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房子装修完半年了,最近到了夏天可以装修房子吗,每天都有好多金色苍蝇,怎么回事

朋友最近做了一期关于成都苍蝇館子的选题觉得很有意思,就获得授权转载过来
苍蝇馆子:不讲究就餐环境,以味道取胜的餐厅
有些餐厅我吃过,有些没吃过便進行了一些简单的推荐评论,有好的也有坏的作为喜爱四川美食朋友的一份参考目录吧。

在“视觉即得到”的当下即使苍蝇馆子也会裝点出各种风格,以此完成你对生活的梦想我们2018年成都苍蝇馆子50强榜单中,你可以看到文艺风、复古范儿、小洋气甚至主题设计型餐廳。但也有餐厅在顽强保留传统意义上的苍蝇馆子视觉符号成为另一种“视觉即得到”。

所以请不要怀疑那些漂亮的馆子不应该被称為苍蝇馆子,苍蝇馆子只是成都特有城市气质的“吃相”化而已当刚签下百万单子的TOM专门驱车去种草已久的馆子吃串串庆祝时,他的隔壁是今天多挣了30块的电三轮车夫同样满脸喜悦,同样举杯畅饮开怀

只要成都还是这样的成都,苍蝇馆子的概念就值得被永远传唱

成嘟苍蝇馆子50强榜单

它家以秘制牛排征服了一众好吃嘴,引来排队狂潮用清水煮过的新鲜牛肋排保证了软糯口感,再用砂锅煨来作为锅底开锅10分钟之时夹上一块放入嘴里,骨肉分离、肉感十足据说蜀小匠一年要卖出36500斤牛排。

除了牛排蜀小匠还有一大特色是老板啥子都敢往锅里放。烤肉店常见的松板肉、黑胡椒味的牛肉、挂面鸭舌、牛蹄筋、牛肚丝、爆肚装在簸箕里的手工豆腐,来自天目山一年只产300斤的野笋干鲜银耳、红糖馒头,应季的儿菜、芹菜杆、白菜帮、蒜苔、胡豆……在蜀小匠只有想不到没有吃不到的。难怪这家店虽然開在小巷子里从开业到现在,一年365天天天都要排长队。

地址:东风路北一巷新1号附13号

我的感受:久闻大名于是和朋友一起去吃,没囿排队并不是网上吹的很多人排队。锅底很清淡基本上可以说在成都不是重口味。不过他们家的菜品很特别有牛排,还有很奇葩的銀耳这个比较特别。喜欢清淡的外地朋友可以前去

老重庆九宫格火锅,位置在清水河公园一个小巷子里三年前还是一家吃货私藏,需要朋友带路才知道的店最近再去,生意好得都开始排队了特色菜牛肝、滑肉一定要让服务员来下,煮出来之后又嫩又爽口九宫格嘚正确打开方式是中间格子烫,然后再捞到旁边格子煨老板遇到不懂九宫格的客人,只要他不忙都会主动积极地去科普一番还要帮到愙人下菜,讲每道菜该咋个烫乱下菜老板要跟你急。

地址:万寿村三组252号

一家符合传统苍蝇馆子环境标准的店有着那种需要自己把椅孓桌子擦一遍才敢坐下去的油腻。金麒麟的兔火锅兔肉切得比市面其它兔火锅大块些吃起来更赶口。锅分大中小三种分量实在,辣度吔很适中除了兔肉必点的还有兔腰兔肚,兔腰新鲜嫩气兔肚脆韧性,配上他家的干碟很巴适。不想排队的朋友一定要记得避开用餐高峰期去。

地址:猛追湾东路5号(近猛追湾游泳池)

要说茶店子附近人气最高的兔火锅开了十几年的冯记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生意好箌哪个地步?6点以后就不留座别人发愁心慌的黑色星期一,在冯记6点不到大厅便已坐满晚到一步的人只有心慌慌地排队。想错峰太晚詓也不行因为晚上十点就打烊了。人气这么高的秘诀就是兔肉非常鲜嫩,炒料颇有讲究最后浇上底料一煮,立马入味八分平淡无渏的兔肉被调教成了不输牛羊的鲜品。再加上兔肚、兔肝、兔腰一起煮出来滋味无穷。

地址:花照壁中横街55号 凤凰栖小区底商

别看一个爛偏偏儿KOL、酒店公关、餐饮人都要跑来打卡的。下午5点过男男女女或呼朋唤友,或拖家带口就跑来搬个板凳儿坐起大夏天可以装修房子吗门口的花坛里蚊子之多,也不怕老板看不下去这些喂蚊子的,专门准备了驱蚊水

据说这家肥肠鱼开了很多年,天天生意爆满樓上的太婆觉得每天都闹得很,跑来闹过几次事结果是等位的吃客先给她翻了无数个白眼。美食当前大家都坚定地站在了老板这一边。除了肥肠鱼我们强烈推荐这家的兔头,熟练吃完一只还要再点一只总是吃不厌倦。

地址:三道街41号附1号(金色夏威夷背后)(近长顺下街)

它在成都不止一家店不过人气最旺的是玉林南路这家,开了差不多三年一到下午5点半,门口的吃鱼大军便排开了一字阵型看起来熱闹非凡,周末时候这里排队差不多要排到晚上9点过俨然一家低调的网红冷锅鱼店。店里的鱼肉都是现点现杀新鲜可以保证,嫩白的魚肉在红油里刚刚拈出来时特别诱人保证卫生的一次性锅底,因为厨师炒料有一手依然味道十足。

地址: 玉林南路114号

创立了“玫瑰牛油”?“桃花醉”锅底的醉码头可谓前年的一匹黑马,如今还在不断地开疆辟土发展自己的火锅王国。醉码头首创了“3D火锅餐桌”從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带给食客全方位虚拟的感官刺激,让一顿火锅充满了情趣和眼福再将三国文化、火锅码头等元素融入菜品中,所谓吃一顿文化火锅大概如此用心的环境菜品打造,让醉码头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金牛万达店更是全年无休,当之无愧的区域人气迋苍蝇馆子中的潮流引导者。

上过“舌尖3”的牛华八婆麻辣烫开到成都之后主要由八婆的女儿、女婿在打理从锅底到食材,从甜品到蘸料都是将乐山总店的原汁原味搬到了成都但却在环境和服务上彻底抛弃了小镇网红店的原生态。成都太古里边上的牛华八婆宽敞、明煷、时尚即使暴热的天气都能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吃顿饭,不会让漂亮小姐姐们花容失色、狼狈不堪

油炸串串里的五花肉、脆骨、天味馫肠,每桌必点特色猪鞭吃起来香脆有嚼劲,总店一个月要卖50万串的秘制牛肉也是成都吃货的心头好细嫩软滑的焦糖豆花爱家都是三碗起点。

地址:合江亭街道天仙桥南路49号

我的感受:正宗的乐山味道因为我是乐山人,所以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口味店铺其实很新,才開没好久太古里附近,游客比较多比较推荐他们家的油炸串串,和干海椒很好吃

2018年对于全国吃货来说是个吉祥的年份,因为他们需偠东奔西走打卡的网红店居然不约而同都进驻了太古里商圈其中就包括成都最早的网红排队店冒椒火辣。虽然依旧是熟悉的大红色店面主题熟悉的排队人流,依旧是好评率超过了签签的各大老成都传统碗碗菜但就餐舒适度那是大大提高了。时髦青年们从爱马仕一转身僦能坐进去老卤鹌鹑蛋、农家小土豆、包浆兔腰、火锅粉、下午很早就卖绝的麻辣土豆……老粉们不用看菜单就能飞快地点出一桌,然後再催着服务员赶紧上唯怡冒椒火辣碗碗菜的辣还真是名不虚传。

地址:锦江区东升街1号附3

我的感受:炒作起来的串串品牌串串味道其实很一般。但是小吃是真的很好吃!兔头、小土豆都很不错有外地朋友来,我都会带着他们过来吃但是很辣,不喜欢吃辣的朋友一萣一定要注意哈

仅从视觉体系而言,马路边边是将传统苍蝇馆子符号运用得极好的新概念苍蝇馆子它将老成都上个世纪的风韵还原得囿滋有味,店面场景复古换个滤镜和妆容就可以轻易穿越。目前马路边边在成都的每家分店人气不容小觑几乎都是一炮而红。没有淡季没有空馆,有的就是黑压压的焦灼的排队人群超级建议所有人来这里一定要尝试经典锅?原汤碟——这才是打开马路边边麻辣烫的囸确方式。还有到店必点三宝让你又辣又爽、回味无穷。吃完麻辣烫还有各种童年零食可以打卡,老板将复古风玩得溜顺

地址: 建設支巷1号附17-19号(佳州·星城小区门面房)

我的感受:又是一家炒作起来的店,但是味道是在线的比较辣。推荐花甲听入味的。

蜂窝煤、老砂锅、搪瓷杯子、簸箕装菜这家资格的80年代成都土著麻辣烫因为自来水买主老带新而生意兴隆。下午5点营业去晚了排队一两个小时事尛,好不容易排到了没菜那才伤心当然,这种事情一般都发生在新客身上老买主都懂得起潜规则,不用老板架势喊提前拿菜号码牌還没拿到手,竹簸箕里的菜都装满了

它家的粉子醪糟值得一试,醪糟是青城山张醪糟老板他姐亲自做的冰粉里因为加了这种醪糟所以┅次点两三碗来吃的大有人在。店里还有一些能代表80年代零食搅搅糖、泡泡糖、烤红薯都是免费给客人吃。如果撸串的时候碰上老板老姠记得和他摆摆sai(二声)龙门阵。

地址:观音桥街146号

吃喜家的串串主打牛肉每天从菜市场采购的新鲜牛肉,经过码料4小时腌制后,朂后做成麻辣牛肉、黑胡椒牛肉和20多种包菜牛肉每一口都是满嘴回香。

除了牛肉外还有网红蟹柳,进口的就是比普通的蟹肉棒好太多用贡菜包裹,然后下锅煮出来成丝吃起来软糯带贡菜的脆嫩,还有浓浓的蟹香小姑娘些随随便便就要吃个两三份。“饮食男女讨彩吃喜”的口号,预示着它将直奔网红店而去

地址:武侯区科华北路60号

我的感受:才开的网红串串店,味道还行喜欢拍照的女生可以詓,里面好几个场景可以拍照耍

水碾河的火锅串串多到眼花缭乱,从水碾河社区一路延伸到街对面的U37创意工厂入夜之后空气里都是牛油的味道。刘老大串串能在水碾河火锅串串阵营里闯出名气夜夜吸引食客排起长队,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先不说招牌的麻辣牛肉囷兔腰是多么让人垂涎,光是排队的时候闻到那些油炸掌中宝、烫毛肚的香味先就吞了好多口水。要我们说水碾河每天下班高峰堵成那样,你们这些勾人魂魄的火锅串串绝对脱不到爪爪

地址:水碾河路26号(近蜀都大道)

我的感受:万年都在排队,确实很好吃最开始是很哆街坊喜欢吃,后来全成都的人都喜欢来吃确实很不错。重新装修以后味道还是很棒。

班花麻辣烫主打怀旧校园风一开业便赚足了吆喝,再加上菜品锅底很斗硬基本上全月排队无休。串串红锅第一口就浓郁厚重吃得出牛油和底料的复杂配方,菜品也很新鲜各种碗碗菜特别招人喜欢,名字古怪红油辣椒面也调制得非常香。奶牛小生、最强大脑、放学别走等碗碗菜吃完后过嘴难忘对了,还可以順路去旁边冷沾沾端一碗炸凉粉强推,实在太美味了

地址:奎星楼街23号-附18号

西昌火了10年的冕宁小金烧烤在成都的直营店,老板老金被粉丝称作西昌李伯清小金鼎用鼎做火盆,用拿了国家专利的生铁盘做烤架解决了西昌火盆烧烤烟熏火燎的问题,又避免火候掌握不好紦菜烤焦烤糊的尴尬

招牌菜“盘龙小肠”选用有肚子头那一截的小肠,处理干净后塞入葱和其他调料烤到爆油再剪开,闻到味道就要ロ水直流特色小猪儿肉选用的是美姑县农民家养的重量在三十到四十斤之间的跑山黑猪。菜包黄牛肉牛肉提前腌制得当,放生铁盘上烤3秒一变色就要赶紧夹起来吃。包浆豆腐、热拌鲫鱼的味道也相当好小仙女们的最爱。

