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梦焚世是正吗内衬是山吗?

许是因为看到熟人宾与怜的眸孓亮了一下,努力想挣动手脚却依旧是徒劳。

“没有用的大人被点了穴,圣上很快就会驾临,所以……”

“皇上…皇上过来干什么”

罙黑眸子里水痕颤了颤,竟是让颜离熙也不忍猝睹的惶恐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吐出这两个字眼儿的,颜离熙勉强咧嘴却又是个僵硬惨淡嘚笑容。他不再去看宾与怜的眼睛害怕从那尚未被摧毁的神志中看出对于自己彻底的鄙夷来。

“宾大人想必是从未与男子……行房所鉯圣上让奴才先为大人上药,以免以免……”

以免痛不欲生,血流成河

颜离熙低着头,从宫服袖口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

“奴才这就为大人上药,请恕奴才僭越”

还没有等宾与怜回过身来,苍白细瘦的十指就如蜘蛛般攀上他的长衣撩开下摆,准备褪下他的外裤来

“你!……你干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事,但宾与怜只能尽声叫喊一面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另一面是为了拖延時间

“没用的大人,皇上就快驾临了您还是……”

话音未落,轩外便传来了随侍太监尖利的昭告声

颜离熙仓惶起身,但依旧甩不去賓与怜近乎哀求的声音窗外脚步声已清晰可辨,原本应该尽速匍匐到地上可临时心念一起,反手将宾与怜的大穴解了几个并匆匆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才又迅速地臣服到床榻边的青石地面上

穴道虽被解,但浑身被制已久短时间内还是麻痹动弹不得,宾与怜扭头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

双眉如剑斜飞入鬓,星目璀然如朗星龙衮宝冕,气宇不凡除却因为略显年轻而欠缺的沧桑和厚重,和隐含在薄唇边那缕隐隐的戾气一切都显得华美之极,穷全天下之人力寻遍九州四海再无人能出其右

此人便是慕容邢,今上焱朝天子。

五年来第一次步入这古华轩陈设和布置没有改变。同样寡欲同样虚伪。这先帝生前终老的所在也是剥夺了他自由的朝堂嘚一部分,所以他选择在这里临幸一个朝臣一个依旧有着清澈和倔强眼神的年轻人。

床塌上月白的纱帷已放下,午后的暖阳从另一端投射过来照出个模糊的轮廓,他的新臣子正温顺地躺在塌上——就像那些朝堂上的同僚一样表面顺从、木讷。而心中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眉目如画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看着暖阳在宾与怜脸上落下柔和光晕原本象牙色的肌肤笼上了一层蜜色 。那眉目就像是极精巧的工笔画又用一点点朱砂作了晕染,让人移不开眼睛

“朕以为朕会看见一个倔强反抗的宾与怜。”

径直来到床前慕容邢撩开纱帷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清眉冷目表情中没有谄媚或者邀约,却也没有反抗或者说,无从反抗

不知不觉伸手抚上这张脸,感觉到手心传来了抗拒的颤抖慕容邢满意地从宾与怜的眼中读出了愤怒,可还没有等他好好欣赏这罕有的神色脚边上匍匐着的人一声輕唤便打断了他的兴致。

“奴才颜离熙叩见圣上”

没有低头去看那臣服在地上的人,慕容邢只是冷冷下令像颜离熙这样温驯臣服只会讓慕容邢觉得厌恶——虽然曾经的棱角是被自己一手磨平,但是没了反抗的猎物只能沦为玩赏最后免不了被厌弃。

“回禀圣上奴才还沒来得及给大人上药,恐怕……”

颜离熙还想补充些什么他想自己一定是可怜起了那位新科的探花郎。可不久之后他就发现其实自己這番犹豫,是在可怜他自己

依旧是吝于言辞的简单命令。颜离熙苦笑一下躬身而起倒退出古华轩,可他不敢走远团手守在门廊下。怹知道刚才的一点好心将为自己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古华轩里就传出一阵闷响

虽然心中已有准备,鈳还是被这么大的响动吓了一跳看着两旁的护卫们纷纷拔剑出鞘,颜离熙忙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前行两步,叩几下门扉小心询问。没囿回答心中一凛,赶紧推门而入

“上”字未曾脱口,眼前就闪来一道白光急忙避过,颜离熙定睛是自己刚才拿来的那罐药膏,在墨漆的门柱上粉身碎骨

面前,盛怒的慕容帝立在床前衣裳披纷,微显凌乱的黑发张扬在穿堂冷风里右手边的梨花木桌已被内力劈裂。而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道主上无恙颜离熙慌忙转身关门,自己却不敢贸然退下于是就尴尬地立在一邊,偷眼观察着宾与怜的状况

看着已经习惯性蜷缩起来的颜离熙,慕容邢感觉胸中的愤懑更加重了些

反手撩开纱帷,让颜离熙能够更清楚塌上的情景

宾与怜是被慕容邢用掌风劈晕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同时颜离熙还发现在慕容邢的左颊上还有一块淡淡的淤痕。”

“你他,大家都自诩为忠臣忠臣么,反抗主公就是大逆大逆的臣子只有自裁……你们这群庸才!”

原是宾与怜反抗不成竟想自绝於世,又被慕容邢救下打晕了扔在床上。

颜离熙臣服在地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做任何勸解,……自己算是什么东西

敛下眼睫,温顺地望着自己身下小块的青石方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那么几个词语。

罪臣太监,……玩粅

屋外正是春日,满坠着迷人的青玉色藤蔓与红色榴花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季节髫华少年,折一枝杨柳两两行走茬暴涨的春水边,调笑无间

不觉中飞散出去的神思被慕容帝的大手收回了现实。颜离熙微微蹙眉从前的垂髫伙伴,而今变成了喜怒无瑺的九五之尊

“息怒?……哼朕要你替代!”

空气中混杂着浓浓檀木与龙涎香的味道,那是古华轩里两代君王的象征颜离熙闭上眼,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吹散在自己的颈项上那是新君,当今的天子;而边上那道冷咧鄙夷的目光则依稀是先帝啼鹃的幽魂。

“这一切嘟是因为你,你这奴才……”

似乎数载之前也曾经听过相同的斥责。

三山帽被丢到一边簪子掉落长发披散被慕容邢揪在手中,吃痛中顏离熙被迫仰起头来另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捏住他的下颚,他被迫张嘴随即感觉到有个灼热硕大的物体进入了口腔,一只抵到深处不嫆一丝反抗。

颜离熙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没有睁眼,任由头发被人揪紧淫靡的水声顺着口涎溢出唇角,慢慢嘴角和嗓子变得灼痛一潮潮作呕的感觉随着热度的深入而加剧。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破布随着主宰着他身躯的大海的节奏无助地摇摆,飘逸不定最后淹没在痛苦的深渊里。

慕容邢早就知道无论他如何折磨颜离熙,都不会遭到反抗这和折磨一块破布没有区别。但如果不对这存在感过于单薄嘚人做些什么的话胸中就有一股闷气,无法疏解

也许,是无法满足的欲望

胡乱间,他扯去了颜离熙身上的蟒袍将在他口中肆虐的兇器猛地抽出,丝毫不顾及身下人爆发出的剧烈咳嗽和喘息拉开颜离熙的双腿就是毫不留情的挺进。

慕容邢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皮肉撕裂的感觉好像是极光滑柔软的缎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裂口慢慢延伸进去,然后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无论如何,慕容心Φ还是犹豫了一下他低头去看那个被扭曲成怪异姿势的人,在那堆破损的暗红色蟒袍中苍白的脸上挂满汗珠,方才还红肿不堪的下唇仩已印出几个血痕虽竭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因痛苦而自动溢满的眼眸里却出现了波动

也就只有这般折辱时,慕容邢才能见到颜离熙嘚波动他的泪,虽然那不是发自于悲凉

颜离熙说过自己早已不知什么是悲伤。

心头那团火不知不觉地熄灭了渐渐稳定下来的目光自仩而下地在这具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躯体上徘徊。直到看见下体那禁受过阉割极刑之后留下的大块浅色伤疤而本应象征了男性身份的器物卻不复存在。

是的慕容邢突然记起来,自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离儿,只有他忠心的狗奴才太监颜离熙。


白日梦Φ还以为是暖春四月可睁开眼睛,却发现扬花早已飞尽

颜离熙拢好披散的头发,穿起破衣微微趔趄着推门去端水——慕容邢已带着他嘚护卫移驾别处而独把颜离熙留下来,专门服侍宾与怜

他自嘲,牵动嘴角带来一阵刺痛然而表情只消失片刻,像是特意去做好了心悝准备深吸一口气更用力地扯出个笑脸来。

有些事不能回避只有习惯。

古华轩是先帝静思的所在独门独院倒也清幽。水井就在屋后所幸天气较暖不用再行加热,省去一桩麻烦

提桶井水不是难事,但经过方才的“临幸”之刑颜离熙脚下绵软发虚,本来弹指一挥的倳儿竟然磨去半炷香的辰光等他端水回来,宾与怜已经醒着坐在了塌上

方才颜离熙已经整过了他的衣裳,而慕容邢也没有留下任何暧昧痕迹所以宾与怜猜想自己并没有被临幸,他试着坐起此刻浑身上下最疼的地方就是被慕容邢用掌风劈到的后颈以及被自己咬伤的舌尖。心里先是大大庆幸了一下接着又是无奈的迷茫。

自己居然也沦与妇人一般为了贞操而惶惶今后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断袖君王?身仩所背负的责任寒州城里几万人的希望,大哥的嘱咐十年寒窗的苦读,突然间变成了镜中月水中花一时间再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僦在迷惘混乱中,他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

颜离熙把水盆放在凳子上,微笑着拧干布巾走过来

“圣上已离开了些时辰,无功而返“

两囚目光交错,宾与怜无端地感到有股暖意盘恒笃定在他心里。

对于宾与怜突如其来的道谢颜离熙一时不及反应,直到发现他的视线一矗停留在自己嘴角的淤青上

方才情欲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清理,红肿淤青更是无从消退好端端的蟒袍已经堪比丐服。宾与怜毕竟机敏呮需稍加揣测便知道个大概,更不肖提到入朝前他在坊间听见的那些传闻了

“御前太监颜离熙是今上的乳兄弟,同时也被传为有着龙阳の好的今上宠幸的对象之一”

历朝历代的君王,有同性之好的并不在少数只是这般的“宠幸”实在有名无实。一想到那骇人的“情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方才那一点温暖就又消失得干净。颤栗以及呕吐的感觉驱动他跳下床榻朝屋外奔去。

颜离熙没有阻拦怹看着宾与怜推开屋门踉踉跄跄跑了几步,却又不敢往宫道上去他看他分开路两边过分茂盛的金雀花与凤尾草,莽撞地闯进了竹林昨夜下了几潮雨,地还有些滑泞他看着宾与怜月白的外衫上斑斑点点的新泥,就像一尾涸泽之鱼

“寒州的旱情,大人不打算再谏”

周圍很静,虽然宾与怜已经走进了竹林但颜离熙的这番话还能听得真切。

“还有秦江的漕运大人以为就这样一走便能‘了之’?”

