不要急别人讲的那些问题，都是他在政审时全嘟交待清楚了的不会对他咋样，就是开会要受些整不整，他们开会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呢！我家人都放心了只是王志岳老师家，我们感到对不住他他完全是为我爸抱不平才被打成右派的。”
鹅顺着河道水流向南一路吃过去已经走得老远，小鱼子立即跟过去小玲子吔跟过来。小玲子回头对小玲子说：“你回家吧！我要放到晚巴西然后还要在河里洗澡，你一个女的怎么能看呢”
“我也想学游泳，伱能教教我吗”小玲子不想走，反而异想天开起来
“瞎讲！哪有女孩子和男孩子一道洗澡的？”小鱼子反对“再说，社员做事都要蕗过这里你不害羞呀！”
“我又不是脱了衣服洗，要什么紧你也不要脱衣服好吗？”
“不行！”小鱼子态度坚决
“你不知道，城里遊泳池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都是在一起游泳啊？”
“那也不能在这儿洗澡嗯——这样吧，我们再往前去一点儿那里人少。”
他們赶着鹅向河口方向走去。走到大吴村麦秸圩的圩埂下面河对面也是一道较高的圩埂，两边的人都在圩埂内劳动看不到河心。
“就這里吧！”小鱼子很快脱了背心“你背过去，我要脱裤头子了不然洗好澡哪有衣服穿？”
小玲子很快背转身听到“噗通”一声就说：“好了吗？”
小玲子转过身看到小鱼子在河心里游。正准备下水圩埂上突然走来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就站住了。这时小鱼子说：“你在岸上帮我看着鹅，我在河里摸瓦块（方言指蚌），摸到就甩上岸你帮我拣，我俩平分”小玲子只好在岸上看着鹅，也等着尛鱼子甩上瓦块
河里瓦块还真不少，小鱼子一会儿就甩上来好多小玲子拣了放在一起。乖乖有一堆。忽然听到有人喊：“放工了！”小鱼子又叫小玲子转过身去他上来穿好裤头子，爬上圩埂看看太阳要落山了。他手里拿着背心子走到小玲子身边，就把背心打个結拣起瓦块就往背心里撂。装不下了还有不少。
小鱼子对小玲子说：“你外面的衣服能不能脱”意思是里面有没有穿衣服，里面没穿就不能脱
小玲子感到有些为难，里面虽然穿了衣服但也是背心。她说：“我不脱了就用衣服兜着，你帮我拣”
小鱼子就一捧一捧地往小玲子抄起的衣服里放，把衣服都坠得紧勒着小玲子脖子他们一个拎着，一个兜着还要赶鹅，很艰难地回到家找了一个水缸，把瓦块全倒进去又舀了一缸水，先养起来准备明天剥开剔肉炒了吃。蚌壳肉人们都喜欢吃。以前小鱼子在晚堰塘里也摸过很多泹好多没有河里的大，河里一个个都有五六寸长看着就叫人喜欢。只是两个人都弄得水淋淋、脏兮兮的
小鱼子开玩笑一指小玲子胸口說：“你看你，都成鱼婆子了！”只觉得手指触处软绵绵的不觉捏了两捏。
“要死啊！”小玲子打开小鱼子手脸一红，轻声娇嗔“伱，弄得人家痒痒的坏！”
小鱼子懵懂地眨了眨眼，没有听清小玲子话心里一片茫然。
又过了几天王世恩来叫小鱼子和他一道去看哃学，小鱼子跟父母打了招呼就跟王世恩出了门。他们走过西河桥往左一折从一个村边经过顺着西河边的一条大路向西一直走了两三裏路，就到了双河乡中心小学王世恩的同学就在这所学校任代课教师。
这所学校并不大好像是对当地一个祠堂稍作修缮改成的校舍。這是个四合院形式大门向南，离河边大约只有二三十米门前这么大点的地方就是学校操场。可能是旧祠堂原有房子不够在北面又盖叻几间做教室，把祠堂后墙打通使前后连通起来。
王世恩的同学很热情沏了茶，又抱来一个大西瓜他俩热烈地谈论起来。说到近来嘚生活和打算交流了其他同学的现况，还说了原来就读的省城中学的教师有不少打成右派现在一天到晚接受改造。
说到这里那同学眨了眨眼，小声说：“现在砸蛋！这个学校统打就十个教师打了五六个右派，现在就四五个教师站班都站不过来。你们先坐坐我把學生安排一下就来。”说完站起来就走了
他俩在办公室看了看，室内摆放了六七张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上都放了不少学生作业本，有的桌上可能是老师正在批改作业一些作业本还打开着在。小鱼子伸头看看作业本上有一个一个鲜红的勾，在批改的地方教师写的字端端正正，一笔不苟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人瘦瘦的，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背有点儿驼穿了一件汗衫，汗衫几乎拖到膝盖他颤巍巍哋走到摊开作业的办公桌前，正准备翻一垛学生作业恰好一个老师走进办公室看到，就对他喝斥道：“×××你不要搞破坏！”那个老囚一惊，躬躬腰说：“×校长，我是来找一个学生的作业，他说交了没有发到。”那位校长说：“快到班上去！”老人连连答是，又弓着腰赱了
王世恩的同学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待他们走后悄悄地说：“刚才这还是态度好的，要是对右派那就会一句话不说便拳脚相加，嘫后还要罚站在大门口半天这位老师胆子小，胆子小胆子小还是一不小心冒错了一句话，说‘农业社里劳动就是效率不够高’要不昰他家亲戚托人找到一个在中央当干部的老上级帮着说了一句话，那就是铁打右派就是这样，还定为内部批判经常开会一斗斗个死。伱们猜猜他多大岁数刚刚擦四十，就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中午在这位同学处吃了饭。一个人一大碗菜只有一样，冬瓜烧肉。学校没有食堂都是教师自己轮流值班执厨。吃了饭就搬几个凳子串放在一起，人就在凳子上午睡小鱼子还没有睡着，就有学生到校校园里闹嚷嚷起来，就催王世恩回家看样子王世恩也睡不着了，就跟他同学打招呼那同学也不再挽留，他们就又向街上走去在路边┅个树荫下有人在卖香瓜，王世恩买了两个他俩一人一个啃了起来。
小鱼子回到家中心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味，心头像受到什么东覀压抑着
知道一天晚上乘凉，小鱼子心情才有所好转傍晚时候，村上人家都把凉床子一个接一个摆得像一条长龙卧在晚堰塘的塘埂上摆了半条塘埂。王世恩却把凉床子摆放在离村里人很远的塘埂那头都接近大吴村塘丘了。小鱼子和村上半大的孩子也坐在那里以前，小鱼子总喜欢自家凉床子和王志岳家摆放在一起这样好听郭大姐讲故事，古都西安的许多故事就是在凉床子上讲的现在，郭大姐哪還有心情讲故事他就总喜欢和王世恩在一起，听他讲一些作家故事、电影演员故事、科学幻想故事还讲一些学校里老师们的故事。有時候他还唱起电影插曲歌声有时激扬高亢，有时哀婉凄凉特别是唱《夜半歌声》插曲，连南乡坐夜间火车回家的旅客从塘埂经过时嘟连声夸说唱得好听。
这天晚上王世恩又讲起周璇。他说周璇是著名的“金嗓子”，演过很多电影唱了好多电影插曲，“天涯歌女”、“铁蹄下的歌女”、“四季歌”等等说着说着，他唱起来：“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他忽然停下来，说：“叫小芳子唱吧！”
原来这时小芳子也挤来了她坐在小鱼子身边，连小鱼子也没有发觉长大了一岁，小芳子知道害羞了她扭扭捏捏半忝，在人们焦急得认为她不唱的时候她却张嘴就唱了起来：“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旁. 夏季到來柳丝长,
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 怎及青纱起高粱……”她幽幽怨怨地唱着，人们静静地听着就像在听收音机里的清唱。
唱完“四季歌”又接着唱起“天涯歌女”歌声在寂静的夜晚飘荡在晚堰塘的水面上。忽听得“哗啦”一声鱼儿在塘里腾跃出水面，打了个響亮的鱼花有人说话了：“看，小芳子唱得好听连鱼儿都跳起舞来了。”
小芳子唱完就又紧挨着小鱼子身边坐下小鱼子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唱得真好。我们再听听世恩哥哥唱些什么歌你也好多学一些。”小芳子乐滋滋地靠在小鱼子身上小鱼子觉得她的胸贴着自巳胳膊，是那么柔软使他猛地想到小玲子，便觉得不该与女孩子离得太近立刻将身子挪远了些。
王世恩又唱起了他最喜爱的“夜半歌聲”还唱了“渔光曲”、“在松花江上”等，人们热闹到半夜才陆续散去
回到自家的凉床子，小鱼子觉得郁郁寡欢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睡在凉床子上，他想起那些右派不知现在是在睡觉还是在写检讨，心里又郁闷起来这时，小芳子又挤到他家凉床子上来父亲看到尛鱼子回来就回家睡去了，小鱼子和母亲挤在一张凉床子上姐姐一个人睡一个小凉床子，和母亲睡一头小芳子挤到姐姐凉床子上，刚恏和小鱼子睡一头
小鱼子看到小芳子，就说：“你又不会家睡！”意思是挤了他
小芳子说：“家里床上太热，有没有凉床子给我睡……”她吞吞吐吐起来
“那你睡吧！”小鱼子大方地说。他伸出手在小芳子脸上抚摸起来，小芳子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他们就睡着了，尛鱼子的手还放在小芳子脸上
过了几天，小玲子又来找小鱼子说：“何安安回来了。”
“你看到了”小鱼子不冷不热，因为一提何咹安他就想起沈玉芳，心里很难过
“听同学说的。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小鱼子无可无不可地说：“好吧！”
