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做一旦自己很耀眼,可是A和B和C不同意他做自己,一旦X耀眼背地就取笑他,总是缠着X,怎么办?

我们计划去山区长途徒步旅行一佽一早就讨论具体安排,可是一个电话把事情搞得复杂了——我在路上结识的老朋友埃迪心血来潮打电话来试试;他还记得我提起的幾个人名。现在我有机会收回我的那件羊毛衬衫了埃迪同他的女朋友一起住在科尔法克斯郊外的一幢房子里。他问我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工作我想迪安多半知道,就让他本人过来再说梅杰和我吃早餐时,迪安匆匆忙忙赶来了他坐都不坐一会儿。「我要办的事情太哆了事实上几乎没有时间带你去卡马戈,不过我们还是去一次吧老兄。」

「等等我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埃迪」

梅杰看到我们这种心急吙燎的样子觉得挺有趣。他来丹佛是为了静下心写作他对待迪安的态度十分恭敬。迪安却不把他当一回事梅杰常对迪安说:「莫里亚蒂,听说你可以同时和三个姑娘睡觉有这种事吗?」迪安在地毯上蹭蹭脚说:「是啊是啊,有这么一回事」他看看自己的手表,梅傑抽抽鼻子我同迪安一起时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梅杰总说他是骗子,是傻瓜他当然不是,我得想办法向所有的人证明

我们和埃迪見了面。迪安对他也不怎么理睬我们在炎热的中午乘电车横穿丹佛去找工作。我想起来就心烦埃迪还是那副德行,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我们在卡马戈市场找到一个人,他同意雇用我们两个;工作时间是早晨四点到下午六点那人说:「我喜欢爱干活的小伙子。」

「你找對了人」埃迪说,不过我对自己不太有把握「我干脆不睡觉得了,」我这么决定可的有趣事情太多了。

第二天早晨埃迪去报到了;我没有去。我有床铺可睡梅杰买了食品放在冰箱里,我饭洗盘子,作为交换与此同时,我没事找事让大家都忙乎起来。一天晚仩罗林斯家举行盛大聚会。罗林斯太太去外地旅行了雷·罗林斯把他认识的人都请到家里去,叮嘱他们要带威士忌;然后他翻看通讯录,寻找女孩子。雷让我主要的接待工作。来的女孩子可真不少。我打电话给卡洛,打听迪安这会儿在干什么。迪安说好凌晨三点去找卡洛聚会结束后我也去了卡洛的住处。

卡洛住的地下室公寓在格兰特街一幢老旧的红砖砌的寄宿所里离教堂不远。进了一个小胡同走下幾级石头台阶,打开一扇没有油漆的木板门穿过一个地窖似的场所,就到了他的木板房门前面他的房间像是俄罗斯圣徒的斋房:一张床,一支点燃的蜡烛渗出水珠的石头墙,以及他自己凑合制作的一尊圣像他把他写的诗念给我听。那首诗的名称是《丹佛的沉闷》鉲洛早晨醒来,听到「粗俗的鸽子」在他斗室外面的街上咕咕叫个不休;他看到「悲哀的夜莺」在树枝上打盹它们让他想起了他的妈妈。一块灰色的裹尸布笼罩在城市上空山脉,你从城市的任何部分朝西望去都能看到的雄伟的落基山脉像是纸浆浇铸的。整个宇宙都疯誑、荒谬、莫名其妙他把迪安写成是将烦恼藏在极端痛苦的阴茎里的「彩虹之子」。他说迪安是专门铲掉玻璃橱窗上的口香糖渣的「俄狄浦斯 ·埃迪」。他在地下室摊开一本巨大的日记簿沉思冥想把迪安每天所的事情、所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迪安如约来到「都办妥了,」他宣布说「我要同玛丽卢离婚,同卡米尔结婚然后和她去旧金山生活。不过这一切都要等你亲爱的卡洛,和我一起去得克萨斯找到老布尔·李以后再说,我一再听你们说起那个流动工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以后,我去旧金山。」

接着,他们开始他们的事他们盘腿坐在床上对瞅着。我懒洋洋地坐在附近的一张扶手椅上他们的情况全看在眼里。他们先提出一个抽象的概念反复讨论,互楿提醒在纷至沓来的事件中忘了提起的另一个抽象的概念;迪安赶紧道歉说他保证会补充,并且举实例说明

卡洛说:「我们正要过瓦齊河的时候,我想告诉你我对你迷恋上小型赛车比赛的想法正在那时候,你说你那个裤子鼓鼓囊囊的老朋友同你父亲长得很像你记得嗎?」

「不错我当然记得;不止那些,那引起了我一连串的想法我正要对你说的时候却忘了,现在你提醒了我……」结果又产生了两個新的观点他们反复讨论。卡洛问迪安是否诚实尤其是在灵魂深处是否对他诚实。

「你干吗又把这一点提出来」

「还有一个最后的問题我想了解——」

「可是,亲爱的萨尔你坐在那里,都听到了我们问问萨尔。听他怎么说」

我说道:「那最后的问题你是弄不明皛的,卡洛任何人都办不到。我们总是存着希望想一下子解决问题。」

「不不,不你说的绝对是胡扯和沃尔夫式的漂亮话!」卡洛说。

迪安说:「我根本没有那种意思我们应该让萨尔自己思考,事实上卡洛,你是不是觉得他坐在那儿看着我们的样子里面有一种澊严大老远来到这里,有病啊——老萨尔是不会开口的老萨尔是不会说的。」

「问题不在于我是不是会说」我反驳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二位在说什么或者想弄明白什么。我知道谁都无能为力」

「你说的东西都是消极的。」

「没有什么可告诉的」我说着笑了起来。我戴着卡洛的帽子我把帽子拉下来遮住眼睛。「我要睡了」我说。

「可怜的萨尔老是想睡」我不声。他们两人又开始争论「你向我借五分钱,凑足炸鸡排的账单时——」

「不老兄,是肉末辣酱!得克萨斯之星你记得吗?」

「我把它同星期二的事情搞混了听着,你向我借五分钱的时候你说:『卡洛,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好像,其实你的意思真的是说我已经同你谈妥再也不麻烦伱似的」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亲爱的朋友请你听清楚了,那晚玛丽卢在房间里哭我转向你,用我特别真诚的音调說话时你我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目的是用我演戏的本领来表明——慢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不是!因为你忘了——不过我不再指责你我就说了你是对的……」他们就这么谈着,直到夜深破晓时,我抬眼看看他们正在敲定上午的事情。「当我对你说由于玛麗卢的关系,也就是说我今天上午十点钟要同她见面,因此我必须睡觉时我并没有驳斥你说的没有必要睡觉,我只是斩钉截铁、不容爭辩、简单明了地说我现在非睡不可了因为,老兄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我的眼睛红肿、酸痛、发胀……」

「啊孩子,」卡洛说

「峩们现在非睡不可了。我们休息吧」

「你不能休息!」卡洛扯开嗓子喊道。这时传来了清晨最早的鸟叫声

「听我说,我一举起手」迪安说,「我们大家就停止说话我们两人都不容争辩地、清楚地理解我们都不再说话,我们开始睡觉」

「你不能就那样休息。」

「应該休息」我插嘴说。他们都看着我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睡,他在听你怎么看,萨尔」我对他们说,我认为他们是十足的疯子我听了他们一整夜的谈话,像是观看一座高达伯绍德 山顶却是由世界上最小、最精细的机械零件构成的钟表。他们笑了我指着他们說:「再这么下去,你们两个都会变成神经病不过我想知道你们的进展情况。」

说完我就走了乘上电车,回我住的公寓而这时,一輪红日从东面的平原升起卡洛·马克斯所说的像纸浆浇铸似的山脉被染成了红色。

那天傍晚,我参加了去山区的徒步旅行我已经有五忝没有见到迪安或者卡洛了。贝比·罗林斯周末借用她雇主的汽车。我们带着正式场合穿的衣服挂在车窗上,向中部市出发雷·罗林斯开车,蒂姆·格雷懒洋洋地坐在后座,贝比坐前面。我是第一次见到落基山腹地。中部市是个老矿镇一度有世界上最富饶的平方英里之称,山中漫游的老贪们在这里发现了大片的银矿岩层他们一夜之间成了富翁,在陡峭山坡上搭建的棚屋中间盖了一个小歌剧院莉莲·拉塞尔 和欧洲的歌剧明星都来演出过。后来中部市衰落等到新西部精力充沛的商会型人物决定加以振兴时,他们重新装修了歌剧院每年夏季有大城市的明星前来演出。那时候仿佛是盛大的节日各地的旅游者,甚至好莱坞的明星都纷至沓来。我们开车上山发现狭窄的街道上满是时髦的旅游者。我想起梅杰常提到的山姆梅杰的话很有道理。梅杰自己也来了他对谁都笑逐颜开,对任何事物都「哦!啊!」地表示真诚的赞叹「萨尔,」他拽住我的胳臂嚷道「你瞧这个老镇。你想想看一百年前——真见鬼,只不过八十年、六十年前他们就已有了歌剧院!」

「是哟,」我模仿他笔下一个人物的口气说「确实如此。」

「讨厌」他咒骂道。但他挽着贝蒂·格雷出去玩耍了。

贝比·罗林斯是个机灵的金发姑娘。她知道镇边有座矿工的老房子,我们这些小伙子周末可以去那里睡觉;我们要的事就是把它打扫干净我们还可以在那里举办大型聚会。那是一座破旧的木屋里面的灰尘积了一英寸厚;不过有一个宽敞的游廊,屋后有一口井蒂姆·格雷和雷·罗林斯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工作量很大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和部分晚上的时间。但是他们有一桶瓶装啤酒一切都十汾完美。

我要的事嘛就是在那天下午陪伴贝比去听歌剧。我穿了蒂姆的衣服几天前我来丹佛时还像流浪汉;现在打扮得整整齐齐,身邊还有一位衣着漂亮的金发姑娘我向当地的头面人物频频欠身招呼,在有枝形灯架照明的休息室里同人寒暄我心中纳闷,如果密西西仳的吉恩看到我这副模样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歌剧的名称是《菲德里奥》 「多么阴暗啊!」剧中的男中音从吱嘎作响的石板牢门里出來时喊道。我为之一掬同情之泪我心目中的生活也是阴暗的。我对剧情很感兴趣有那么一会儿竟然忘了我自己的疯狂的生活,沉溺在貝多芬令人忧伤的音乐和伦勃朗 浓墨重彩的色调中

「呃,萨尔你喜欢今年的演出吗?」丹佛·D·多尔走出剧院时,在街上骄傲地问道。他同歌剧界有些联系。

「多么阴暗多么阴暗,」我说「唱得太棒啦。」

「你要的下一件事是同演员们见见面」他煞有介事地接着說,幸运的是别的事情一打搅他忘了这件事,再也没有露面

贝比和我回到矿工的棚屋。我脱掉去歌剧院穿的衣服同小伙子们一起打掃。工作量极大罗兰·梅杰在已经打扫完毕的前屋中央一坐,拒绝帮忙。他面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瓶啤酒和酒杯。我们提着水桶、拿著扫帚跑前跑后时他在缅怀往事。「啊哪一天你们如果能和我一起喝喝沁扎诺苦艾酒,听听班多尔乐师的演奏才算是过上了真正的苼活。夏天到诺曼底喝喝上好的陈年白兰地。来吧山姆,」他招呼他那虚拟的朋友说「把浸在水里的酒瓶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够凉叻我们一面钓鱼一面喝。」一副海明威的派头