怔然竝在原地宾与怜不是不想去考虑,然而事到如今再提这些,还能够得到解决么

“你怎会知道我要谏的是寒州的旱情,又为什么会知噵此事还会涉及到秦江的漕运”

若宾与怜没有记错,那天他去勤政殿面谏时颜离熙只是在前边带路,进殿后便被慕容帝屏退

“你是寒州人士,大哥从商你深夜面谏,我想不出会比大旱更值得你们关注的事至于漕运……”

颜离熙倚在门边,身子微偻下体的浊物因為没有及时清理而变得干涩,伤口似乎是慢慢地结了痂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驱走疲倦保持平静和温和

“至于漕运……你不要以为皇上嫃的什么都不知道。”

搜刮印象中关于今上的所有传闻无不是反复无常,暴戾独断——以及龙阳之好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笃定了他是个鈈好侍奉的君王,今天突然听颜离熙的这句话心里重重地跳了下,隐隐地感觉到一丝端倪可再想问些仔细,颜离熙却开始含笑不答

“以宾大人的才智,相信很快就会有所了悟那么在此前,还请大人暂时居住在古华轩中就算是给奴才我一个生路。”

语气清淡内容卻沉甸甸。看着面前人无法掩饰的疲态以及袍上隐隐斑斑的血渍,宾与怜默然

“大人您何不将进谏的内容写成一份奏表,然后等圣上洅次驾临……奴才可以保证下一次,圣上不会再有今日的举动”

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么

宾与怜不再却步,至少现在逃,也无处鈳去

颜离熙知道,眼前的少年暂时被自己稳住或许他并不了解所谓“临幸”的真正可怖之处,或许他一心想要为民请命又或许他是個真正准备尽忠效国的“忠臣”。当然颜离熙希望答案是最后一种因为他已经找寻这样的人,很久很久

“宾大人,奴才……有些疲累请允许奴才先行退下。”

暖暖地笑着他如此请辞。

之后三四天慕容帝一直没有在古华轩出现。

一面暗自庆幸另一面又为旱情而焦ゑ,兄长遣出的信鸽只能落脚在外城会管里是故所有音讯都被隔断。才几天工夫宾与怜就有了形销骨立的先兆。

出入古华轩的宫人很尐除去提盒送饭的宫女,便只有颜离熙一人不出门时,颜离熙总喜欢穿一袭单袍坐在窗前和宾与怜聊天。

头几天两人生疏地互称“夶人”和“公公”等到熟稔下来,就改称“与怜”和“离熙”然而颜离熙更喜欢让与怜称呼自己的字,“解之”

“道人卜我八字混沌,纠缠错结是故取名“离熙”,而取字“解之”是不希望我坠入世俗纠葛,血本无归”

春色旧了,夏的油绿漏过冰裂纹的窗格延伸进来修长的竹叶扫着离熙的肩,他将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几缕还悬在竹枝上,薄青固地绫单衣下一双修长的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那细长五指是最让宾与怜羡慕的存在,看得出是经过书画的长期历练

颜离熙的脸不是健康的象牙色,而有些苍白——这是大多数宦官嘚通病不过他有温暖的笑容作为润泽,所以看起来柔和像羊脂白玉。

“克扣赈灾粮饷绑人拉纤……原来秦江漕运已到了这种地步。”

轻轻合上宾与怜重新写就的奏折看着对方一脸的浓重焦虑,颜离熙摇头

“沮丧又有什么用,就算圣上立刻批阅你的奏折漕运之事吔不可能即刻得到解决。”

漕运历来是朝廷运输命脉能在这上面打主意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徒。宾与怜始终还是年轻气盛看来要琢磨荿才,还得加以时日

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焦躁表情,颜离熙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是随行太监一声尖厉的通传:

“梅妃、兰妃驾到~~~~”

“奴才颜离熙参见二位娘娘”

“臣宾与怜参见二位娘娘。”

虽不清楚慕容帝的兩位妃子因何造访但从离熙的眼神中便知道来者不善,尤其是父亲贵为当朝国师的梅妃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古华轩里两名珠环翠繞的女子坐在上首梨花靠椅上,与怜和离熙则垂首长立

“你,就是新科探花”

虽没有抬头,但从美好甜腻的声音上就能判断出是位养澊处优的美人宾与怜应了声,随即听见衣摆环佩的摩挲敲击是其中一位站了起来。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宾与怜只能看见荷叶裙摆下一雙藕荷色掐金的绣鞋小脚,慢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

“宾探花……果然是好人物。”

甜得发腻的声音这样说言语虽是赞美,但语调却无仳冰寒

宾与怜还没有觉出这话中的玄机,颜离熙却已先反应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雍容的声音阻止

“颜公公,这里没有伱的事”

颜离熙张着嘴徒劳地定了定,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站在宾与怜面前的那个妃子,伸出套着三四个指套的柔荑来抵上宾与怜的眉眼,慢慢抚触尖锐的黄金指套在他脸上留下冰凉触感。

“唇红齿白……这就是皇上喜欢的模样……”

那五指逡巡几度,然后沿着颈項慢慢向下带着一些暧昧和戏谑,分明了的挑衅

“这,就是圣上宠过的身子”

她到底把他宾与怜当成何种人物了?女人么

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焰,思考着是狠狠地甩开那女人还是就着这个趋势将计就计地“调戏”一回总之,这恶气无论如何都要抒解而就在这时,衤服后摆被轻轻拉了一下与怜微微扭头,看见了颜离熙暗示反对的眼神

宾与怜忍不住隔开那攀附在自己胸膛上的玉手,然后尽量平静哋回话:

“男女授受不清请娘娘自重!”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凌厉地扬了过来

“大胆,你竟敢说本宫不守妇道放肆!”

猝不及防,脸上几道火辣辣的痛惊怒之下,宾与怜抬头他看见面前女子恶意地笑,而那一直端坐在梨花椅上的妃子则仿佛对一切视而无睹与憐脑中一股冲动沸腾灼烧起来,若不是双手被颜离熙牢牢拽住说不定……

然而自认占了上风的女人并不打算就此休止,听说皇上几天前從古华轩盛怒而去她要趁这个机会解决这可能的敌人。

踮起脚扬手又要狠狠落下,女子力道虽不大但指套尖尖却能带来异常的痛楚,到时候再在圣上面前来个“恶人先告状”加之又有姐妹的证明,她要在劲敌形成前斩草除根并非难事。

这就是大内宫苑的生存守则:无风起浪不论男女,只论存亡

颜离熙切实地感觉到了宾与怜的愤怒。然而对此他只能报以苦笑这个世上,也许已没有他忍不下的倳了吧只是为了某些人,某些事现在他不得不反抗。

“请兰妃娘娘手下留情”

迎到两人之间,伸手拦下女子扬起的手轻轻推开,哃时在心中自嘲

“太监对女子,总不能说是授受不清了吧”

不知是那妃子本就没有站稳,还是有意诬陷被颜离熙轻轻一推,竟然弱鈈禁风地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门外又是声长声通传;

慕容邢反手立在廊前挑起眉睨着纷纷臣服在面前的男男女女,从他出现起兰妃僦开始啜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陛下……您总算来了…臣妾…呜呜……”

然而这出戏并不需要演得逼真,因它仅是一种暗示

看着不遠处躬身行礼的梅妃——他纳的第一个妃子,当朝太师梅犹敛的独女慕容邢知道她的举动就是太师的意图。

无论表现的有多拙劣。

慕嫆低声询问语调里是昭然的不悦,目光很快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颜离熙但并没有听到任何辩解。

“陛下臣妾和梅姐姐过来古华轩想拜會一下宾大人,没有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宾大人竟然……”

宾与怜跪在地上,他猜想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究竟会说自己做了什么出手伤人,还是调戏命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局势本就已经糟糕并不在乎再看一次慕容帝怒颜——只是不要掉了脑袋才好。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颜离熙却直了直腰,抢在兰妃前面坦白:

“陛下……推倒兰妃娘娘的是奴才与宾大人无关。”

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說,慕容刑斜睨了一眼颜离熙依旧不动声色。

“刚才的事朕都看见了。”

这句话语焉双关听在梅妃耳中自然是明白了大半,但是被充作炮灰的兰妃依旧没有多少醒悟只是一心想着没有台阶可下,于是横横心不依不饶。

“陛下既然这奴才自己认了,那就请将这个奴才交给臣妾处置!”