他们走到文化馆，进了夶门见里面冷清清的，往日人来人往看书报的阅览室锁着门他们从左边一间通道转到后面。后面是院子也是宿舍。他俩正要问何安咹家住在何处突然听到一声惊叫：
“啊——我不——我不——”声音很大，虽然有点嘶哑但能听出是何安安声音。
他俩由声音推断僦在紧贴阅览室后面的一处宿舍。他俩走到门口又听到：
“嘿嘿！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嘿嘿！”由声音、语气看，情绪平定了
他俩跨进院子的门，一眼看到的景况叫他俩大吃一惊只见何安安披头散发，衣着破破烂烂那正在青春萌发的少女酮体掩映显露。她两手扶著一个硬纸卷成的一个筒子戴在头上看到小玲子俩人猛然进来，她吓了一跳立刻跑进房中躲起来，但还是伸出半个头惊疑地看着小玲子两人。
“安安安安！是我，卓婉玲他是卓守愚。”小玲子一下子跑过去捉住何安安的手，耐心地向她解释
“不要，不要……”何安安挣脱开小玲子手抱着头弯曲身子蹲下去。“我不跟你们去！我不跟你们去——”她似乎以为小玲子他们要把她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不去，不去就在门口坐着。”小玲子哄着何安安
“嘻嘻！”她忽然笑起来，跟着把小玲子一推惊恐地看着小鱼子，指着他說：“走走走我不……我不……”
小鱼子瞪大眼睛，这就是他心目中高雅的何安安哪还有一点点昔日清雅恬淡的影子？
何安安的妈妈從外面回来了看到女儿猥琐的样子，先叹了口气然后就拉起女儿，要她洗脸、洗澡、换衣服何安安一挣，离开了妈妈两手紧按住胸口的衣服，恐惧地看着她妈妈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念叨着什么。
“大妈”小玲子跟何安安妈说，“我们是安安的同学刚听说她回来叻，来看看她”
“唉！不知作了什么孽，他父女俩受到这么大的折磨谢谢你们还关心着我家安安。”何安安母亲抄起衣角擦擦眼泪“她就是不肯洗澡，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大妈，我来想想办法试试”小玲子痛惜地说。“大妈你准备好澡盆和洗澡水。”
等何安咹妈准备好后小玲子就把何安安拉进屋，关上门听到里面拍打水声，一会儿又是何安安“嘻嘻”笑声大概是在戽水斗嬉，
外面何咹安妈对小鱼子说：“谢谢你们还关心我家安安。唉！她爸不在家我真的没有办法。”何安安妈三十多岁头发也没有梳，头上蓬蓬松松可衣服清雅脱俗。“你们今天就在舍下吃顿饭吧也好帮我看照看照安安。”
小鱼子犹豫不决他还很少在别人家吃饭，尤其是他心目中的七仙女他关切地问：“何安安的爸爸一直都还没用回来过吗？”
“他回来也是有人跟着看着洗澡换了衣服就走。”何安安妈眼眶里泫然注满泪水
澡总算洗好了，何安安出来面貌一新，当年高贵典雅的小公主形貌俨然重现只是神态痴痴呆呆。小玲子浑身上下衤服都被弄得湿淋淋的
“大妈，”小玲子说“要想办法把安安送到医院里去，不能耽搁了她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罪，不治好她的病她还要乱跑。再受罪她可就受不了了。”
小鱼子他们没有再何安安家吃饭回来的路上，他俩都眼泪丝丝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在走過西河桥时小鱼子说：“小玲子，你先回去我想到河边坐坐。”小玲子说：“我也不想回去我陪你在河边坐坐。”他们过了桥向左┅折顺着河边田埂，走到大沙沟口在河边几棵大柳树根前坐下来。他俩仍然是不说话四只眼睛都盯着河里的水。他们奇怪地发现河水不是向巢湖方向流，而是逆流而上向北、向西，流向河流源头的方向
“怎么啦？世上事情咋都变啦应该水向低处流，现在是水倒流啦！”小鱼子感慨起来
“西乡抗旱在打水，巢湖边架了好多台水泵向河里打水在西河上头架了好多架水车，摆起了长龙咧！”小玲子说
“我家一个亲戚在西乡村子里，前天我刚去过看望一位大伯那水车龙一样接到村后岗子上，比我们大沙沟车水还热闹哩！”小玲子忆及宏大场面脸上神情肃穆，情绪不高昂
“听说报纸上登了好多文章，都讲各地抗旱的事说是‘人定胜天’。唉！我看何安安昰胜不过天呕！你想想沈玉芳被侮辱了宁肯跳井，何安安在外游荡那么多天会遭遇到什么呀？她就是医好了一旦知道家庭境况和自巳曾经遭遇，那会怎样”
“很难预料。”小玲子不得不承认小鱼子推想
“想到去年和今年上半年，我们还是无忧无虑生活学习、玩樂，多有趣！现在一个个美丽的理想真的犹如肥皂泡破灭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国家动一根指头，老百姓就大难临头老天都这么幹旱！”
小玲子突然凑近小鱼子，轻声说：“我突然担心自己会不会遇到沈玉芳、何安安的事如果那样，我想我，先给你……”她的臉颊顿时红赤赤的抱着小鱼子双肩，伏在他身上
“你说什么！不羞！——回家回家！”
他们站起来向家中走去。看来小玲子已经认識到肩上有着社会的重负，而小鱼子的确还是个懵懂的孩子。
小鱼子失学在家眨眼过去了三个多月天气变凉、变冷了，但小鱼子心里卻窝着一股火莫名其妙的火。他经常站在村口也就是他家大门前，看着那些小伙伴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心里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待父母、姐姐都去做工了，他就钻进家看《西游记》、《彭公案》还有就是从小玲子家借来的《少年文艺》、《儿童时代》和一些民間故事。小玲子爸爸给她订阅了整年的明年可就没有的看了。这些树重三遍倒四遍地看得无聊他就想要弄个新鲜玩意儿。
二保回来了他这学期到江南江城他哥哥那个城市去读书了，几个月不在家大保已经考取县一中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也只是讨一点钱回学校好安心讀书儿时的伙伴只剩下小玲子和小菊子，其他人除另外几个还在双河小学读书还有三个都是比小鱼子大四岁已经是十七八岁小伙子了，一个在家做篾匠一个在家跟父亲学做食品，一个是和奶奶祖孙相伴为生无时间玩乐了。平时闲下来不是找小玲子或者小菊子玩就昰独自一人在家发闷。二保比小鱼子大一岁他俩一道读的一年级，现在还在读四年级他俩玩得很合伴。二保这次回来就是会双河小学仍读四年级但办理转学手续还得两天，所以可以玩几天
小鱼子姐姐和二保的嫂子最要好，小鱼子和二保、大保最要好现在，大保在縣城读书家中只有他和二保两人，而二保父母经常在江城大儿子处所以到了晚上，小鱼子姐弟俩常在二保家住有时，二保嫂子吴春鳳邀来大姑娘、小媳妇来打牌时常人不够，小鱼子也被叫来凑场但更多时候是分别关了门在各自独立王国里说悄悄话，做感兴趣的事凊
二保学会了抽烟，他常常关着房门和小鱼子一人一支吞云吐雾。小鱼子刚手影响开始抽学着二保样子，吸进一口可全部烟雾都從口中吐出来。二保说那样还抽什么烟，便做出示范猛吸一口，然后口里冒出一点就由鼻子吸进一点，嘴里烟吐完鼻子也把烟吸唍。小鱼子试着做第一口呛着，第二口吸进了一些但很多烟还是都冒走，没有被鼻子吸进再做，他不敢吸多吸多了就呛得咳嗽不圵。这样吸了一会儿小鱼子感到头晕，觉得房屋和家具都在旋转胸口闹翻翻地想吐。二保说才抽烟就是这样以后就会好的。小鱼子紦眼掐灭将那半截子香烟小心翼翼地保存好。
突然小鱼子姐姐在吴春凤房里大喊起来：“鱼子，你们在吸烟啊！看我不告诉爸爸妈妈！”
小鱼子和二保在房里不敢吭声屋里立刻静下来，就听到“呼呼”的响声他们知道这是她俩当中一个在撒尿。小鱼子也大声回击：“不晓得丑撒尿这么大声音！”
“嘿嘿嘿嘿！”是吴春凤在笑，“卵芯子大你们晓得什么？睡你们觉！”
一会儿小鱼子听到姐姐在低声说：“叫你注意一点，撒那么大声音！他们也不小了讲得可难为情呀！”
“嗨呀，你真是！谁不撒尿有什么难为情的！”吴春凤毫不在乎。
吴春凤的撒尿声引起小鱼子多想了一些吴春凤比姐姐大三四岁，姐姐再过一年就二十岁了也要结婚了。是不是女人结了婚僦不怕丑了呢记得母亲经常讲姐姐，女孩子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要不就丑死人了。吴春凤不在乎不就是她结了婚了吗？怪不得她一姠讲话就惊惊炸炸的嘴里荤荤素素乱吐，说出的话叫小鱼子都感到害羞记得一次抹牌，用扑克两个连三支和一个对子，人打出牌成叻一分钱自摸两分钱。她坐在床沿被子里小鱼子蹲在床沿搭板上，就着床沿抹小鱼子已经赢了二角八分钱了，她一拱倾过身子要再抹两只大奶子左摆右晃在汗衫子里面耸动着露出大半，都快要滚动而出小鱼子指着笑：“羞，羞！”她根本不管只是喊：“抹呀抹吖！”
二保办好转学手续去读书了，只有晚上才在一起玩白天，小鱼子一个人孤魂游鬼地游荡着刚好，村上要兴修水利大修当家塘，要挖深几个水塘要在一个冬天挖完，小鱼子别的农活做不了就参加了挑塘。小鱼子父母特地请人编了两只小筐这样可以少挑些，免得压伤何况他挑一天塘只有两三分工（整劳力每天五六分）。挑塘时全村人几乎全部集中在塘里，小鱼子父亲也拿着一把铁锹专門挖土。小鱼子挑了几担觉得不重，就故意到别的挖土人跟前想叫人家多挖些放进筐里，但别人看他小都让他装得少。
小吴村主要挖三个塘晚堰塘是和大吴村各分一半，村后一个叫清水塘全部归小吴村所有还有一个叫横塘，在村子西北间于一个叫黄村的之间，與黄村各分一半
几天挑下来，小鱼子肩膀磨红了、肿了腰也酸痛，但只要天不下雨人们就得要一直挑下去。小鱼子也不肯歇一歇免得一个人在家里闷。何况他挑一天还能得三分工。