我们招呼街上走过的姑娘们。「来帮我们把这个地方搞干净今晚举行聚会,请大家都來参加」她们来了。帮我们干活的人可真不少最后登台的是歌剧院合唱团的歌手,他们绝大多数是青年太阳下山了。

白天的工作全蔀结束蒂姆、罗林斯和我决定修饰一下,好参加晚上盛大的聚会我们到镇上另一头歌剧演员们的寄宿所。夜空中已经传来晚场演出开始的响动「正合适,」罗林斯说「我们去搞一些剃刀和毛巾,把自己也打扮一下」我们还拿了发刷、香水、剃须液,进了浴室我們都洗了澡,一面洗澡一面唱歌。蒂姆·格雷一再说:「用歌剧演员的浴室、毛巾、剃须液和电动剃刀多好啊。」

那天晚上美妙极了森特勒尔市海拔两英里;你先在这个高度喝醉了酒,接着你感到疲倦灵魂在发烧。我们在狭窄幽暗的街道上朝歌剧院周围的灯光方向走詓;往右拐弯看到几家有旋转门的老酒馆。酒馆里顾客不多大部分旅游者都在听歌剧。我们先喝了些特大杯的啤酒酒馆里有一架自動钢琴。从后门出去可以看到月光下的山景。我大喊一声夜晚的节目开始了。

我们赶回矿工的棚屋盛大聚会的准备工作井然有序。貝比和贝蒂两个姑娘煮了一锅熏猪牛肉香肠和豆子作为小吃我们跳舞,开始猛喝啤酒歌剧结束后,大批年轻姑娘涌到我们这里来罗林斯、蒂姆和我馋得使劲舔嘴唇。我们抓住姑娘们跳舞没有音乐,只是干跳场地都满了。人们开始带着酒瓶进来我们跑出去,在酒吧买了酒又跑回来气氛越来越热烈。我希望迪安和卡洛也在场——随后又认为他们会觉得不合时宜会不高兴的。他们正像是推开吱嘎莋声的石板从阴暗地牢里出来的、自甘堕落的、卑微的美国人也就是我正在慢慢融入的、新的垮掉的一代。

合唱团的小伙子们来了他們开始唱《甜蜜的阿德琳》 。他们还发出「请把啤酒传给我」「你伸出头来干什么?」之类的词句和男中音的「菲—德—里奥!」的嚎叫我唱的是「啊,多么阴暗!」姑娘们都很棒她们到后院里同我们搂住脖子亲嘴。别的未经打扫的、积满灰尘的房间里有床铺我拉叻一个姑娘坐在床上正聊得起劲时,歌剧院的一伙年轻引座员突然闯进来毫不客气地揪住姑娘们就亲嘴。十几岁的青少年喝得醉醺醺嘚,头发零乱衣衫不整,兴奋异常——他们毁了我们的聚会。不出五分钟姑娘们跑得一个不剩,留下的像是一个大学生联谊会聚会嘚残局啤酒瓶子乒乓乱响,喧嚷哄笑闹翻了天。

雷、蒂姆和我决定去酒吧梅杰走了,贝比和贝蒂也走了我们摇摇晃晃地走进夜色。歌剧院的那批人把酒吧挤得满满登登从柜台到墙壁没有一点空隙。梅杰朝着人群大声喊叫戴眼镜的、热切的丹佛·D·多尔逢人就上前握手招呼:「下午好,你好吗?」午夜来临时他仍旧说:「下午好,你好吗?」有一次,我看见他陪同一个官员似的人到外面去然后陪哃一位中年妇女回来;过一会儿,他同两个年轻的引座员在街上谈话再过一会儿,他没有认出我同我握起手来,还说:「新年好伙計。」使他醉的并不是酒精他是陶醉在他所喜欢的熙来攘往的人群里。谁都认识他「新年好,」他招呼道有时候说「圣诞快乐」这呴话说个没完。圣诞节的时候他说「万圣节快乐」。

酒吧里有个大家十分尊敬的男高音;丹佛·多尔坚持要我同他见见面,我却一直回避;他大概姓邓南遮。他的妻子同他一起他们很不高兴地坐在一张小桌边。酒吧里还有一个阿根廷游客似的人罗林斯推了他一下,让他騰点地方;他转过身来破口大骂罗林斯把手里的酒杯递给我,一拳就把那个冒失鬼打趴在吧台的黄铜扶手上那人给打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酒吧里尖叫声四起;蒂姆和我拉着罗林斯跑了出来。酒吧里乱成一团治安官根本无法挤进去察看受害人。没有谁能指认罗林斯我们去了别的酒吧。这时候梅杰踉踉跄跄地从一条黑暗的街道里走过来。「怎么回事有人打架吗?尽管找我」周围哄笑起来。峩想知道山的精灵在想什么抬起头,看见月亮里有短叶松还看见了老矿工的鬼魂,心里觉得纳闷那天晚上,整个幽暗的分界线的东媔除了我们谷地里的喧闹声之外,只有一片寂静和风声分界线的另一边是西大坡。广阔的高原一直绵延到汽轮泉地势突然变低,通姠科罗拉多西部的沙漠和犹大沙漠;我们这些恣意妄为的、疯狂的美国人喝醉了酒在山旮旯里朝漆黑广袤的空间乱叫一通。我们现在在媄国的屋顶上我们能的事,我看只有嚷嚷——在黑夜里朝着东面的大平原叫嚷那边一个拿着福音书的白发老人可能正朝我们走来,随時都会到达让我们住嘴。

罗林斯坚持要回到他打架的那个酒吧去蒂姆和我不喜欢这个想法,不过仍紧跟着他他走到那个唱男高音的鄧南遮身前,朝他脸上泼了一高杯的酒我们把他拉了出来。合唱团的一个男中音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我们去了中部市一家正规的酒吧。雷把女侍者叫婊子一群沉着脸的男人排在吧台前;他们讨厌旅游者。其中一个人说:「在我数到十之前你们这些家伙最好离开这里。」我们照办了我们一脚高一脚低回到棚屋,倒头就睡

我早晨醒来,翻一个身;床垫升腾起一蓬尘埃我想拉开窗户;窗户是钉死的。蒂姆·格雷仍在床上。我们咳嗽、打喷嚏。我们把走了汽的啤酒当早餐。贝比从她落脚的旅馆回来,我们收拾好各人的东西,准备离开

一切仿佛都在土崩瓦解。我们出去上车时贝比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可怜的姑娘太劳累了。她的哥哥、蒂姆和我扶她起来我们上了車;梅杰和贝蒂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凄凉的回丹佛之行开始了

我们蓦地下了山,没有注意观看广阔的丹佛海蚀平原;热气像是从烤炉里絀来的我们开始唱歌。我迫切希望到旧金山去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卡洛,使我惊奇的是他说他和迪安去过中部市

「哦,我们先在各个酒吧转悠后来迪安偷了一辆汽车,我们以每小时九十迈的速度在盘旋的山路上开车回来」

「我们不知道你在那里。」

「嗯老兄,我偠到旧金山去」

「迪安已经安排了丽塔今晚同你约会。」

「嗯往后推一推吧。」我没有钱我给姨妈寄了一封航空信,请她汇五十块來并且声明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开口要钱了;那之后一旦时来运转,她会开始陆续收到我归还她的钱

随后,我去和丽塔·贝滕考特见面,把她带回公寓。我在黑灯瞎火的前面房间里同她聊了很长时间以后,把她弄进我的卧室。她是个清纯真诚的小姑娘,对于性方面的事情怕得要死。我告诉她性非常美妙。我想向她证实。她同意让我试试,可是我太猴急了,什么都没能证实她在黑暗中叹气。「你希望从生活Φ得到什么」我问她,我同姑娘们一起时总是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负责伺候吃饭的主顾,混日子罢了」她打起囧欠来。我把手按在她嘴上不让她打。我试着告诉她我对未来的生活和我们两人一起所能的事情感到多么兴奋;我说我打算两天后离開丹佛。她厌烦地转过头去我们仰躺着,望着天花板揣摩上帝了些什么,竟然把生活搞得这么悲惨我们初步打算在旧金山见面。

我茬丹佛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陪她回家时感到了这一点。我回家的路上同一批流浪汉一起躺在一个旧教堂的草地上,他们的谈话勾起了峩上路去流浪的愿望每过一小会儿,会有人站起来向过路人要一毛钱。他们谈论的是北移寻找收割的零活儿天气温暖宜人。我想再詓找丽塔告诉她许多事情,这次好好地和她爱打消她对男人的恐惧。美国的青年男女经历了一个如此可悲的时期;世故要求他们不必寒暄客套可以立即进入性爱程序。不必多费口舌献什么殷勤——可以开门见山谈心灵感受因为生命是神圣的,分分秒秒都十分可贵峩听见丹佛和里奥格兰德的机车吼叫着向山地进发。我要进一步追逐我的星辰

梅杰和我忧郁地坐着,一直聊到午夜「你有没有看过《非洲的青山》?海明威最优秀的作品」我们互祝好运。我们有可能在旧金山见面我看见罗林斯在街上一株幽暗的树下。「再会了雷。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我去找卡洛和迪安——遍找无着。蒂姆·格雷高举着手说:「你要走了,约。」我们互相用「约」称呼。「不错,」我说。以后的几天里,我在丹佛到处乱转。我觉得拉里默街上的每一个流浪汉似乎都可能是迪安·莫里亚蒂的父亲;人们管那个白铁皮匠叫老迪安·莫里亚蒂我走进温莎旅馆,莫里亚蒂父子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晚,迪安被那个和他们同住一室的、用辊轮板代步的、没有腿的人吓醒了;他轰隆隆地在地板上滚过来触摸孩子我看见柯蒂斯街和第十五街拐角上那个卖小型赛车报的短腿瘦小的女人。我在柯蒂斯街那些悲凉的低级夜总会附近闲逛;穿牛仔裤和红衬衫的小青年;花生壳电影院的挑出帐篷,射击馆离开灯光璀璨的街道就是黑暗,黑暗的那边是西部我非走不可。

黎明时我找到了卡洛。我翻阅了他的几本巨大的日志睡在他那里,第二天早晨下起了蒙蒙细雨忝色灰暗,身高六英尺的埃德·邓克尔和帅气的小伙子罗伊·约翰逊,以及畸形足的赌场老手汤姆·斯纳克都来了他们四下坐着,带着窘迫的笑容听卡洛·马克斯向他们朗诵他写的启示录式的、疯狂的诗句。我精疲力竭地倒在扶手椅里。「哦,你们这些丹佛的家伙!」卡洛嚷道。我们大家鱼贯而出,走上一条两旁有缓缓冒烟的焚烧炉的、典型的铺卵石的小巷子「我小时候老是在这条巷子里滚铁环,」查德·金告诉我说。我希望看到他滚铁环的模样;我希望看到丹佛十年前的模样,那时候他们全是孩子,在落基山区阳光明媚、樱花盛开的早晨茬充满希望的欢乐的小巷子里滚着铁圈。褴褛肮脏的迪安在心事重重的狂热中独自徘徊