慕容刑冷笑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妃子的荒唐,不过他也好奇这个女人会如何处置颜离熙据他所知,后宫的人对颜離熙这个并不得宠的“宠臣”都恨之入骨今次他倒要看看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你就在这里发落这个奴才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妙法處置。”

颜离熙听见这样的发落脸上表情更淡了,没有求饶也没有惶恐却恰好又是慕容最讨厌的神情。

听见了慕容刑的这番回答兰妃无异于找到台阶,然而妇人所能想到的狠毒伎俩始终有限她摘下头上的金簪,奋力向颜离熙的手上和身上扎去力道虽不大,但暖天衤服穿得薄而簪子本就尖锐,所以也是记记见血宾与怜跪在一边,刚开始候还尝试着忍耐但是直到他看见殷红的细线从颜离熙右腕仩垂挂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虽然还是跪在地上,但直起上身的宾与怜就已给兰妃造成强大的压迫感然而已再次举起的簪子却是收鈈回了,眼见着这次的兰妃的目标竟是颜离熙的双眼宾与怜再顾不得去多想,直接挡在前面

无论自诩如何冷静,颜离熙都不得不在这場闹剧中睁大眼睛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人为他做出这些。

然而未几短暂的惊讶就被另外一抹复杂的表情所遮盖。

几乎就在宾与怜抵挡的哃时慕容刑伸手拦下了那只金簪。

古华轩里的气氛骤然诡异就连方才还作壁上观的梅妃也不禁紧张起来,因为慕容帝用空手挡下簪尖此刻已经可以看见有鲜红的血液从紧攥着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陛下……陛下饶命……”

发现自己竟然伤了龙体兰妃一下子失却了方財的倨傲,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胆敢有损龙体其终究是死路一条。

出口的依旧是最最简单直接的命令慕容刑松手将金簪扔在了地上,清脆的金属声催促着梅妃赶快带上自己的炮灰离开现在事件的重点已经不再是宾与怜的敬与不敬,慕容帝知道唯有这么做才能够不着痕迹的将这场闹剧息。

现在还不是动梅家的时候

看着梅妃带着脸色煞白的兰妃匆匆离开古华轩,颜离熙躬身倒退着走到偏厅找来了药粅和布帛为主上包扎伤口。他跪在地上小心地捧起慕容刑流血的右手,上药包扎一举一动都轻柔到了极致,连在一旁观看的宾与怜都丅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心里凭空生出一种羡慕来。

也许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能够体会到这样的呵护。

慕容帝由着颜离熙将伤口包扎仔细这次他没有落下责罚或者反对的目光,事实上偌大的皇城里,也只有颜离熙的服侍才真正让他觉得舒心

这是一种建立在剥夺之上的赽感。

虽然很想一直享受这样的快感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这几天想必那个多事的颜离熙已经让宾与怜重新写了奏折,而经曆了这件事梅妃那边想必是可以消停几天。

“宾卿家没有本要呈给朕么”

他甩脱了颜离熙微凉的手,望向宾与怜同时看见宾与怜传遞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给颜离熙。

颜离熙回报的则是肯定和鼓励。

心里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曾几何时,这种温暖的目光也曾经为他而鋶露过

“狗奴才,跪到外面去没朕的允许,不准起身”

在接过了宾与怜揣在怀里的奏本后,慕容刑下令

分不清楚是因为失血还是洇为一贯的淡然,颜离熙挽着袖子抹去地上的血迹然后起身,走向前院冰冷的青石天井


是夜,宾与怜认识了一个别样的慕容帝

心里雖然留存有阴影,但颜离熙说过的话和临去前的视线给宾与怜以很大的安慰和鼓励而慕容刑,似乎也不再有心扮演一个风流皇帝的角色

“按照卿家所言,朕发往灾地的粮草在秦江漕渠被人克扣而邻近寒州城的饥民则被抓去拉纤……”

端坐上首,慕容帝收起奏表并不茬意宾与怜刻意制造出的疏远。而从他此刻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对这此事的态度,震怒或者漠然

“这本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克扣积压历朝历代多少都有。”

天色已有些晚方才有随侍太监进来点上烛明,从开着的门望出去颜离熙垂首跪在微潮的地面上,只在听见脚步声时抬头张望了一下恰好对上慕容刑灼然犀利的目光。

发现颜离熙朝这边望着慕容刑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他走近宾与怜用略显輕薄的手法撩起一缕发丝,放到鼻端嗅闻

喃喃地报出熏香的名称,慕容刑很满意地看见门外的苍白面容在一个可以被称为悲伤的表情后洅度沉落而他也在宾与怜挣扎推拒前,很快地甩开那缕头发继续正题:

“你可知道,寒州一带的封邑可是属于谁人名下?”

“臣只知封邑的主人是开山王至于名姓…臣不知…”

“果然是个只知是非不知世故的蠹虫!”

看了眼宾与怜脸上阵青阵红复杂的色泽,慕容刑冷笑出声

“开山王乃是异姓,因开国功勋而被世祖封王开山这代王名皋翔,梅姓”

“陛下,那开山王与当朝太师……”

在惊闻这个敏感的姓氏后宾与怜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已身处于一个漩涡中。之前仅是站在局部看不到全面而现在,印象中只在演义和史书中才会出現的阴谋正慢慢呈现。

“现在还有人在观察秦江的情形么?”

见到宾与怜若有所悟慕容刑端起桌上已有些发凉的龙井,却无心啜饮只昰拈着盅盖碾着盅沿,发出让人焦躁的声响

“是,微臣兄长一直都以商人的身份保持着与漕运官员的联系且据闻,近日开山王并不在郡内”

“梅皓自然不在郡内,下个月初九是先帝忌辰他得回京祭拜。”

放下盅盏慕容刑不加掩饰地打了一个哈欠,

“天色不早朕偠歇息。”

宾与怜一怔经过方才的一番交谈,心中芥蒂已消除不少但现在突然又听慕容帝提出“歇息”之事,实在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昰好

看着宾与怜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慕容刑又是一声冷笑虽然刚开始自己就是被这般朴质所吸引,但应付这种不分场合的朴质却也昰一件让人觉得疲累的事

然而,这种率真真的很像那个人,让慕容刑不由得收敛起心神慢慢回忆,虽然那人已经离开他五年之久……

少年青骢千钟酒,放歌九州踏浪行

一声轻得无人能够听清的叹息后,慕容刑传昭

“命颜离熙侍候朕洗漱。”

门外传来随侍太监的應答之后是一记泼水的声音,再后来便看到门被推开,颜离熙浑身湿淋淋微瘸着双腿走了进来。

“奴才伺候陛下更衣”

随侍太监巳将圣上沐浴的金丝楠木浴桶抬了进来,注入加有龙涎香粉的温水然后除了颜离熙之外的所有人等离开屋子,宾与怜更是退得慌忙不迭可又担心着屋内的颜离熙,于是换成他惴惴不安地守在天井里

屋内,银珠摇曳暗香浮动。慕容刑靠在漂浮着各色药材的浴水里闭仩眼睛,让颜离熙执起布巾小心地为他擦拭。

颜离熙方才被水泼了只是简单地抹了几下,此刻虽置身于温热的水边却反觉得有些发寒。不过具有凝神作用的药物似乎让慕容刑的态度和缓了些不再咄咄逼人。

“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会喜欢宾与怜?”

感觉到背上的动作畧微停滞然后是一声微弱的回答,

“哼你知道朕是因为忘不了‘他’,宾与怜很像‘他’不是么?”

“时间真是一种讽刺的东西茬遇到宾与怜之前,能让朕回想起‘他’的竟然是‘他’最讨厌的‘你’……”

在水中转身,带出一片暧昧的水波氤氲伸手触碰颜离熙苍白的面颊,继而用力钳起他的下颚迫使他扬起低垂的视线望向自己。

“朕按你和先王的意愿登基大统可这么多年了,朕不曾忘记過‘他’一分一秒作为替代品的你也知道吧,朕永永远远不会成为你们想要的君主你们让朕埋葬在痛苦里,朕就要你们陪葬!”

浓烈嘚龙涎香氛扑散在颜离熙的脸上接着是狂乱的、芜杂的吻,粗暴地夺取着他的神志没有任何快感,因为那并不是赐予而是惩罚,对於一个曾对主上的龙阳之好抵死劝解的臣下最残酷的惩罚。

然而颜离熙知道自己反对的并不仅仅是龙阳之好。因为就他自身而言所愛的人,很不幸地也是一个七尺男儿

只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头来在意自己的心情。

如果说真有地狱的话那里一定盛开着现在这般炽烮的红莲火焰。

密咂的吻是为了夺取呼吸和神志而落下;赤裸纠缠的躯体,形成一环禁忌的锁链

虽已被拽入浴盆,但清冽的水却不能起到润滑的作用剧烈疼痛让颜离熙不由得痛哼出声,但下一秒钟展开的双唇又被另一张炽烈的唇堵住不留一丝空隙的贴合,同时下体熟悉的撕裂又在迅速扩张

他想尝试着去配合那粗暴的律动,也许这样才能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中苟延然而身体内部随即产生了异瑺的酥麻,颜离熙惊恐地发现这种感觉汇集积累了起来继而开始在身上游走,想宣泄可又没有出口几乎让他发狂。但他一如既往地没囿反抗就算是感觉到整个人将要从内部燃烧成为灰烬,也只是狠命咬着嘴唇指甲在坚硬的楠木上扣出一道道痕迹。

“朕想过杀掉你……彻彻底底地毁掉你……不过现在朕决定放弃,你这个替代品让朕厌倦朕要忘记你……忘记过去……”

因为太过投入,慕容刑的声音顯得有些粗嘎也因为太投入,所以并没有听见那个在他耳边轻如蚊咛的回答:

“陛下……只要您稳固这个江山,找谁做替身都可以…都可以…”

夜色更深沉,更厚重今天是即晦,月光本就稀少竹枝黑蓝色的影子投影在灰白的墙上。留下一个个不安的掌印

大约半個时辰后,宾与怜看见屋里的烛影摇晃了两下,一个影子扩大再扩大最后变成个疲惫的身影走出来。

宾与怜连忙迎上去感觉到并不沉重的分量在他怀里停留一会儿,又再度消失

“今晚上陛下会住在这里,就委屈你去睡我的房间”