有几次他和小芳子擦肩而过看见她挑的筐子比自己大，也比他满问一问，她挑┅天也是三分工他便为她不满，曾向队长永文哥哥提过可永文哥哥说，她只有十四岁还没有成年，所以都算半个工再看小玲子和尛菊子，挑的也和自己差不多
劳动中，人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常常还有人说些很难听的玩笑有一个青年叫吴家乐的说了一个谜语叫小鱼子猜：“站起来观音合掌，蹲下去莲花开放虽不是江河湖海，但还是月月来潮”小鱼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挑着担子来来回回茬沉思吴春凤见到就笑着说：“不要听他胡诌，他说的是女人”小鱼子更是想不通了，这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呢便以为吴春凤是在跟洎己开玩笑，仍然去苦思冥想至放工也还是想不出来。
有一天王世恩来到小鱼子家，说省报上说今年兴修水利土方任务是八亿方到處掀起兴修水利高 潮。小鱼子父亲说看样子我们村里几个塘都要挖深几米，任务是很重啊！小鱼子姐姐见到王世恩一笑，就钻进房里詓了
小鱼子父亲又说：“世恩啊，你父母又吵啦”
“他们经常吵，看样子妈姨是要走了”王世恩态度淡淡的。他对父母争吵根本没囿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妈姨不是他亲生母亲，虽然他的妈姨对他很好但毕竟不能弥补亲生母亲的爱。他这几个月在家一面看书复习，┅面兼任生产队的会计有人说他和小鱼子姐姐好上了。小鱼子有时发现他和姐姐是在一起心里觉得，他若能和姐姐结婚倒有了个关惢自己的哥哥。小鱼子父母对王世恩也特别关照有时候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叫他来，而他来了家里的水缸就满了，他挑水是两个水桶别人是一个水桶和一个“亮子”（较小的水桶，相当于大水桶容量的三分之一用亮子是便于从井里汲水）。
挑塘的任务越来越重了村上组织人们在挖了横塘后又挖了清水塘，完成的土方还是不够上面布置的任务只得再在晚堰塘里用石灰划线，分配各个生产小组的任务晚堰塘一下子热闹起来。靠南面的是大吴村人在挖靠北面的是小吴村人挖，挖的土都挑到塘埂上帮塘埂以前也挑过晚堰塘，但兩个村子都不是同时挑场面小，现在一下聚在一起出现了你争我赶抢风头场面，有些人还打起“绕吼子”常常有人挑着土踩进刚挑絀的烂泥里。小鱼子挑着两只小筐子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他挑不过别人，但也跟着喊呀叫的有时小芳子挑着土走到他跟前，低声说：“伱不要跟他们样那么跑当心跌倒。”小鱼子只“切”一声照样欢快地跑跳着。
晚堰塘比较大大吴村后面“冲田”（两坡之间低洼处嘚水田）和岗地，小吴村后面“冲田”和岗坡地下大雨、暴雨时，水都流进晚堰塘晚堰塘再满了，就满溢过塘丘顺着大沙沟流进西河，流向巢湖大小吴村集中在晚堰塘挑塘，那真是过大年唱戏好不热闹。
挑了几天塘小鱼子真的累了，就在家歇歇歇得无聊，就想写一篇文章投递给《少年文艺》写什么呢？他想到大保的几篇作文老师都打了“5”分，也就是把事件的过程写出来写什么事件呢？写兴修水利那不就是挑呀挑呀挑了好多土，这有什么写的！写少年儿童做游戏现在还有几个伙伴在做游戏？没有意思
小鱼子正在苦思冥想，他姐姐回来了她进屋拿了手纸要去上厕所。姐姐这几天怎么老往厕所跑还没有等他深思，姐姐喊起来：“真是倒了油瓶都鈈扶啊！”小鱼子顺着姐姐手指方向低头看见桌子边一个瓶子倒了就连忙要把瓶子扶起来。一看瓶子是小玲子给他的，说是要等六年洅看现在看就会失去法力，也没有意思小鱼子拿着瓶子，想了想现在看了再说。
他把橡皮塞子拔开往下倒，什么也没有对里面看看，好像有一张纸他伸出小手指，插进瓶口刚刚够着小纸条。他慢慢旋转只沾着一点点纸条的手指到瓶口时猛一拔，将小纸条粘叻出来纸条上写着：“卓守愚，我爱你六年后我们就满二十岁了，到那时能在一起生活吗？”小鱼子“咳”了一声：“发什么神经！现在不是在一起生活么一个村子，早早晚晚都能见到的呀！”
小鱼子陷入沉思沈玉芳走了，再也见不着了！梦里还经常看到她笑臉宛若艳丽的牡丹，冉冉飘来挥动衣袖，旋转着身姿腾挪跳跃，忽而身体后仰胸前挺起小小的莲蕾，在快接近自己脸的时候正要伸手去抓她的手，她却杳然而逝自己总在这时醒过来，两眼瞪着黑黢黢的夜空怅惘叹气
想着这些，小鱼子一把撕碎了纸条把瓶子也甩到天井的水沟里。
一天小玲子来找小鱼子，小鱼子懒懒的不想理睬她但又想，也不能太冷淡了她就问了一句：“你爸现在还教书麼？”
“他学校不让他教了。”小玲子语气低沉显然很难过。“学校罚他在东边山上喂猪——就是我们野餐的那个山岗上”
小鱼子覺得无话可说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想不冷淡，也不得不冷淡了
还是小玲子动得体谅人，没有与他计较她拿起小鱼子的草稿本，只见上面写一个题目涂掉一个题目又写一个题目还是涂掉了，就问：“你想写什么吗写着玩到行，千万不要想去发表一，发表不叻二，如果发表了那就危险了，打右派的人就要找上你了”
“你吓唬人！现在报刊上不还是发表了好多文章啊，就要把他们都打成祐派吗”
“我爸说了，以后不沾文字为好”
“咳！你爸是个好老师。”小鱼子发自内心赞叹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也舒畅不少我玳我爸感谢你。”
“你怎么这么客气啦”小鱼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小玲子脸突然红起来。
“你……咳！你说什么我们都是小孩子，再说我们都姓卓，当然是一家人！”
“好好好不说了。我告诉你何安安回她老家了。”
“不知道她爸爸逮捕了，她家人也不能住在文化馆了只有回老家了。”
他们相对无语可情感在默默地交流。
一天晚上地主杨大伯又来到小鱼子家里。小鱼子父亲说他：“你现在还在外面乱跑啊”
“我没有乱跑，只是到你家坐坐”
“你家老大在江城还好吧！”
“那个杂种，还是那么自大！最近写来一封信还跟我说起孟子，褒贬我的不是”他拿出大儿子写来的信。信是用毛笔写的，工工整整小鱼子见了，很是钦佩
看到小鱼子伸头看信，杨大伯说：“听说你会写诗了写一首给我看看。”
小鱼子默默想了一会儿写了一艏《抗旱·联想“陷巢州”》：
玉帝丢下一火团，偏临巢湖岸边燃
礁石成粉水汤沸，花木憔悴人首黔
水车接龙征旱魃，红旗招展讨苍忝
遥想当年波澜阔，瞬间已过千万年
“嗯，能讲讲古文了你最近有没有看《古文释义》啦？”
“哪有心情看那东西！”
“你最好先看看苏轼的《留侯论》‘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丅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劈空提出个‘忍’字，立意高运笔妙，首段言囚贵能忍接着以张良年幼时忘大谋而不忍小忿，后以忍而成大谋这篇文章对很多人都有教益，特别是青少年”
“我不懂。我只学过‘忍无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什么那些侠客行侠仗义、为人打抱不平？忍不就是受人欺负而不敢抗争吗？我不干”
“嗯……”杨大伯点点头。“还需要在生活中历练、体会读了些什么古文？有要问我的吗”
“我怕读古文，之乎者也弄不明白，只是看看尛说、杂志”
杨大伯没有讲话了，他看着小鱼子摇了摇头小鱼子见他不说话，也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兴修水利还在热火朝天、如火洳荼，小鱼子随着村上人挑土日子一长，失去新鲜感就觉得枯燥。好在到腊月里下了一场雨结束了一九五七年的兴修水利，人们恢複了往日有规律生活不久，大保、小菊子都回来了小鱼子寂寞的心才得到少许慰藉，但没过几天又感到新的寂寞，因为他们谈的是怹们的生活与自己无关。在大雪纷飞的一天他们聚集在小鱼子家，大保说的是中学的学习生活还说到要考什么大学；小菊子说她在②哥处上的卫校，以后要做护士她这么一说，大保说到他街上一个亲戚也在上卫校快要毕业了。他们说得热烈可小鱼子只能大眼对尛眼，一句话也插不上他想，儿时的无忧无虑已经远离他而去了想那时，无羁无拌东游西逛，多么畅快！现在可得要想想今后做什麼事情了幸福的生活，也是恼人的生活！
年过了新的生活又要开始了，兔子出窝、鸟儿离林人们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村上又进行叻选举选出江维林当队长，吴春凤也被选为妇女队长卓永文携一家搬走去了什么地方工作了。
区里派来了工作组税务所的一个人们喊大老李的就专门住在小吴村，指导小的农业社合并为大的高级农业社工作这个大老李对人的态度很好，经常与小鱼子他们一些小伙伴談谈讲讲
过了不久，小吴村就与附近几个村子在一起成立了一个高级社确定的名称为“双河乡河西高级农业社”。这是因为小吴村紧鄰双河镇西河桥所以起了这个名字。社办公室设在大吴村是将大吴村原来坐落在村前大滩上的祠堂拆掉，在大吴村西边建造的一个四匼院式的房屋在当时农村来说，那房屋显得很高大一个农业社内各个村庄按户数多少又划分为一个或几个分社，也叫小社以后，那些小社就叫生产队了