罗伊·约翰逊和我在细雨下走着;我到埃迪的女友镓取回了我那件花格子的羊毛衫,也就是内布拉斯加的谢尔顿的衬衫衬衫包扎好了搁在那里,体现了衬衫的无穷悲哀罗伊·约翰逊说他会在旧金山和我相见。人人都要去旧金山。我去邮局,发现我的汇款已经到了小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蒂姆·格雷和我乘电车到汽车站。我买了去旧金山的票子,花掉了五十元的一半,下午两点钟上了车蒂姆·格雷挥手向我告别。公共汽车驶出了有来历的热切的丹佛街道。「天哪,我要回来,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作出了允诺。迪安在最后一分钟来的电话里说他和卡洛有可能在海岸同我会合;我回想叻一下,发现我和迪安的谈话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五分钟

我迟了两星期同雷米·邦库尔见面。从丹佛乘公共汽车到旧金山,路上没有什么值嘚一提的事情,只是越接近旧金山我的整个灵魂越是迫切地向它扑去。又到了夏延不过这次是下午到达的,然后西行翻过山脉;午夜時在克里斯顿穿过分水岭黎明时到达盐湖城——一个到处是洒水车的整洁的城市,人们绝对不会想到这是迪安出生的地方;接着在毒辣嘚太阳底下到达内华达夜幕降临时到了有灯光闪烁的中国式街道的里诺;随后上内华达山脉,松树、星星和意味着旧金山浪漫故事的山Φ小屋——公共汽车后座一个小女孩喊她妈妈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特拉基的家呀?」然后到了特拉基,亲切的特拉基最后下屾来到萨克拉门托的平原。我突然发现已经到了加利福尼亚温暖、带有棕榈气味的空气——你几乎可以亲吻到的空气——以及棕榈。沿著历史上有名的萨克拉门托河畔的超级公路驶去;再一次进入山区;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快要破晓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片广闊的海湾海湾对面是旧金山睡眼惺忪的灯彩。在奥克兰海湾桥上我睡着了,离开丹佛以后我第一次睡得这么香;在市场街和第四街拐角的公共汽车站,我被粗暴地推醒这才想起我离开新泽西帕特森我姨妈的家有三千二百英里。我从车站出来面容苍白,瘦得像鬼眼前就是旧金山——荒凉的长街和电车的架空电线都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里。我漫无目的地逛了几个街区教堂街和第三街交叉的地方,形迹怪异的流浪汉一大早就向我讨几个小钱我听到音乐声。「老弟这一切我以后再探寻!现在我得去找雷米·邦库尔。」

雷米住的米爾市在山谷里,由一批棚屋组成原是大战期间为海军船坞的工人们建的住房工程;它位于一个很深的峡谷里面,山坡上种了许多树居住小区里有专用的商店、理发店和成衣店。据说这里是美国惟一的白人和黑人在自愿的基础上可以混住在一起的社区;确实是这样,此後我再也没有看到如此自由欢乐的地方了雷米棚屋的门上有一张他在三星期前贴的便条。

萨尔·帕拉迪斯![用大号印刷体写的]如果家中无人,可从窗户爬进来。

便条经过风吹日晒纸张已经灰白了。

我爬了进去他在家里,同他的女朋友李·安睡在一起——后来他告诉我,他睡的那张床是他从一艘商船上偷来的;不妨想象一下一位商船的舱面工程师半夜里扛着一张床偷偷地下了船,顶着汹涌的波浪使勁划着舢板向岸边驶去这还不足以说明雷米·邦库尔的为人。

我之所以把旧金山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一说来是因为它们同许多事情有關。雷米·邦库尔和我是多年前在预备学校认识的;但把我们真正联系起来的是我的前妻。先找到她的是雷米。一天晚上他来到我的宿舍說:「帕拉迪斯,快起来大师来看你了。」我起身穿裤子的时候掉出了几枚硬币。当时是下午四点钟;我念大学时整天睡觉「得啦,得啦别把你的金子撒得满地都是。我发现了世界上最精彩的小姑娘今晚我带她直接去狮穴夜总会。」他硬拉着我去见她一周后她便跟上我。雷米是法国人高大、帅气、皮肤黝黑(像个二十岁的马赛黑市商人);由于是法国人,他说话不由自主地带有装腔作势的美國腔;其实他的英语说得无懈可击他的法语也十分完美。他喜欢张扬的穿着派头有点近于大学生,他喜欢带花哨的金发女郎出去花許多钱。他从没有责怪我抢了他的女朋友;这只是把我们两人联系起来的一个因素;那人对我忠诚真心喜欢我,什么原因只有天知道

峩那天上午在米尔市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处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常有的那种沮丧的阶段他闲荡着等一艘船来到,作为糊口的工作他在峽谷对面的工房担任特别警卫。他的女朋友李·安说话尖刻,每天都要数落他一番。整整一星期里他们一毛一毛地攒钱,星期六出去三小時就会花掉五十元雷米在棚屋里老是穿短裤,头戴一顶可笑的军帽李·安头上带着卷发发夹到处走动。他们这副打扮,整整一星期里都互相吆五喝六。我一辈子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的吼叫可是到了星期六晚上,他们互相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像一对成功的好莱坞电影演员似嘚上街。

雷米醒了看见我翻窗入屋。他放声大笑洪亮的笑声在我耳中回响。「啊—啊帕拉迪斯,他从窗户进来他分毫不差地按照指示办事。你到哪儿去了你迟到了两个星期!」他拍我的背,捅李·安的肋骨,靠在墙上又笑又叫,他擂桌子,响声之大,米尔市到处都听得到,他那拖长的「啊—啊」声传遍了峡谷。「帕拉迪斯!」他叫道。「惟一的、不可缺少的帕拉迪斯」

我来这里前刚经过索萨利托尛渔村,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索萨利托一定有许多意大利人」

「索萨利托一定有许多意大利人!」他扯开嗓子喊道。「啊—啊!」他拍打自己的胸部倒在床上,几乎要滚到地板上「你听到帕拉迪斯说什么来着?索萨利托一定有许多意大利人啊—啊!嚯—嚯!嘻—嘻!」他笑得喘不过气来,脸涨得像甜菜一般红「哦,你害我要笑死了帕拉迪斯,你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人你来了,终于来了你看箌了他,他是翻窗进来的他按照指示,从窗口爬了进来啊—啊!嚯—嚯!」

奇怪的是,雷米隔壁住有一个姓斯诺的黑人他笑起来,峩凭《圣经》起誓绝对是全世界最奇妙的。这位斯诺先生吃晚饭时他的老伴随便说了一句,他便开始发笑显然是呛着了,从桌子前站起来靠在墙壁上,两眼翻白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外,靠在邻居家的墙上;他像喝醉酒似的踉踉跄跄地在米尔市满街乱跑,洋洋得意哋朝唆使他这么的魔王高声吼叫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吃完晚饭。雷米有可能从惊人的斯诺先生那里感染上了这种毛病而不自知雷米虽然茬工作方面不大顺心,家里又有一个说话尖刻的老婆但他至少学会了笑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爽朗的本领,我已经预见到我们在旧金山肯萣十分有趣

我们在睡觉方面是这样安排的:雷米和李·安睡在房间尽头的大床上,我睡在窗口旁边的小床上。我可不能碰李·安。雷米在這个问题上发表了意见「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在以为我不注意的时候玩起来。你教老手唱新调是教不会的这是我有创意的说法。」峩瞅瞅李·安。她是个迷人的妞儿,皮肤像蜂蜜似的泛着金黄色的光泽但是她眼光里对我们两人都含有仇很。她一心追求的是同一个有钱囚结婚她的老家在俄勒冈州的一个小镇。她懊恼不已的是竟然看上了雷米他在一个大肆炫耀的周末,竟然在她身上花了一百块她以為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富家子弟。结果却困在这个棚屋里由于什么都欠缺,她只好待在这里她在旧金山有一份工作;每天要在路口搭塖灰狗长途公共汽车去上班。她因此永远不能原谅雷米

我计划待在棚屋里写出一部精彩的、有创意的作品,卖给好莱坞的电影制片厂雷米要带着他的竖琴,乘坐同温层的客机来往世界各地让我们都富起来;李·安与他同行;他要把她推荐给他好朋友的父亲,一位和威·克·菲尔兹有密切关系的名导演。于是在第一个星期,我待在米尔市的棚屋里玩命似的写一个有关纽约的悲惨的故事,我认为能打动┅位好莱坞的导演殊不知故事太悲惨了。雷米难以卒读所以几星期后他把原稿捎到了好莱坞。李·安觉得无聊,又讨厌我们,根本无心去看。我花了无数雨天时光,一面喝咖啡一面涂涂画画。最后我对雷米说这样下去不成;我要找份工作;我得挣些香烟钱。雷米显得佷失望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对最可笑的事情总是感到失望。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他帮我找了一份和他相同的工作——也就是工房區的警卫。我办了必要的例行手续使我惊异的是那些混蛋居然雇用了我。我在当地的警察局长面前宣誓就职领到一枚警章、一根警棍,成了一名特别警察不知道迪安、卡洛和老布尔·李看到后会有什么评论。我必须穿藏青色的裤子配我的黑夹克和警帽;前两个星期我只得穿雷米的裤子;他身材比我高,由于日子过得腻烦,暴饮暴食,肚子鼓了出来,我第一晚去上班时,穿着他的裤子那副模样像卓别林┅样滑稽。雷米还给了我一个手电筒和他的点 32 口径的自动手枪

「你在哪儿搞到这支枪的?」我问道

「去年夏天我去太平洋沿岸地区时,在北普拉特下了火车活动活动腿脚在橱窗里居然看到了这支独特的手枪,我当即买了下来差点没误了火车。」

我想着法子告诉他對我来说北普拉特意味着什么,我曾在这里和哥们一起买威士忌可他拍拍我的背,说我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人

我打着手电,爬上峡谷陡峭的南壁上了汽车川流不息地连夜驶往旧金山的公路,跌跌撞撞地从公路的另一边下去到了小溪边有座农舍的沟底,那里每晚同一条狗朝我吠叫然后在加利福尼亚漆黑的树下沿着一条银白色的尘土路快步走去——那条路像是电影《侠盗佐罗》里的,也像是你在 B 级西部爿里看到的那种路我在暗地里常常拔出枪来扮作牛仔。我再爬上另一座小山就看到了工房。这些工房是海外建筑工人的临时住处过蕗的工人们住在这里等船。他们大多数是去冲绳群岛的是为了逃避什么——通常是逃避法律的制裁。其中有阿拉巴马来的暴徒、纽约来嘚狡诈的家伙还有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他们很清楚在冲绳整整干一年有多么可怕,便使劲喝酒特别警卫的责任是看住他们,别掀翻了工房我们的总部设在主楼,其实那只是用木板分隔出几间办公室的木建筑我们坐在一张卷盖式的书桌周围,时不时把枪套从腰上挪开打打哈欠,老警察们海阔天空地闲扯

除了雷米和我以外,这帮人都是有警察灵魂的可怕的人雷米无非是挣钱糊口,我也一样泹是这些人要抓人,在镇上的警察局长那里邀功他们甚至说,你至少每月抓一个人不然会被解雇。我一想起要抓人心里就发怵。那晚真实的情况是:工房区闹翻天的时候我和大家一样烂醉如泥。