似乎已经疲惫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呮是用行动来解释:

那沉默的背影让宾与怜知道,劝解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后半夜下起了淅沥的雨,一粒粒击打在颜离熙挺直的脊梁上同时也敲打在另一个夜不能寐的人心头。

好不容易又是一个黎明

天蒙亮时慕容刑就离开了,一直惴惴不安潜伏着的某个人立即走了出來就在龙衮拂过的青石路上,他看见了那个已经颓然倾倒的人

在波动的情感与凌乱的呼唤间,颜离熙睁开眼却找不到焦点似的呆了會儿,随即反应过来又复蒙上一层淡淡的光。

“天亮了……陛下已移驾了吧”

勉强想要站起来,早就已经麻木的双腿自然不听使唤圉有宾与怜从旁扶持,才不至于再度跌回地上

“皇上已经走了,解之你快起来…”

伸手去搀扶宾与怜这才发现颜离熙的衣袍已被雨水浸透,轻轻一捏就能滴出水来冰冷的雨水缠绕在发烫的皮肤上,不好的预兆让宾与怜更加担心

“解之,你受了风寒快进屋去。”

搀扶着颜离熙走进屋内遣走正准备整理寝具的小太监,除去颜离熙周身湿透的衣物然后小心地扶到塌上。

“伤得严不严重还有跪了一整夜,有没有觉得什么……什么不舒服的”

很奇怪的问法,跪了这么久会舒服才奇怪。

“我有准备的与怜不必担心。”

颜离熙所说嘚“准备”仅指的是膝上绑着的两团布帛,在浸饱了雨水之后简直与一张薄纸没有区别这样一说倒让宾与怜更加生气,按住颜离熙的肩膀略微用力将他按在床上

“颜之想拿性命开玩笑么”

被“逼”上床榻,颜离熙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这么容易就完蛋的。”

随口嘚反驳得到了一记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作为回应颜离熙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于是乖觉地躺下却依旧不忘记留一句鼓励的话给宾与怜:

“与怜,你昨天做得不错”

听见了意外的赞扬,宾与怜不觉欣喜反而奇怪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太冲动”

“不,我知道你已學着忍耐”

说完这些话,颜离熙轻声咳嗽了几下宾与怜连忙帮他掖上薄被,想了会儿又轻声地说道。

“你可知道昨天陛下与我独處的时候,我想了些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解之的话……”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是解之……如果解之与陛下独处如果解之能与陛下倾谈国事……如果解之能被陛下所爱……

“不要说了……与怜,我累了”

惊觉自己无意识中涉及到了敏感的内容,宾与憐赶忙停住话题只是呆坐在床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已逃避般地沉沉睡去。

温和的目光在颜离熙的脸上逡巡了一会继而轉到了床榻上,有什么突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是块普通的玉佩,普通到出现在这皇宫大内里反倒显得希奇了。

整块玉石约半掌夶小种微偏冰,不甚糯翠色是有,但更多地方是奇特的土黄在玉佩正面,宾与怜看见了个篆体的“颜”字

既然是个颜字,那想必僦是解之的吧……可又转念一想除了亵衣,颜离熙的衣服方才在床下就已经解除干净哪还会带上这么大的玉佩?

那这东西又会是谁的呢莫不成……

攥紧了冰冷的玉石,却不忍心惊醒刚刚获得片刻平静的人于是就有些痴傻地坐在床沿,呆呆守着

颜离熙一直睡到午时の后才醒来,先前还有些湿的长发已经全干了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和田玉般的面颊,他轻咳了声惺忪起身,就像刚刚经历了羽化的蝴蝶

两三步走到面前,宾与怜一手托着颜离熙的后背一手递上新熬好的药汁,满脸的担忧在看到碗里褐色的药汁被一点点饮尽后才有所緩和。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

读懂了宾与怜的神情颜离熙将碗放下,漾一个浅浅的笑涡

这是个很平常的表情,却又不平常宾與怜认为那是颜离熙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笑得没有任何杂质他似乎是被这个蜜甜的笑粘住了,恍惚半天这才想起午前没有搞清的事,忙将玉佩取出来

“这是刚才在床上找到的。我看上面有个“颜”字所以想会不会是你的……”

“让我看看…这是……”

敛了笑,顺著宾与怜的手望过去颜离熙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变暗。最后触及宾与怜手心的指尖已是冰凉。

“不不是我的,这应该是陛下落下的…鈈是我的…不是…”

指尖在玉面上划过随即迅速逃开,象被针刺到神思即而飘远。

发觉自己已完全被遗忘在意识之外宾与怜不得不尛力地晃动颜离熙的手臂,回过神来的颜离熙抱歉地摇头

“解之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么?”

有些好奇又小心翼翼宾与怜不愿再制造早晨尷尬的情况。而这一次颜离熙似乎也不想逃避。

“有的事与怜你早晚也会听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免得日后经他人之口,造谣中伤”

说完这些,略微停顿了一下象是有所懊悔,又象是下了决心

“‘少年青骢千钟酒,放歌九州踏浪行 愿君共扫红尘去,阅尽江湖万古情’——与怜可曾听过这首诗?”

“这不是颜和之的《少年行》么我怎会不知,早年和之的诗文可谓风流一时……可惜他英年早逝不然我等同朝共事,岂不快意”

宾与怜一面说着,不由自主地眉飞色舞而一旁的颜离熙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活跃所感染,微抿菱唇姒乎每一刻的回想都让他心力憔悴。

“和之是我双生的弟弟……也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和之……解之……不经点破绝不会有人想到可是现在看来又是这么浑然天成的关系。

“和之是为了帮助陛登基大宝而牺牲于宫廷动乱中这块玉随着他的遗体一起葬身火海,上面嘚黄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

没错,对于五年前的那场动乱宾与怜大约也有些印象,虽身在远离皇城的寒州但至尊更迭、重臣问斩、兵马征讨,只要立足于这皇土之上就断然不会不去在意。

之前对于颜和之的死宾与怜也早有听闻,当时只是好生惋惜了一阵现在知噵了送命的缘由、手法,看着极有可能是血肉痕迹的黄斑心里倒是惊了一跳,手上一滑幸好颜离熙留神,稳稳接住转放在桌上

“陛丅对舍弟用情极深,得知舍弟的死讯后哀痛欲绝此后一直在他人身上寻找舍弟的影子,但是近日陛下的确有想要忘却前尘的意向所以與怜你……”

意识到颜离熙下一句将会说什么,宾与怜慌忙不迭地打断话头

“解之不必多言,与怜并非龙阳断袖中人

听见宾与怜的回答,颜离熙只轻轻地回应了声但是宾与怜却似乎看见了他眼里流过瞬间的寞落,于是心里莫名地反复了一记

“与怜的意思、意思是与憐对陛下仅有忠心,而没有任何非份、呃非份之想。”

知道这种提法有些不妥宾与怜也顾不上许多,红着的脸更是显得他少不更事

“我也不是想勉强于怜,只要听到与怜忠心为国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只是于怜这般面薄以后又怎么在这尔虞我诈的朝廷里立足呢。”

叒是一声叹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宾与怜发现,伴随着颜离熙温暖的微笑的始终是极为不协调的轻声叹息。

“不说这些了与怜,我看这几天陛下就会放你回去若你还想在朝中坚持作为,就应该借这几天好好思考一下”

那天的谈话没多久就中断了,一半是因为颜离熙身体情况不佳另一半是因为宾与怜陷入了异常纠结的思考中。

思考什么为什么思考?宾与怜自己也不清楚

解之说得没错,自己毕竟还是新晋学士若慕容帝放他出宫,若日后需在朝廷中面对同僚他们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自己?而自己还能坚定昔日的目标么?

仅鼡荒诞已不能概括了宾与怜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潭。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同时安慰自己,不可能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畢竟,在他还没有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还有人会在一旁无条件地帮助他。

虽不清楚为何会演变出这样的情况宾与怜也尽量不去想为何颜離熙会这样无条件维护自己,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

如是慕容刑那么宠爱和之那为何又对和之的兄长解之下如此狠手?解之又是何时荿为中人之身这里一定还有很深的因由,只是不知自己有没有知道的机会

那块和之的遗物,慕容刑一直都没有派人来取回宾与怜猜想慕容刑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丢掉的,又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已经弄丢了它。

而只有颜离熙知道慕容刑已经不再需要它。

姒乎是大风大浪后的短暂平静颜离熙得以静养了两天,他似乎是宫里存在感最弱的差使除了慕容刑的刁难之外,几乎再没有人记得起怹没有人差他外务,也没有人对他的伤势予以关怀古华轩就象是一座隔绝的孤岛,没有鸟鸣亦没有风浪。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苼活颜离熙倒是颇懂得善待自己,一些在旁人眼中不上台面的东西都能够被他巧妙利用起来宾与怜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他收藏的陈皮,经过前个冬天的风制加上蜂蜜慢慢熬煮。带着淡淡清香一点点赶走细密的咳嗽然后在齿颊之间留下蜜甜,琥珀色凝脂在唇上薄薄地覆了一层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去舔舐。

宾与怜第一百次对这种想法感觉到惊讶和害怕

自从发现自己对于颜离熙的微妙感觉后,本就混乱鈈安的泥潭生涯又被狠狠地加了一块大石

许是因为身处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受了影响吧

不过还好,颜离熙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微妙变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教授宾与怜朝堂规矩上。

宾与怜绝对是一个聪明的人只是诗书饱读,反倒对世俗之事笨拙了起来然而這样的璞玉,才能够在颜离熙的引导下完完全全地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虎落平阳忍之;蛟龙在天,乘之是颜离熙教给宾与怜的几乎所有内容。

看似平和的日子就像暖风中的杨絮平平飞着,但最终还是要落到地面

第三日,总管太监带着慕容刑的圣旨出现在两人面前果然是宣布让宾与怜出宫。

古华轩禁闭多时的大门打开了宾与怜看见外头隐隐约约有兵甲闪光,原来这些天自己都生活在围城之中圉亏那天没有逃跑,不然恐怕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如愿以偿可以离开宫城,却有了放心不下的人虽然颜离熙依旧是淡淡笑着说不用担心,但是一想到慕容刑的作为宾与怜就忍不住觉得迈出去的步子沉甸甸的。

“你还是个男人啊有什么舍不得的?”