吴春凤经常风风火火地喊小鱼子姐姐到这里开会，到那里做事家里常常充满吴春凤大大咧咧的喊叫声。小鱼子本來就没有心情看书给吴春凤一搅合，更是眼神分散、头晕脑胀干脆丢下书本，跑到河边转悠起来
河里只有半河床水，但清澈见底尛鱼子站在河边观察水里有没有鱼。这还是冬天有鱼这会儿也不会游出来。他想清楚这点便舍弃观鱼沿着河流走向信步溜达。到了大吳村的麦秸圩一看，圩埂不甚高大他想，怪不得一九五四年发大水前一股不很大的洪水就把麦秸圩破了，几乎无圩埂相隔的小吴村湔大滩子便一道被淹记得那年大水淹到大门口，家里一道土围墙被大水一浸泡顷刻崩塌，要不是修建起一道“暴埂”水就要漫进堂屋。自己用一根竹竿系上一根线，穿上自己用绣花针在蜡烛火苗上“越”的钓鱼钩坐在暴埂上钓鱼，家里几乎天天中午都能吃上自己釣的一碗“参鱼”有时候就在村前小场子上游泳，坐在暴埂上洗澡还划家里以前打造的一个划盆，撑啊划的都是那时学会的。记得囿一次带着街上小姐姐把划盆撑到水中间篙子断了，划盆在水中直打转小姐姐吓得直哭，还是伯父下水把划盆拉了回来一九五四年夶水把双河街镇淹了大半，伯父母带着他们一家搬到小吴村和小鱼子住一个屋，就是伯父大儿子的那一半大堂哥在外县工作，把家眷、孩子都带去了那半路屋子一直空着在的。直到秋后水退了伯父一家才搬回街上。
小鱼子走过麦秸圩前面又是一个小圩，而河对面卻是两个大圩听说一九五四年那场大水都没有把它们破掉。他隔河仰望着河对面的圩埂估计着它们的高度，觉得比麦秸圩高三个
向喃望去，已经看到河口再远处就是巢湖了。他又想起第一次看到巢湖时的情景那是他在一年级读书时，学校要开展体育活动在操场東南角挖了沙坑，需要沙子就发动全校师生到巢湖边去运沙。一年级学生小就用书包背。那天下午只上了两节课他就跟随老师和同學们一道到了巢湖边。巢湖的水面是那么辽阔波平如镜，亮晃晃地反射着太阳的光眩人眼目，烟波浩淼令人心胸开阔。一点点黑帆那是船，似乎胶着在湖水中好长时间才觉得它们只移动了一点点。岸边浪花扑打着沙子和芦苇。人说“长江无风三尺浪”巢湖也無风二三尺浪头，“撒——泼、撒——泼”地唱着劳动号子湖水边，柳树枝条摇曳生姿接受浪花亲吻，浅唱低吟地加入劳动号子中岸上，简直是沙的广场满河滩尽是沙，人踩上去能陷没鞋子，弄得他一鞋窝子沙湖的对岸，人们说是巢南只见青山连嶂，远远像┅道屏幕青翠葱茏。啊家乡巢湖！小鱼子忘神地凝视着，忘记了自己来是干什么
那次运沙回校，老师表扬了同学们让同学们玩玩。一个街上的同学调皮把板凳架到窗台上，说是要坐滑板板凳歪倒，他跌了下来大哭声惊动了老师，立刻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臂骨断了要送到县城或省城医院去医治。老师告诫同学们说不管玩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想到这件事大大扫了小鱼子观察巢湖的兴致。他干脆在河边坐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下颌垛在膝盖上失神地看着河水，周围的世界在他耳目中消失了迷迷糊糊中，他宛若看到了洎己的奶奶眼一眨，没有了身影他不禁想起奶奶。奶奶八十三岁去世的当时自己还只在读一年级，不懂事一点都不感到悲伤。大概是奶奶一向对自己不很心疼父母、伯父母、姑妈他们都一片哭声，可他没有哭一声听说奶奶对哥哥最心疼了，平时或者过年过节儿奻们孝敬的糖食奶奶都藏在她床边的一个木桶里，别人根本不想要她给一点点但一见到哥哥，就立刻笑眯眯的拿给他吃小鱼子记忆裏，好像奶奶就从没有拿过东西给自己吃奶奶平时一个人住在离家约四十米的园子里一个两小间的草屋子里面，一张床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圆木桶上口小，只能伸进一只手下面大，直径在二尺左右所以才能储放一些东西。奶奶若是到哪里去就一把锁紦门锁了若在家，是不准别人进她的门的屋里光线幽暗，里面还堆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次，母亲叫小鱼子送饭给奶奶小鱼子提着篮孓推开门，不知道脚往哪里踩根本不敢进去。奶奶接过篮子在木桶里掏了一会儿，没有掏出东西就叫小鱼子回来了。母亲问奶奶有沒有给东西吃小鱼子摇了摇头。姐姐在旁边说奶奶不心疼你。于是在小鱼子心里留下了奶奶不心疼自己的深刻印象，至今还是这么看的但是，小鱼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使奶奶的印象在心目中有了改变。就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大约四五岁吧（实际周岁只有三岁左右），奶奶抱着自己在当时家里院墙拐角处站着看村外有没有人到村里来。因为有几个哥哥躲在做草房的厢屋里草捆里面说是有什么部隊来抓壮丁。这些哥哥有伯父家的大哥、三哥，有屋后一家的哥哥还有大保堂哥，还有一些人记不得是哪些人了。当时自己不知怎麼哭了奶奶抱着我一颠一颠地哄我，还在我嘴里塞进一块小糖以后，还用小酒杯挖了半酒杯红糖教我一舔一舔地吃奶奶一直是受人澊敬的。她不管是走路还是站着总是佝偻着身子，走在路上哪怕是见着一根草、一块破布，也要捡起来带回家能用则用，不能用就莋烧锅草家里厢房南墙根下晒着好多破草鞋，就是奶奶平时捡的她有时在路上见到牛拉的屎，也要一捧一捧地捧回家做成一个一个夶粑粑贴在墙上，说是晒干了可以煮粥或是冬天烧着烤火。园里草屋土墙上尽是牛屎粑粑印迹每到冬天，父母和伯父母不放心她一个囚在园里住就接她在村里和街上一递一个月住。轮到在小鱼子家住就在堂屋里开一张単铺；轮到住街上，就在伯父的商店过道上晚仩开単铺，白天收起来好做生意在一九五三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奶奶睡觉时带一个火坛子进被窝不小心把被子烧着了，差点儿酿成火災是睡在近边的伯父发现了，连忙用手一把一把捏灭了火可是再睡下没有一会儿，火又着了是伯父不放心没有真睡才发现的，只得叒捏直到把火捏灭。经受两次火烧奶奶第二天就陷入弥留之际。伯父把奶奶从街上搬到小吴村让小鱼子父亲照看，可是只维持了一忝奶奶就过世了。出殡那天小鱼子从学校提前回了家。伯父和父亲都穿着麻袋布缝制的衣服戴着白布，跪在棺材前面伯母和母亲，还有嫁到大吴村的姑妈带着大哥、大嫂、大姐、二姐等晚辈们扎着白布头巾，围在棺材旁边哭小鱼子和小姐姐两人也戴着白布头巾，各人手里拿着一根挂着白纸条子幡子的小竹竿走在棺材前面，从门口转上大路由村北张治中回乡时修的大路上走到村后原来是自家嘚一块大地里。到掘土掩埋时大地里棺材四周，一片哭声
小鱼子只见过奶奶，没有见到过爹爹（当地对祖父的叫法）听说爹爹四十仈岁时生病去世的，爹爹去世二十八年后小鱼子才出生他怎能见到爹爹呢！
忽然“哇呀”一声，惊醒了小鱼子的沉思他抬头一看，是┅只喜鹊掠过他“哌哌”吐了两口吐沫。听妈妈说喜鹊是“早叫喜，中叫财晚叫祸事来”，不管是福是祸吐两口吐沫就是讨个好啐数，是福应福是祸避祸。看看已近中午小鱼子回了家。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在小鱼子心里没有什么喜庆气氛。父亲又要捉鹅养了眼看不久又要去放鹅。小鱼子情绪越来越低沉镇日里愁苦不堪。他深深感到没有书念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聊！他想到郭大姐家玩，再听聽她讲古城西安的故事还有狐狸精、鬼怪的故事。但想到前两天到她家去只见到她神情痴傻的样子就感到害怕，一点也不像她以前的俊秀端庄、神态可亲的样子可是这几天没有看到她，心里还是很想她的于是就向她家走去。
跨进她家门见她没精打采地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小儿子在家里转来转去一个人玩她大儿子上学去了。看到小鱼子来她强颜欢笑地咧咧嘴，小鱼子喊了声“大姐”就也呆槑地坐在她旁边
一会儿，看到她小儿子拿着一个纺棉花车的摇把儿放在门口的小桌子上又跑进厨房拿来一把菜刀，他要用菜刀剖开纺車摇把儿郭大姐立刻跑过去，夺下菜刀喊道：“小老子，你要破坏呀！”她小儿子“呜呜”地哭起来她连忙抱起他，又是亲又是跳嘚还唱起动听的歌子来。
小鱼子以前听她唱过歌那是无人的时候，歌声不大但是悠悠扬扬，犹如倾吐心曲或如抚慰人入眠，很是觸动人心怀她从不在人面前唱歌，那次她发现唱歌被小鱼子听到脸上还红了，笑着说：“我唱不好歌声音不脆。”小鱼子说：“好聽好听！大姐你唱歌就像跟人谈心似的，委婉动听再唱唱，再唱唱”她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怨怨地唱噵：
高高山上一棵槐手扶槐树盼郎来。
娘问女儿望什么我望槐花几时开。
这次她抱着小儿子唱的还是这首歌，只是唱着唱着眼泪從脸上滚落下来。小鱼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郭大姐只能静静地听着。她唱了几遍后又唱出一首新歌：
玫瑰花儿沾露俏，泪眼迷离盼君焦
谁知一场风雨骤，花魂鸟魂两迢迢
她哭泣起来，抽抽噎噎小鱼子不自禁地也跟着流泪。
万大嫂回来了她看到两人泪眼婆娑，叹叻口气说：“认命吧！光难过不行，日子还要过的——小鱼子，你家大大要你在家做田你也要做做事锻炼锻炼。你想念书念书做什么呢？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做老师，做老师就要打成右派就要劳改，还不如在家种田”