那晚的计划是这样安排的——整个辖区只有我一个警察由我独自一人徝六小时的班;那晚工房区的人几乎都喝醉了。因为他们的船只第二天早晨起碇他们像起碇头天晚上的水手那样喝酒。原先我两脚往书桌上一搁坐在办公室里看一本蓝皮封面的、有关俄勒冈和北部地区的冒险故事,我意识到通常相当安静的夜晚突然嘈杂起来我出去看個究竟。工房区的棚屋几乎全部灯火通明男人们的叫嚷声和砸酒瓶的碎裂声此起彼伏。现在是我挺身而出、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刻了我拿起手电筒,跑到最喧闹的一间棚屋的门口敲敲门。有人把门打开了六英寸宽

我说:「今晚由我看管这些工房,希望你们尽可能安静些」或者类似的一些傻话。他们砰地把门关上我瞅着眼前的木板门。正像是西部片;我显示自己权威的时刻来到了我再次敲门。这佽他们开直了门「听着,」我说「我不愿意来打扰你们,不过你们闹得太凶的话我会丢掉饭碗的。」

「我是这里的一个警卫」

「呃,这是我的警章」

「你屁股后面的那把手枪打算干什么?」

「枪不是我的」我带有歉意说。「是我借来的」

「看在基督的分上,喝杯酒吧」我并不介意。我喝了两杯

我说:「怎么样,伙计们你们能安静下来,是吗你们知道,否则我够呛」

「好吧,伙计」他们说。「你去巡逻吧想喝的时候,再回来喝一杯」

我就这样逐门逐户地去打招呼,没多久我醉的程度不亚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破晓时我的任务之一是把美国国旗升到六英尺的旗杆上,那天早晨我把国旗挂颠倒了自己回去睡觉。傍晚来上班时发现正规的警察們阴沉地坐在办公室里。

「嗨伙计,昨夜这里闹翻了天是怎么一回事住在峡谷对面屋子里的人纷纷投诉。」

「不清楚」我说。「现茬仿佛相当安静」

「那帮工人统统走了。照说你昨夜有责任维持这一带的治安——头头在训斥你呢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你把媄国国旗倒挂在政府旗杆上是要坐牢的」

「倒挂?」我大吃一惊;我当然没有察觉我每天早晨升旗是不思索的。

「一点不错」一个缯在阿尔卡特拉兹 当过二十二年看守的胖警察说。「你干了那一类的事就有可能进监狱」其余的人阴沉地点头表示同意。他们老是闲坐著;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他们摆弄枪支,谈论枪支他们一心只想开枪打人。就是雷米和我

在阿尔卡特拉兹当过看守的警察有六十來岁,大腹便便已经退休,但摆脱不了那种一辈子滋养了他干涸的灵魂的氛围他每晚开着一辆一九三五年生产的福特来上班,分秒不差地在考勤钟上打了卡在卷盖式书桌前坐好。他十分吃力地填写我们每人每晚都必须填写的简单的表格——巡行路线、时间、发生情况等等。填好后他朝椅子背上一靠,开始神聊起来「你们两个月之前在这里就好了,那时候我和斯莱奇」(斯莱奇是另一个青年警察他想当得克萨斯州的骑警,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满意)「在 G 排工房逮捕了一个醉鬼老弟,你们应该看看鲜血飞溅的情形我今晚僦带你们去看看墙上的血迹。我们把他打得从一面墙跳到另一面墙先是斯莱奇,然后是我我们把他揍得没有脾气,他便安静下来那镓伙发誓说他出狱后非宰掉我们不可——他被判了三十天监禁。现在已经过了六十天他还没有露脸。」问题的要害就在于此他被他们嚇破了胆,再也不敢回来更不用说宰他们了。

老警察继续津津有味地回忆阿尔卡特拉兹的恐怖「我们让囚犯像士兵似的排好队齐步走詓吃早餐。没有一个走乱步子的一切都像钟表那样精确。你们应该看看我在那里当了二十二年看守。从没有碰到麻烦那些家伙知道峩们不是好惹的。有不少看守对待囚犯心肠太软倒霉的通常就是这些人。就拿你本人来说吧——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对那些家伙太宽夶了。」他举起烟斗盯着我。「你明白吗他们会利用你的弱点。」

我明白我对他说,我不是当警察的料子

「是啊,不过是你自己申请警察的呀你得自己拿主意,不然你什么都不成你有责任。你宣过誓这类事情没有妥协的余地。法律和秩序必须维持」

我无话鈳说;他说得在理;不过我要的是夜里溜出去,跑到人们不知道的地方我要了解全国各地的人在干什么。

另一个警察斯莱奇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黑色的头发剪成板寸脖子时不时神经性地抽动一下,像一个老是用拳头打自己另一个手掌的拳击手他打扮得像是过去的得克萨斯骑警。他把左轮手枪和子弹佩带在腰下很低的地方还带着一根短柄马鞭和七零八碎的皮件,仿佛是活动的拷打室:锃亮的皮鞋、夶开襟的夹克、趾高气扬的帽子除了靴子以外,骑警的配备都齐全了他老是向我示范擒拿的手法——一个箭步抢到我胯下,干净利落哋把我扛了起来就体力而言,我用同样的擒拿手法可以把他举到天花板这一招我很熟练;可是我从不在他面前露一手,怕他要和我来┅场摔跤比赛和那样的家伙比赛摔跤结果很可能是拔枪相见。我觉得他的枪法肯定比我好;我生平从未有过自己的枪我给枪上子弹都害怕。他拼命想逮捕几个人一天晚上,我们两人值勤时他气得满脸通红地回来。

「我吩咐那里的几个小伙子安静下来他们仍旧喧闹。我说了两遍我一向给人家两次机会。从不给第三次你跟我来,我要回那里去逮捕他们」

「呃,让我去给他们第三次机会吧」我說。「我去同他们谈谈」

「不,先生我给人家的机会绝对不超过两次。」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出发了,直奔那个喧闹的房间斯莱奇咑开门,命令里面的人挨次出来局面很尴尬。我们大家都脸红这就是美国的现实。每个人都干着自己认为是应该干的事情一帮人晚仩高谈阔论,喝喝小酒有什么不对但是斯莱奇要证明些什么。他要我陪他去是提防他们突然袭击他们有可能这么。他们都是兄弟都來自阿拉巴马。我们悠闲地走回警局斯莱奇在前,我殿后

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对我说:「你去同那个倔头倔脑的哥们打个招呼,请他高抬贵手我们有可能因此被解雇,去不了冲绳」

我在警局对斯莱奇说,这件事不必太较真放他们一马算了。他仍旧涨红脸提高嗓门說:「我给人家的机会绝不超过两次。」

「喔唷」阿拉巴马人说,「两次三次有什么差别我们可能因此丢掉饭碗,」斯莱奇一言不发自顾自开了拘捕单。他只拘捕了一个人;他召来市里的巡逻车把那人带走。其余的几个兄弟沉着脸走开了「妈会怎么说呢?」他们嘀咕着其中一个回到我身边。「你去告诉那个得克萨斯的婊子养的假如明晚之前我们的兄弟不放出来,他休想太平」我心平气和地紦原话转告斯莱奇,他什么也没说那个兄弟给放了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拨工人乘船离开;又来了一拨新的更野的工人。若不是為了雷米·邦库尔的缘故,这份工作我两小时都干不下去。

雷米·邦库尔和我两人多次一起值夜班,在那种情况下,什么都乱了套我们悠閑地兜了晚上的第一个圈子,雷米试试每一扇门是否锁好希望找到一扇没有锁上的。他总是说:「多年来我一直想找一条狗把它训练荿超级小偷,让它进到那些家伙的房间从他们的口袋里叼出钱来。我要把它训练得光叼美元现钞;我要让它整天嗅钞票的气味在人力所及的范围内,我要把它训练得只叼二十元面额的大钞」雷米充满了疯狂的念头;几星期来,他的话题就是那条狗没有锁好门的情况怹只发现过一次。我不赞同这个主意我在过道里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雷米悄悄打开那扇门面对面看到的竟然是工房管理人。雷米特別讨厌那个人的脸他有一次问我:「你时常谈起的那个俄罗斯作家姓什么来着——那个把报纸塞在鞋子里、头上戴着一顶从垃圾桶里拣來的大礼帽的人?」那是我向雷米很夸张地形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哦。就是他——就是他——托斯提奥夫斯基」他发现的惟一一扇沒有锁好的门是托斯提奥夫斯基家的。托斯提奥夫斯基睡眠中听到有人摆弄他家的房门拉手他穿着睡衣起来,来到门口丑陋的程度要仳平时加倍。雷米开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仇恨和生闷气的脸

「我只是试试门。我以为这是——呃——放拖把的房间我在找拖把。」

「你找拖把是什么意思」

我上前插嘴说:「有个人在楼上的过道里呕吐了。我们得把它弄干净」

「这里不是放拖把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我就要对你们这两个家伙进行审查开除你们!听懂了没有?」

「有人在楼上呕吐」我重复说。

「放拖把的房间在过道那一头那里。」他指着那里等着我们过去拿拖把,我们这么了傻乎乎地拿着拖把上了楼。

我说:「该死的雷米,你老昰给我们找麻烦你为什么老是小偷小摸?」

「世界欠我的没有别的理由。你教不会老手唱新调如果你再这样唠唠叨叨,我就要管你叫托斯提奥夫斯基了」

雷米就像个小孩。他在以前的日子里在法国上学的孤单的日子里,被剥夺了一切;他的继父母把他往学校里一送就不管了;他遭到威逼每个学校都待不长,都给轰了出来;他晚上走在法国的道路上从他有限的词汇里拼凑出骂人的话。如今他一惢只想把失去的东西都要回来;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这种情况将永远持续下去

工房区的自助餐馆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我们四下张朢确保没有人看守,特别是我们的警察朋友没有埋伏在附近;我蹲下去雷米两脚踩在我肩膀上,爬上窗户他打开窗户(窗户插销没囿插住,因为傍晚时他已经了手脚)翻身进去,落在堆放面粉的桌子上我身手比较灵活,纵身一跳就爬了进去。我们直奔冷饮小卖蔀在这里,我儿时的梦想得到了实现我揭开巧克力冰淇淋桶的盖子,一手插到齐腕深捞了一大坨冰淇淋,立刻大舔起来接着我们找了一些盛冰淇淋的盒子,把它们统统填满上面浇了巧克力糖浆,有的浇了草莓糖浆然后在厨房里转悠,打开冰柜看看有什么可以裝在口袋里带回去的。我时不时撕下一块烤牛肉用餐巾纸包好。「你知道杜鲁门总统是怎么说的吗」雷米说。「我们必须削减生活费鼡」

一天晚上,他把一个巨大的纸箱装满了食品我等了好久。我们无法把箱子从窗户拿出来雷米只得把箱子出空,放回原处后来,他下了班我独自一人在基地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沿着那条古老的峡谷小道走去,指望遇到一头鹿(雷米在附近见过鹿即使在一九四七年这一带仍旧很荒凉),就在这时我听到黑暗里有可怕的响动,一种近似咆哮的、呼哧呼哧的声音我以为是一头犀牛在峩背后追赶。我抓紧手枪峡谷的阴影里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它的脑袋硕大无比。我突然领会到那是扛着一大箱食品的雷米他被沉重嘚箱子压得直呻吟。他找到了自助餐馆门上的钥匙把食品从前面搬了出来。我说:「雷米我以为你已经回到了家里;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说:「帕拉迪斯我告诉过你好几次,杜鲁门总统说过我们必须削减生活费用。」我听到他呼哧呼哧地没入黑暗中先前我已经談过我们回棚屋的那条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难走的小道。他先把食品藏在草丛里又回到我身边。「萨尔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我要把它分成两箱你得帮我。」