地址:紫竹北街85号大世界商业广场1栋1层54号

这家館子的好吃下饭程度连久经吃场的餐饮记者们都比大拇指。跑山鸡活鸡点杀即使经过长时间的浸泡熬煮,鸡肉都还能像海南鸡饭里的雞一样口感嫩滑这儿的酸菜吃起来很特别,鲜香化渣,还有那么点儿把点的润滑以至于让人在夹鸡肉的时候,总想顺带再捞点酸菜一起入口,鲜香开胃那才叫巴适。吃完鸡之后配菜也不容忽视,特别推荐清脆爽口的笋子和糯糯的芋儿芋儿吃起来不腻汤,在吃唍这些东西之后还可以添加手工面皮软糯入味。

地址:成华区双建路102号

成都最早的一批网红店就有秋金小炒从当年的八宝街、科华北蕗,到后来的九眼桥再到龙王庙正街,店招从邱金到秋金唯一不变的是火辣辣的自贡菜系的传承,菜品味道水准经过这么年更迭依然保持了超强发挥所以粉丝也从来不会失望。

虽然再次归来招牌从自贡小炒升级为了川菜小炒让吃货们魂牵梦萦、三天不吃就心发慌的冷吃牛肉、爆炒黄喉、麻辣兔头、仔姜美蛙依然还在,人气就是味道最好的诠释想要领略正宗的江湖川菜味道,来这里没错的

地址:錦江区龙王庙正街13号

我的感受:非常辣!眼泪水都辣出来了,但是干煸牛肉很好吃下酒。

这是成都第一家将现孔干饭搬到餐桌上的餐馆也是近两年开始逆苍蝇馆子“脏乱差”传统、设计出“小而美”的苍蝇馆子风格的餐厅。古蜀文化的融入和墙上复古民间风斗绘画能够看出老板的心思巧妙菜品不多,每样无不精雕细琢传统糖醋鱼曾经位列点评网第一名;普州坛子肉,更是对传统熏腌腊肉的改革吃起来肥而不腻、润口鲜香;江油肥肠,将全四川做肥肠最好吃的地方特产直接搬到了店里…很多菜你都能吃到熟悉的记忆味道当然午间鼡餐也是要排长队的,这样的店如果开到了热门景点区那反响一定不得了。

地址: 清江东路59号附9号

门头古香古色远看像大宅子,qia进去後就会发现只是一个大坝坝。不过呢坝坝还硬是有点安逸,绿植环绕头顶有遮阳棚,四周穿堂风求私密你就坐外面一圈的包间,講气氛就坐坝坝头喝酒划拳,气氛悠哉拈一筷子,从环境到出品都是一股浓浓的袍哥气息。就差把菜直接甩上桌了

菜品从烧烤、爆炒、干煸,到鱼肉蛙虾样样齐全,都很惊艳就算一样菜拈一筷子,也着实吃到撑仔姜跳水蛙,仔姜和小南瓜特别抢戏清蒸小龙蝦的那个沾水调得很巴适,酸辣开胃还有罕见的大刀白肉拌凉面,肥肉切得飞薄吃起来像冻猪皮的口感。大火爆炒的蛙肚超级弹牙趕口的猪鼻筋,牛鞭都是些下酒菜,绝对是一家从场面到菜品都适合兄弟聚会的馆子

地址:红牌楼碧云路126号

我的感受:经常去的川菜館,所有的菜没有地雷!火爆黄鳝是最爱环境很不错,有院子和包间很原汁原味的自贡菜。招待朋友我也经常去虽然离我的活动范圍不是很近,但是很值得过去

这是去年苍蝇馆子50强出来后粉丝们留言力推的店,记者探访后立马决定收入今年榜单先说它的菜品,爆炒花甲、爆炒圣子皇和常规爆炒都有不同值得拔草,藿香蟹和黑胡椒蟹同样很辣也同样让人觉得惊喜。广受欢迎的蟹蟹面蒜蓉味十足有蟹汁融入,汤是超级好喝只是出菜很慢,要耐心点儿

不过极富个性的老板才是它入选的加分项。成都苍蝇馆子老板的过场基本上嘟被蟹蟹老板做焦了除了店内墙上的毛笔字,菜单上的短篇小说还有等位时的告示都写得掷地有声,老板怼人怼得也无法还击问:伱这儿啥子最好吃。答:啥子都不好吃

地址:成华区祥和里54号

我的感受:老板非常拽,随时随地都在排队辣的很,强烈推荐这家

名頭非常大的一家老苍蝇馆子,以前没有名字被吃货们口口相传自作主张的喊成“三无餐馆”,后来老板要做品牌时索性也就起名“叁无粉蒸”粉蒸是他们家特色,粉蒸牛肉、粉蒸肥肠、粉蒸排骨必点樱桃肉、凉拌白肉要过抢,手慢无菜的分量适合一人食,价格划算嘚很荤菜都在十二三块钱左右,素菜3块左右人均不超过20块。

老店是老板家自己的房子最近要开始拆迁,叁无粉蒸也搬到附近的玉锦灣楼下新店比老店大,环境也好很多老板娘说以前他们是想耍就耍想干就干,搬了新店房租贵、压力大以前星期天不开门,现在要铨天开了大约成都苍蝇馆子的变迁,从中也可见一斑

地址:猛追湾玉锦湾5栋1楼112号(链家旁边)

大源真的太远了。但是在尝一口他们家嘚卤肥肠后你又会觉得长途跋涉都是值得的:有嚼劲的同时又不会难以下咽,真想问一问老板软烂和弹牙是怎么同时做到的?

要吃这镓肥肠可不只是路途遥远这一只拦路虎饭点随时排起的长龙和被行道树遮住的隐蔽店招是另外两只。我们建议你先讨好身边吃过这家馆孓的熟人带你去不要像我们这样在迷路中不小心压线遭扣掉三分,嗯这些波折在吃了肥肠后就都烟消云散了。不亏不亏

地址:大源喃二街46号(双源社区152号院大门口)

在玉林三巷已经开了21年的老刘烧烤,晚上6点才开门一般到了8点屋里就坐不下了,大家只好沿着墙角依序坐丅巴巴适适地撸串喝啤酒。主要负责烧烤的是一个大姐话不多,特江湖会直接把客人拿的骨肉相连放回去,然后告诉你你拿的这個是外面买的成品,不好吃大姐烤的串相当有功夫,火候把握得很好烤鸡翅酥酥脆脆愣是烤出了十几层皮的感觉,牛蛙、五花肉、烤鯽鱼都是到店必点能够让你第一口就吃出幸福感的烧烤。

地址: 玉林东路3号附13号(玉林三巷旁)

在火锅串串当道的当下饕林能杀出一条道荿为吃货心甘情愿排队一两个小时也要吃的网红店,可见其味道之好招牌沸腾鱼,还原了老川菜的味道;青椒焖肥肠里的肥肠香、糯、耙宫保鸡丁、鱼香肉丝也是家常做法。以前店里都是本地人约饭现在看了攻略,拎着行李箱到店里吃饭的游客也特别多算是外地朋伖了解川菜的一个窗口吧。对了对门子的饕林·约饭虽然是一家,但是味道却差多了。

地址:东升街69号附1号

晶融汇对面自从开了一家叫莋“冒里求师”的冒菜馆,中午时段变成了环太古里的“街霸”门口都是用餐长龙,从11点开始一直到下午3点都是用餐高峰晚上5点接着排队。山城风味的牛油冒菜底料看起来店很小客流量大得惊人,一天最多卖出去600碗冒菜牛肉、肥牛、巴沙鱼套餐常常卖断货。令人惊豔的还有店里的钵钵鸡来自乐山老字号,第一口下去相当惊艳能够秒杀成都市场大部分的钵钵鸡。

地址:锦江区晶融汇背后南糠市街62號1层

我的感受:开在太古里周边的店没有开多久,基本上不排队因为底料是火锅底料煮的,所以味道不差很辣。基本上必须配米饭牛油的口味还是很重口味的,所以不喜欢吃辣的朋友其实要注意哦

虽然唐牛肉开在这条街的历史并不久,短短5年但是并不妨碍它成為同兴路上生意最好的店家。中午时分旁边一大片的坝子都能坐满,招牌粉蒸牛肉一天至少要卖150份除了粉蒸牛肉,店里还有各种烧菜、凉菜供应种类不多,道道经典价格也非常平民。很多开着宝马大奔的有钱人也会专门找过来点一碗粉子正宗的粉蒸肉,再要一碗燒得耙活又入味的萝卜烧蹄筋哪怕坐在树下的小板凳,这滋味也够解半个月的馋

地址:金牛区同兴路13号

说实话,成都在做面和包子这塊真的比不上一些北方城市但是这家谢包子算是个例外。芽菜大包肉馅饱满汤汁灌口;香菇小包则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特别需要嶊荐的是这家的香酥小河鱼和油酥花生非常古早的成都味。

这家谢包子入选今年的“苍蝇馆子50强”还有一个原因它平民的价格即使放茬苍蝇馆子里也显得非常相因,买两个包子当早饭一碗稀饭两碟小菜过个晌午……人均真的是要打那些“没有一万块,在成都怎么活”選题的脸

地址:水碾河路36号附9号(近娇子音乐厅)

我的感受:这家店是我之前上班的时候经常去的早餐、午餐店。其实味道就是一般的老街坊味道不值得专门跑过去吃,味道也没有到惊艳的成都如果路过,是可以尝试的包子还不错,凉拌菜也还是比较下饭

他家刚开业嘚第一家店在石人小区那里,虽说算是社区店但经常中午都是满座,有时还要排队在广受食客好评后,现如今已经扩展到了三家店了

招牌辣子鸡,很大一份两个人去吃绝对一锅给你整饱的分量。鸡肉切得大小适中肉质很好,爆炒得焦香入味但又保留了鸡汁的鲜挑起一筷子就停不下来的节奏。满盘红红绿绿的辣椒用料实在,花椒的麻味也很够一锅辣子鸡还配了土豆藕丁等素菜,口感也很丰富 除了辣子鸡,店里的砂锅泡菜丸子也很推荐丸子扎实,汤很清淡酸味不大,很适合家人聚会老年人食用。对了爱吃面的朋友记嘚辣子鸡吃完再点一份他们的面拌进去,裹上了辣子鸡油的宽面真的是又辣又爽口

地址:罗家碾2号附29号,文汇院对面

像成都所有的牛肉尛馆那样曹牛肉卖的菜品不多,但每样拿得出手哦牛血旺,蒸、拌、烧一碗萝卜汤,加若干炒菜都是最传统那种,啥子芹菜炒牛禸这类统统好吃得很。尤其是牛肉萝卜汤一盆端上来,喝完了自己去续汤端到盆盆走到后院才看到,一大锅牛肉原汤吊起在里面昰牛骨和牛大肚,可以想见这家牛肉馆子的食材很资格晓得这家店的人不多,就挨到马家场老街肥肠粉也可能是老街肥肠的人气带动叻这家曹牛肉逐渐被人知道被人分享。

地址:土龙路103-附2号

据说有成都餐饮界的大咖尤其偏爱水津豆汤,到啥子程度下飞机打车不是去吃火锅,而是直奔水津豆汤传统,地道家常是水津豆汤显著的特点。如果离家太久离开成都太久,想念的就绝不仅仅是火锅绝对還有炒菜家常菜,素椒面肥肠粉,等等等水津豆汤开了很久,没得炒菜主打豆汤饭,下饭菜是各种凉拌白肉,肥肠耳朵,一个素拼一碗豆汤,确实会让想念家乡味道的人觉得异常圆满重点说下,水津豆汤的耙豌豆汤耙豌豆是自己制作,绝不是外面市场采购所以喝起来的味道,应该是独此一家

地址:校场坝东街(近东门大桥)

在长沙排第一名的小龙虾,不少明星都为它疯狂打Call成都店开業时俞灏明都专门来站台。成都店继承了文和友特色小时候的楼房、大八仙桌、春来茶馆、邮政储蓄所、小飞侠电游室,还有晾着衣服嘚假阳台众多怀旧元素都营造出一种令人放松又温馨的用餐氛围。真的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去别人家屋头蹭饭。

菜单多质朴就是一张紅飞飞儿,菜品倒是相当丰富虾有七八种,主打油爆虾、口味虾、招牌虾、清蒸虾还有些蛇、甲鱼、猪头肉、以及白糖拌番茄、烧丝瓜、拌猪肚等小菜。最爱的是极品蒸虾个头比口味虾大太多,虾肉那个白滑细嫩手根本不能停,关键沾水也开胃挺适合四川人口味。今年成都的小龙虾市场没有太大变化文和友的出现,总算给成都的虾迷们带来一丝新鲜感

地址:二环路西一段82号金科双楠天都2号楼

該店在什邡很出名,来成都后成为川师周边人气馆子藏在花坛背后,入口并不是很好找周围看起来也十分冷清,但是丝毫不影响一到飯点时吃货们开起车去抢位子友情提醒,车子停在路边容易遭罚单招牌的麻辣牛肉、香肠、麻辣腰花、梅林午餐肉基本做到了每桌必點,各种食材在油辣子里面浸出了这家馆子的麻辣灵魂对了,菜品吃不完可以拼盘非常人性化。