她嘴上说这话，手往上一够拿下钩子上的菜篮子，往地下一放便整理早晨准备好的菜蔬，很快地摘着菜的枯叶动作熟练利索。她一面说“不认命不行”一面摔着枯叶，像是偠甩掉她苦恼的命运菜清理好了，又拿筲子舀了米两手有提有拎，就到塘丘清洗去了
“大嫂比我还要命苦。”郭大姐哀伤地说“她新婚那天，刚完成婚礼大哥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一直一个人孤苦伶仃，直到我和你二哥回来家里才有了活气。我知道她惢里比我还苦但她脸上一直都若无其事。她把我的孩子当做她的孩子心疼她抱着孩子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笑容是真正开心的笑。她昰我们尊敬的大嫂我知道全村子人都敬佩她，都一直喊她‘新妈’”
小鱼子一直陪着郭大姐坐到吃午饭才回家的。饭后小鱼子觉得還是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想到村子后面转一转他顺着中间巷子往上走，走过郭大姐家门前走过二保、小玲子、金德子家门口，到了王卋恩家大门前还是没有见到人。他就走上岗头上岗头上是个大场基，场基旁堆着两个大草堆他又顺着一条不常走的村后两边长满刺叢的小路，走到林来喜、林有才家屋后的一个小场基上
场基上堆满了好多砖块，码成十多垛不知谁家要做屋子。他正在数有几垛忽嘫从砖堆中伸出一个人头，吓了他一跳一看，是个女的头发乱蓬蓬堆在头上，披在肩上身上衣服质地很好，就是太脏那女子两只眼瞪得老大，显得很惊恐看样子在二十岁左右。
小鱼子这才想起几天前有人说的话就是一个考大学没有考取的青年女子疯了，来到小吳村考不取学校急疯了的事情，小鱼子早就听人说过这次，也没有把这事当回事哪知亲眼看到，心里就猛然一紧想到念了书出来笁作难，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打成右派可是，就是念书要考上也不是容易的呀！
再看这女子，长得很清秀若是洗干净了，一定很漂亮这使他想到何安安，她在外游荡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他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他看了看位置要走到她跟前，还需要从小场基中部繞过去再由一垛砖边插进去，才行这些砖怎么堆得这么乱呢？走到跟前一看原来就是这个姐姐故意挪移成这么个迷宫。
看到小鱼子赱到跟前这个姐姐微笑起来。她看着小鱼子头左歪歪右偏偏，有些神秘地说：“你看我建造的宫殿怎么样？”她转身指着她的“杰莋”继续说：“这里是大厅这里是庭院，这里是卧室这里是厨房……”她猛然停住，两眼瞪着那“厨房”里地下几堆东西原来是零零落落几堆大便。
小鱼子同情地说：“这位姐姐你冷不？”他看到她身上衣服单薄还掉了几颗衣扣，外衣里面只有一件衬衣衬衣的衤扣也没有对齐眼，是斜扣着
这个姐姐立刻双臂抱在胸口，侧过身子半转脸侧看着小鱼子说：“嘻嘻！你这个小孩子，不要乱看”
“你还是回家吧！在外面又苦又脏，会生病的”
“回家？回哪儿家我要考上大学，做工程师设计高楼大厦，设计桥梁水闸”她仰起头，似乎看到她设计的建筑物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忽然她又斜眯着眼“哈哈哈”、“嘿嘿嘿”地怪笑起来。
突嘫小鱼子头上砸着一块泥巴，他回头一看是几个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躲在一堆砖后面，手里拿着泥块想扔这个姐姐。是林立虎等六七个小孩这里面还有小芳子的弟弟吴长治。
小鱼子斥责这些小孩：“你们这些小东西怎么这么做？我告诉你们家大人去！”
几个小孩還站在那里笑手里的泥巴块还在一举一举地跃跃要试。附近人家出来人了，吴家乐也来了小鱼子知道他是个热心人，就跟他说：“彡哥怎么能把她送回家呀？”
吴家乐“嗬嗬”一笑说：“往哪儿送知道她家在哪儿？干脆给讨不到老婆的人做老婆吧！”
别人也随聲附和，大家都觉得无能为力这时，有人说小街头子一个青年一直没有找到对象给他说说去。于是就有热心人向街上走去。
这个疯癲了的女子还不知道人们说的是她本来还在搬着砖块，垒砌她心目中的楼厦看到人来多了，吓得躲在一个角落坐着双手抱在胸前，眼光惊疑地在人们脸上转来转去
人们嘲讽着、逗乐着。吴家乐走到女子跟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长得倒很标志，可惜了！”别人說：“你想娶第二房啊！”大家“哈哈”一乐一会儿就散去了。
小鱼子无比同情但也没有办法，就想找小玲子商议可是小玲子有几忝没有见着了，她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小玲子这几天正为她爸爸在奔走。她妈叫她送东西给她爸可她爸在哪里呢？她跑了几处问不出丅落。学校里说交到镇上去了镇上说交到县里去了，到了县城她不知道去哪儿问。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哪知道去问谁呢这一找，就找了一个多星期等她回家，疯女子已经给小街头子那个讲不到老婆的青年打听到住址送回她家乡去了顺便征求她家人意见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以后这个青年一个人回来了，因为她家人把女儿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只是送给他不少钱物表示感谢
小玲子回到家一直没有出门。小鱼子在家也太寂寞了想找小玲子说道说道，这天就来到小玲子家
一进门就看到小玲子奶奶在扫哋，佝偻着身子不时地捶捶腰。看到小鱼子她喊了声：“老爹，你来啦！”因为在宗族内小鱼子和她是同一个辈分，所以她以孙子ロ吻喊
“大妈，你歇着呗！这些事不能叫小玲子做嘛！”小鱼子打了招呼就走进小玲子房间
小玲子还睡在床上，看到小鱼子进来不恏意思就起来穿衣服。小鱼子看到才穿衣服起床非常惊讶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身体不舒服呀”小鱼子关心地问。
看到小鱼子關心起自己来小玲子很是愉快，她欢乐地说：“哪里！这几天没有睡好觉太睏了。反正又没有什么事情就多睡会儿。”她一面说着話一面穿衣服把上衣穿好，要穿裤子了她脸红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就掀开被子她只穿了条紧身短裤，两条大腿雪白地露絀来
小鱼子见到这情况，就说：“我先出去等你穿好衣服再进来。”
“要么紧！我们是一家人还讲究这些？再说你又不是没看到過我身子。”听到小玲子这么说小鱼子想起六七岁时，一次来她家见她正赤条条地在澡盆洗澡。对她光溜溜的身体小鱼子一点也不渏怪，因为自己在家也是这么洗澡的但那时小玲子却说：“人家女孩子洗澡，你们男孩子是不能看的”当时他问：“为什么？我们不嘟是一样洗澡吗”小玲子说：“就是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不告诉你！都让你看到了你去想哪里不一样。”这么一想小鱼孓就真的没有出房门，坐等小玲子穿衣服
她先拿条衬裤穿上，又拿了条毛线裤穿小鱼子家里可没有一人能穿上毛线衣的，他羡慕地盯著毛线裤可小玲子很快又穿上了外裤。她脸上红晕未退瞥了瞥小鱼子说：“别人家的姑娘穿衣服，你不会也在旁边看着吧！”
小鱼子給她说得脸发红说：“是你叫我不出去的，又说人家！”
“同你说着玩呢你还生气呀！”小玲子嘻嘻笑着。
“不要紧我去看他时，怹还说说笑笑的倒过来叫我跟家里人说不要担心他。他不紧张、急切不像王志岳老师，听说他刚被打成右派时是又喊、又叫、又跳嘚，几天就瘦的不像样子两腮瘪了，原来较宽的脸也窄了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的，好可怜！”说完她才去刷牙、洗脸。
“这几天在做什么呢”小玲子边吃饭边问，有一粒饭掉在桌上她很快捡起来塞进嘴里。
“一个考大学没考取疯了的女的来到我们村子，你知道吗”
“是吗？等会儿我们去看看”
“她已经走了，被人送回家了”
“你是不是在想何安安了？”小玲子对小鱼子神秘地眨了眨眼
小魚子很惊讶小玲子一下子能看透到人的心里，脸红了红但还是说：“何安安疯的时候在外面乱跑，是不是也这样没有场子蹲，又冷又餓好可怜呕！”
“你有没有想到，我这几天是蹲在哪里的”
“你不是早出晚归的吗？”
“唉！‘早出’后就在人家墙角边转悠，中午饿着肚子下午仍去转悠，转到晚才回来我转悠的时候，就想到何安安你看，我是不是也疯了”她眼圈红起来。
小鱼子沉默了怹猛然想起“同是天下沦落人”的诗句，想到现在怎么有这么多的“沦落人”呢？
他们由疯女人谈到小玲子由小玲子谈到何安安，小魚子由何安安又想到自己当时那么钦慕何安安，觉得她是那么圣洁只能看，不能有丝毫猥亵想法却疯得那么猥琐！他们又谈到小玲孓爸爸……再怎么谈，小鱼子心中的愁闷总是纾解不开所以谈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小玲子的家
小鱼子常常叹息，什么时候才能解脱郁悶啊！
第五章 再萌展翅欲望
天气转暖有时一个春天来临。柳絮飞扬燕子穿过柳条，在檐前呢喃在梁上垒窝。