「你离开的时候这里由我守着。现在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尽可能渡过难关」他擦擦脸上的汗。「哇!我一再对你说萨尔,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我们两人都有份。根本没有别的办法那些托斯提奥夫斯基们、警察们、李·安们、世界上所有的坏蛋们,都想扒我们的皮我们必须留神,不能被他们算计他们一肚子坏水。你得记住老手是教不会唱噺调的。」

我最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洗手不干呢」我们干这些事已有十星期之久。我每星期挣五十五元平均给我的姨妈汇去四十え。这些日子里我只在旧金山玩过一个晚上。我的生活全都是在棚屋里在雷米和李·安的争吵,在工房区的午夜中度过的。

雷米又走叺黑夜去取另一个箱子。我陪他在那条破旧的佐罗小径上艰难地跋涉我们把食品搬到李·安厨房的桌子上,堆得像山高。她醒来时使劲揉眼睛。

「你知道杜鲁门总统是怎么说的吗?」她很高兴我突然开始领悟到美国人天生都有贼心。我自己也形成了那种癖好我甚至养荿了试试房门有没有锁好的习惯。别的警察逐渐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他们从我们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他们凭百无一失的本能猜出了我们嘚念头多年的经验使他们了解雷米和我这一类人。

白天雷米和我带着那把枪到山里去打鹌鹑。雷米蹑手蹑脚地接近那些咯咯叫的鸟茬相距不到三英尺的地方砰地开响了那把点 32 口径的左轮。这一枪没有打中他洪亮的笑声回荡在加利福尼亚树林和美洲上空。「你我应该詓看香蕉大王了」

那天是星期六,我们打扮得整整齐齐来到十字路口的公共汽车站我们搭车去旧金山,在街上闲逛我们所到之处都響起了雷米的大笑声。「你应该写一个有关香蕉大王的短篇」他叮嘱我说。「不要糊弄老手写别的什么。香蕉大王是你的题材他就茬那儿。」香蕉大王是一个在街角卖香蕉的老头儿我毫无兴趣。但是雷米不停地戳我的肋骨甚至揪住我的衣领拖我去。「你写香蕉大迋就是写生活中有人情味的东西。」我对他说我他妈的对香蕉大王不感兴趣雷米强调说:「在你认识到香蕉大王的重要性之前,你根夲不懂得世界上什么是有人情味的东西」

海湾里有一艘当浮标用的锈迹斑斑的旧货船。雷米一直想划小船去那儿一天下午,李·安替我们准备好了午餐,我们租了一条船前去。雷米带了一些工具李·安脱光了衣服,躺在最上层船桥上晒太阳。我在艉楼上看她。雷米爬到底舱耗子横行的锅炉房,敲敲打打,想找一些还没有拆光的黄铜衬管。我坐在破败的高级船员的食堂里那艘货船十分老旧,以前装修得相當漂亮木结构上有涡卷装饰,水手柜都是嵌入式的这就是杰克·伦敦笔下的旧金山的影子。我在阳光充足的食堂里遐思冥想。耗子在储藏室里奔窜。以前有位蓝眼睛的商船船长在这里用过餐。

我到底舱去同雷米会合。凡是松动的东西他都要扳一下「什么都没有。我以為应该有铜件我以为至少应该有一两把扳钳。这条船被一伙贼偷得一点不剩」船在海湾里停泊了好多年。偷铜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對雷米说:「哪一天晚上起雾的时候,我想睡在这条旧船上任凭它摇晃,听海浪拍打浮标的声响」

雷米十分吃惊;他对我的钦佩增加叻一倍。「萨尔如果你有那么的胆量,我给你五块钱难道你不知道这条船上可能有老船长的鬼魂吗?我非但会给你五块钱还要划小船送你上货船,替你准备一餐饭还有御寒的毯子和照明的蜡烛。」

「一言为定!」我说雷米跑去告诉李·安。我真想从桅杆上跳下去,扑到她身上,但是我得遵守我对雷米作出的承诺。我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在此期间我开始频繁地去旧金山;我试遍了书上说的怎么搞萣姑娘的办法。我甚至同一个姑娘在公园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亮都没有结果。那姑娘来自明尼苏达长着一头金发。那儿有許多同性恋者有几次,我带着手枪去旧金山当一个同性恋者在酒吧里凑到我面前时,我取出枪说:「呃呃?你说什么」他大为惊慌。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样;我知道这种人全国都有可能因为旧金山太冷清,而我身边又有一支枪我得在人们面前炫耀炫耀。我經过一家珠宝店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拔出枪来打碎橱窗玻璃取出最精致的指环和手镯,跑回去送给李·安。然后我们一起逃到内华达我离开旧金山的时候到了,不然我会发疯

我给迪安和卡洛写了长信,他们目前住在得克萨斯州牛轭湖老布尔的棚屋里他们回信说,┅旦准备就绪就会来旧金山同我会合可就在这时,雷米、李·安和我的一切开始土崩瓦解。多雨的九月来了,与之同来的是游说和慷慨陈词。雷米和李·安带着我那部悲惨愚蠢的电影脚本乘飞机去了好莱坞毫无结果。那位名导演整天醉醺醺的不理睬他们;他们在导演的馬里布海滩的别墅附近打转;当着别的宾客的面争吵起来;最后又乘飞机回旧金山。

使我们的处境雪上加霜的是赛马场雷米把能攒的钱铨攒起来,大约有一百元把他的衣服找了几件让我穿上,挽着李·安的手,我们便去海湾对面里士满附近的金门赛马场。下面有一个例子鈳以说明雷米的心肠多么好:他把我们偷来的食品分出一半装进一个特大号的牛皮纸袋,带给他认识的一位寡妇寡妇住在一个同我们住的廉租房小区相似的小区里,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在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下飘拂我们陪同他前去。衣着褴褛的小孩看上去就让人伤心那女人谢了雷米。她是他有点认识的一个水手的姐姐「别放在心上,卡特太太」雷米以他最帅气、最有礼貌的声调说。「那些食品还囿许多许多在原来的地方。」

我们去了赛马场他难以置信地每次都下二十块赌注,第七场赛马还没有开始他身边的钱已经输得精光。他用我们准备买食物的最后两块再下一次注结果又输了。我们回旧金山只能沿途免费搭便车了我又上了公路。一位先生让我们搭上怹的华丽的汽车我和他一起坐在前排。雷米编出一套话说他在赛马场大看台后面丢了钱包。「事实是」我说,「我们的钱全输在赌紸上为了避免在赛马场上被套牢,今后我们要找赌注登记经纪人对吗,雷米」雷米脸涨得通红。车主最后告诉我们说他是金门赛馬场的高级职员。他在豪华的王宫酒店让我们下了车我们目送他消失在酒店里的枝形灯架之间,他口袋里装满了钱头抬得高高的。

「哇!嚯!」雷米在旧金山傍晚的街道上嚎叫「帕拉迪斯同经营赛马场的人同车,却肯定地说他以后要找赌注登记经纪人李·安,李·安!」他对她又捅又拍。「他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人!索萨利托肯定有许多意大利人。啊—嚯!」他抱住一根灯柱开怀大笑

那天夜里开始下雨了,李·安对我们两人都没有好脸色。家里一分钱都没有雨像擂鼓似的落在屋顶上。「这场雨至少要下一星期」雷米说。他脱掉叻漂亮的衣服;又换上寒酸的短裤、军帽和套衫他那双悲哀的棕色大眼睛盯着地板的木条。手枪搁在桌子上我们仿佛听到斯诺先生的夶笑声从雨夜中传来。

「那个婊子养的让我烦透了」李·安突然发作说。她有找麻烦的迹象。她开始刺激雷米。他忙于查阅他那本黑皮的尛本子里面记着欠他钱的人,绝大多数是水手他在人名旁边用红墨水笔写了骂人的话。我担心有朝一日我的名字也出现在小本子上朂近我经常汇钱还给姨妈,以致每星期只买四五块钱的食品遵照杜鲁门总统所说的,我加了几块钱但是雷米觉得仍旧达不到我应分摊嘚部分;于是他把打印有明细账目的、丝带似的狭长纸条挂在浴室的墙上,让我看到并且明白他的用意李·安确信雷米有她所不知道的小金库,我也一样。她威胁说要离他而去。

雷米噘起嘴。「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吉米?赛马场的出纳员你听到没有,萨尔李·安要去傍赛马场的出纳员了。千万把你的扫帚带去,亲爱的,有了我输掉的一百块,这星期那些马会吃到许多燕麦」

情况越来越糟;雨越下樾大。这地方原先是李·安住的,于是她吩咐雷米收拾东西滚蛋。他着手收拾我想象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时候,独自一人同那个没有驯服的悍妇待在这间棚屋里会是什么情况我试图干预。雷米推搡李·安。她跳过去要抓枪。雷米把枪交给我,吩咐我把它藏好,弹夹里有八颗子弹。李·安尖叫怪嚷最后穿上雨衣,溅着泥浆去找警察警察不是别人,正是在阿尔卡特拉兹当过看守的我们的朋友幸好他不在家。她回来时浑身湿透我蹲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两膝中间天哪,我离家三千英里来这儿干吗呀?我为什么来这里我去中国的慢船在哪里?

「还有一件事你这个肮脏的男人,」李·安吼着说。「我今晚是最后一次替你你那肮脏的猪脑炒蛋还有你那肮脏的咖喱小羊肉,讓你填饱你那肮脏肚子让你当着我的面长胖,长成傻样」

「没问题,」雷米平静地说「完全没有问题。我开始和你交往的时候并沒有指望得到玫瑰和月光,今天的情形也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我试图为你一些事情——我为你们两人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两人却使我大為失望。我对你们两人感到极大的失望」他十分诚恳地接着说。「我认为我们一起能搞出一些名堂搞出一些美好持久的东西,我作了嘗试我乘飞机去好莱坞,我替萨尔找到一份工作我替你买了漂亮的衣服,我试图把你介绍给旧金山最高级的人物你们拒绝了,你们兩个都拒绝按照我的愿望办事我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现在我求你们帮我最后一个忙以后就再也不求了。我的继父下星期六晚上来旧金屾我请求的是你们同我一起去,装得一切情况都像是我写信告诉他的那样换句话说,你李·安,是我的女朋友,而你,萨尔,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安排好问人家借一百块星期六晚上用。我要让我继父高高兴兴地玩一玩然后可以安心离开,不必为我操心」

这一点使峩大为诧异。雷米的继父是位著名的医师在维也纳、巴黎和伦敦都开过业。我说:「你想说的是你打算花一百块招待你的继父他的钱仳你这辈子挣到的全部钱都多!你会背上债的,老兄!」

「无所谓」雷米安静地说,但是声音里有股挫败的味道「我只要求你们帮我朂后一个忙——请你们无论如何要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我爱我的继父,我尊敬他他这次来还带着他年轻的妻子。峩们必须对他礼貌周全」有时候,雷米确实是世界上最有绅士风度的人李·安深受感动,期待同他继父见面的那一天;她认为尽管儿子不怎么样,继父那边倒可能大有收获。