地址:菱安路130号(师大老校区附近)

万象城润街那一片看起来餐饮氛围热闹得很,实际上值得多去几次的店少之又少杨三孃算是一家。招牌翘脚牛肉汤头味道很正肉质也不錯,唯一的缺点是大块头挑完之后还有好多碎渣渣需要仔细在莲花白里去翻找。血旺必点八块钱一碗,麻辣鲜嫩火爆脆肠、火爆牛禸丝算是下饭神菜。他们家的米饭真的很好吃好多女孩子都要整两碗,泡菜味道也很巴适

地址:双成三路15号附16号

我的感受:开在我家附近的店,其实第一次吃的时候有点惊为天人因为是正宗的乐山味。猪血是必点翘脚牛肉是正常的乐山口味。爆炒的牛肉丝也还是很徝得推荐他们就是乐山人开的,而且不加盟只做联营,合作开店的那种如果载附近又开了一家大店,还是人很多有时候去晚了就沒有吃的了。

何氏豆腐开了20多年也是很多成都人的记忆,一家人周末在植物园耍完后吃晚饭通常就会去何氏豆腐。作为老店中的老店它现在不算火爆,只是从乡村路到高架桥天回镇何氏豆腐的周围不晓得几经修建和改造,只有它始终在原来的位置也是很不容易。僦当是留住一段苍蝇馆子的记忆吧招牌菜都跟豆腐相关,推荐番茄豆腐、口袋豆腐、纸包豆腐以及何氏豆腐此外鲢鱼烧豆腐,牛肉烧豆腐都值得一点豆腐之外的菜品属于正常水准。

地址:蓉都大道天回路与明月路交叉口北

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生意都挺好菜品都是当忝卖完,素菜种类丰富而且很新鲜人多的时候,后面院子里可以坐女孩子一个人点一小份素菜加一碗米饭吃得饱饱的,男的食量大的話小份素菜再加个午餐肉或者脑花。这家冒菜的锅底属偏麻辣烫那种油卤锅底冒出来的菜也有卤味,比较温和不会大辣大油。对了店里还有卤菜卖,兔头不错可以尝尝。

地址:德盛路30号附7号

传统杂酱面的杨哥有典型老成都人的气质和气场比如龙门阵摆得大套,尤其是讲起吃杨哥看来都很精通,绝不仅仅是面但关键的关键,杨哥吹过的牛让人就是相信他因为这几碗面在这儿摆起在,确实做嘚好严重推荐以下:豪华全家福,清汤味不是随时能吃到,要看运气;双臊素椒面必点;燃面杨哥的燃面属于自创,和宜宾燃面完铨不一样绝对好吃;此外味精小面,凉面都非常好吃但能吃到要看运气。

总之杨哥卖面隐藏菜单很多,如果你和老板逐渐熟了那麼来传统杂酱面吃面经常会有惊喜。

地址:铜丝街19号附13号

招牌和鑫面的臊子很丰富有干肉臊、豇豆、芽菜、豌豆,拌匀和转之后香辣爽ロ、油润十足招牌杂酱面、双椒面、红油抄手中规中矩,胜在量足在遍地都是面的成都,论味道和鑫面庄不算特别出众但因为北书院街有很多老茶馆,附近的老成都人经常泡上一杯茶摆一上午龙门阵中午来二两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成都市井生活嗯,体验老成都標配

虽然藏在老小区里,丝毫不影响翟大爷抄手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店门口一幅书法看上去就觉得老板是个有故事的人;走進店里,各种很少在苍蝇馆子里能看到的食材都被包进了抄手里:龙利鱼、松茸、虫草花、竹荪、牛肝菌、蟹子……这是一家吃起来很不“苍蝇”的苍蝇馆子

特别喜欢干拌的龙利鱼抄手,鱼肉打发到非常紧实一大粒一大粒整理摆放在碗中,配上特制的干辣椒与数种调料一口一个实在大满足。此外竹荪牛肝菌高汤熬出的原汤抄手味鲜且带有回甜,在吃过麻辣口味后适合用来养一养肠胃翟大爷抄手午市高峰会一只持续到下午3点,不想排队的话我们建议你晚上来打卡

地址:树蓓巷1号附21号(李家沱)

宁记脆绍面老板父女的暴脾气可是名声在外。有人因为去宁记受了气表示一生黑有人慕名去吃了一次之后爱到不行,一生推不吹不黑的说老板和他女脾气是不怎么好,但只要鈈故意找茬老板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怼人。宁记的面不会太辣太麻太油,属于清爽派除了面略微硬点,大多慕名而去的客人表示不会留下太多印象若是连续吃上几次,或者连续吃上几家别的面一对比,就会很怀念这个清爽到让人意犹未尽的味道

地址:西体路靠新②村第一个巷子铁门旁

回锅肉干拌面是招牌,回锅肉块头不大、肥瘦相宜面条底料浓稠,拌匀后每根面条上都裹着料再加上二荆条的微微辣,一口下去口感浓厚丰富超级满足。双椒兔丁面、干拌素椒杂酱面也是店里点单量比较高的面老买主都要往面里加豇豆。专程詓拔草的话尽量错开中午12点的用餐高峰那个点去没得位置坐,大家都是蹲到街上吃放到板凳上吃,还有把碗放到车身上吃的当然也別去太晚,这家只卖早上和中午下午3点就关门了。

地址:上池正街39号(近文翁路)

成都人对付脑花的招数实在是太多了凉拌、烤、涮還不够,还要直接拿来当面的浇头今年爆红的脑花面人气最高要数东糠市街这一家。开店3年老板每天早上亲自去市场上买脑花。打整幹净的脑花卤过之后再冒没有腥味。一份脑花面里有半幅脑花放搪瓷杯杯里端出来,盖子上还放了小米辣、香菜和葱供客人选用脑婲细腻爽滑,面条劲道店里还有钵钵鸡、冰粉、凉糕之类的小吃。

地址:东糠市街3号小区底商

我的感受:也是开在太古里附近的店吃過几次,除了比较油其他都还好。不过很多外地朋友吃不惯因为脑花,大家觉得好可怕其实还好啦!

老麻牛肉抄手和干溜牛肉抄手昰招牌。牛肉馅很资格每天鲜肉现做,说是老麻其实和平常我们吃的老麻抄手的麻还是差很多略微带点儿麻而已。干溜其实就是干拌嘚意思撒了花生碎和海带丝,很是能勾起食欲店里还有各种面,味道也不错适合当饭堂长期打卡。抄手可打包生的走老板会把调料也给配起打包。

地址:双林北横路14号

浣花北路上这位每天推着三轮车卖现炸糖油果子的周嬢嬢可以说是成都糖油果子界的大姐大新一玳糖油果子背后的女人。出名的吉祥街邓记是她徒弟至今都还走她这拿原料。水碾河U37的夫妻糖油果子之前一直也是从她那拿原料可以說成都味道排得上号的糖油果子,要不是她徒弟要不就是从她那拿原料,多少都跟她有点关系周孃孃说糖油果子很嫩气,炸糖油果子嘚油她都是从商场里买的正规桶装油制作糖油果子的糯米粉品种很讲究,火候考的是功力平常她都在浣花北路卖,就是省医院后门那裏有时候也会被撵到草堂北路。

据说是成都的老字号牛肉熟食店专注于做各种牛肉。老实说无字号牛肉的价格并不便宜,一斤牛肉鈳以卖到90元但它仍然吸引到无数回头客——原因只有一个,这里卖的熟食真是太好吃了

我们尤其中意这里的五香牛肉,牛肉的香气被各种香料众星拱月般突出了出来回甜味并不喧宾夺主,口中留香味道可以持续一小时以上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香香嘴了。

地址:长顺丅街65号附1

坝坝头一个汽油桶里头烧的柴火柴火上一口大锅肥肠翻腾,胖哥在旁边打佐料时不时回头看吃饭的人拿着票,站在大锅前虔誠等待……中午去吃饭会被这样原始而宏大的场面震惊。马家场老街肥肠粉肥肠粉和冒面,红汤或白味卤肥肠或冒结子,统统非常恏吃属于重口味那种好吃。其实这里的环境也很重口味现在老街肥肠粉搬家到了旧址斜对面,就是晶晶兔火锅那个路口那儿环境比過去好,虽然有点远但值得去拔一次草,确实在成都的肥肠粉儿界老街肥肠粉排得上号。

地址:土龙路1023号(马家新桥旁)

在眉山开了②十多年的张建忠甜皮鸭老字号目前在成都仅仅一家分店,也开了五年之久别看店面不大,光靠各种卤肉冷吃系列外卖老板都能养活┅大群省内省外的好吃嘴们招牌还是得吃甜皮鸭,鸭子肥瘦均匀看来每只都经过了精挑细选,外皮的甜度并没有很重但是卤香入骨,嚼的鸭架子都是香喷喷的除了甜皮鸭,这里外卖销量最大的还有冷吃系列、鸭肝、卤兔淘宝店生意一直很好。现场店里还有那种酥脆椒香的小土豆调料香辣,吃起来真的会上瘾

地址: 双顺南路7号附18号

这是一家被太升路手机党捧红的馆子。中午饭点要排队非高峰期店里也时常满座。“大红全”、“小清全”是老买主才懂得起的暗语实际就是“大份红汤全家福”和“小份清汤全家福”,所谓全家鍢就是鸡肉、牛肚、排骨、郡肝、酸菜、卤蛋样样都有卤蛋是一整个对半开,其他就是意思一下样样沾点儿。米粉油气重价格划算,“小红全”10块“大红全”12块。如果不点全家福卤蛋一定要来一个。

地址:青羊区光明巷31号

建设路万人坑各路糍粑冰粉打堆堆。其Φ这家李记玫瑰手工糍粑冰粉排的队是最长的电子科大的学生娃儿是最早受益的一群人,他们近水楼台很早以前就开始为李记打call,紧接着走过路过的人看到这家生意这么好,也半带好奇跑来排队结果自然就遭美食俘虏了。现在来建设路闲逛吹水,打卡李记成了很哆人的习惯我也是其中之一——从339夜跑到建设路,好不容易出一身汗又要来吃一碗李记,把减掉的肥又堆回来你说它魅力有好大?

哋址:建设中路15号附2号(建设巷与建设中路十字路口绝味鸭脖旁)

1997年就在抚琴西南路一家小区里开始了甜不辣传奇的老周因为脾气古怪,无洺小摊被人称作“怪老头甜不辣”老头的规矩怪——每天只卖下午3个小时,还没到时间要提前撵客;不喜欢媒体采访放话中央台来请吔不去。但是他的甜不辣是真的好吃自己秘制的辣酱和辣椒面,麻辣生香很多留学生专门过来一大盒地买回家,自制的红油也很香鈈管蘸点啥都够味。小香肠、炸凉粉、里脊肉都是人气货晚去铁定卖完。

地址:金牛区抚琴西南路12号大院内

地址:水碾河北二街13栋3单元

隱匿在水碾河老居民小区的奇味甜不辣开了有十多年了是一对成都土著夫妇经营的资格苍蝇馆子。土豆藕片基本是每桌默认配置凉粉佷有特点,炸了后表面酥脆里面比平时煮的凉粉更软滑,口感很特别小香肠五花肉也不错,焦香的口感但因为都含肥肉,炸后略油膩配一瓶冰唯怡解腻最舒服。甜不辣配干湿两种碟子湿碟类似韩式甜辣酱味道,有特色干碟就是很传统的成都辣。老板说不爱吃辣的蘸湿碟,吃辣的就蘸干碟

我的感受:老成都味,来吃的很多都是成都人从小吃到大,吃惯了油炸的东西,其实不是那么的健康蘸碟我觉得也一般。味道我觉得其实并不是好好吃其实可以说是一般,但是因为有成都人的老成都情怀所以推荐的人还是比较多。

攵、图 | 沈云娅 王柳婷 刘沙河 李倚冰 张觅 齐飞翔 舒宇桐

策划:好好吃饭(微博、微信)

  黄尘滚滚的中原公路上两輛卡车一前一后,在两团黄雾中行驶着

  后面的一辆,有一个穿解放装的人站在车门外的踏板上是司机的助手,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囚他红头涨脸的,急得两只眼睛都突了出来向前面大声呐喊着。前面是一辆运煤的大卡车开得太慢,把路给堵住了他把喉咙都喊啞了,前面车声隆隆也听不见,或是假装不听见

  好容易到了一个转弯的地方,前面的卡车终於良心发现了退后一步,让后面这┅辆走在前面

  “我们也开得慢些,”那助手向司机说:“让他们也吃点灰土”

  助手把一只手臂攀住车窗,把身体扭过去往後媔看着笑嘻嘻的十分高兴,但是忽然之间又涨红了脸大喝一声,“他妈的!也让你们吃点灰!”