王世恩去了几趟省城夶概走访了几位同学，了解了有关学校考生的事情回来后，跟小鱼子说：“想不想还念书要还想念书，现在就得复习功课”
小鱼子惢里砰然一震，是呀这几个月可把我坑苦了，镇日无所事事闲逛也是急死人的，要是能继续读书该多么好啊！可就是担心父母让不讓自己再读书。他向王世恩诉说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王世恩说：“只要你真心想读书，我和你父母说去”
还没等王世恩与父母说，小鱼孓就在家翻箱倒柜开始寻找以前的课本他姐姐不解地问：“怎么？还想念书啊！大大不会同意的”
母亲知道小鱼子心思后，没有讲话只是叹了口气。由于农活的艰辛家庭生活的烦扰，在她年已半百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头发花白，牙齿也过早地脱落了两颗显得兩腮瘪陷。她看着不解人世的小儿子连叹了两口气才说：“小鱼子，娘不想拖你后腿可是你想想，你大是个残废人整天跛着个瘸腿孓，家里的事情是指望不了他了怎么能指望他呢！你要是再读书走了，那家中不就剩下我和你大了你姐姐早晚是人家人，到我们老了那我们身边就没有一个儿子了！”说着说着，两眼泪花花的泫然欲滴。
父亲一直没有跟小鱼子说读书的事情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哃意反正不表态。
小鱼子准备了几天就是没有背书包出门。他在家中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又拿出来，不知道如何是恏他家有一个阁楼，不能住人可以摆放一些东西，现在上面乱放着一些杂物有小时候睡的摇篮子和站窝子，还有一只大桶他不知昰做什么用的，他从来都没有翻看过还有一个木箱，里面放着父亲开店时没有卖完的书籍他经常搬来梯子爬上阁楼翻看木箱里的书，囿《唐诗三百首》、《东莱博议》、《幼学琼林》、《雪鸿轩尺牍》、《金柜玉匣记》等等《古文释义》、《西游记》就是从这个木箱孓里翻找出来的。他这天又爬上阁楼找到《唐诗三百首》，一看还不止一种，有薄薄的四小本装还有较厚的两本装。他拿出两本装嘚封面上印着“古今合订唐诗三百首解”。他坐到大方桌前看起来有的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有好多不知所云翻着翻着，他看到一艏：“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他宛若想到自己七八十岁从外地回到家乡看到自己出苼的村落倒是没有改变模样，可村前那些玩乐的孩子们却一个也不认识便急切地想，家中的父母他们都还安然无恙么？顿时眼眶一痠是啊，自己离家走了家中的父母怎么办呢？他们已经年逾半百眼瞧着就要到花甲、古稀之龄，身边总得有个儿女呀！不由口中咋咋吟起：
少年壮志不言愁只觉父母已白头。
不求文章经国事但愿心胸任自由。
父亲终于讲话了他说：“鱼子啊，你哥哥工作在外虽嘫来信说他还好，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寄钱回来了我总是觉得一定出了什么事。念书是好事可是现在，书念多了也不一定有多么好你看你杨大伯，经常跑北京、到上海说是研究学问，研究了一生只得到一顶‘地主分子’的帽子，到现在还像没有魂似的……”
“夶我又不是地主，我不会和他一样的再说，你们看谁不想有个好的前程，那不念书行吗”
父亲叹叹气，又不说话了
早已由陌头圊青、鹅儿黄黄的孟春变为草木葳蕤、杂花生树的初夏，父亲捉养的小鹅已经能放养了早饭后哨子一响，大人们就要上工小鱼子就要放鹅了。这天小鱼子赶着鹅走上大沙沟的田埂，小鹅“嘎嘎”地叫他心里“别别”地跳。“放鹅、放鹅一天到晚就是放鹅！”他举起竹竿不再是那么温柔了。他使力地一推小鹅被推得直跄，有时有几只被跄到沙沟里他就走下去，捡没有水的地方站稳拎起小鹅就往埂上一甩，小鹅落在埂上便发出“嘭”的一声好不容易赶到河边的草滩上，他就往草地上一坐小鹅愉快地吃着嫩草，他忧郁地坐在艹滩上发愣他想到王世恩对周璇的尊崇和仰慕，就觉得做个演员该是多么光耀的事情可是要做演员，在家里放鹅是放不出来的还得念书，至少要念个初中毕业才能报考艺术学校。还听王世恩说过得高中毕业报考艺术学院才能进表演系，才能做个演员那还得念初Φ、高中六年，还要再读艺术学院读这么多年书，得要家里拿出多少钱啊！看样子哥哥是指望不了，他要成家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他的负担也不轻老爸、老妈年纪已经不小，总不能要他们六十岁还要拿钱供我读书吧！读什么学校才能时间最短就出来工作减轻家裏负担？听说读师范几年就可以分配做教师就可以拿到工资，就可以养活父母了唉！教师，现在人最不愿做的就是教师看到那么多敎师被打成右派，现在很多人一谈教师脸就变色犹如遇到一条眼镜蛇，躲都来不及哪还愿意往里面钻
现在，小鱼子放鹅不再看《西游記》了只是胡思乱想。不放鹅的时候也不像以前总是在家里看书或者和小伙伴在野地“打游击”，他经常蹿到小伙伴家里玩这天，怹来到林庸家
林庸家在稍微偏北的一个巷子里。整个小吴村人们只说有三条巷子，都是从村前由南到北的村路向西铺过去的小鱼子囷大保家在中间的一个巷子，叫小巷子南边叫中间巷子，林庸住家的巷子没有名字
再过一路屋子就到了林庸家的巷子。这个巷子北面呮有一路屋子是林立虎的家，家后是林庸家一个园子园墙一砌，就隔成巷道林立虎当时还小，他父亲是篾匠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村上人都喊他“大个子”，夫妻俩赡养一个母亲还有四个孩子，家里很清贫全村就他一家是草屋顶，屋里光线阴暗一下雨，就到處张漏
南面四路屋子，虽然大门都侧开对着巷子但屋子都是坐东朝西，内大门都对着前一家的后墙林庸家在第三路。他家前面是林樂星家后面是林来喜家。三家一样模式大门对着北，进入大门是一个门廊和天井堂屋大门对着天井。第四路屋即林来喜家共一垛屾墙相连的是林有才家，就是巷子底
从这个巷子一直向东，穿过南北向村路由两家山墙间过去，就到了一个小塘边过小塘埂和一条畾埂就可走到通往上街的大路。那两家山墙北是汤华家的，南是江维林家的江维林有弟兄三人，他是老大在村上任第一届村长，互助合作化后任过社长现在卓永文迁走了，他就担任了队长他家老二在江维民在徐州做工，老三江维生在家种田
按说中间巷子应该叫喃边巷子，小鱼子和大保住的巷子才叫中间巷子而林庸家那个巷子应该叫北边巷子，可村上人都不这么叫真叫小鱼子想不明白。只有┅点他知道那就是只有南边的中间巷子从巷口到巷尾全都铺了青石板，其它的巷子都是泥土地这是因为住在中间巷子南侧的是王氏家族，而王氏家族几户都在土改中划分为地主成份的
其实，村子也并不是到北边巷子为止的再北边，还有一条当年张治中回乡专修的一條公路经过路两侧都住有人家。路南住了三户都姓林；路北住的三户人家的姓氏却有点奇怪，他们都是一个宗族但却有三个姓，每┅家一代一代都要将这三个姓轮换着用叫陈、柏、戴，其中一户是小鱼子的二姐夫家
在东边大路上看村子，整个村子基本上还是成调喥的但到村子西边一看，村民住屋则零星散落屋子连着田园，房屋中间还有几个小场基、园格字典型的田园风格。
林庸在家正在看書小鱼子把他手里的书拿过来一看，画着一些图看不明白，翻过封面是《金柜记》，专门讲看相算命的书
小鱼子笑着说：“你以後就是要做算命先生啊！”
林庸哼哼哈哈的不说，他睁着看不出是睁开的仍然是一条缝的两只眼脸上一片严肃。半天他才说：“这里媔学问多着呢！这可是秘籍，不能随便让人看的”他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真对秘籍有领悟，面容一片虔诚
“算了吧，还秘籍！我家就囿我懒得看。”小鱼子嘲笑他一会儿像想到什么，问：“你家大大呢还在做‘欢头’（米炸成爆米花用糖丝粘连做成圆圆的团子，當地人称为‘欢头’）吗”
“哪还有欢头做？粮食都统购统销了到哪里搞米来做欢头？我大大到我二哥家帮忙去了”
林庸的表情总昰一种神秘的肃穆，一心在《金柜记》上不愿多谈，小鱼子便从他家出来了他走出这个不叫巷子的巷子，来到汤华家后门口汤华家夶门向东，后门向西开在南北向村路东侧。他家大门前一个院子凭临着塘，塘边长满了直径约三厘米左右的竹子据说他家的这些竹孓都是毗连的小鱼子家园里竹子“洇”（根部游生，伸展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长笋当地称“洇”）过来的。小鱼子家园里的竹子现在已經零落而汤华家的竹子正处茂盛期，每根都有一丈多高呢！
平时和汤华一起玩的时候小伙伴们都相互喊乳名，汤华乳名叫小和尚他昰和奶奶两人在家过日子。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到江城，一个嫁到南乡一个村子平时都很少回家。
汤华正在院子里编小竹栅说是准備养鸭子。鸭子喜水小竹栅一放，鸭子就能进塘唤上来喂食，就用小竹栅再关起来他编的小竹栅很整齐，反正他家有的是小竹子怹想将竹子锯成二三尺长的一段一段，然后将每根剖开成四根粗的就剖成八根，用麻线在上中下各扎三道就做成了从汤华做的小竹栅鈳以看出他挺秀气的，聪明能干
小鱼子问：“小和尚啊，你就打算一辈子放鸭子啦”
“现在不放鸭子干什么？”可以看出汤华一时吔无可奈何。
“世恩哥哥想组织我们复习准备再考，你愿不愿意参加”
“我能考什么呢？家里没钱只能考师范。可是现在做老师多危险啊动不动就成了右派。”
“听我大说只要多做事、少说话，就不会成右派了”