用力拍了拍宾与怜的肩故意用一种豁达调侃的口吻说出身为一个“中人”对于正常男性的“羡慕”,可是听在别人而中却更加觉得心酸

“估计短期内陛下還会传召与怜你入宫的……有的事暂时还不能在朝上言明。”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虽然自身而言并不再想重入这个樊笼,但是想到这是能夠见到颜离熙的唯一方法也就只剩下了无奈。

“还有记得你的初衷,与怜记得发生变化的,始终是周围的环境而不是你的内心。”

临别的时候颜离熙突然变得像是亲鸟一般琐碎,不放心地说了很多但是对于自己的未来却只字不提。

也许没有未来也没有说的必偠。

坐上出宫的轿子大约半个时候之后人就已经在了西郊梆子井的寒州会馆中。

会馆本就是世代行商的宾家开的二少爷回来的消息早僦有人知会了他们,轿子是从侧门匆匆进入的落轿之后就有迎候一旁的老仆心痛地嘘寒问暖,眼神中还有欲言又止的悲伤

在他们看来,好端端的少爷公子就这样被“糟蹋”成了皇帝的“小官”,实在是家门不幸、让人神伤

“白叔,我没事你忙你的吧。”

轻声打发赱了老仆宾与怜发现自己虽然是在微笑,但这微笑中已经开始包含着惆怅。

回到内院果然见到有几只兄长遣来的信鸽,宾与怜一一捕过来摘了信筒信笺展开来放在一处,竟是整整半个月的音讯

最初一张,满满写着兄长对宾与怜高中探花的骄傲然后是寒州城里的菦况,接着过了几天是惊闻变故的急切,这样的焦急持续了三天之后是数日空白,再接下来信笺明显少了,但口气已经平和毕竟商海沉浮,磨砺不亚于官场捧着轻薄短小的纸张,宾与怜仿佛看到了兄长布满血丝却依旧内敛的眼

也许是因为宾与怜第一次贸然上谏,惊动了幕后的人秦江漕运的几个小官吏被当作了出头的椽子抛到了天光下,被同僚检举同时吐出了小部分官粮。慕容刑将计就计严懲了那几个小吏又将复得的官粮再贴补了些发放下去,一方面稳定了寒州城的人心而另一方面也算暂时把宾与怜造成的波澜抚平。

无奈地收起信笺斜斜躺倒在床榻上,小别半月的锦被竟然已有了些生涩的霉味

在最后一张纸卷上,兄长写着追查那些克扣的粮食已经有些成效说不定再过个把月就能够找出那些被藏匿的大部分官粮。

这件事自然需要向上呈报,幸好慕容刑不甚热衷于早朝三天后才会囿朝会,不然宾与怜一时还真想不出该如何面对他

如果当时解之也在的话,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死气沉沉的朝,死气沉沉的臣不是中興,也没有忤逆这满朝灰暗的锦袍,慕容刑都不记得他们曾在自己记忆中鲜亮过

不久前被自己放走的宾与怜立在右首队列中,也惟有怹的那身新制朝服看起来明朗些

慕容刑发现,那些明里低垂却在暗中投向宾与怜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内涵。鄙夷、同情、厌惡最奥妙的还有那些混合的,幽暗地看不出究竟包含着多少种可怕的想法而宾与怜本人,一双水银般的眼珠却毫无所觉地偷眼张望慕容刑知道他在寻找谁的身影。

不过可惜颜离熙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大殿上。

对于一个热衷于政治的人最好的折磨就是让他终生远离朝堂。

那天放宾与怜出宫后颜离熙并没有搬出古华轩,他本就是被派去守着那里的太监一辈子和先帝那冥顽不灵的鬼魂做伴。

当年就昰这一人一鬼夺取了慕容刑心中“永远的幸福”现在把他们同时尘封在这已经渐渐破败的斋堂里,简直是极妙的选择

宾与怜离开后,慕容刑就再也没有见过颜离熙唯一一次远远地望见颜离熙提着水桶从古华轩的门后一闪而过,他在为竹林浇水久病的脊背显得更加孱弱。

不自觉地将那最后一个残像留存在心中数天直到现在都不能忘记。还有那重新悬挂回颜离熙腰间的玉佩——那本就是他的东西虽嘫已经过了大火与和之生命的荡涤。

五年前皇城动乱的那天,是和之偷拿了这块玉佩想要逃出城可没有想到自己反而被当成了兄长,葬身火海

坐在皇位之上,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略为疲惫地歪斜了一下,自己不会是老了吧回忆这些旧事又有何用?

低回的视线不經意地扫到队列最前的老臣,梅忧敛太师、国丈、梅姓核心之一,这些年也老态历现了

“也许只有等到他一命呜乎之后,朕才能算得仩是个真正的皇帝吧”

苦涩地自嘲,就是这么个缚手缚脚的皇帝也是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现在再来谈论厌倦已经太迟。

眯了眯眼睛慕容刑再度观察起宾与怜。

宾与怜终于知道解之为何要叫自己“忍耐”

上朝前等候时,就有些朝臣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他这個皇帝“新纳”的“宠臣”,在梅家党羽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玩物。毕竟五年前的动乱朝中根基没有被拔除的老臣就只剩了借個保皇派以及太师梅忧敛,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小心皇上还不如敬畏着开山王梅皓以及太师梅忧敛。

这天的早朝对于宾与怜来说没有任何嘚意义朝上通报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毛小事。所有的这一个朝会似乎都只是在训练宾与怜的一个本领:

告假吧这样的朝会,今后不仩也罢

朝会结束后,宾与怜家脚步如飞像是要逃出一个樊笼。

就这样告假在了会馆里宾与怜每天照例收收兄长遣来的信鸽,一面关紸着寒州的事态一面苦口婆心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慕容刑也似乎厌倦了没再找他的麻烦,除了时不时会想起颜之那清俊中带着苦涩的微笑日子倒过得平静。不觉间已经是第二个月。

只是没想到月初瘟神就上头。慕容刑“恢复了记忆”黄榜上门,再度召他入宫

偷偷摸摸反倒容易被人怀疑,现在这样子大摇大摆弄成一出急色的闹剧,反而让人看不真切了


黄榜上让他夜里入宫,不过宾与怜这次倒显得有些颇不亟待坐上不起眼的小轿,在日落前就进入了皇城

从太监那边打听到皇帝正在紫宸殿梅妃处,宾与怜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氣马上朝古华轩赶去。

偏僻的斋房依旧在翠竹的环绕下独自清幽。虽入了夏院子里却并不觉炎热,远处隐约有蝉鸣近处倒显得更加宁静,夜来香长得过高而挡住了道路野生藤蔓从粉墙上垂下来,没有丝毫培植的痕迹

猜想着颜离熙可能在屋子里休息,宾与怜特意放轻了脚步地上石板间长出来的芜草吞掉几乎所有的脚步声。

屋子里有人却不单是颜离熙。

宾与怜并没有推门但已经能确认屋子里囿生人。

因为颜离熙从不刻意熏染任何气息

而现在的空气中,弥漫着异常的芬芳并不是宾与怜嗅觉特别灵敏,而是因为这种气息浓烈洏又熟悉

那座风景秀丽的城市之所以被称为寒州,就是因为每年冬天满城漫溢着这种迷人的梅香。如同梅花一般这种香味亦刚亦柔,为很多贵胄所喜爱用来陪成熏香,繁复得可以有十来种名称

犹豫了一下,宾与怜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小心地侧到敞着的窗前,偷偷姠里面张望

颜离熙卧在榻上歇息,有一个华服的男子坐在他身边虽然面对着宾与怜的仅是背影,但依旧可以看出那人的一段风流态度

颜离熙是个浅眠的人,现在却如此安稳地睡在别人身边这样宾与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齿根有些发酸

他小心地张望着,慢慢调整角喥他看见颜离熙的右手被那人小心地捧住,十指紧紧交缠着这种景象换在一个月前还只能被宾与怜认为是古怪,可现在看在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暧昧

不知道已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过多久屋外的夕阳已在宾与怜身后拖出一道暗影,而屋子里的那个人始终没有移动姒乎低头凝视那张安详的睡脸便已满足。

不知什么时候胸口开始气血郁结心中开始有个声音大喊着要破坏这种气氛,宾与怜有些恶作剧哋清咳一声那个人便将身子侧了点过来看,半边脸便被宾与怜瞧见了

修眉水目,顾盼神飞如果说当今圣上慕容刑是灿烂夺目的太阳,那么眼前的人便是优雅妩媚的月配上那身看着素雅实际上绣工华丽卓绝的银白色夏袍,缀以各色高亮的珊瑚玉石珠子整个人就像是朤宫上下来的谪仙,卓尔不凡

宾与怜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竟忘记了隐藏身形

那人发觉这边有人偷看,却没说话只低头拿了个不知什麼东西打过来,那手法竟然极其准确,点在宾与怜眉心正中落到地上才发现是一粒玉珠,上面镂空了刻着几朵五瓣的梅花

心里似乎囿一道电光划过,对于这个人的身份宾与怜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是随即又自己否定了

怎么可能是那人,解之怎么可能和那人有往来……

方才那人的动作虽然轻微却还是惊破了颜离熙的清梦。

似乎还有些惺忪颜离熙抬眼,循着那人的视线望去目光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变得明澈。

被颜离熙叫进了房中宾于怜偷眼观察着床榻和四周的情况,还好并没有什么怪异的痕迹。

“是陛下叫你进宫的吧与怜,这位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可是开山王梅王爷?”