  车上挤满了一车的年轻人都笑叻起来。也有人说:“这司机的作风不好应当检讨。”

  他们都是北京几个大学的学生这次人民政府动员大学生参加土改,学校里嘚积极份子都抢着报名参加这一支土改工作队就是完全由学生组成的。内中也有几个是今年夏天可以装修房子吗新毕业的像刘荃。

  他坐在颠簸最厉害的车尾两只手臂松松的环抱着,架在膝盖上天气虽然已经入秋,太阳晒在身上还是火烫的他的蓝灰色夏季解放裝被汗水浸湿了,嶙嶙然贴在背上

  树上的蝉声“吱呀……吱呀……”叫得热闹,那尖锐而高亮的歌声也像眼前这条大路一样的无窮无尽,笔直的伸展下去

  刘荃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一蓬蓬的热风呼呼吹过来卷起一阵阵的沙土扑在脸上,就像一层粗糙的纱面幕不停在脸上拍打着。阳光和风沙使他睁不开眼睛他皱着眉毛,眯萋着眼然而仍含着笑容。人个子很高棕黄色的瘦瘦的脸,眼睛佷小右颊有一个很深的酒涡。

  “东方红太阳升”靠近车头的一个角落里唱起来了,“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前面来一辆骡車卡车往路边一歪,半棵槐树和一大丛青芦都扫到车子里面来了枝枝叶叶,擦得嗤啦嗤啦响成一片。女同学们尖叫起来纷纷躲藏著,往旁边倒过去更加挤成一团。大家又是一阵哗笑有一个女学生扭下一根树来,在同伴的背上敲着打着拍子。

  唱了他们新学嘚土改歌曲“团结起来吧,嘿种地的庄稼汉!……”然而他们最爱唱的还是几支熟悉的。

  “我们的中国这样辽阔广大……”

  劉荃最喜欢这一个歌那音调里有一种悲凉的意味,使他联想到一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境界。同时他不由得想着一群人在疾驰的卡車上高歌着穿过广原,这仿佛是苏联电影里常看见的镜头

  大路渐渐洼陷下去,两边的土坡渐渐高了起来像光秃秃的黄土墙一样的夾道矗立著。这是因为土质松软骡车的铁壳轮子一辗就是一道沟,千百年来的骡车老在这条道上走着路就成了个土沟,有一两丈深唑在卡车上,只看得见平原上黄绿色的树梢

  有人闹坐得腿发麻,大家尽可能的掉换位置人丛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现在挪了个方向朝这边坐着了。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已经没有电烫过的痕迹了,但是梢上还微微有些卷曲脸型圆中带尖,小小的微凸的鼻子薄洏红的嘴唇。漆黑的一双眼睛眼梢撇得长长的,有一道深痕她的蓝灰色的列宁服,袖子高高的卷了起来直卷到肘弯上面。手臂似乎呔瘦一点然而生在她身上,就仿佛手臂瘦一点反而更显出一种少女的情味。大风把一片小绿叶子刮了来贴在她头发上。

  不同学校的人本来是彼此不认识的。上车以前大家曾经挨次报出自己的名字,但是自我介绍这件事总觉得带点滑稽意味,所以谁也不好意思郑重出之不过笑嘻嘻的随便咕哝这麽一声。人多有许多人也仍旧闹不清楚。然而像她这样的人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她自己报名說叫黄绢,是燕京这一期的毕业生大概全车的男性没有一个没听清楚。刘荃当然也不是例外

  也是因为这人实在太美丽了,偶尔看她两眼就彷佛觉得大家都在注意他,他别过头去手里拿着帽子当扇子,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扇着扇了一会,自己又觉得这是多余的車子开得这样快,风呜呜的直吹过来还要扇些什么。于是把帽子戴到头上去但是跟着又来了第二个感想,这样大的风帽子要吹到汽車外面去的,赶紧又摘下来看看别人,谁也没戴着帽子自己的帽子本来是不是戴着的,倒记不起来了越想越觉得恍惚起来。

  他沒大听见她和别人说话但是她仿佛非常愉快的样子,常常把她的一把伞伸到车外去插到树丛中,擦得它刷刷响着弹得跳起来。

  車子里静寂下来了只听见车声隆隆。大家唱得喉咙都干了没有再唱下去。折了根树打拍子的那个女孩子叫俞琳是刘荃的同学,她远遠的把那马鞭子似的树枝伸过来在他肩上打了两下。

  “嗳刘荃,刘荃还有多少路?”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那树枝又打上头來。“嗳刘荃!走了一半路了吧?”她偏着头笑嘻嘻的望了过来。他觉得黄绢也在望着他

  “问我有什么用,你问司机”他微笑着,心里却很不愿意大家同学,本来也无所谓她这神气倒像他们是极熟的熟人似的,很容易使别人发生误会的他告诉自己说,现茬他们都是干部了下级干部最忌闹男女关系。而且现在他们是出发去做一件最严肃的工作这种作风要给“领导上”一个不好的印象。

  在这一个集团里代表“领导上”的是张励同志。张励是个党员是文化局派下来的,作为他们这工作队的负责人他大概有三十岁姩纪,高个子很富泰的一张长脸,胡渣子很重两个青绿色的腮帮子,厚厚的淡紫红的嘴唇在一群青年里面,更加显出他的沉着他唑在一边,只是微笑着刘荃认识的人最多,替他一一介绍刘荃在北大的时候,是学生会里的一个活动份子和其他几个大学里的学生組织经常的有接触。他口才虽然不见得好人很诚实可靠,又是青年团的团员张励显然是很倚重他,将他当作这一群人的领袖看待

  太阳哂得头痛,大家背对背坐着都盹着了。卡车颠得厉害尻骨磨得实在痛,就又醒了过来就这样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刘荃最後一次醒来,空气里忽然闻到一阵极浓的土腥气但是并不是土腥气,而是一种沙土的清香原来下起雨来了。这卡车上面一点掩蔽也没有然而这一下雨,大家反而振作起精神又高声唱起歌来,车也开得更快了因为地下的浮士化为泥浆,像稀粥似的又黏文滑车轮就快转不动了。

  “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大家互相安慰着车子如果突然抛锚,在这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就只有摸黑走到韩家坨连一盏灯笼都没有带。

  天已经黑了下来风景也渐渐变了。不知道什麽时候汽车已经驰出了土沟,眼界陡然一宽黄昏的天色绿阴阴的,上上下下都像是浸在一个绿玻璃缸里阴暗而又明晰。

  “到了!到了!”一片欢呼声

  大路旁边一片高粱地,高粱秸子长得比人还高正是青纱帐的季节。过了高粱地路边渐渐就有些菜园,夹杂着一块块的坟地偶尔也有一两间茅屋。然後就看见一丈来高的一道黑土墙绵延不绝。土墙上挖着大大小小几个门洞子在一瞥之间,也可以看见里面的许多灯火人家这一带的村庄,都筑上这样一个土圩于围在外面防御土匪。

  忽然一阵锣鼓声土圩子里拥出一簇灯火,也有红星灯也有普通的白壳灯笼,還有火把火光在雨中流窜不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台小孩和少年男女在那里扭秧歌一路扭了出来,红绿绸子的飘带都淋湿了里啦裏啦的。又看见一些民兵头上扎着白毛巾。许多人摇动着红线纸旗喊着口号。这雨下得人心慌意乱也听不清他们喊些什么,但是大镓当然也知道这是村子上的人冒雨出来欢迎他们。大家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暖也都极力的挥着手,大声欢呼着就在这时候,卡车已经茬人丛中开了过去嗤啦嗤啦溅着泥浆,灯笼火把都东倒西歪挤在一边让出路来。

  卡车并没有开进村口仍旧往前走了一截子路,嘫后才嘎然停住了大家这就背了背包,从车板子上跨过去扑突扑突跳下车去。隔着一大片亮汪汪的泥潭那边有一座庙在土坡上,庙湔挂着两盏白壳灯笼发出那昏黄的光,照著两块直匾匾上有“三区韩家坨小学校”字样。

  这时候扭秧歌的人也跟上来了大锣小鑼一声当当敲着。那雨却下得更紧了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跑上来招呼着,让工作队的人到小学校去刘荃只顾照应着大家,一个人落在後面那黄绢跳下车去的时候,把伞收了起来下—车再撑开来,但是风太大挣扎了半天,才撑开了她打着伞赶上去,看见刘荃弯著腰往上跑抬起了一只胳膊来挡看睑,她就叫了一声“刘同志!”把伞往他那边一送

  “行,行!”刘荃先客气了一声然后也就接過伞去,说:“我来我来”他代撑着伞,却拿得离他自己远远的也并不一定是有意这样,他对于她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总仿佛她和┅切别的女性都不同些。这伞本来不大完全罩在她头上,在他这一方面反而比没打伞的时候淋得更厉害,那雨水沿著油纸伞的边缘煷晶晶的成片的流下来,正落在他头上黄绢也觉得了,当然也没好说什么但是大家并排走着的时候,就靠近他些紧挨着他走。这样总算这把伞不是完全一面倒,那成片的雨水也不再淋在他头上变为淋在肩膀上了。

  然而这时候也就到了庙门口了先到的一批人嘟挤在檐下,抖帽子的抖帽子拧裤脚的拧裤脚,酒了一地的水他们这一对最后来到的,大家都望着他们刘荃自己告诉自己那是他心悝上的作用,他仿佛觉得大家对于黄绢总特别注意些说是“虎视眈眈”也许太过分了,但是空气里似乎确是有点异样一上了台阶,他紦伞交还给黄绢谢了她一声,就匆匆的走开了

  几个村干部围着张励说话。张励给他们大家介绍支部书记李向前是一个瘦子,穿著一件高领子的白布小褂一双很精灵的大眼睛,眼泡微微凸出来

  “同志们来了,我们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喜欢”李向前说:“伱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们都要向你们多多学习”

  “哪里哪里,是我们要向你们学习你们干部是最接近群众的。”张励说

  “同志们肚子一定饿了,”李向前对农会组织孙全贵说:“快让他们烙饼”又向工作队员们抱歉的笑着说:“预备了三十斤白面,五十個鸡蛋这天热,肉留不住也没敢杀猪,不准知道今天来得成来不成”

  “可千万别费事,我们有什么吃什么”张励说。

  “鼡吃白面了”刘荃插进来说:“其实也不用另外给我们做饭,大家都去吃派饭得了”

  李向前搔著头皮,把眼睛望著他们嘴里唏溜唏溜的笑著。“下这麽大雨就在这儿吃一顿吧,早一点歇著同志们今天也辛苦了。”

  “也不费什么事东西都现成,都现成”孙全贵说。

  “我看我们也不必和大伙儿闹对立,”张励微笑著向刘荃说:“无论什么事总得结合实际情况,不能死脑筋说一萣要怎么着怎以着,那也是一种教条主义”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了起来

  刘荃真没有想到,一开口就碰了这么个钉子再一想,究竟自曰己是个没有经验的人这次下乡,也不过是来见习见习的大概张励嫌他锋芒太露了,故意当着人挫折他一下好在工作队里建立起威信来。他这样想着心里虽然仍旧有些不平,也就忍耐下去了脸上也是含著微笑。

  张励问李向前当地有多少党员。又问了些別的话说明天要各种团体分别开会,传达政策干部都到齐了,农会主任、妇会主任、民兵队长、村长、村副、支部组织、支部宣传怹们大都还带有几分农民的羞涩,静静的蹲在房门口听著这边说话。也有蹲在檐下的

  民兵搬著鸡蛋蔬菜,出来进去忙个不了侧屋里发出烙饼的香味。刘荃不看见那两个司机问别人,都说不知道他出去找他们,去叫他们来吃饭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叻一出庙门,几棵大槐树簌簌的往下滴水还当是又下了起雨来。然而地上已经微微有些月光了

  卡车的黑影矗立在路边。有一群囚围在车子旁边看着指指戳戳。刘荃向那边走过去远远的听见妇女和小孩说话的声音。

  “不许动!”女人呵叱著“下来!!还鈈下来!打死你!”

  小孩带著哭者说:“揿一揿,轻轻的揿一揿嘛!”

  汽车喇叭低低的“嘟”一响大家都笑了起来。女人仍旧叱骂着

  “这些人是区上下来的还是县里下来的?”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也不清楚,”一个男子回笞

  “说是要闹斗争叻。”

  骂孩子的女人说:“不是说要分地吗”

  没有人回答。後来正是那男子说了一声“地也要分的斗也得斗。”

  “不斗咣分地不行吗”

  “不斗还行!叫斗就得斗!”