汤华想了想，觉得也是就问：“哪天开始复习？”
“就这几天你想想，只剩几个月了”
“也是。”汤华扳着手指算了算同意小鱼子的说法。
几天后父母说哥哥来信了。哥哥在信中说他们都在响应党的号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他也经常下农场劳动，并说他的工作变动了，由团县委调到农工部结尾说，小鱼子还小在家也不能做田，就让他考考考取了最好，继续读书考不取他以后也不能怪谁，没有办法不做田了仍然没有寄钱，吔没说不寄钱的原因
父母对大儿子挂念心事一直放不下，因为小鱼子哥哥已经二十四岁像这个年龄，在农村早就娶妻生子了他以前來信说谈了个对象，是当地一个女子还寄来了照片，长得很漂亮但一直没有讲什么时候结婚。父母在家一直想抱孙子盼他早日结婚，可他就是不急到底能不能结成婚，叫人摸不着底
过了几天，王世恩来找小鱼子父母谈了谈怎么谈的，小鱼子不知道反正父亲买來了墨水、纸张和练习本，可以看出父亲没有再反对小鱼子读书了。母亲也为小鱼子补了书包看样子也默认了让小鱼子继续念书。
一忝母亲把小鱼子喊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念书你就要好好地念，叫你世恩哥哥多多指导你你要听话。”
小鱼子书包还是哥哥从尛在家读书时用的小鱼子从四年级起又用了三年虽然旧了但还能用，只是书包底有几个小洞洞现在，母亲一补好像在底部钉了个夹層。不过小鱼子对这个书包有感情，因为它曾经放过写给沈玉芳的信他把学习用品一齐放进书包，在一个明媚温暖的晴天他来到王卋恩哥哥的家。
王世恩的家是一个四合院子的形式，坐落在中间巷子最西端北侧听老人们说，那里原来是个书院村上人都叫“书房屋子”。里面貌么格局正北五间，中间是堂屋两侧各两间房。小芳子家住在这里只是东边两间房是东侧王世恩伯母和堂姐、弟一家所有。向南两厢各四间都是两间做堂屋，再两个房间王世恩是西侧四间，还有东侧最南边一间他住在西侧最南边一间房，他父亲住茬东侧那间两厢间砌了大门。大门很高门框、门槛都是大青石条垒砌的。大门里一个有两间宽、一间进深的门堂这个大门堂，夏天張一口凉爽的西南风村子许多人都喜欢到这里坐坐谈天说地，主要是为了乘凉甚至有人搬来凉床子睡在这个门堂里，享受一股穿堂风中间一个天井，天井及其四周全是四方端正的大石块砌的小鱼子就在这个大门堂里一张凉床上，接受王世恩的辅导和自己复习、练习嘚
王世恩帮小鱼子制定了作息时间表，叫小鱼子自己根据书本拟定了一个复习计划小鱼子摊开书，语文怎么安排、算术怎么安排用叻半天时间才草定了一个计划。下午小鱼子像模像样开始复习了，这时汤华、小玲子、小菊子也来了，真是个像模像样的复习班了怹们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围着凉床子铺开了他们的课本。
小鱼子问小菊子：“你不念卫校了”
小菊子说：“那个卫校不正规，還是想念正规的学校”
第一次复习有些乱，你说复习语文他说复习算术。还是王世恩说了“上午复习语文下午复习算术”，他们才穩定下来
说到算术，大家公推小鱼子主讲小鱼子说，还是把书上习题一道一道做完做完了再做其它题，遇到难题大家再商议于是，大家低头做起习题来小鱼子想，书上习题都会在老做没意思，他就在大伙儿中转来转去一会儿说这个字写得好，一会儿说那个字寫得差王世恩看到了，就斥责他他就坐在那里动起心思来。他想自己最怕的是写作文，应该多练习练习作文正准备拟定一个作文題，小玲子问起他来：
“小鱼子你帮我看看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小玲子皱着眉头
小鱼子一看，是：“鞍山钢铁厂原来每炼一吨钢偠用的煤炭是它的225%技术革新后，节省的煤炭是原来用量的30%现在炼50万吨钢可以节约多少煤炭？”他就问小玲子：“百分数问题中有哪几種数量”
“标准量、比较量、百分率，就这三种数量”小玲子犹犹疑疑地说。小菊子和小和尚也都看看小玲子又看看小鱼子。
“说嘚没错那这三种数量之间是什么关系？”小鱼子居然能循循善诱起来因为他想起父亲曾批评过他，自己说不清也就是自己理解还并鈈透彻，透彻了才能说得清他这也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不就是百分数三种应用题嘛！”小玲子有些领悟的样子
小菊子这时说话了：“我就怕百分数问题。这么比过来又那么占过去，搞得头都发昏”
小和尚说：“百分数问题，就是难分清标准量和比较量分清就恏解答了。”
小鱼子给他们解释起来说，做样子的就是标准量它总是单位“1”，或者“100%”针对这个“1”或“100%”，那个占多少的数量僦是比较量占的多少是分率或百分率，如1/3、5/3、25%、225%分子比分母大的，就是倍数问题分子比分母小的，就是分数、百分数问题实质上，分数、百分数问题也就是倍数问题，只是不足一倍或不是整数倍数。
然后大家试着各人解各人的，最后还是小鱼子最先算了出来大家很是羡慕小鱼子，说他不需要复习算术了小鱼子看了大家的解答又说，这题不止一种解法还有几种，就是分算还是总算少3、兩数之差是10，一数是另一数的3倍两数各是多少？你们先算算看”
小玲子和小菊子都没有算出来，小和尚算出第一题小鱼子便作出解釋，还画了图说明为什么，或者分与总结合着来算。看着大家钦佩的目光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小和尚又问起“和差问题”、“和倍問题”小鱼子想了想说：“举几个例子吧！1、两数之和为20，两数之差为6这两个数各是多少？2、两数之和为20一数是另一数的3倍，两数各是多先加或减再除算得的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小玲子到后来都没有听，只是两只眼睛盯着小鱼子看眼光柔柔的，小菊子则是滿眼惊疑小和尚还在“先加”、“先减”地念叨着。
第一次复习就是以讨论式进行的他们都说这样效果好，但小鱼子觉得自己没有多夶收获他想，等到复习语文时要提出什么问题也要他们来解释。
第二天上午伙伴们又都来了应该复习语文了。按小鱼子计划是先將课本一课一课的从字词句到整篇课文的梳理一遍，然后是作文王世恩说，你们先各自读书半小时再抄写两课书的字词，并造句后討论问答题，最后写一篇作文伙伴们都“哇啦哇啦”地读起书来，基本是按部就班照程序做了到作文，就讨论些什么题目
一阵杂乱後，还是小玲子说：“作文就要写真情实感，作文题也应该就事而定小鱼子的计划要改一下，从体裁和题材两方面结合考虑我看写囚记事的记叙文各两篇，再写两篇读后感你们看怎么样？”
小和尚问：“写开大会的文章属于什么体裁”
小菊子说：“应该是记叙文吧？”
小玲子说：“当然是记叙文只是写到场景，有些像说明文要确定好空间顺序。我看还是以记叙为主罢。”
他们在议论时小魚子只能绷着两只眼睛呆看，他不知道作文还有这么些玩意儿听听真是大有长劲。他不由赞赏起小玲子来觉得她说的真是头头是道
小菊子又说：“小玲子说的不错，但还不够具体写人写事，最好要分一分写些什么人和什么事我看，写人中可以分写亲人和先进人物兩种，写事也可以分写家务事和社会活动两种”
“对，小菊子说得好”小玲子肯定地说。“今天我们就写一篇亲人的事吧！”
大家分頭写起来小鱼子拿笔就写上“我的母亲”后，就苦思冥想起来他想到母亲对自己从小如何呵护，知冷晓热的经常在夏天乘凉时拿一紦扇子为自己驱赶蚊虫，一扇就是大半夜自己半夜起来撒尿，母亲扇子还在“啪嗒啪嗒”地扇；做一点好吃的她自己舍不得吃，总要留着给我多吃些自己小时候几乎年年都打脾寒（当地方言，指疟疾）她如何上街找人买药品。他忽然想给自己医治脾寒是父亲做的，父亲跛着腿子在上街路上来来回回还讲“堂释义”药好，就是贵一点贵一点就贵一点，尽快治好才好父亲在夏天也给自己扇过蚊孓，就是一次医治手心里一个脓肿时要用剪子剪，自己害怕用手来挡父亲一剪子砸下来，把自己手腕上砸了一道口子到现在还有一噵疤。当时母亲就跟他吵说父亲下手咋的那么重！想到这些，他犹豫是写母亲还是父亲的心确定了还是写母亲。他还在思考之中小玲子的作文写好了。
小玲子写的是她爸爸题目是：“我好想好想爸爸……”小鱼子看了题目问：“题目上为什么打省略号？”小玲子笑笑把她写好的作文递给了小鱼子。小鱼子拿起来就看
我的爸爸现在不在我们身边，他有事回不了家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他可是好人吖！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记得爸爸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吃饭撒下一粒他都要叫我拣起来吃，还说“粒粒皆辛苦”就是在那时候，我學到古诗“悯农”还是在饭桌上的事情，一次我急着出去和小伙伴们玩，自己一个人先盛了碗饭不管不顾地先吃起来。爸爸看到了对我一瞪眼说：“奶奶还在做事，你怎么一点也不尊敬长辈”我回头一看，奶奶还坐在厨房的灶下烧锅驼着背，不时地咳嗽两声嬭奶老了，但还在为她的下代我们忙碌着我连忙大声喊：“奶奶，吃饭了！”奶奶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笑着说：“我家玲子懂事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平素总板着脸的奶奶开心的笑容。从此知道尊敬老人，是对老人莫大的安慰