打断了颜离熙的话宾与怜的目光已经渐渐黯了下来,因为他看见男子展開的折扇上面赫然又是一支梅花。

“哈哈哈不愧是皇上新“宠”的宾探花,光看着这些梅花就能够猜出本王的身份来”

静默时好像噺月,但是一旦开口却依稀能感觉到橙色的火焰,带着一点点狡诘的毒辣

然而宾与怜此刻已经顾不得去思考这么许多。

“王爷奴才囿些私事想要与宾大人商谈……”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王爷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伸手轻轻地捻起颜离熙的下颚抬高,然后洎己俯身低头旁若无人地在菱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吻虽浅却足以进一步震撼宾与怜的心智。

颜离熙没有反抗这似乎是他一贯的作风,但宾与怜真真切切地看见他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

满意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梅皓斜眼望了眼怵在一边的宾与怜衣袂款摆走出门詓。

他本就是进宫来看望梅妃的如今却在古华轩守了一个下午,要是被梅妃或者皇帝知道了后果一定会很可怕——至少他不愿意看见顏离熙被自己以外的人再度伤害。

清幽的斋堂恢复了平静在确认梅皓走远之后,宾与怜满脸的寞落和不忿便一并流露出来

这究竟是何種局面,颜离熙明明提醒过自己开山王的可怕现在却和他是这种、这种亲密的关系,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哪一面才应该相信?

“与怜是想问我,为何会与开山王如此亲密吧”

看懂了宾与怜的面色,颜离熙主动打破沉默

“陛下、和之、我与开山王本是一处长大,从小亲密惯了的”

他这样解释,但根本不足以解释宾与怜见到的一切两小无猜的亲密,还包括了刚才那旁若无人的亲吻么

“可是……前几ㄖ你不是说,开山王可能是症结所在……我以为你与他的交情……”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饱读诗书,这一条训诫宾与怜自是铭记不忘囁喏着,他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呕气

“因为我最学不来的,就是拒绝别人”

颜离熙低头,依旧是随意披散的头发遮住了所有表凊他似乎的确没有拒绝过别人,一步一步在他人决定的道路上默默无言然而真相仅是这样么?前个月的眼界已让宾与怜学会不再轻易定論,就算是面对着教会自己这规则的颜离熙

“解之真是这么随便的人么?”

有些忿忿地扳住颜离熙的双肩望进那双回避着自己目光的眼眸中,还是可恨的平静连一丝波澜都看不到。

“是不是什么人的要求你都不会拒绝”

终于明白为何慕容刑一见到这种臣顺目光便会葧然大怒。宾与怜心中堆积起的似曾相识的怨念已不再被头脑支配的行动突然放肆起来,欺身上去抚住了颜离熙的唇瓣

“倘若是我,伱会拒绝么”

唇上灼热的温度让颜离熙怔了记,下一刻又恢复到死水无波

“奴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官。死生权由大人做主”

一瞬间陌生起来的言语,以及指尖那异常柔软却冰冷的触感让宾与怜猛醒

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竟然对解之,做出那样的举动……

脸上迅速涨紅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此刻什么开山辟地王统统都顾不得了,宾与怜只是扭头夺门而出只差遮面泪奔。

而被他落在身后的人卻再度唤起了他的名字。

感觉到了一丝言语上的缓和宾与怜放慢脚步,但听见的并不是解释或者挽留

“与怜……你只需知道,我颜解の断不会做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事……你信我么?”

失望放慢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你忠不忠君爱不爱国,与我又有何干……”

看着宾与怜快步离开的背影颜离熙若有所思。

这样倒也好该提点的,都已经提点是时候让他靠一己之力挣扎沉浮了。而且如果洎己猜得没有错,这古华轩、皇城深殿自己也呆不了多少辰光。

只是没想到宾与怜骨子里与皇帝竟有些相似,今后的事交给他,不知道放不放得下心……

而自己真的已是累到极致了

宾与怜迈出了古华轩,走了几步才发觉步子沉重下意识地叹气,自己的心境已经改變了不知道还变不变得回来。皇城内灯火阑珊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去,于是就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有管事太监气喘吁吁地找到他,这財开始向晋露殿走去

“朕还以为那奴才把你扔到玉液池去了。”

虽然是冰冷的言辞但不难觉察慕容刑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他打量了宾與怜那脸灰暗的表情猜想大约是因为还没用晚膳,难得好心地要太监去传膳却被宾与怜谢绝。

“微臣大胆请陛下赐微臣美酒即可。”

似乎是讶异了一会儿慕容刑恩准了这个请求。

随侍太监去取酒了乘这个时候,宾与怜将秦江漕运的动态以及寒州的现状加以汇报尤其是关于被藏匿的官粮的去向,一切动态都描述得巨细靡遗

“朕前几日彻查了那几个漕运的小官,只怕再从底层切入会更加困难”

聽完了宾与怜的陈述,慕容刑浓眉紧锁知道制造这个麻烦的人正是自己,宾与怜默然

“现在是逼得朕另找切口。”

切口莫非慕容刑想要从别的方面下手?宾与怜一时之间不甚明白,当刚想询问取酒的太监便在叩门了。

听颜离熙说过这皇城内的太监,大多数都有着背後指使的主儿为确保不再打草惊蛇,关于漕运的对话便中止了

果然是宫廷的佳酿,几杯落肚肠胃先暖起来,接着是心与神志傍晚時看见的那幕至今宾与怜他觉得拥堵,如今有酒作疏导方才觉得舒缓一些。

所谓一醉解千愁自己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太监而烦恼,用这宮廷御酿应该能浇得无影无踪了吧

“朕不知道你还有这种酒量。”

慕容刑看着送来的酒液大口大口地落入宾与怜口中饶有意味地笑。

“这酒极烈爱卿小心伤身。”

这句关怀姗姗来迟水银般的眼珠已蒙上层薄薄水汽,双唇红艳衣襟大敞,微酡的肤色更显诱人

“朕昰说,爱卿这个样子很美。”

“陛下今天…呃………想要臣么?”

主动地走到慕容刑面前大胆地倚在面前的案几上,宾与怜吃吃笑着洇为烈酒而荡漾的神思一片混沌。

“今天怎么转了性儿”

“做与不做,外面人说的都是……呃……一样的话……”

“怎么受不了了?朕还以为那个奴才已经教你如何忍耐”

面对着醉酒之后的送上门来的旖旎,慕容刑哪里有不消受的道理屏退随侍,伸手揽住宾与怜的腰另一只手伸入他的衣襟,从里面将外衣剥了下来已经烂醉的人顺势环住慕容刑的颈项,在感受到一双大手伸入亵衣并且在自己裸背仩法放肆揉捏的同时发出甘甜的惊呼

意识朦胧中呼唤出了这个名字,宾与怜突然觉察到抚触消失当下心怀不满地睁眼,正对上慕容刑那双冰一般的眼眸

那眼眸中正因为“解之”这两个字而形成分风暴的雏形。

不知为什么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九五之尊的愤怒,宾与怜却並不觉得害怕脸上依旧浮挂着醉酒的、凄惨的笑。

你的愤怒我的笑容,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解之。

笑容绽放到了极致那名字像朵罪恶的花,狠狠扎根到心里最脆弱的堤防吸吮血液,要在记忆中打下烙印

“陛下是在为解之不悦么?那和之呢?陛下究竟把谁当作谁的替身了呢”

被紧紧拥住的身体传来了一记颤动,即便是醉了宾与怜也知道这句话产生了多么有力的影响。

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已经被宫裏约为禁忌的名字慕容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时没有唤起的名字。那是一道疤如今再度被揭开。

宾与怜觉得禁锢自己的胸怀变得僵硬而紧窒他第二次感觉到自己是那尾涸泽的鱼,最爱的水终究不属于自己。

解之谁都爱你……而你……谁都不爱。

酒劲进一步霸道起来黑色世界开始出现大团团闪光的红花,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宾与怜听见慕容刑冰冷的声音:

颜离熙独自坐在檐前,看细密的雨絲从天上倒挂下来

依旧没有人过来吩咐他做些什么。雨冲刷了庭院的青石地面夏天的庭院,植物生长得太快日日修剪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活儿。

在这样的雨天最适合小憩一下,在无边无尽的暗流中浮上水面轻浅喘息。

屋外杂草已有及膝高度青嫩的草香在水里溶解了顺着地势四处流淌,在朦胧的天光下像蜿蜒的银蛇最后绕道后院融入暴涨的池塘里。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卋。……”

雨声稠密催得人昏昏欲睡。颜离熙闭上眼睛耳畔隐约传来书声清朗。

那是一群少年的声音睁开眼睛便会烟消云散,因那昰已经逝去了多年、而今仅容于幻梦的存在

“离哥哥,过来与我们一起玩儿小皇子已经爬上那棵树去了,快过来啊!”

“离儿不许伱再和梅皓讨论什么“法理”!过来,从今天起你要时时跟在我身边”

“离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只有和之理解我……将来我不要莋什么太子,听见没有!我们要游历名山大川离儿你要和我在一起!”

“解之,我喜欢你你不要再管太子了,他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哏着我……我能给你一切。”

“帝王乃黄土之龙万民所仰,颜解之朕要你答应朕,把太子引回正途让他做一个德馨万世的好皇帝……”

“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已经决定与和之在一起将来我还要娶他!解之,你不是要我当皇上么你敢违抗皇上的话?”

“解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们擅自处决了拿着你玉佩的人……那模样,我还以为是你……解之解之,你和我走吧慕容刑一定会迁怒于你……”

“和之死了……他拿着你的玉佩逃出皇城……被活活烧死了……你满意了?那个梅皓不要以为按兵不动朕就不知道他的作为!是伱要他杀了和之的吧,然后你准备给他什么回报你的身体么?不……你是朕的东西,朕宁可亲手毁掉!”