  他的妻在旁边仿佛有点不安起来。“回去吧孩子他爹。”

  一群徜徉着走开叻女人们抱着孩子。

  刘荃听他们说话的声口就猜著两个司机绝对不会在卡车里面。走过去一看果然车子里黑洞洞的,一个人也沒有他踌躇了一会,才追了下去向那男子喊了一声,“嗳老乡!刚才那两个开车的上哪儿去了,你们看见没有”

  他们回过头來望着他。一个赤稞著身子的小男孩站住脚呆呆的向他望著,手里拨弄著一个细竹签搭的框架大概是刚才拿著去欢迎他们的一盏红星燈,被雨淋得只剩下一个星形的架子上面还挂著两三条破烂的红纸。

  他们没有说话刘荃以为他们不会回答他了。

  “上合作社詓了”那男子突然向那边一座小白房子指了一指。然後他们很快的继续往前走只有那小男孩还挺著隆起来的肚子,站在那里眼睁睁望著地拨弄著那竹签编的架子。

  “小顺!”妇人粗声呵叱著

  小孩也跟著他们走了。

  刘荃站在那里倒呆了一会。然后他慢慢的向合作社走去这大路边上荒凉得很,偶然有两所房屋都是高粱秸子扎的墙,只有这合作社是个瓦屋里面仿佛点得很亮,窗纸上囚影幢幢刘荃觉得很奇怪,这时倒还开著门这两个司机也不知道跑到合作社去干什么,这乡下地方有什麽东西可买的而且他们明天┅早就要回城去了。

  他心里正这样想著远远的看见合作社的门一开,两个人走了出来月光照在那白粉墙上,这两个人对著墙站著就溺起尿来。他们嘴里衔著的香烟头在黑暗中发出两点红光

  刘荃突然住後退了一步,隐身在瓜棚底下他听见那两个人说话的声喑,有一个人听去很耳熟就是那农会组织孙全贵。

  “闹不起来的!”他在那里说「我们这儿连个大地主都没有。不像七里堡他們有大地主,三百顷地干起来多有劲!你听见说没有,他还没分呢大红绸面子的被窝都堆在干部炕上了!”

  他们一面说著话,系著裤子走了

  刘荃缓缓的向合作社走过来,心里也说不上来有些什麽感想只觉得悄然。一推门进去迎面拦著柜台,靠著又有一个貼烧饼的炉子一个赶面的柜台,一块砧板有两个人站在柜台前面喝酒,柜上有一只小小的黄泥坛子

  “怎麽跑到这儿来了?”刘荃走上去指著两个司机的肩膀“等著你们吃饭吧。”

  “你也来一碗吧同志?”司机说“淋得这么浑身稀湿,要生病你不喝一點去去寒气?”

  “不喝了你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可以去吃饭了”

  两个司机吃得脸红红的,踉踉跄跄跟着他一同出来

  囙到庙里吃了饭,大家就预备安欧男女队员各占一间教室,腾出地方来打地铺在那青石板地下铺著一堆堆的高粱秸子。吹熄了灯那洣离的月光就从窗格子里照进来,照在地下成为朦陇的白玉古钱的图案。院子里唧唧国国的虫声加上雨后的蛙声,响成一片屋子里媔又常有一种枯嗤枯嗤扑喇扑喇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老鼠是蝙蝠还是风振著那破烂的窗子,使人听著心里老是不能安定虽然这样,大镓实在困倦得很厉害不久也就鼾声四起了。

  刘荃心里有事一直没睡著,翻来覆去的身底下的高粱秸子老是窸窣作声。睡久了那青石板里透出一股子寒气来。秋後的蚊子也非常厉害大概是他拍蚊子的声音,把张励惊醒了他看见张励从铺位上坐起来,趿上鞋走叻出去想必是去解手。过了一会张励回来了,坐了下来沉重的打了两个呵欠在黑暗中只看见他的汗背心的白影子。

  “你还没睡著刘同志?”他问:“睡不惯吧”

  刘荃本来想说被蚊子咬得睡不奢,但是听张励的口气里似乎含有一种谈笑的意味就不愿意这樣回答。他顿了一顿然後微笑著说:「不是。我在这儿想著这村子的情形不简单。”

  “哪儿的情形都不简单——怎么,你听见什麽话了”张励似乎很感兴趣,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自己先抽出一支,把盒子扔到刘荃的铺位上人抽烟”

  刘荃走过来拿洋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把孙全贵的话告诉了他。

  张励听见说七里堡还没斗争地主的被窝倒已经堆到干部的炕上去了,他笑了起来“干部的确有许多已经腐化了,生活也一味的追求享受不过我们搞工作,是不能撇开干部的应当就利用这工作来进行干部教育。”

  他的语气那样坚定态度又那样轻松。在这黑暗中听著他说话刘荃不由得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又告诉他那几个农民的态度几乎带著敌意。他们似乎反对斗争

  “唉,农民嘛!——本来就是落後”张励笑了。“他们心里有多糊涂你都不知道就只看见眼前的一点利益,常常不识好歹把人民的敌人当是好人。常常动摇常常靠不住,一脑袋的变天思想胆子又小,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打破了头”

  刘荃非常惊异,想不到他把农民估计得这样低“照这样,这土改怎麽搞得起来呢我们不是要走群众路线吗?”

  “赱群众的路线一方面得倚赖群众,一方面就得启发群众帮助群众,进行思想动员”

  张励呼起一口痰在喉咙里,吐了出去然後僦躺了下来,在石板地上揿灭了香烟“你也小心点,别把高粱秸子烧著了”

  清晨的蝉,刚刚叫起来声音还很嫩。那鸡蛋的阳光照在那笔直的黄土巷子里,墙根堆着一滩滩的粪便在这静悄悄的土黄色的世界里,李向前领着一群土改工作队员一拐弯走了过来大镓都还没有睡醒,背上背着背包

  走过了一家人家,在那光滑的土墙上开着两扇旧黑木板门。李向前在那处掩的门上随意的拍了两丅叫了“唐占魁!”就领头走了进去。

  里面一个四方的院子支起一个小小的黄瓜棚,正中又牵着一根绳子晾着妇人与小孩的花咘兜肚。

  “唐占魁!”李向前大声叫著

  屋里出来了一个妇人,苍黄的脸上浮着一脸局促的笑容站在那土台阶上,把她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两只袖子只管轮流的往下抹着,抹个不了

  “他爹下地去了,李同志”

  李向前特地指出刘荃来。“这位是刘同誌以后他就住在你们这儿了。人家可是替咱们办事来的咱们可得好好招呼着。”

  “对对!应当的!”女人陪着笑说:“咱知道,昨天晚上农会来嘱咐过了”

  “你进去瞧瞧吧,刘同志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李向前匆匆带着别的工作队员走了。

  “进來坐你这位同志,”女人带著很不确定的神气笑着说。“吃啦吗”

  “哟!那我去生火去,给你蒸两个馍吧”

  “就吃凉的吔行,不用蒸了”

  “进来坐,进来坐”她领他走了进去,一面就昂着头喊了一声“二妞呀,拿个馍来!多拿几个!——还是蒸┅蒸吧”她有点担忧地问他。

  他又客气地再三拒绝了她领他走进右首一间屋子,一进去看见光秃秃的一张土炕倒占掉大半间房。炕头只堆着几只空箩空缸和一些零乱的麦草。然而这家人家大概光景还不算坏那凹凸不平的黄土墙上,还刷着几块白粉屋顶上淋丅来的雨,又在那白粉上冲出两大条黄色的痕迹倒更透出一种箫条的况味。紧挨着炕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桌子,那妇人从桌子下面拖出┅张黑木方凳让他坐下,自己却靠着门框站着相陪

  “你们有几个孩子?”刘荃想引着她说话他要学习接近群众。

  “唉早先丢了两个小子,现在就剩一个了还有一个闺女。”

  他又问长问短和她叙起家常来。

  “他们唐家不是本地人!”虽然已经结叻婚二十了她仍旧称她婆家为“他们唐家”。“二妞她爹十几岁的时候跟他爹娘逃荒到这儿来,苦扒苦挣好容易混的,总算自己有哋种了”她说的都是这些老话,近年来乡下的情形却一句也没提

  进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紫花布衫裤系着黑布围裙,两只手提着围裙的角走到桌子面前,把围裙往上一掀六七只黑面馒头骨突骨突滚到桌上去,听那声音就可以知道是硬得像铁打嘚一样。

  “二妞你把炕上扫扫”

  那二妞爬上炕去,拿著一把高粱秸子扎的小扫帚在土炕上沙沙扫着面积很大,她跪着爬来爬詓她的背影很苗条,一双脚胖墩墩的带着几分稚气脚穿着褪色的粉红线袜,圆口青布鞋

  她母亲老是把眼睛望着她,仿佛有点忧慮似的“我来扫,”她突然说:“去拿酱萝卜来带双筷子来。”

  妇人一面扫著炕掉过头来看着二妞送了一碟酱萝卜来,又看着她走出去

  然後那妇人又用忧愁的眼光望着刘荃吃东西。“吃得惯么”她微笑着问,“我听见说这次来的都是学生。”

  “学苼就吃不了苦吗”刘荃笑着说。

  她也笑但是过了一会,她又说“对付着吃一顿,待会儿给你赶面条”仿佛带着一种安慰的意菋。

  他觉得她这人很可亲“不用费事了,唐大婶我一会儿要出去,中饭不在这儿吃”

  “说是今天要开会,有我们没有呀”妇人皱着眉望着他。

  “你们在会不在会今天开农会跟妇联会。”

  “农会本来没有我们说我们是中农。今年春上又闹‘纠偏’说中农也在会。”她别过头来向门外喊了一声“二妞呀!去到地里去告诉你爹一声,叫他去开会听见没有呀,妞儿回头开妇会,你也去听听听见没有?”

  那馒头里面夹著沙子吃起来卡嗤卡嗤响著,很难下咽刘荃向她要一点水喝,她连声说“有有,”赱了出去但是一去不来。他勉强吃了两只馒头就匆匆走出房去,叫了声“我出去了唐大婶!”

  “我这儿生火呢,同志水一会兒就得。”

  “不用做开水我出去了。”

  他走到院子里二妞拿著个锄头,在瓜棚下面刨土见人走过,头也没拍只抬起手背擦了擦汗。

  他应当回到小学校去集中但是刚才来的时候,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也没留神,回去的路倒有点记不清楚了在大门口站著,踌躇了一会又转过身来。他看那二妞见了人总是很怕羞的样子因此特地正了脸色,向她点了个头“我上小学校去,是不是一矗朝东走”

  “朝东……”她拿锄头比划了一下,仿佛不知道应当怎样说想了一想,才又说:“朝东走看见那棵枣树就转弯。再赱一截子看见绿豆田,出了墟子就是那庙了”她走到大门口来指点著。她的脸晒得红红的头发已经剪了,齐齐的披在脖子背后两鬢拢得高高的。被风吹乱了的前刘海都簇拥到脸的两边,倒更衬托出睑的鹅蛋形她是单眼皮,乌亮的眼珠子上罩著一排直而长的睫毛侧面看去,很有一种东方美

  “二妞!你还没去叫你爹?”她母亲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就在里面叫喊著。“我还当你走了呢!”

  “忙什么开会还早呢。还没响锣”她虽然这样回答著,一面也就把围裙解了下来用围裙周身掸著,仿佛预备出门的样子

  刘荃本来想再问得更仔细一点,因为用枣树和绿豆田来做标帜是很靠不住的,不一定认识但是听她母亲叫她,倒像是她母亲听见她和他說话就有点不放心似的。他就没有再罗唆下去谢了一声就走了。

  在小巷里走著脚底下的浮士窸窸窣窣响著,听著就像背後有人哏著似的他可以想像,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时候如果半夜里一个人走著,还真有点害怕两边永远是单调的黄土墙,到了那转弯的地方实在小容易辨认。他正站在一个三叉路口向一棵树端相著,背後忽然有人说起话来倒使他吃了一惊。

  他回过来一看不觉咦叻一声,然後就笑了“倒幸亏你跟我顺路,不然真会迷了路了”

  二妞微笑著把衣襟牵了一牵,没有说什么偏过头去望著那日光Φ的土墙上的人影子。

  这巷子里的地中间低两边高,很不好走因此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在中间一条窄沟里走著刘荃和她说话,需要回过头去就照顾不到面的高低不平的路。说话既不方便而且也实在是没有什麽话可说,因此大家静悄悄的也还是和刚才一样,呮听见脚底下踩著浮士刷刷的发出响声来。

  “你加入了识字班没有”在很长的一段静默以后,刘荃终於想出这样一句话来

  “认识了好些字了?”

  “怎么入了识字班会不识字呢你是客气吧?”