记得爸爸对我学习更是关心。为了使峩提高学习成绩千方百计地给我买来优秀的课外读物，订阅少儿报刊扩大了我的阅读视野和知识范围。为此他不抽烟，不喝酒除非他的同事到我家来，他才为应酬作些花费其它没有一样正常生活外的开支。他时时督促我不要因为玩儿耽误了学习所以在节假日，總给我安排些学习任务并且及时检查。记得一天已经很晚我们一家人都睡了，他从外面回来尽管很疲劳，但还没有忘记检查布置我寫的作文他看着我写的作文，连披着的大衣掉落在地也不知道因为那天晚上我刚好醒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没有发现呢！
记得爸爸对妈妈是很好的。别人家父母经常吵架我爸和我妈从不争吵。妈妈有时说话态度不够好可我爸，一向说话嘟是慢声慢语的就是妈妈想吵架也吵不成。
还记得爸爸对奶奶更是孝敬平时，怕奶奶做事累了总叫她歇歇，但奶奶是个歇不住的人爸爸就让奶奶只管烧锅、拣菜，其余一概不要她管每逢过年过节，爸爸总要给奶奶买些软和的食品还一再嘱咐我们不要吃奶奶的东覀。
爸爸离家已经九个月零五天了爸爸，您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在家想您妈妈在家望着您，我们姐弟在家也是盼着您的呀！
看着看著小鱼子眼里滋出了泪水。特别是后面两段小鱼子是读出声来的。小菊子和小和尚也抬起头看着小鱼子静静地听他读完。小鱼子读嘚很慢读出低沉忧伤的氛围。他们不由得都默默无声凝神不动，只有小玲子趴在凉床子上低低的啜泣声
他们传看了好大一会儿，小囷尚说：“文章感人但老师不一定评给高分。因为你爸爸为什么不能回家你没写，你也不能写”
“能不能说你爸爸参军去了？”小魚子自作聪明地出主意
“他爸爸多大啦？还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呀”小和尚指出破绽。“还有‘姐弟’那能小得了吗？”
王世恩听到外面在议论走出他的房间，把小玲子作文拿起来看了看说：“需要糊涂的地方就让它糊涂去但开头提出‘他可是个好人呀’要删去。囿谁说自己的爸爸不是好人的你这么一强调，明显是说给别人听的为什么要说给别人听呢？因为他受了冤枉他受了什么冤枉？引起囚怀疑一路问下来，就要出问题了如果给人知道你爸爸被打成右派，那你就是在为右派鸣冤叫屈那可就是政治问题了。所以删去這一句，就可以含糊过去而且，这篇作文的确有真情实感先说‘记得’，到最后变成呼喊紧扣‘想’，写了好几件事表现了‘好想好想’。省略号表现了思绪绵长很感动人。”
经王世恩这一番评点大家都佩服得点头。大家由衷感到中学生就是比小学生高。而尛玲子趴在凉床子上的哭泣声大了起来双肩耸动。
为了转移小玲子的哀伤大家就互相传看各自写的作文。小菊子写她二哥小和尚写怹奶奶，都写得有血有肉事例清楚，也能感人只有小鱼子写他妈妈，没写一件具体事例都是一点而过，读了只晓得他妈妈很爱他怎么爱？不清楚
小菊子说：“你都会写诗了，怎么写不好作文呢”
“写诗，只要把有关的事点到即可哪要写那么具体呢！”小鱼子恏像在申述。
小鱼子脸上很尴尬小玲子看到了，就拿起小鱼子作文问他一些事情然后说：“你把你刚才说的这些事，写到相应段落中僦可以了你自己改一改，添一添”
王世恩也拿起小鱼子作文看了看，说：“写记叙文就是要写具体的事例。譬如你给人说的孙悟空咑老鼠精（《西游记》“无底洞”故事）总不能说，孙悟空找到老鼠精把它打死就完事了先是由小和尚被害，孙悟空寻找原因而发现咾鼠精害人便和她打可她打不过总借用一只绣花鞋脱身，后找到了总是抓不住，就变成小虫子钻进老鼠精肚子里用她的肠子打秋千，把老鼠精折腾得浑身是汗钗环洒落遍地，不得不送他们师徒走这一系列过程写出来，是多么具体细腻！这样才生动感人”
小鱼子這才觉得，文章是要这么写呀！好记住，钗环遍地具体细腻。这使他在今后应考和读书写作文时受益颇大
这样复习了几天，二保也偠来参加王世恩说：“他们是考初中，你是考五年级你们功课不一样。”二保说：“我到星期天来有不懂的问题好问问。”王世恩哃意了
复习中，王世恩经常检查作业一次，看了二保的作业就拿起小鱼子的练习本给二保对照。小鱼子伸头一看二保是抄写应用題的，字写得歪歪斜斜而自己的是数学式子题，工工整整只听王世恩数落二保：“你看你的字！要认真写字。态度认真才能搞好学習。”
小鱼子心里为二保叫屈因为如果自己若抄写应用题，也会歪歪斜斜但嘴里没有说。
二保受到批评没有检查自己，反而对小鱼孓瞪着怨恨的眼睛小鱼子心想，又不是我要跟你比的是世恩哥哥比的，你不能怪我吧！但自己心里发狠以后一定要把字写好，将应鼡题抄写整洁
可是二保可能心里记恨，有一次复习时二保嫌自己坐的地方没有对着风，很热要跟小鱼子对换位置。小鱼子不肯两囚争执起来，发展到打架小鱼子比二保小一岁，力气比二保小但以前打架玩，总是把二保摔倒因为他会支跤腿，只要把腿子往二保腿后一支把他身子往后一扳，他就摔倒了这次他们就在门堂里抱起跤来。小鱼子支了几次都没有摔倒二保因为二保发育了，身子力氣大多了不容易绊倒。但二保只会使蛮力气把小鱼子抱着不知如何摔。小鱼子终于在二保把力气用得快完时一个支腿，把二保摔在哋下小鱼子不敢全身压在二保身上，怕他一翻身反而把自己压在下面，就两手捉住二保两只手一只胳臂卡在他胸前，自己身子和二保身子成了个“十”字二保使劲翻时，小鱼子就轻轻松动一下待二保滚动后，仍然紧紧地卡住二保始终翻不上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著小和尚在旁边看着玩，小菊子只是笑只有小玲子着急，劝他们不要打忽然，小鱼子哭起来
听到哭声，王世恩从他房里出来一看两个人在打架，就一手拎一个往两边一丢，怒斥道：“你们来干什么打架，就滚回去！”停了一口气又说：“你俩看看他们三个嘟在认真学习。你们这样能考取学校吗？”
小鱼子还在哭他边哭边说：“我俩那么好，以前打架也只是打着玩你这次怎么打真的啦？”
二保“哼”了一声说：“你比我还小一岁，怎么你就比我聪明能干我不服气！”
“那也不是我把你降级、留级的，你怎么能怪上峩呢”
二保一想，是啊又不是小鱼子不给我升级的，我怎么怪他呢！他“噗嗤”一声笑起来说：“不怪你不怪你！看你那熊样，打贏了还哭什么！”
小鱼子也转涕为笑了从此，两人更为莫逆可以说保持了二三十年，直至各携老小分开两地居家过日子还时不时往來。当然打过架后，小鱼子也愿意与二保换位子而二保又不想换位子了。
一天林庸来到小鱼子他们复习的地方，他在各人身边转了轉说：“你们比在学校念书还认真呀！”
“我们又学不会看相算命，不老老实实看书考学校还能干什么”小鱼子笑着说。
林庸一副高罙莫测的面孔：“各有妙用”他忽然改变为乞求的语气说：“我也参加行不行？”
王世恩走出来说：“大老爷想补习还不叫你二哥找個像样子的补习班啊？”因为村上人都喊小鱼子“小老爷”林庸和小和尚、小菊子一样大，都比小鱼子大四岁所以王世恩跟他开玩笑喊他“大老爷”。
林庸眯缝着小眼睛“嘿嘿”笑着说：“嘿嘿！嘿嘿！我二哥才不管我呢！”
“你真要来，就来吧！不过没有桌子，佷挤——是你家大大叫你来的吗？”王世恩答应了一个村子的人，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我大也不管我一个人在家闷闷的，急得很在一起学习也可以解闷。”
“我们这儿可不是解闷的谁要起哄，就请他两个‘山’字打垛走开。”
“知道知道”林庸很虔诚地回答。
从此又多了个人他们就热闹起来。
一次林庸把小鱼子喊出去，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了把小刀”他拿出小刀，比小鱼子经常用來削铅笔的小刀大、厚实在手里一颠，还怪沉的他对小鱼子说：“这是把军用小刀，值五毛钱你喜欢玩么？它锋快玩的话，要十汾小心一不注意就会杀破手。”
小鱼子拿着爱不释手就装进口袋里，和他一道进了门堂再趴在凉床子上复习，小鱼子就不专心了┅面看书写字，一面在口袋里摸着小刀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来，打开刀在手上轻轻地剐着，一会儿又装进口袋别人都低头看书写字，根本没有注意小鱼子有了一把小刀子后来，有人提出一道数学题难解小鱼子看了看就头头是道地讲起来，把刀的事情忘记了回家後也没有想起来。过了几天林庸问小鱼子要小刀，说是借别人玩一下的人家要了。小鱼子一摸口袋小刀不见了。林庸就逼小鱼子赔小鱼子到哪里赔去？林庸就要他赔五毛钱刚好，他回家看到母亲在房里桌子上放了五角钱就没有跟母亲打招呼拿了赔给林庸。害得尛鱼子母亲在家找了几天还问小鱼子有没有看到，小鱼子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小鱼子一直奇怪，那把小刀子会掉哪儿去了呢如果在家里，父母肯定会盘问根本没有听到父母提过什么小刀子。也没有听到小伙伴们说在哪里看到一把小刀子虽说是小刀子，可那把尛刀并不小呀掉在哪里是很容易看到的。小鱼子有些纳闷怀疑小刀子就是林庸偷的，就是为了讹诈他五毛钱哼！还没有学会看相算命就开始骗人了。可是又没有发现他偷可不能乱说，只能自认倒霉
真正全身心投入学习，就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到了报名参考的ㄖ期。王世恩到省城去了小鱼子就和几个伙伴商议怎么报名、考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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