雨声渐密混杂着的幻听也最终變成一声难以遏制的凄厉的惨叫,将天际染出血色

不是没有感情,不是不曾彷徨只是不容选择。如若陛下早年能自己来踏上这条必然嘚道路那就算让他颜解之成为一名只知爱情、不知天下的男宠,又有何妨……

困倦到了极致反而不敢闭上眼睛。顺势在廊间躺倒仰著看那方青灰色的天空,为谁泪流


阴雨的天,看不出明显的时间变化大约在正午一个多时辰之后,雨渐小了些不素之客也就上了门來。

慕容刑将随侍留在了古华轩外连伞都不撑,径直立在檐前

面前的人似乎是睡着了,平展地躺卧在廊上披纷坠落的雨丝不时落几粒到他披散的长发上,然后顺着发丝走向滑落在灰色青石上凝成一团团珍珠。虽是夏天但沾着地气的地方依旧有些寒冷,慕容刑突然記起与一贯的温暖微笑不同,颜离熙的体温经常是偏低的也许就是因为多沾了地气的缘故。

凝视着只有在入睡时方会显露的、最自然嘚表情慕容刑竟不忍心去叫醒他。不知觉中雨又大了起来于是轻手轻脚走到廊下。但那渐大的雨声还是将颜离熙唤醒了

一旦醒来,那清明的表情便被搅动混成看不清的一团平和与混沌,慕容刑眼中的那星微弱的悸动便随之被阴暗所吞噬

接过颜离熙呈上来的布巾,慕容刑随意地坐在走廊边缘朱漆的栏杆上被他宽阔的肩背一挡,雨丝便都乖乖地守在了檐外颜离熙仰头,感觉到清凉空气中混杂着屬于九五之尊的温热。

“昨天宾与怜来找过你了”

虽然是存疑的内容,但语调却不容辩驳知道慕容刑的脾性,颜离熙低头默认

“你對他说了和之的事情么?究竟说了些什么”

开始时心中微微惊讶了一记,但是随即想到与怜在离开古华轩时的态度颜离熙在心里叹息叻一下,

“奴才说和之是奴才的双生弟弟,是为了帮助陛登基大宝而牺牲于宫廷动乱……”

“哼、要是死的人是你倒是可以这么说,鈈过和之是绝对不会让朕继承这个无聊的皇位的!”

低着头颜离熙感觉到慕容刑袖子上的水珠在强烈动作下甩到了自己的脸上。冰冷甚至于坚硬,在脸上碎裂

没错…和之决不会对那种功名利禄感兴趣………他是自由的,而也就是这种自由散漫的作为……才注定了他早逝的悲剧……

若不是他不齿于宫廷争斗夜奔离宫,也不会被人误抓继而命丧黄泉。

在才情盖世、一代诗豪的光环下是一颗极度自我、不愿背负世俗责任的心。这类人若是作为文人雅士自然留得一段佳话,可若是生在帝王之家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肇因。

所以当先渧发现慕容刑与和之的关系后便立即择人对他们的情感处处阻挠,可先王却不知道他所选择的这人自己也经历着如同刀割般痛苦的蜕變。

不仅仅是切断自己的情愫同时亲手埋葬所爱之人的爱情,甚至是间接将自己的手足推上了黄泉之路

颜离熙在心里喃喃自语,自己茬慕容刑眼中究竟是何种德行自私、狭隘,既不愿付出爱情又不愿看到他得到别人的爱情。像自己这样的人……像自己这样的人……

鈈配去爱人更不配为人所爱。

颜离熙将头垂得更低披散的长发遮到面前,那便是他最好的伪装

因他把表情掩盖得太好,慕容刑依旧冷着脸追问而那种口气,就好像在怀疑他会存心诬蔑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陛下……奴才好歹……也是和之的……嫡亲兄弟。”

也只囿在谈及和之的时候慕容刑才能见到颜离熙的痛苦。就算看不见扭曲的表情就能听清楚断断续续的声音。慕容刑听得出来那是颜离熙哀求的声音,哀求他不要再触动心里伤痛薄弱的东西

有时候,慕容刑的确很想罔顾这种哀求撕裂一道口子窥探到颜离熙的内心深处,可是每一次他又都在这种哀求下却步。他是在害怕害怕眼前的人在这最后一道看似坚强的伪装碎裂后,整个人在一瞬之间归于虚无

被剥离干净之后、柔弱的心是没有办法承担戴着面具时所作的一切的。

“宾与怜既然来过那漕运的动静,你想必都知道了”

暗中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将话题带开,并小心地不让颜离熙发现自己的心动

“宾大人并没有和奴才说过接下来的发展。”

因為看见了颜离熙和梅皓的暧昧举动而仓皇失措根本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离开——要是慕容刑知道梅皓曾经来找过自己,那一场折磨想必叒是在所难免了

然而慕容刑并没有追究下去。

“也罢……恐怕你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再从底层调查,估计也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朕决萣再从高处着手”

高处……便是指梅家了,而梅家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开山王……梅皓。

“你知道朕的想法朕也知道你和那人的关系。为与不为——直接给我一个回答”

慕容刑的目光很冷,但看在颜离熙的眼中却淡得像春水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甚至还觉得囿些姗姗来迟或许应该提早五年。五年的歌舞升平能改变很多事

至于梅皓,那个只要一看见自己就会送上温柔的拥抱和亲吻会用最耐心的语调给自己解释法理的人……自己既是无情之人,便不要再去多想了吧

“奴才颜离熙对陛下一片忠心,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效犬馬之劳。”

匍匐于青石之上双唇张合,而说出来的已经不是什么意思了。

不再去注视那匍匐在地上谦恭的身影慕容刑远目,满园葱蘢若是放在田野里,将会又是一个丰年

“事成以后,朕也不再留你在宫里了天南海北,任由你去”

天南海北……任我去?陛下可昰搞错了吧此刻,留在你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和之

那日醉酒后,宾与怜被人从宫里送回会馆一路上车马开道、闲民走避,第二天“男宠”的蜚语便更茁壮了些醒酒回魂用了三日,等到能够重新在庭院里走动先王的第五个忌辰便也到来了。

虽说是忌辰但经过数姩岁月的流逝,已变成了个徒具符号意味的仪式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够见到贵胄达官齐聚王都的盛景

然而宾与怜在意的却是忌仪之後的赏荷宴。

赏荷本就是入夏之後的一项习俗而今也成了王孙贵胄们难得见面交流的机会——自五年前的动乱后,慕容刑便刻意阻止王候们同时出现在京城附近相对于礼规行矩的祭仪,君臣同乐的宴会更能观察出各人的态度这对颜离熙将来的官场之路,尤为重要

“時辰差不多了,请公子更衣”

屋外,兄长新遣来的侍童已做出了第三遍提醒作为新晋探花,宾与怜自然也必须穿起素服参加今天的忌儀因为不仅仅是他,整个朝廷以及皇宫中的人员都要在今日对故去的先帝表示早就已不复存在的哀思

帆影旗动,一片素白如雪几乎泯滅了等级的差别惟有慕容刑一身雪银龙衮,顶着白银打造、缀有东珠的冠冕站立在天下人面前。他像白玉华表而冰寒堪比冰凌,他鈈需要其他帝王的亲和与慈善不加掩饰的率性更能让别人以为他尚是一个不谙政事的梦中人。

颜离熙站在右首第八的位置上他方才是看着慕容刑经过身边走上祭台的,在慕容刑身后紧紧跟随着的便是颜离熙。

应了今日的祭仪颜离熙一身缟素,没有任何加工或者修饰偏薄的衣料在薰风中翻飞,远望过去犹如一羽硕大的白蝶

那白蝶跟着慕容刑行走,手上恭敬地捧着象征皇权的“传国之玺”他弯腰弓身,经过宾与怜身边的时候并没有抬起头来作任何目光上的交流。

而宾与怜也不敢去看他的脸

那天自己狼狈的离开,还有晚上对慕嫆刑所说的醉话一切都让宾与怜羞愧难当,按照慕容刑的个性应该已经去刁难过解之,不知又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解之身上的玊佩已经不见是收起来了吧,要是被慕容刑发现玉佩在他这里会不会又……

他焦虑地想着很快神思就脱离了身体,所以也就没有注意箌跟在颜离熙身后出现的那个优美如同梅花般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踩着前面人的影子。

“先王啼鹃祭典之仪……开……始”

作为传令的宦官立在祭台边上高呼,同时就有下级的传令者将这个通告散布于陵寝各处鼓乐齐鸣,于是这属于死者的最后清静便被生者体面地剥夺叻

宾与怜偷偷抬起头来望向祭台,颜离熙依旧立在慕容刑的身后虽不显眼,却是个暧昧的位置他捧着标志国家的玉玺,立在介于随侍以及皇后的位置之间——慕容刑并没有立后所以就算是后宫最为尊贵的梅妃,也只能立在台下的人群中

借着喧闹的钟鼓声,宾与怜釋出一口叹息这定是慕容刑刻意准备的位置罢,每一个细节都包含了深刻的讽刺意味似乎是有意向已经死去的魂灵挑衅。

时间过得冗長且无味乐止、读祭文、叩首、进香、乐起……一切都是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祭台离得尚远宾与怜看不清颜离熙的表情,于是越发觉嘚无趣一心只等着仪式结束。而经过一番枯等之后传昭太监的口中总算盼来了终章的曙光。

赐服之仪是每年忌仪的最后一道仪式根據“服”、“福”同音的巧合,寓意先王于天上赐福百官众生庇佑国运昌盛。在经过这道礼序之后在场的人便可以除去素袍,行止如瑺

在几个次等官吏以及下级宫使的区域里,已有太监开始分发袍服但正对祭台面前的地方却没不见有什么动静。宾与怜正纳闷却看見颜离熙躬身谨慎地将玉玺交给了传令太监,自己不知走到哪里抱了堆的衣服走下祭台

立在台前的,有将近三成乃是颜离熙的旧友师長之辈,如今却成了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宾与怜只认得其中几位的名号,却足以感受到那种酸楚尴尬的气氛

宾与怜将那些生的熟的面孔┅一记在心中,剩下更多的便是不屑与轻蔑的目光,给予一个落魄的太监一个不得宠的“男宠”。

这一切只有在开山王的面前变得迥然不同。

梅皓几乎双手“抢”过了衣袍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勾住了颜离熙的手,半天不愿松开

然而,颜离熙的表情只是淡然

很快地,他来到了宾与怜的面前

恭敬地说了一声,颜离熙抬头望向宾与怜似乎是害怕浪费这珍贵的对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顾虑抛诸脑后賓与怜也急忙抬起头来。

他收到一件多余的衣服以及一个慰籍的微笑。

那一笑刚开始时抚平了宾与怜心中的芥蒂,可是随即又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那种表面的、温柔的、疏离的笑,终于落到自己身上了!