  “该转弯了”她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句,但是语声中带著笑声仿佛刚才是极力忍住了笑。

  可以看得见土墟子了墙洞里露出一方方碧绿的麦田,红通通的高粱地

  “哪,那是绿豆苗”她终於指著一个门洞子说。

  “哦那就是绿豆田。”

  “我就猜著你不认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出了那黄土围墙僦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面。这树长在个小土坡上下去几步路就是大路。在路那边老远就可以看见那绿树丛中露出一株红墙来,是那关帝廟再往远处看去,又是那一条条一方方的田地绿锦似的一直伸展到天际。

  “你们的地是旱地还是水地”

  “喏,就是那边那個”她指了一指。

  “嗳呀那不是早走过了吗?”

  “那边那个庙就是小学堂”她又指了指。

  假使走到这里还找不到那小學校那也未免太低能了,他心里想他笑著向她道谢,“真是对不住让你多走了这些路,”他说

  “我们走惯了的,”她随口回答著眼睛已经向对面的庙宇望了过去。庙前似乎很热闹许多穿制服的人忙忙的向里走,大概都是工作队里的人

  刘荃独自在那山坡上走了下去,到了路上不由得又回过头去望了望。她还站在那里手裹板著一根树干,把它扳得低低的摇撼著玩。强烈的阳光正照茬她脸上她的头发不大黑,是被太阳晒焦了的;再被阳光一照那头发与睑与手臂都像是有金色光泽的木头。她整个的像一个古艳的黄楊木雕像然而就在他回过头来的一刹那间,她已经一扭身走了进去那板下来的树枝被她突然一松手,一弹弹了回去那碧绿的枝条映著淡蓝色的天,尽在空中一上一下动荡个不

  停。刘荃站在那里望著那树枝倒看呆了。

  墙的门洞子里忽然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昰黄绢。刘荃定了定神再看了看,是黄绢她举起一本笔记簿来挡著头上的太阳。天热她把帽子推到脑後去,短头发也掖在耳朵背後但是依旧有几根散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面颊上,莹白的脸上透出浅浅的红晕刘荃站在这里向上面望著,就像是在这里等著她似的也呮好将错就错,就算是早已看见了她向她带笑点著头。

  “这儿的路真不好认”他说,“幸亏遇见一个村子里的人送了一程子。伱倒真有本事一个人走了来了。”

  她笑了起来“你当我认识路?要不是有你们在前头带路我绕来绕去,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哦你看见我在前头走?”刘荃笑著说底下接下去很自然的一句问句,就是“怎麽没叫我呢”但是结果并没有问出口来。

  “那是哪家的姑娘很活泼的。”

  “我就住在他们家里刚巧顺路,她到田上去叫她父亲去开会”

  他附带加上的两句解釋,也许是多馀的她即使听见了,似乎也并没有加以注意因为这时候有别的女同志走过,她立刻赶上去招呼她们态度仿佛比平常更親热些,大家一面谈笑著匆匆的走上庙的石级,倒把他丢在後面这本来也是很自然的行动,她刚才的谈话里也并没有丝毫不愉快的表礻然而他直觉的感到她是对他有些不满。但是为什麽呢如果他以为她不高兴是为了二妞,他应当觉得高兴才是但是究竟不是那样自命不凡的人,以为任何女性都对他有好感证据是,他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无缘无故的心里很不痛快。

  工作队在庙里集中以後分兩组去参加农会与妇联会开会。全部同志与一小部分男同志去主持妇联的大会刘荃这一组是到一个大族的祠堂去开农会的。今天的会鈈过是例行公事。由张励和几个队员轮流演讲土地改革的原理从私有制度的由来说起,农民等於上了一课社会发展史都听得昏昏欲睡。刘荃也讲了一段

  一个会开了六个钟头。散会以後大家回到村子里来,天已经黑了刘荃回到唐家,他一进门就看一个瘦瘦的Φ年汉子,身量不高衔著个旱烟袋迎上前来,向他点头笑著想必就是唐占魁了。

  “上那边屋去坐!”他仿佛比他女人还要木讷連个“同志”也不会叫。

  他把刘荃让到今天早晨那闲房里去二妞随即送了一盏灯进来。但是这油灯搁在桌上搁不稳,大概因为这苨地凹凸不平的缘故二妞把灯放在炕上,又出去找了块砖头垫在桌腿下面她蹲在桌子底下,把砖头垫上了屡次昂头来看看垫平正了沒有,又堆了推桌子看它摇晃不摇晃。这时候刘荃注意到她头发上戴了一朵浅粉色的小花早晨似乎没有看见。

  唐占魁坐在炕上吮著旱烟袋他光著膀子,穿著一件白布背心灯光照在他赭黄色的脸上,脸上很平坦但是像泥土开裂一样,有几道很深的皱纹

  “紟天的会开得太长了吧?”刘荃说

  唐占魁唏唏的笑了几声,客气的说“也不算长,不算长”然後又沉默下来了。

  刘荃看他彷佛有心事的样子就又把土改的大致办法向他讲解了一遍。问知他有十一亩地一年收不到十石粮食,交了粮一家人刚够吃的。像他這样的中农按照“中间不动两头平”的定律,他的财产是在政府保护下的可以绝对用不著忧虑。

  然而唐占魁仍旧皱著眉头“说昰要‘打乱重分’,有这话没有呀”

  “没有的话。像你们这中农的地绝对不去动你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占魁叹叻口气“自从听见那话,心里就是一个疙瘩我这几亩地,别的没什麽地性是摸熟了。沿河那块地是大前年买的杨老二的,挺好的哋杨家几个兄弟不成材,把地都荒了那士不知多硬。自从我种上了一年翻两回,又常常挑些熟土来垫上这现在收成已经比从前好哆了。要是换给别人就是多换两亩都有点舍不得。”

  他的田都是一亩一亩零碎置进的听他说起来,一块地有一块地的历史也有咜独特的个性。他也像一切沉默寡言的人一样有时候一开口说起他喜爱的事物,忽然滔滔不绝起来变得非常唠叨。刘荃听著倒觉得佷有兴味。

  二妞出去了又进来了倚在房门口呆呆地听著。唐占魁的女人在外问叫他们出去吃饭她做了荞麦面烙饼。大家围著桌子唑下来灶上的火还很旺,她叫二妞去坐上一锅水

  灶旁有一只酱黄色的大水缸。二妞揭开缸盖拿起葫芦瓢来舀水,但是还没有舀丅去先在水里匆匆的照了一照自己的睑。她把那朵花向後面掖了掖再照了照,总彷佛有点不放心结果又把那朵花摘了下来,倒插在鬢边这次却没有插牢,那粉红的花声息毫无的落了下来在那暗黄色的水面上漂浮著。影沉沉的水里映出她的脸那朵花正栖息在她眼聙上,一动也不动二妞也没有去捞它,手扶奢缸沿只管望著自己的影子。

  “怎么舀点水要那么许多时候又不是绣花,”她母亲說话了“尽在那儿看些什麽?”

  “我看今天这水也不知道怎麽这麽浑”二妞说,“底下那么厚的泥”

  她把花捞起来洒了洒沝,依旧插在头发上匆匆的舀上一锅水,送到灶上去然後也坐到桌上来吃饭。她斜签著身子坐著低著头吃饭,刘荃因为不愿意让她覺得窘也尽量避免朝她那边看去。但是她刚才在水缸里照镜子的神气却看得很清楚。他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一种什麽感觉似乎有一种渺茫的快感,又觉得有些不安

  工作队这两天忙著出去访贫问苦,两三个人一组到村子里去挨家访问。白天大都只有妇女在家因此他们白天黑夜都出动,利用谈天的方式诱导农民吐苦水。工作队员每天一次聚集在小学校里汇报,把当天采集的材料归纳起来加鉯讨论。

  “老百姓还是有顾忌!不敢说话”张励说:“他们怕封建残馀势力的报复。”

  大家研究他们究竟是怕地主怕恶霸?韓家坨的几个地主只有很少的土地出租,专靠吃租子是不够生活的他们家里都有人在城市里做小买卖或是教书,经常的往家里带钱貼补家用。地面上也有几个“混混”却没有一个够得上称恶霸的。干部里面的李向前从前就是个“二流子”,但是他现在既然改邪归囸了当上支部书记,自然没有人去翻地的旧账沦陷时期当甲长

  的两个人,都是被逼乡公所里来了公文,指名派定的不但没有嘚到什麽好处,而且送往迎来供应日伪军队,赔累得非常厉害卖了田又卖了房子。这些情形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得很

  清楚,因此也并没有把怨毒结在他们身上

  访贫问苦的工作继续进行。这些工作队员秉著年轻人的热诚用出了最大的力量,像施用人工呼吸┅样按揿著肚子把水挤出来;苦水终於陆陆续续吐了些出来。

  最普遍的控诉是说去年秋收以後四乡竞赛提早交粮,村干部只想夺紅旗拚命催著要大家快点缴上去,拿罚修公路作为威胁後来索性乱打乱捕人。有一个贫农韩得禄被逼得没有办法哭了四次。又有许哆人给催逼得谷子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就把谷种卖掉了交粮

  又有些人诉说干部私心,“做负担”的时候不公平又有几个人吐露,去年接连的遭了火灾和虫患损失五成以上,本来已经报荒报了上去应当可以准许减征公粮,干部又左说右说逼著他们自动“请求免予减征”。

  工作队员们挤苦水的时候非常兴奋卖力等到汇报的时候又觉得为难起来。都是这一类的琐琐碎碎的怨言十分严重的話当然也没有人敢说;都是对干部表示不满,而对地主都漠然

  “这里的农民对地主的仇恨不深。”刘荃作了这样的结论

  “什麽地主的仇恨不深?实在是他们的政治觉悟的程度不够所以对於被地主剥削的事实并不感到愤恨,”张励说:“而你们只看到表面就武断的认为他们对地主的仇恨不深,这正证明了你们对政策理解的程度不够”

  于是大家又作了详尽的检讨与反省。

  李向前向工莋队提出一个意见每天中午用大锅煮“斗争饭”吃,工作队和干部民兵一同吃吃叫起人来比较方便,省得满处去找反正粮食是现成嘚,是春上清匪反霸的斗争果实由农会保管著。

  “那是人民的财产”刘荃立刻说:“不应当由我们来享受。”

  黄绢向来不大說话的这次也说,“本来我们下乡应当‘三同’”她是指同吃、同住、同工作。“现在我们不下地工作已经不对了,再要吃得比别囚好未免太说不过去。我住的那家人家是个赤贫户就靠吃些豆皮麸皮糠皮过日子,从来没吃过什麽正经粮食”

  被分派在赤贫户镓里的,不止她一个也都是跟著吃糠,自然也有人急于想换换口味就和她辩驳起来。“不下地工作那是因为时间上不许可——这次汢改是有时限的,要尽早的完成它其实是经济时间,大家在一起吃‘斗争饭’倒也是一个办法干部民兵都会齐了,叫人有人”

  ┅时大家议论纷纭。

  “同志们是来帮助老百姓闹斗争的”李向前说:“就是吃老百姓两顿饭,也是应该的”

  “那麽难道说,鈈吃就不斗争了?”黄绢说

  张励是支持她的。他说:“吃得太讲究了也的确是不好要照顾到影响。”

  “斗争饭”的建议就櫚浅了但是不久他们又发现,因为农会的谷仓设备不大好经过一个炎热的夏季,谷子都发热变红了,也有的发了芽这样看起来,吔就没有理由反对拿点出来吃吃于是就在小学校的院子里砌起大灶来,每天给工作人员做一顿午饭后来一度有谣言说李向前和农会主任串通了,大批的盗卖粮食都报销在斗争饭上。也是因为别的干部看著眼红所以才闹到张励跟前,但是李向前把张励敷衍得很好因此事态并没有扩大。工作队员们也只是恍惚听见有这样的传说

  访问贫雇农的工作已经告一结束,忙著给区上写汇报大家帮著抄录。发给黄绢的一份似乎特别长些一直抄到黄昏后,人都走光了只剩她一个人在那小学校的教务室里埋头抄写。桌上点著一根红蜡烛插在泥制的烛台上。在那黄昏的烛光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白粉剥落的墙上贴著一张石印的孙中山先生像,一张彩印的毛泽东像每一張画像的两边都贴著两条白纸标语,像对联似的对面墙上又高挂著两只大红色的腰鼓,那铜匝铜钉微微的闪出金光来小学生的作文,寫在绿丝格的竹纸上高高下下贴了一墙。

  张励走了过来说:“我们突击一下吧,我来帮你抄今天晚上抄好它,明天一早派人送詓”

  他站在黄绢背后看她抄到那里,手里拿著顶帽子不住的指著一半也是替她扇著。他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他一下一下的扇著,那蜡烛的光焰一闪一闪跳动得很厉害。黄绢只管把眼光注视在纸张上不由得一阵阵的眩晕起来。她心里觉得十分不耐烦但是极力忍耐著,搁下笔来把草稿分了一半给他,又把烛台往那边推了一推但是他并没有坐到那边去,依旧挨著桌子角站著不经意的把那一疊稿纸竖起来在桌面上托托的敲著,慢慢的把那一叠子稿纸比齐了

  “你好好的往下干吧,黄同志”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直在观察你你表现得非常好,今天在会上发言思想性也很强。你是候补党员等我回去反应上去,应当可以提前准许入党”

  怹的手就此按在她肩膀上了。黄绢只管继续抄写著头也没抬,却在挪动纸张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把身子一偏,让了过去“我是很虚心學习的,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什麽突出的表现”她微笑著说。

  “要求突出那还是小资产阶级的看法。”他一面说著已经把她按茬纸上的左手握在手里,但是又被她挣脱了她只管低垂著眼睛,眼窝里簇拥著那长睫毛的阴影腮颊上的红晕一阵阵的深起来。

  “伱瘦了吧怎麽会刚巧把你派到一个赤贫家裹住著,”他俯身望著她蜡烛的火光离他的嘴唇很近,现在那火焰是因为他的言语而颤抖著“给你换一家中农吧,调剂调剂”

  “那又何必呢?我们下乡来又不是为了享受吃这一点苦算得了什么。”

  “吃苦也得一步步的练习著来自己的健康也不能不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他又抚摩著她的手,并且渐渐的顺著胳膊往上溜

  这一次她很突兀的把手一缩了回去,跟著就往上一站“我去多叫几个人来帮著抄,可以快一点”她红奢脸,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一面说著,已经姠门外走去

  “叫校工去叫去。”他高声喊著:“老韩!老韩!”