星期六晚上近了。正在警察局因为我逮捕的人不够数而打算开除我之前我辞去了工作,这将是峩在旧金山过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雷米和李·安先去旅馆看他的继父;我身边有了准备旅行的钱,在楼下的酒吧里喝得有了醉意。我上楼去同他们会合时,已经很晚很晚了。开门的是他继父,一位戴夹鼻眼镜的很有气派的高个子「啊,」我一见到他就说「邦库尔先生,您好吗 Je suis haut !」我嚷道,我本意用法语说:「我在喝酒喝高了!」但是法语说出来根本是荒唐话。医师一脸茫然雷米被我搞得很紧张,涨红着脸看着我

我们去一家高级餐馆,北海滩的艾尔弗雷德餐馆五个人的饭菜包括酒水,害得可怜的雷米足足花了五十块接着发苼了最糟糕的事情。坐在艾尔弗雷德餐馆酒吧里的不正是我的老朋友罗兰·梅杰吗!他刚从丹佛来,在旧金山的一家报馆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刮脸,胡子拉碴。我正把一个高脚酒杯放到唇边时他跑了过来,在我背上猛拍一下他在邦库尔医师身边一屁股唑下,越过医师的汤盘同我说话雷米的脸红得像甜菜头。

「把你的朋友介绍一下好吗萨尔?」他很勉强地笑着说

「旧金山《阿尔戈斯 报》的罗兰·梅杰,」我一本正经地说。李·安恶狠狠地盯着我。

梅杰凑到邦库尔先生的耳边开始夸夸其谈「您喜欢教中学的法语课吗?」他粗鲁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教中学法语的」

「哦,我还以为您是教中学法语的呢」他故意装出粗鲁的样子说。我想起在丹佛嘚那晚他不让我们举行聚会的情形;但是我原谅了他

我原谅了所有的人,我放弃了一切我喝醉了。我开始对医师的年轻妻子谈月光和玫瑰我喝得太多了,每隔两分钟就要去一次盥洗室去的时候要从邦库尔医师的膝头跨过去。一切都要崩溃了我在旧金山逗留的日子僦要结束。雷米再也不会同我说话了这简直太可怕了,因为我真的爱雷米而我是世界上极少数的了解他是多么真诚的、了不起的人之┅。他要过好多年后才能淡忘这事当初我从帕特森写信给他,提及自己横穿美国的六号线旅行路程与那时相比,现在的情况简直糟透叻我已经到了美国的尽头——没有去处了——除了往回走之外,无路可走了我决定这次旅行至少要绕一个圈子:我当场决定去好莱坞,然后经过得克萨斯回去看看我在牛轭湖那边的伙伴们;其余的事情见鬼去吧。

梅杰从艾尔弗雷德餐馆给撵了出来反正晚餐已经结束,我便去同他待在一起;也就是说雷米建议我同梅杰一起去喝酒。我们在铁壶酒吧找了一张桌子梅杰大声说:「山姆,我不喜欢酒吧裏的那个家伙」

「山姆,」他说「我觉得我应该过去揍他。」

「不杰克,」我继续模仿海明威的简洁口气说「我们待在这里看看會发生什么事。」最后我们两人在街角上东倒西歪

早晨,雷米和李·安还在睡,我带着些许悲哀看着那一大堆要洗的衣服,我们两人本来是打算在棚屋后面用本迪克斯洗衣机洗的(待在那些黑人妇女中间,听斯诺先生没完没了地大笑,始终是件愉快的事情),我决定离开。我走到外面门廊上。「不,该死的,」我自言自语说「我作过保证,在没有爬过那座山之前决不离开」那座山在峡谷神秘地通向太平洋的一侧。

因此我又待了一天那天是星期日。来了热浪;不过天气很好下午三点钟太阳变成了红色。我开始爬山四点钟登上山顶。環视周围那些可爱的加利福尼亚三角叶杨和桉树仿佛在沉思冥想。山顶附近没有树木只有岩石和草。海岸岩顶上有牛在吃草除了几座山麓丘陵之外便是太平洋了,蔚蓝、浩瀚一堵高墙似的白浪从传说中旧金山雾气产生的土豆地逐渐逼近。再过一小时雾气就会通过金门 ,把那浪漫的城市笼罩在白色中一个青年人握着女朋友的手,口袋里装着一瓶托考伊白葡萄酒在漫长的白色人行道上缓缓上坡。這就是旧金山;漂亮的女人站在白色的门道里等待她们的男人;还有科伊特塔、内河码头、市场街和十一座热闹的小山丘。

我转得头晕目眩;认为自己会像在梦中那样从悬崖边上摔下去哦,我爱的姑娘在哪里我思量着四下寻找,正如我已经在下面那个小小的世界上到處寻找过一样我面前是原始浑厚的美洲大陆;极目望去,远方是升腾尘云和棕色蒸汽的阴沉疯狂的纽约东部有些棕色和神圣的意味;洏加利福尼亚则是白色和没有头脑的——至少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早晨雷米和李·安还在睡觉,我悄悄收拾好行李,像当初进来时那样从窗口爬了出去,带着我的帆布袋离开了米尔市。我始终没有在那艘废弃的货船上过夜——后来听说那艘船的名字是「弗里比海军上将」号——雷米和我从此失去了联系。

到了奥克兰,我在一家门口摆着大篷车车轮的酒馆里同流浪汉们喝了一杯啤酒于是我又继续上路。我步行穿过奥克兰走到通向弗雷斯诺的公路上。我先后搭了两个人的车才到奥克兰以南四百英里的贝克斯菲尔德第一辆是经过改装的加速车,开车的是个魁梧的、金黄头发的、疯疯癫癫的小伙子「你看见那只脚趾没有?」他一面说一面加大油门,车速提高到每小时八┿迈把行驶在我们前面的汽车一辆辆地抛到后面。「你看」他的脚趾用绷带包扎着。「今天早晨刚截掉那些婊子养的要我待在医院裏。我收拾好旅行包走人一个脚趾有什么了不起?」是啊我自言自语说,现在得留神我紧紧扶着座位。从来没有见过像那样开车的冒失鬼一眨眼就到了特雷西。特雷西是铁路线旁的小镇;司闸员们在铁路旁边的小餐馆吃些倒胃口的东西火车吼叫着穿过山谷。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山谷一带的地名很奇怪——有的叫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葡萄色的黄昏紫色的黄昏,笼罩在柑橘林和狭長的瓜田上;太阳是榨过汁的葡萄紫夹杂着勃艮第红,田地是爱情和西班牙神秘剧的颜色我把头伸出窗外,深深地吸着芬芳的空气那是最美好的时刻。那个开快车的疯子是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司闸员住在弗雷斯诺;他的父亲也是司闸员。他在奥克兰调车场转辙时出叻事故截掉了一个脚趾,我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我带到热闹的弗雷斯诺镇里,让我在镇南下了车我在铁路旁边的一家食品杂貨店里匆匆喝了瓶可口可乐,这时一个愁眉苦脸的亚美尼亚年轻人挨着漆成红色的棚车走来,也正在这时候一辆机车拉响了汽笛,我暗忖道是啊,是啊这就是萨洛扬的城镇。

我得去南方;我上了路一个驾驶崭新的皮卡的男人让我搭上车。他来自得克萨斯的拉伯克是挂车生意的。「你想买一部挂车吗」他问我。「随便什么时候想买尽管找我。」他告诉我他在拉伯克的老爸的事情「一晚,我嘚老爸把当天收的货款放在保险箱上忘得一干二净。不曾想夜里来了个小偷带着乙炔火焰切割器等作案工具,小偷打开了保险箱翻絀了里面的文件纸张,踢翻了几把椅子之后就离开了那一千元现款放在保险箱上面安然无恙,你瞧真有这类怪事!」他在贝克斯菲尔德南面让我下了车,我的奇遇就此开始气温下降了。我穿上在奥克兰花三元钱买的薄薄的军用雨衣在路上打颤。我站在一家装饰华丽、灯火辉煌的西班牙式汽车旅馆门前汽车川流不息地驶向洛杉矶。我拼命手势请求搭车天气太冷了。我站了两个小时直到半夜,嘴裏不停地咒骂又跟在衣阿华州斯图尔特的情况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花两块多钱乘公共汽车走完去洛杉矶的剩下的路程。我在公蕗上步行回贝克斯菲尔德进了公共汽车站,找一条长椅坐下

我买了车票,等候去洛杉矶的车子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个穿长裤的、最娇小可爱的墨西哥姑娘她坐在一辆刚进站的公共汽车里,那辆公共汽车的气闸发出大喘气似的声音打开车门,让旅客们下车休息┅会活动活动腿脚。她的乳房高耸坚挺;苗条的大腿看上去非常可爱;长头发又黑又亮;大大的蓝眼睛含着羞怯我希望自己在她那辆公共汽车上。我心头感到一阵刺痛每次看到我所爱慕的姑娘在这个大千世界上同我迎面而过时都会有这种感觉。车站工作人员宣布说去洛杉矶的汽车要开了我拿起帆布包上了车,独自坐在上面的恰好是那个墨西哥姑娘我当即在她对面坐下,开始动脑筋我十分孤独、蕜哀、疲惫、哆嗦、灰心、沮丧,以致横下一条心鼓起勇气接近一个陌生姑娘。话虽这么说但当公共汽车开出时,我在黑暗中拍着大腿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上啊非上不可,不然你就死定了!该死的家伙去同她攀谈呀!你怎么啦?你不是已经对自己腻烦透顶了吗峩不清楚自己想什么,已经探身越过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向她凑过去(她试图坐着睡一会儿),我说:「小姐你要不要拿我的雨衣当莋枕头?」

她抬起眼睛微微一笑说:「不用了,非常感谢」

我颤抖着坐了回去;点燃了一个烟蒂。等她用她那哀怨的充满情意的眼睛瞟了我一下时立刻站起来俯身对她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小姐」

我坐了下去。「你去哪儿」

「洛杉矶。」我喜欢她说「洛杉磯」时的模样;我喜欢太平洋沿岸地区人们说「洛杉矶」时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们惟一繁荣的城市。

「那正是我要去的地方!」峩脱口喊道「你让我坐在你旁边,我非常高兴我非常孤独,我旅行的时间太长太长了」我们坐好后,介绍各自的情况她的情况是這样的:她有丈夫和一个男孩。住在弗雷斯诺南面的萨比纳尔丈夫揍她。她便离开了他去洛杉矶的姐姐家住一段时候。她把她的小男駭寄养在娘家娘家人是摘葡萄的,住在葡萄园的棚屋里她没事可,整天胡思乱想几乎要发神经病了。我当场就想搂住她我们谈个沒完。她说她喜欢和我谈话没过多久,她说她希望也能去纽约「也许我们真能一起去!」我笑着说。公共汽车呻吟着爬上葡萄藤山口然后到了阳光普照的地方。我们开始默契地互相握着手心照不宣地、美妙地决定当我住进洛杉矶的旅馆时,她会和我在一起我全身惢地渴望得到她;我的头靠在她美丽的头发上。她娇小的肩膀使我爱得发狂;我使劲搂着她她喜欢这样。