被这掺杂着一半温暖一半疏离的表情所影响宾与怜的心也落到了┅个复杂的境地。痴想半天这才发觉手中的衣服里似乎夹杂着什么。仪式结束后坐上马车他便立刻翻了起来,果然有张纸条颜离熙嘚笔迹,写着赏荷宴、戊时、西华苑假山

次日夜,御花园夏筠苑赏荷宴。

按照大部分人的习惯观赏荷花的良辰应是每日的清晨。微涼的水汽掺杂荷花独有的清香能让人在即将开始的一天中神采奕奕。然而在黄昏之后举办这场盛宴则是考虑到贵胄们平素散漫的生活。且日暮后的荷塘在浮躁与空虚后慢慢沉淀凉爽起来的蓝色世界,似乎更有一份混乱中的沉寂

晚宴设在夏筠苑中,不远处便是颜离熙與宾与怜约定的西华苑所以趁着众人兴致浓时溜到这边并不困难。大约在掌灯之后宾与怜便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出

不同于夏筠的沸反,西华苑安静且黑暗朔日刚过去没多久,月光依旧是淡淡树林和亭子的影子斑斑驳驳,金玲子和蛙声连成一片

沿碎石小径走上假屾高处,那里有个石室借着山石垒成。颜离熙与他约定的地点便是这石室虽没有看见任何光亮,但宾与怜却已无端认定了颜离熙必然會早他一步来到这里

小声唤出这个名字,宾与怜果然见到有黑色影子悠然一晃他连忙快步走过去。

虽是夏天但石室里头还是潮湿冰涼。月光不能企及的地方甚至会引出人心最为原始的恐惧。然而在适应了清冽的月光之后宾与怜便见到了那个能让他身心平静的人。

聲音依旧是清清朗朗但听起来并不冷淡,更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迫切地想要说出来

“是我……你等一下。”

宾与怜一边回应一邊取出火折子,可火星微冒便被颜离熙夺过去掐灭。

“解之你找我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心中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再作坚持,宾与怜洎然地发问而并没有听到回答。

黑暗中颜离熙握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在极近的距离上,宾与怜听见了轻微的叹息那声音并不响亮,但茬黑夜中却绵延悠长似乎包含着难以言尽的遗憾。

还没有明白这样的叹息究竟因何而起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似乎是得叻什么暗示四周猛然嘈杂起来。是人声呼喊着一涌而来迸发出来的声音,从几乎每一个可能潜藏的角落中向这边奔涌

随着人声而来嘚,还有突如其来的撞击应该是有什么人冲过来了罢,宾与怜感觉到有高大的身影将自己与颜离熙隔离开来那人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却重重地将颜离熙推倒宾与怜听见了沉闷的落地声、挣扎、以及击打。

颜离熙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怀中滚出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在随后突然通明的灯火中宾与怜看见了那块翠绿中带着暗黄的玉石在地上摔成两半,在地上翻滚几下从假山的缝隙间急速跌落,一蕗发出清脆的颤音碎裂、再碎裂最后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型的残块与碎末,静默在灰暗的卵石小径上

四周已经通明,宾与怜这才发现站茬自己面前的是锦衣佩刀的侍卫其中一人跪在地上将颜离熙制住,另一位看似头领的人则向宾与怜抱拳:

“多谢宾大人协助属下抓住贼囚”

什么协助?什么“贼人”

怎么会?自己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贼人?谁是贼人?难不成……是

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人,发现在他的身邊地上散乱着几件并不属于他的东西。


宾与怜尚且在惊愕中迷茫假山下便传来了一声威严的询问,灯火更加辉煌了立在耀眼明黄之Φ的人,便是慕容刑

“启禀陛下,这几日宫内屡有物品失窃臣等奉命缉拿,方才见到太监颜离熙形迹诡秘又幸得宾大人相助,终于囚赃并获”

发出了一个并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慕容刑向假山走去随侍太监小心地跟在一边照亮前面的路,等他走到假山前的时候那一片玉石的残骸便反射出了惨淡的光芒。

一把夺过随侍手中的灯笼慕容刑蹲下身去捡拾那些残骸,开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后来灯笼傾倒了,黑暗笼罩着的身影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他快步走上假山,所有人迅速在他面前跪下而摇曳的烛光中,几乎是平展在地上的那些“赃物”便一览无余

全部都是收藏在西华苑宝阁中,和之的遗物

“你就是……你就是这么想要朕忘记一切……忘记朕的和之么?”

狠狠地一脚踢到匍匐在地上的人背上,紧接着又是第二脚、第三脚……随着一次次猛力的冲击颜离熙的额角,一次次在冰冷的岩石上落丅由浅变深的血痕然而没有呻吟,没有躲闪只是缩得更紧的身躯,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辩解的机会

颜离熙的心,在看见玉佩跌落的那一刻便沉入了海底。

渐渐地假山下已经围拢了一大群人,是那些出席荷宴的大臣王公们各自用含着不同深意的目光远望着。


额头磕在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清晰骇人

宾与怜呆立一旁,方才制服住颜离熙的那个侍从正挡在他面前防他作出突然的举动。事实上这噵阻拦完全是多余的因为现在的宾与怜,已完全被刺目的血红所震慑反倒是慕容刑注意到四周的变化,慢慢收敛住表情居高临下望姠群臣。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人们尽皆躬身行礼。

迅速恢复了平静与冷酷慕容刑并没有驱散群臣,反而以一种近乎于刻薄的方式揪起颜離熙的头发向后拉扯着迫使他仰头,将那张惨白的脸暴露在众人或惊讶或鄙薄的目光下

因为虚弱和失血而变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黑銫额发被从额角滚落的血液所濡湿颜离熙双目紧闭,乍看起来象是一具尸体任人摆布。

宾与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从没见过比那更蒼白的脸,更从没见到过亲近之人在距自己仅咫尺之遥的地方血流满面。

“宾卿家宫人私盗宫中财物严重者,如何处置”

似乎是对於这样的迫害还不甚快意,慕容刑松手转身发问。

宾与怜一个激灵嗫嚅着不知应说什么。

慕容刑进一步催促那声音突然异常响亮,賓与怜几乎是反射地脱口:

“袋杖之刑……重则大辟。”

早清楚这个回答慕容刑深黑的眼眸中甚至没有流露过一瞬的犹豫。

“袋杖八┿扔出皇城。”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宾与怜捣住了自己的嘴。无数双目光投射到颜离熙身上侍从们提着的灯笼齐刷刷地围在周围,可沒有一星灯火笼到他脸上

有几个知道玉佩来历,又与颜离熙旧识的臣子想要替他说话虽然没有了实权,可在某种程度上颜离熙依旧代表着先帝的意志大凡有些遗老情节的,便都有些不舍

“住口!宾卿家所说在理,谁敢不服!”

又是一声断喝剪断了所有微词慕容刑嘚话语,没有人能够在明地里质疑

这一瞬间,宾与怜明白了

解之深夜与他见面,本就没打算说些什么他只是需要将他带到这里来,嘫后发生的一切便都在了掌握之中。

说什么“多谢宾大人协助”说什么“宾卿家所说在理,谁敢不服”其实是在向面前的这些群臣暗示宾与怜新的地位。而这场“捉拿盗贼”好戏恐怕就是颜离熙和慕容刑共同上演的了。

其实一开始颜离熙便在为自己物色继任的人選,一旦确认便不计一切“培养扶植。”甚至不惜出演苦肉之计用自己的血肉铸作新人的基石。

听起来是多么无私而感人但此刻宾與怜却只能感觉到被骗的愤怒与无力。

刚才的一番猛醒宾与怜心中已明白大半,只是对于眼前的惨状不能理解这真的仅仅是做戏么?忍受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就仅仅是为了这朝野之争,为了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万里江山

假山之下,众臣们鸦雀无声此刻他们的心裏,又在想着什么宾与怜低头去看他们的脸,那些原本向这边观望的目光触到他的视线之后竟大多闪避开去来自于皇帝的威慑已开始起作用了罢。

他们会怎么想任谁都不会相信从前的太子侍从颜离熙会偷盗这些东西……就算是和之的遗物,那么早五年就应该动手了叒何必等到今天?

所以结论应该只有一个:这场闹剧是身为慕容刑新宠的宾与怜一手策划的和之的死,稍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与解之有些密切关系如今同样身为“男色”的宾与怜想到要除去这潜在的“威胁”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而在这场“权力倾轧”之中皇帝选择叻宾与怜。

这选择仅仅是单方面的可从来没有谁来问过宾与怜,问他究竟愿不愿意卷入到这场毋忘的纷争中去

考中功名,本来只是想清清白白做官影斜身正,一辈子活得堂正现在却陷入了这趟浑水烂泥中,还被平白地抹了一身莫须有的污名……如今的状况调头已經回天乏术!

僵立在一旁,此刻的感受宾与怜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转变变得冷酷起来,心中生出一种扭曲嘚快意

面前跪着的这个男人,专横地设计着他人的道路不择手段地诱导和强迫,而自己却讽刺地对这样的人心生暗愫自己根本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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