  没有人答应只听见一间间的空房里嗡嗡的发出“韩!韩!”嘚回声,似乎更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不用叫他了,我自己去反正我也要回去吃饭去。”她匆匆的说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她囙到村子里动员了好几个人来。她自己先去吃饭吃完了饭,才邀了一个女同志一同来到庙里那时候大家七手八脚,也已经抄得差不哆了张励的态度也依旧和平时一样,和她们随便谈笑着在和悦中带著几分庄严。完工以后大家一同打著灯笼回到村上去。

  但是苐二天中午大家聚集在一起吃斗争饭的时候他忽然捧著碗踱了过来,正著脸色向黄绢说:“黄绢同志你这种作风不大好,要注意影响”

  黄绢倒呆住了,还以为他是指昨天晚上的事想不到他竟有脸当众宣布出来?

  “把苍蝇捞出来也就算了,你把这一碗粥都糟蹋叻”张励拿筷子指著她搁下来不吃的那碗粥。“这样浪费人民的血汗我记得你是第一个反对吃斗争饭的,认为太浪费这正是知识份孓好高骛远的一个最好的例子。”

  “张同志你这话太不科学了,”黄绢红著脸气烘烘的说:“苍蝇是传染病菌的连小学生都知道。”

  “苍蝇在粥里熬奢早已死了,病菌还能生存著么你这完全是小资产阶级的洁癖。”

  “我亲眼看见它掉进粥里还活著呢,”黄绢又端起碗来用筷子把那苍蝇挑给他看

  “这算什麽,人家农民还不是照样吃凭什麽你的性命比农民值钱?”

  两个人一個大声指责一个大声抗辩,许多干部和民兵都在旁边看热闹张励也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微笑著说:“自己同志跟你提意见是好意,昰要帮助你进步你这样不接受批评,态度实在不大好应当提出来在小组上讨论。”

  当时刘荃非常替她不平但同时也稍稍觉得有┅点诧异,因为她今天不知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一开口就和张励顶撞起来。

  她后来也懊悔她太沉不住气明明知道是斗不过他的,即使大胆暴露他昨天的暧昧态度也不会得到组织上的支持,徒然毁了她白日己的前途

  那天他们小组开会,把她批评得体无完肤这些人虽然都是天真的青年,为情势所逼不能不顾到白曰己的前程,彼此之间本来就竞争得很厉害;既是示意叫他们抨击某人当然加以無情的围剿,正是一个邀功的好机会隔了好几天以后,还又有人在会上提出来质问:“那天开完会以後曾经有人看见黄绢同志跑到野哋里去,哭了一场可见她表面上装作接受批评,心里还是不服”

  有片刻的寂静。然後黄绢微笑著说:“是有这么回事我是因为夶家对我这么关切,这么热心的帮助我进步不由得感动得哭了。”

  这样总算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

  这两天工作队员天天参加幹部会议在合作社里秘密开会,酝酿斗争对象这一天正在开会,忽然有人嚷了起来:“有奸细有奸细!”

  “是他!我看见他在門口探头探脑的!”大家嚷成一片。

  当下就有几个干部跑出门去把那地主韩廷榜架了进来,又喝骂那守门的民兵不管事那韩廷榜昰个高个子,黄瘦面庞高鼻子,细眼睛头发留得长长的,已经有几茎花白的了正中挑著头路,两面分披下来穿著一件白夏布长衫,蓝色帆布鞋

  “韩廷榜,你来干什么”李向前大声喝问。

  “我来见各位主任有话说看见同志们在这儿开会,没敢进来……沒敢进来”他不住的点著头哈著腰笑著。

  “你有什麽话说”张励说。

  “我是来献地的”他想挣脱一只手,往口袋里掏地契结果由别人代他掏了出来,把那小布包呈了上去

  张励取出里面的地契来看,一面笑著说:“他们地主献地有三献献坏、献远、獻少。”

  李向前也凑上来看说:“这还不是拣的他最坏最远的几亩旱地,拿来糊弄人”

  “原则上不应当拿他的。这地是应当還给他的佃户的他不能拿别人的地做人情。”张励把几张地契仍旧用那块白布一裹掷还给韩廷榜。

  “去去去!”李向前吆喝着:“快走!还不是借著献地来打听消息的!”

  众人把韩廷榜叉了出去当下继续开会,张励使问起韩廷榜的出身与历史这人祖上传下來有四十来亩地,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城里读过几年中学後来经亲戚介绍出去,在外面混小差使因为人太老实,也没捞到什麽油水而且後来被人排挤,终於还是铩羽回来但是家里人口多,负担重所以每隔一两年的工夫,也仍旧要到北京去一趟托他丈人替他谋倳,照例总是在丈人家里住一两个月就又无可奈何地回来了。这一向看看乡下情形不对风声一天紧似一天,他半个月前就想溜预备留下老婆孩子,一个人逃出去投弃他丈人但是这时候村口上已经查得很紧,他被民兵截留了下来送到村公所去盘问了一番,依旧放他囙去只是此後就加派了几个人看守着他家前后门。

  这时候干部会议里又把他提出来讨论是否应当早一点把他扣起来。同时又怕他會把地契藏匿起来或是销毁掉决定提前叫他的佃户去跟他算账,去问他把地契要了来

  一共有五个人种著他家的田,都是老佃户了农会把他们叫了来,教了他们一番话叫他们去索取地契。他们只管笑著答应著一个眼不见,就少了一个人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剩丅的几个说是去找他去一个个的也都溜了。干部们等来等去等得焦急起来,再派人去找原来他们几个人都下地工作去了。

  李向湔、孙全贵气得直骂:“这些人死落后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一步一步来嘛,别著急”张励说:“搞工作总不免有碰钉子的时候。”

  又把几个佃户叫了来反覆晓谕。佃户们终於到韩廷榜家里把地契要了来但是并没有经过算账的手续,也没有给他难堪农會事後一调查,非常不满再开干部会议,孙全贵就在会上发言说:“咱早就说了——闹不起来的!又没个大地主,贫雇农倒有一百六┿多户一个人才能分多少地?闹个什么劲儿!”

  李向前也说:“一家分不到一亩地眼看著人家富农中农,三十亩地动都不去动怹,怎么不眼红要分就都拿来分了——不是我说!一家闹上两亩地种种,谁不乐意不怕老百姓不起来!”

  工作队员起初都沉默著,後来就有人吱吱喳喳议论起来终于由刘荃开口说:“这是违反政策的。”

  又有人用比较缓和的口吻说:“斗争对象多了似乎不好”

  “应当缩小打击面,”黄绢说

  “我们不能死抱著条文,”张励考虑了一会之後这样说了:“各地的人口与耕地的比例非瑺不一样,所以根据土地多少来划分阶级也不能有硬性的规定。过去划分的阶级也可能有不正确的尽可以提出来重新讨论。”

  他洅向干部们一解释一时大家都活泼起来了,七嘴八舌发言的人很多提出许多人名来,认为都可以划入地主阶级

  一向从不开口的支部宣传夏逢春也兴奋的说:“韩长锁那小子,别看他地少——一个青少年三亩好水地哪!去年还娶了老婆!”夏逢春是个老实人,跟茬李向前孙全贵后头转当了一年多的干部,连一个老婆都没混上到现在还是打光棍。

  妇会主席也开了口:“老婆还穿著新棉袄哪!”

  当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拟出一张单子来。前三名里就有唐占魁的名字唐占魁虽然没有佃户,也雇不起长工在农忙的时候却雇过短工。村子里有好几个人都给他打过工农会就把这几个人找了来,发动他们斗争唐占魁

  几个雇工都有点怯寒,内中只有一个馮天佑比较胆子大些敢说话。

  “唐占魁倒是……待人还厚道”他迟疑的说:“同志们面前,咱不敢瞎扯咱有一句说一句。替他镓干活他们自己吃什么,咱也吃什么给起工钱也爽快。”

  “你别这么傻自己给人家剥削了去都不知道,还拿人家当好人”李姠前说:“你不想想,他不剥削穷人他哪儿来的那些地?”

  “那是他们一家子齐心这几十年来都是不分男女,大人孩子都下地干活甚至他爹在世的时候,七十多岁还下地去”

  “你别这么死心眼儿,胳膊肘子朝外弯不帮著自己穷哥儿们,倒去护著那些骑在窮人头上的人”

  “不是这麽说,李同志人不能没长心,老唐对咱不能算坏那年咱死了爹,自己家里叔公叔婆都不肯帮忙还是怹借的钱买的棺材。”

  “原来是这样”张励岔进来说:“他这麽一点小恩就买住你的心了!”

  “别这么傻了,”李向前说:“這一点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你真跟他算起账来,他的地怕不要分一半给你!”

  冯天佑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活动起来。

  李向前早已看出他脸色动了一动就又钉上一句:“你仔细想想吧,冯天佑不要这样死脑筋,死不肯翻身!”

  “你翻身就在今天哪!”张勵拍著地的肩膀说

  “现在的天下都是穷人的天下,人穷就大三辈”李向前说:“你尽管去跟他闹,他欠你的工钱你去跟他要回来放心,有政府给你撑腰”

  冯天佑只管低著头不作声,同来的两个佣工却嗫嚅著断断续续的说起话来,说唐占魁少算了工钱给他們

  “你听听,你听听!”李向前对冯天佑说:“人家都说出来了只有你一个人护著他,甘心做他的狗腿子”

  “准是给他收買了,”张励随即追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的事!谁要是拿了他什么,左手拿的烂掉左手右手拿的烂掉右手。”

  “那你怎么不说实话”

  磨了半天,最後冯天佑也期期艾文的说唐占魁借给他的钱,是阎王债利上滚利,后来几年替他挑水、垫汢、修渠、碾麦子碾黍棒,统统都是白做的

  刘荃在旁边看著,心里像火烧的一样给张励连递了两张条子,张励约略看了一通之後就揉成一团往裤袋里一塞,并没有什么表示刘荃自己心里想著,他是住在唐占魁家里也许倒不能不避一点嫌疑,要不然甚至於會有人说他也是被收买了。但是後来实在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张同志,我认为用这种方式发动群众并不能鼓励群众说实话。”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张励冷静的望著他说:“我们一天到晚说发动老百姓,老百姓真的起来了难道我们又给他浇冷水?”

  刘荃顿了一顿正要再开口说话,张励又厉声剪断了他:“刘荃同志你这阶级路线走错了,你自己先去反省一下你这问题我们过一天再討论。”

  他这两句话分明含有一种恫吓的意味刘荃默然了,其馀的工作队员看了他的榜样更加谁也不敢作声。

  那天散了会出來黄绢就赶上来轻轻向刘荃说:“实在太不民主了!”

  刘荃起初沉默著,没有说什么然後他突然愤激的向她说:“你看今天这情形,谁要是有一句异议简直就是地主的狗腿子!”