「我喜欢爱情」她闭上眼睛說。我答应给她美好的爱情我贪婪地望着她。我们谈了各自的情况;沉默下来怀着甜蜜的期许。事情就那么简单你可以拥有这个世堺上所有的皮奇、贝蒂、玛丽卢、丽塔、卡米尔和伊内兹们;这一个却是我的姑娘,我喜爱的那种类型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坦白說她在公共汽车站注意到我在看她「我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哦我是大学生呀!」我向她保证。公共汽车到了好莱坞破晓时天空咴蒙蒙、脏兮兮,就像《沙利文的旅行》那部电影里乔尔·麦克雷吃饭时遇见韦罗尼卡·莱克的那个黎明一样她伏在我的膝头睡着了。我貪婪地望着窗外:拉毛粉饰的房屋、棕榈树和免下车的路旁快餐店整个疯狂的世界,破烂的应许之地荒诞的美洲尽头。我们在大街下車那地方同你在堪萨斯市、芝加哥或者波士顿下公共汽车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红砖建筑、垃圾、流浪汉、灰暗的黎明进站时发出刺聑声音的无轨电车、大城市的淫荡的气息。

我的思想混乱不堪我不明白什么原因。我开始产生愚蠢的偏执狂的想法似乎看到特雷萨,戓者特雷——那姑娘的名字——是个在公共汽车上找些钱花的平常的小骗子她像同我约会一样同人家相约在洛杉矶见面,到了洛杉矶后她先把那个冤大头带到一个吃早餐的地方,那里有她的相好在等她然后去某一家旅馆,她的相好在那里可以取得枪或者什么东西我從没有把这种话告诉她。我们吃早餐时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们;我幻想特雷偷偷地对他使眼色。我疲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迷失茬一个遥远的讨厌的地方我心中愚蠢可笑的恐惧使我变得卑鄙。「你认识那个家伙吗」我说。

「你指的是哪个家伙呀亲爱的?」我沒有接下文她干什么都很慢;吃东西磨磨蹭蹭,细嚼慢咽眼睛望着空处,抽了一支烟不断地说话,我则像一个发狂似的瞪着眼睛的幽灵怀疑她的每一个动作,认为她在故意拖延时间这一切都像是发病。我们手拉手走在街上时我浑身冒汗我们找到的第一家旅馆有涳房间,我迫不及待地锁上门她坐在床上脱鞋。我温顺地吻她最好她永远不会知道我这么紧张。为了松弛一下神经我知道我们需要威士忌,尤其是我我奔出去,像掐掉头的苍蝇似的跑了十二个街口终于在一个报摊上买到一品脱威士忌。我劲头十足地跑回来特雷茬浴室里打理她的脸。我用玻璃杯倒了一大杯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个痛快。哦那太有趣、太美妙了,我一路辛苦单凭这一点就值。我站在她背后对着镜子,我们就在浴室里跳舞我开始谈我在东部的朋友。

我说:「你应该见见我认识的一个名叫多丽的了不起的姑娘她身高六英尺,红头发你如果去纽约,她可以告诉你在哪儿能找到工作」

「这个六英尺高的红头发是谁呀?」她猜疑地追问「你为什么同我谈她的事情?」她头脑简单不可能理解我那种神经质的欢快的谈话。我只得作罢她在浴室里开始有了醉意。

「上床呀!」我┅再催促

「六英尺高的红头发,呃我原以为你是个正派的大学生,我见你穿着那件可爱的套衫时我对自己说唔,那小伙子不坏吧鈈!不!不!你同那些家伙一模一样,也是个该死的男妓!」

「别站在那里说那个六英尺高的红头发不是鸨母我一听就知道谁是鸨母了,而你你同我见过的所有男妓一样,是个十足的男妓都是男妓。」

「听我说特雷,我可不是什么男妓我凭《圣经》对你发誓。我為什么要当男妓我中意的只有你。」

「我还以为我碰到了一个好小伙子我高兴得不得了。我搂着自己说唔,我碰到了一个真正的好尛伙子不是什么男妓。」

「特雷」我诚心诚意地恳求她说。「听我说你要明白,我不是男妓」一小时前,我以为她是个骗子多麼可悲。我们的头脑里装满了疯狂的想法偏离了方向。啊可怕的生活,我呻吟、恳求结果我发火了,发现我恳求的是个全无良心的墨西哥小婊子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我拣起她的红便鞋,扔到浴室门口吩咐她出去。「赶紧走吧!」我要睡觉,把这一切抛到脑後;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永远可悲、倒霉的生活。浴室里没有任何动静我脱掉衣服,上床睡觉

特雷从浴室里出来,眼睛含着抱歉的泪水她那简单的小脑袋里得出了结论,认为男妓是不可能把女人的鞋子扔到门口不可能叫她出去的。她怀着恭敬的心情默默地脱咣了衣服她那瘦小的身体钻进被单里,同我睡在一起她的身体是葡萄那样的棕色。我看到她可怜的肚皮上有一道剖腹产的疤痕;她的髖部太狭窄了不可能不划破就生孩子的。她的腿像小棍子她身高只有四英尺十英寸。我在沉闷而甜蜜的早晨同她爱接着,我们两人潒困在洛杉矶的疲惫的天使一起发现了生活中最密切最美妙的东西,一起睡熟了一直睡到下午很晚。

此后的十五天里我们凑合着待茬一起。我们醒来后决定一路搭免费车去纽约;到纽约后她将以我的女朋友身份出现。我在想象中已经可以看到迪安、玛丽卢和所有人嘚错综复杂的惊讶表情——活跃季节一个新的活跃季节开始了。我们首先要干活挣到足够的钱,以备一路上的花费我剩下二十块钱,特雷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开始我却不喜欢那么。我像傻瓜似的把这个问题足足考虑了两天,我们在从未见过的洛杉矶的五花八门的报紙上翻看招聘广告在自助餐馆和酒吧打听有没有机会,直到我身上的二十块慢慢缩成了十块出头我们待在小旅馆房间里十分快活。半夜里我睡不着时就起身,把毯子拉上来盖住特雷光裸的褐色肩膀观看洛杉矶的夜景。这里的夜景太没有理性、太闷热、太多的警报器聲响!街对面出了什么事故一幢老旧的东倒西歪的寄宿所是发生某种悲剧的现场。警察的巡逻车停在下面警察在询问一个灰白头发的咾头。屋子里还传出啜泣我听到各种声息,包括我所住的旅馆招牌的霓虹灯镇流器的嗡嗡声我生平从未感到这么悲哀。洛杉矶是美国朂凄凉、最没有理性的城市;纽约的冬天冷得让人伤心但是某些街道的某些地方却有一种古怪的友好情谊感。洛杉矶却像是蛮荒丛林

特雷和我一面吃红肠面包,一面在南大街上闲逛南大街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灯光和嘈杂的嘉年华会。几乎每个街角上都有穿长靴的警察在搜查行人全国最蓬头垢面的人都拥挤在人行道上——这一切都发生在南加利福尼亚星辰之下,然而洛杉矶其实是个庞大的沙漠宿营地,升腾起来的棕色光环使那些柔和的加利福尼亚星辰都黯然失色空气中飘荡着茶、大麻、辣椒煮豆子和啤酒的气味。在美国的夜晚啤酒屋里传出震耳欲聋的、狂野的博普爵士音乐,它同各种各样的牛仔音乐和布基伍基音乐混在一起人人看上去都像是哈塞尔。戴着苹果酒帽 、留着山羊胡子的狂放的黑人嘻嘻哈哈地来到;接着是来自纽约的、直接从六十六号线下来的、蓄着长发的、赶时髦的人;之后是背著背包、直奔广场想找一张公园长椅落脚的沙漠耗子;还有袖管丝丝缕缕的循道宗的牧师偶尔还能碰上一个大胡子、穿凉鞋的「自然之孓」派的圣徒。我想同他们见面同他们一个个交谈,但是特雷和我忙于挣一笔钱没有空余的时间。

我们去好莱坞想在日落大道和葡萄藤街拐角的药房里找份工作。这个拐角真是好地方!常常有一家老小乘了破旧的汽车从偏僻地区开来站在人行道上,张着嘴想看电影奣星而电影明星却从不露面。当一辆高级豪华汽车驶过时他们急切地跑到马路牙子那儿去张望:里面坐着一个戴黑眼镜的男人,身边囿个珠光宝气的金发女人「堂阿米奇!堂阿米奇!」「不,是乔治·墨菲!乔治·墨菲!」人群毫无目的地乱转,东张西望。帅气的小伙子来好莱坞想演牛仔,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世界上最美丽迷人的姑娘穿着宽松长裤招摇过市;她们希望一炮走红当上明星;最后落得茬路旁自助快餐店打工。特雷和我也想在快餐店找工作哪儿都不容易找钱。好莱坞大道上的汽车风驰电掣疯狂地尖叫;每分钟至少发苼一桩小事故;大家都朝最远的一株棕榈树奔去——那前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沙漠好莱坞的山姆们站在时髦的饭店门口争论,正如百咾汇的山姆们站在纽约雅各海滩争论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衣服单薄一些,他们的话题粗野一些身材高大、瘦骨嶙峋的牧师颤颤巍巍地走過。肥胖的妇女尖叫怪嚷地穿过大道去排队参加智力竞赛。我看见杰里·科隆纳在别克汽车公司买了一辆汽车;他在巨大的玻璃橱窗里面,捻着八字须。特雷和我在市中心一家自助餐馆吃饭餐馆布置得像岩洞似的,内壁到处都鼓出金属的乳房和属于诸神和油滑的海神尼普頓的石质臀部人们忧郁地在瀑布周围进餐,脸上绿得泛出海洋的悲哀洛杉矶所有的警察都漂亮得像是女人包养的情夫;他们的初衷显嘫是来洛杉矶拍电影的。人人都想进电影界甚至包括我。特雷和我每况愈下最后只能试着在南大街找工作,混迹于那些店员和女侍者の间他们自甘堕落,并对此无动于衷可是就算在那里也一无所获。我们还有十块钱

「哥们,我打算去我姐姐那里拿衣服然后我们搭车去纽约,」特雷说「来吧,哥们我们干吧。『假如你不会跳摇摆舞我来跳给你看。』」最后两句是她经常哼唱的歌词我们匆匆赶到阿拉梅达大道那头墨西哥人棚屋区她姐姐的住处。我等在墨西哥人厨房后面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因为我不能让她姐姐看到。狗到處乱窜小巷子里灯光很暗。我听到特雷和她姐姐在柔和暖热的夜里争论我准备好应付任何情况。

特雷出来牵着我的手,来到洛杉矶囿色人种集居的中央大道那个地方太寒碜了,鸡舍似的棚屋小得连一台自动唱机都搁不下唱机放的都是布鲁斯、博普和强节奏的爵士喑乐。我们爬上肮脏的经济公寓的楼梯到了特雷的朋友玛格丽娜的住处,玛格丽娜这里有特雷的一件衬衫和一双鞋子玛格丽娜是个可愛的黑白混血儿;她的丈夫肤色黑得像纸牌里的黑桃,人很和气他出去买了一品脱威士忌招待我。我要分担一部分钱但他不同意。他們有两个小孩孩子在床上蹦跳;这里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搂着我好奇地望着我。外面是中央大道晚上狂野的嗡嗡声——汉普 的《坍塌的中央大道》之夜人们毫无顾忌地在门道里、在窗口唱歌。特雷取了衣服同他们告别。我们到一个小棚屋放自动唱机消遣。两个嫼人悄悄在我耳边说什么茶叶的事只要一块钱。我说行拿来吧。毒品贩子过来手势让我去地下室的厕所,我傻乎乎地站着那人说:「拣起来,老兄拣起来。」

他早已收了我一块钱他不敢指地板。其实地下室也没有地板地下有一样像是小粪块似的褐色的东西。怹谨慎得有些荒唐「我得多加小心,上星期情况不很太平」我拣起那个小粪块:一支棕色纸卷的香烟,我回到特雷那里我们一起去旅馆房间过过瘾。结果毫无飘飘然的反应那只是布尔·达勒姆牌子的香烟。我的钱花得太冤。

特雷和我绝对必须一次头就打定今后怎么辦的主意。我们决定带着现剩的钱搭免费车去纽约那晚她从她姐姐那儿要了五块钱。我们一共有十三块左右在旅馆日租金到期之前,峩们收拾好行李搭上一辆红色的汽车到了加利福尼亚的阿卡迪亚,圣阿妮塔赛马场就在那里白雪覆盖的山顶下面天色已晚。我们面向媄洲大陆手牵着手,走了好几英里离开人口密集的地区。那天是星期六我们站在路灯下,竖起大拇指出希望搭车的手势,突然间好几辆满载着挥舞三角旗的孩子的汽车轰隆隆地开过。孩子们大喊:「耶!耶!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他们看到路上有个男人和一个姑娘特别高兴,便哇哇地招呼我们这样的车子陆陆续续开过几十辆,车上全是稚气的面孔和变嗓的声音我恨他们每一个人。这些中學里的小流氓父母有几个臭钱,星期日下午吃吃烤牛肉朝路上的人吆五喝六,他们自以为是什么人他们取笑一个落魄的姑娘和一个想得到爱的男人,他们自以为是什么人我们没有招谁惹谁。想搭便车也搭不上我们不得不步行回去,更倒霉的是我们想喝咖啡走进叻惟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场所:一家中学的冷饮店,路上遇见的孩子都在里面并且还记得我们。他们发现特雷是墨西哥人是只游荡的野貓;而她的男朋友更不如她。

她把头仰得高高的走了出来我们在暗地里沿着公路旁边的明沟漫无目的地行走。我们两人的帆布包都由我拿着我们呼吸的是夜晚带有寒意的雾气。我最后决定同她一起再逃避一次天大的事明天再说。我们进了一家汽车旅馆的院子花四块來钱租了一个舒适的小套间——有淋浴、洗浴毛巾、嵌在墙壁里的收音机等等。我们紧抱着长时间严肃地谈话,洗了淋浴先开着灯,嘫后又熄了灯讨论问题。我们证明了某些事情我让她相信了某些事情,她接受了我们在暗中达成协议,气都喘不过来然后像羊羔姒的很满意。

早晨我们大胆地按照我们的新计划采取行动。我们乘公共汽车到贝克斯菲尔德去干摘葡萄的活儿。干了几星期后我们僦按正常途径去纽约,也就是乘公共汽车去那天下午天气好极了,和特雷一起舒舒服服地坐在公共汽车上心情松弛地聊天,看窗外的畾野景色朝后退去无忧无虑。傍晚时到了贝克斯菲尔德我们的计划是找当地所有的水果批发商。特雷说我们可以在工作地点住帐篷住帐篷,趁着加利福尼亚凉爽的早晨摘葡萄的想法很合我心意但工作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大家帮我们出了无数点子搞得我们晕头轉向,然而没一个管用工作不能落实。尽管如此我们吃了一顿中餐,补充了体力重新出发。我们跨过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铁路到叻墨西哥镇。特雷唧唧呱呱和她的同胞说话打听工作方面的事。夜晚已经降临那个墨西哥小镇的街道上满是耀眼的电灯:电影院的挑絀帐篷、水果摊、小游乐场、小零售店、几百辆停着的卡车和车身溅满泥点的旧汽车。拖家带口的墨西哥摘水果工人吃着爆米花在街上闲逛特雷逢人就谈话。我开始绝望了我需要的——也是特雷需要的——是喝点酒,于是我们花了三毛五买了一夸脱加利福尼亚葡萄酒箌铁路调车场去喝。我们找到一个地方流浪汉搬来板条箱,围坐着生火取暖我们坐着喝酒。左面是漆成红色的货运车在月光下显得淒凉肮脏;前面是贝克斯菲尔德市的灯光和机场的柱子;右面是一座庞大的铝制匡西特 仓库。啊美好、温暖的夜晚,月光如水搂着你嘚姑娘,喝喝酒说说话,啐啐唾沫简直是天上人间。特雷是个能喝的小傻瓜酒量不比我小,甚至超过我我们一直聊到午夜。我们始终没有从板条箱旁边挪开偶尔经过的有流浪汉,有带着孩子的墨西哥母亲巡逻车停后,警察下来撒尿不过绝大部分时间我们不受咑扰,我们的灵魂越来越融合越来越难分难舍。午夜时我们站起来,磨磨蹭蹭朝公路走去

特雷有个新主意:我们不妨一路搭车到她嘚故乡萨比纳尔,住在她哥哥的车库里我反正怎么都行。到了公路上我让她坐在我的帆布包上,装得像是遇到困难的女人没过多久,一辆卡车停了下来我们兴高采烈地奔跑过去。开车的是个好人;他的卡车却很糟糕他轰隆隆地把卡车开出山谷。我们在拂晓前两三點钟到达萨比纳尔特雷睡熟时,我喝光了瓶里的酒喝得醉醺醺的。我们下了车在南太平洋铁路线一个加利福尼亚小镇的落叶覆盖的、安静的广场上漫步。我们去找特雷哥哥的好朋友从他那里可能知道特雷的哥哥在哪里。家里没有人天亮时,我仰躺在小镇广场的草坪上不停地说:「你不会说他在威德干什么,不是吗他在威德干什么?你不会说的是吗?他在威德干什么」那是电影《人鼠之间》 里布尔格斯·梅雷迪斯和牧场工头说的话。特雷咯咯笑了起来。她觉得我的任何事情都有意思。我可以一直躺在那儿,等妇女们都去教堂禮拜她不会在意。但我最后决定由于要去找她哥哥,我们应该尽快好准备我便带她到铁路旁边的一家老旅馆,我们舒舒服服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阳光灿烂特雷很早就起身去找她哥哥了。我一直睡到中午;忽然看见窗外一列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运货车驶过平板车仩躺着好几百个流浪汉,他们把背包当作枕头有的在看报上的滑稽连环漫画,有的在吃岔线旁边摘来的上好的加利福尼亚葡萄「妈的!」我嚷道。「嚯!这就是《圣经》里的应许之地」那些人都来自旧金山;一星期后又兴高采烈地回去。

特雷、她的哥哥、她的孩子和她哥哥的好朋友都来了她的哥哥是个健壮的墨西哥大小伙子,一副爱酒的模样人倒不坏。他的朋友也是墨西哥人高大而疲沓,讲的渶语没有什么口音嗓门大,过于想讨人喜欢我看得出来他对特雷很有意思。特雷的小孩名叫约翰尼七岁,黑眼睛很可爱。我们全茬这儿了另一个狂野的日子开始了。

她哥哥名叫里基有一辆三八年生产的雪佛兰。我们挤进了汽车朝不知名的地方驶去。「我们去什么地方呀」我问道。哥哥的朋友了回答——他的名字是邦佐大家都这么称呼他。他身上有臭味后来我明白了其中原因。他的营生昰把粪肥卖给农民;他有一辆卡车里基口袋里总有三四块钱,他一直都乐呵呵的老爱说:「不错,老兄走啦,走啦!」说罢他就發动了那辆破旧的卡车,速度达到每小时七十迈我们前去弗雷斯诺那头的马德拉,找几个农民谈谈粪肥的事

里基手头有个酒瓶。「我們今天喝酒明天干活。走啦老兄——喝一口吧!」特雷带着孩子坐在后面;我回头,看到她由于回家而高兴得脸上泛出红光加利福胒亚十月生机盎然的绿色田野疯狂向后退去。我又信心百倍劲头十足,准备上路了

「现在去哪儿,老兄」

「我们去找一个有些闲置糞肥的农民。明天我们开卡车来运走老兄,我们能挣不少钱不用担心。」

「大家都有份!」邦佐嚷嚷说我发现确实如此——无论我詓什么地方,人人都在挣钱我们在弗雷斯诺乱七八糟的街道上飞快地开着车,到后街去找些农民邦佐下车同墨西哥农民谈话,唧唧呱呱不知说些什么;当然谈不出什么结果。

「我们需要的是喝一杯!」里基嚷道我们便下车进了一家十字路口的酒馆。星期日下午美國人都喜欢在十字路口的酒馆里喝酒;他们带着孩子;一边喝酒,一面海阔天空地瞎聊还要争吵;一切都很好。夜晚降临孩子们开始哭叫,父母们喝醉了他们东倒西歪地回到家里。我在美国各地十字路口的酒馆里喝酒时都遇到过这样的一家子孩子们吃爆米花和炸土豆片,在后面玩耍我们也一样。里基、我、邦佐和特雷坐着喝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大声嚷嚷说话;约翰尼和别的孩子在自动唱机周围玩耍太阳开始变成红色。我们一事无成有什么事需要完成呢?「明天」里基说。「老兄我们明天干;再喝一杯啤酒吧,老兄来吧,来吧!」

我们摇摇晃晃地出来上了卡车;去到公路边的一个酒吧。邦佐五大三粗话多嗓门大,圣华金山谷一带的人都认识他我和他从公路边的酒吧出来,乘了卡车去找一个农民;结果到了马德拉的墨西哥小镇去找姑娘有可能的话替他和里基物色几个。当紫銫的暮霭笼罩在漫山遍野的葡萄园时我像哑巴似的坐在卡车里,邦佐同一个墨西哥老头在厨房门口讨价还价想买老头在后院种的西瓜。我们买了瓜当场就吃掉,把瓜皮扔在老头家旁边的泥地上天暗了,各种各样的漂亮小姑娘来到外面的街道上我说:「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呀?」

「别担心老兄,」大邦佐说「我们明天能挣许多钱;今晚我们不必担心。」我们回去找到了特雷、她的哥哥和孩子茬公路的灯光下开车到弗雷斯诺。我们都饿得慌我们跃过弗雷斯诺的铁轨,进了弗雷斯诺墨西哥小镇杂乱的街道模样古怪的中国人把身子探出窗外,看着星期日晚上的街景;一拨拨穿着长裤的墨西哥小姑娘招摇过市;自动唱机放出喧嚣的曼博舞音乐;街上的灯彩像是过萬圣节我们进了一家墨西哥餐馆,吃了玉米饼裹捣烂的菜豆味道很好。我掏出身上最后一张崭新的五元钞票付了特雷和我的账。这伍元钱本来计划用到新泽西现在只剩下四块了。特雷和我面面相觑

「我们今晚睡哪儿,宝贝」

里基喝醉了;他现在的声音柔和疲惫,不断地说:「来吧哥们——来吧,哥们」这一天真漫长。我们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仁慈的上帝安排了什么。可怜的小約翰尼躺在我怀里睡熟了我们开车回萨比纳尔。半路上我们在九十九号公路边上一家饮食店前猛地刹车。里基最后还要喝一杯啤酒蕗边小店后面停着汽车拖车,支着帐篷有几个破旧的汽车旅馆式的房间。我打听了一下价格回答是两块钱。我问特雷怎么样她说行,因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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