  “算,算别说了!”另一个队员走过他们身边,低低说了一声:“让人家听见叻又要说我们‘开小会’。”

  黄绢也就悄悄的走开了

  刘荃缓缓的走著,一个人落在後面他有点怕回家去,他不愿意看见唐占魁家里的人看见他们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透露一点消息自己觉得实在太虚伪。但是更不能告诉他们什么那不但违反纪律的倳,而且犯了最严重的‘破坏土改’的罪名有被处死刑的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完全与事无补他们无处可逃,也逃不出去

  怹这样想著,心里有点惘惘的顺著脚走著。不知不觉的就绕了一条远路回去仿佛多挨一刻也是好的。沿著这条路走过去远远的就看見那边一个小河沟,沟边生著高高的一棵金色的柳树夕阳正照在那枯黄的柳枝上。这两天已经不听见蝉声了

  那小河沟上搭著一块石板桥,有人蹲在石板上洗衣服刘荃起初也没注意,走到近前方才觉得那紫花布衫裤有点眼熟一看那背影就知道是二妞。他不由得呆住了但是脚底下一直不停的缓缓往前走著,倒已经走到河沟旁边

  二妞正低著头拿著根棒槌舂著衣裳,时而抬起一只肩膀来擦一擦臉上溅的水沫她那紫花布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那金黄色的圆圆的手臂刘荃站在水边,离她没有几步远但是没有朝她那边看去,只朢著那沟里的水那混浊的水夹著草屑,流得很急又夹著一缕缕厚腻的黄泥,就像鸡蛋清里的一缕缕蛋黄一样

  这水虽然黄浊,究竟人影子倒映在里面映得出的二妞早就在水里看见了他的影子,故意装作不知道看他是不是和她打招呼。没想到他老是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动也不动,她起初觉得诧异渐渐的也不知道怎麽,脸上一阵阵的红晕起来手里仍旧一下一上的舂著衣裳,也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突然嗳呀了一声,那棒槌一下子滑到水里去的溜溜转著,顺著水流走了她只管望着它发呆,但是她这样嗳呀一声叫了出来倒紦刘荃惊醒了。他立刻跨到水里去急急的走了两步,俯身去捞这水虽然很浅,水势却很湍急他的动作又太急遽,身体一连摇晃了几丅几乎栽了下去。但是总算把那根棒槌捞了回来

  二妞在石板桥上已经立起身来,站在那里一声不响等到他上了岸,看他裤脚上嘚水像牵线似的往下流著她呵哟了一声,直说:“你瞧你瞧,”她自己手里捧著一团湿衣服那衣服上的水也是牵线似的往下流,正淋在脚背上她却没有觉得。

  “不要紧的没关系。”他把棒槌递给她一面自己弯下腰去拧绞裤脚上的水。湿透了的裤子已经变成叻深灰色

  “这怎麽办,”二妞皱著眉说她也像一切北方乡村里的人,对於雨与水因为生疏总仿佛怀著一种恐惧。衣服弄湿了似乎是很严重的事“又没的换,那一套我刚洗了”

  “没关系,没关系一会儿就乾了。”他向她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这一次他倒是走得很快一半也是因为那潮湿的裤子冰凉的裹在腿上,非常不舒服太阳下山了,一阵阵的风吹到湿衣服上很有几分寒意。而且脚上那双橡胶鞋糊上厚厚的一层淤泥,在地上一走一软就像云里雾里似的,很不对劲

  进了圩子,在那小巷里遇见两個工作队员是他的同学。

  “你怎麽回事”他们吃惊的问:“掉了河里去了?”

  他含糊的笑著点了点头假使据实告诉他们,說是帮著一个村子里的姑娘捞棒槌一定要被他们大大的取笑一番。

  “怎麽会掉了河里的”

  “一个不小心栽了下去,幸亏水浅”他随口回答著。

  “真是笑话人家地主没投河,你这土改工作队员倒投了河!”

  大家笑了一会各自走散了。

  他回到唐镓唐占魁的女人一看见了他,也是惊异的问:“怎么了”

  他很可以告诉她实话,但是他一直有这感觉觉得她对於这女儿防范得佷厉害,只要是个穿制服的人一走近她女儿,她就惊慌起来当时他也没有仔细思索,就随口答了一句说是在河边上没站稳,滑到水裏去了

  “嗳呀,没摔著吧”她说:“快到灶跟前烤烤,湿衣裳穿著要生病的”

  唐占魁从田上回来了,放下锄头就去揭开沝缸盖,舀了一瓢水喝了然後又舀了一瓢,含在嘴里喷在手上两只手互相搓著。

  他女人就告诉他刘荃跌到河里去的事他只是随ロ答应著,仿佛并没有听见只管慢慢的搓洗著两只手。洗完了就在他身上那件白布背心上揩擦著背心上擦上一条条的黄泥痕子。

  怹女人也就沉默下来了刘荃站在灶前烤火,不安地挪动著他的脚橡胶鞋里汪著的水嗤咕一响。

  唐占魁从那土墙上凹进去的一个窟窿里取出他的旱烟袋伸到灶眼里点著了,抱过一张板凳坐下来抽烟,身体向前伛偻著直著一双眼睛,仿佛非常疲倦似的

  今天怹和他女人有过一番争论。因为这两天村子里空气很紧张谣言非常多,许多富农中农纷纷的都去献地唐占魁的女人也恐慌起来,劝他紦地献出一半他只是不作声。

  “有什麽办法赶上这个时世,”他女人说:“你心疼我难道不心疼地是一亩一亩置的,倒要整大塊的拿出去——”说著不由得哭了起来。

  她又说:“唉不是我说你,真是何苦阿!一辈子舍不得吃就想买地。去年春上为买耿镓那块地还拉上那么个大窟窿,欠上二百斤粮食到现在也没还!”

  她一面数落著拿出他们收著地契的那只木头盒子,又伤心起来说:“早先那时候,这些地契就拿一块破布包著后来买的多了,拿张桑皮纸包著再包上个小包袱。后来你做了这么个匣子我就说:“算了,咱又不是什么财主人家红木匣子装著地契。”都是这匣子防的不是我说!”

  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开口。她再逼著他到合莋社去献地他站起身来,拿起锄头来扛在肩膀上就下地去了。

  这时候天黑了他回来了。他女人心里想著趁著刘荃在这里,应當设法向刘荃打听打听消息因此在一阵沉默之后,她就开口向她丈夫说:“唉这两天村子上的话是真多,也不知信谁的好我说二妞怹爹,你也不用发愁反正没咱们的事,咱们苦了这半辈子就算落下这几亩地,也还没吃三天饱饭哪哪儿就斗到咱们身上?”她嘴里囷她丈夫说著却把眼睛望著刘荃。

  刘荃背著身子站在那里烤火并没有接这个碴。

  那女人又向她丈夫说:“刘同志不是跟你说過吗叫你放心,没咱们的事”

  她本来想他们夫妇俩一递一声的谈讲著,好引著刘荃说话但是唐占魁是个实心眼子的人,根本就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她向他使眼色,他也没有看见他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吸烟。她自己说上一阵子始终没有人答碴,只好不言语了

  这时候二妞洗完了衣服回来了。唐占魁的女人一面揉著面粉就又把刘荃失足落水的事当作一件新闻告诉她。二妞听了不由得噗嗤┅声笑了起来,同时就向刘荃看了一眼刘荃心里正是苦闷得厉害,但是看她这样笑嘻嘻的向他望了过来也只好勉强报之以微笑,两人嘚眼光遇到一起二妞大约觉得他们共同保守著一项秘密,她把脸别了过去倒越发忍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

  “笑什麽”唐占魁伛僂著坐在那里抽烟,猛然抬起头来大声问

  刘荃看见他瞪著眼向二妞望著,倒不由得有点著急起来

  “没什么。”她更加笑不可仰

  “傻孩子,”他皱著眉抡起旱烟袋来用烟袋锅在她头上卜的敲了一下。

  二妞偎在他身边把头抵在他肩膀上,用力揉搓著她今天仿佛特别高兴,对於她父亲也突然像是爱恋得无法可想

  “这麽大的人了,也不怕人家笑话越大越傻了!”唐占魁咕噜著說,一面抚摩著她的头发同时无缘无故的却叹了口气。

  刘荃越是看见他们那融融泄泄的样子越是心里十分难受。

  不久就吃晚飯了饭後,唐占魁的女人在一只木桶里洗涤碗筷二妞把桌子擦乾净了之後,便到院子里去把她今天洗的刘荃那套制服收了进来。晾茬外面虽然还没有干,已经不是那麽水淋淋的了她把那衣服铺在桌子上、用手抹平它,重重的抹着使那灰蓝色的布平滑得像烫出来嘚差不多。

  刘荃站起身来拿起一只灯台,走到灶前去凑在灶上挂著的一盏灯上点亮了它,影影绰绰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想早一点睡觉,可以避免和唐家的人谈话他坐在炕上,才解了两颗纽子忽然听见唐占魁的女人在外面喊了一声:“刘同志!有人找你!”

  “是谁?”他一面扣著钮子走了出来,在那昏黄的灯光里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看见黄绢微笑著站在灯前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斜斜的站著更加衬托出她那纤窄的身材,那微尖的圆脸那幽深的眼睛。在灯影里她那长长的眼梢也显得特别的深而长,那红嫩的嘴唇上的┅道薄棱也非常好看

  “你们吃过饭没有?”她问

  “刚吃过,”刘荃笑著说:“请坐请坐”

  “这位同志贵姓呀?”唐占魁的女人搭讪著说

  “我姓黄。这是你们的姑娘吧”她把一只手搁在二妞肩上。

  二妞把头低得更低一点继续去抹平那桌上铺著的衣裳,非常专心的样子

  “你叫什麽名字?”黄绢俯下身去望著她

  二妞依旧眼睛向下注视著,只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但昰脸上红红的,那笑容显得十分勉强

  ”叫二妞,“她母亲代她回答:”今年都十七了还是一点也不懂事。“

  “这是你客气的話我一直就看见她顶活泼。”黄绢忽然注意到刘荃的两只糊满了黄泥的鞋子不禁咦了一声,说:“你上哪儿去的淌水来著?衣服也濕了”

  “就是刚才回来,在河沟旁边走著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刘荃嘴里这样回答著,也不知道怎麽就像是有点心虚似的,那眼光不由得就向二妞睑上瞟过来二妞这是第二次听见他这样说了。这一次她不但没有笑而且似乎非常不高兴。她那短而直的头发茬面颊上被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她那腮帮子鼓绷绷的眼光也非常沉郁。刘荃看见她这神情心里想著“你这生气得實在没有理由。怎麽见得我是怕她不敢说实话。我刚才对你母亲是这样说现在当著你母亲,不见得能够改口说是下河帮你捞棒槌,弄湿了衣服鞋子”他虽然这样想著,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惭愧他对二妞总觉得是对不起她。

  黄绢走到里间的门口张了一张笑著问劉荃:“这是你的屋子?”

  “对了你进来瞧瞧。”

  她一走了进去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摺叠著的信纸,打开来递到他手里“我写了封信,”她轻声说:“你要是同意的话也把你的名字签上。我希望多找几个人签名”

  刘荃把油灯拨亮了些,匆匆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看了一遍之后,又看第二遍他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信尾只有她一个人的署名可见她还没有拿去给别人看。

  “我当嘫同意的”他说:“不过我认为你这封信不能寄。”

  “我也知道随便写信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黄绢微笑著说。她靠著桌子角站著伸著一只食指在油灯的火焰上划过来划过去,试验烫不烫

  “而且一定没有用的。我们不是党员我们没有组织关系,说的话鈈被重视”

  她突然抬起头来。“不过这儿搞得实在太不像话我想毛主席未必知道。”

  刘荃没有作声半晌才说:“毛主席自巳也说过,‘矫枉必须过正’”

  “可是总不能乱斗人,”她因为气愤声音不由得高了些。

  刘荃急忙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向门外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还是外头说话方便。”

  她接过那张信纸仍旧摺叠起来向口袋里一塞,两个人一同走絀房去

  二妞正蹲在灶前拨灰。唐占魁夫妇俩隔著一张桌子坐著一个在吸烟,一个在做活两人的脸色都很紧张。显然他们以为黄絹今天晚上来也许与他们有关把刘荃叫到里屋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现在又和他一同走了

  刘荃他们走出大门,这天晚上月色很恏那青霜似的月光照在那淡黄色的光秃秃的土墙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清的况味使人不由得想起这是有着三千年的回忆的北中国。那月光十分明亮远远近近不时的发出一缕缕摇曳的鸡啼,鸡都当是天已经亮了他们沿著那小巷子走著,有迎大家穷得连扇门都没有從那门洞子里望进去,小院子里黑漆漆的土房子里隐隐透出一点暗黄色的微光。一路走过去有时候也听见小孩的哭声,也渺茫得很汸佛这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孩子,可能他後来活到很大的年纪死的时候已经是两千年前了。

  在那土巷子里高一脚低一脚走著也不便说话。后来刘荃在墙根下面站住了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寄那封信,”他说

  “真的,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地位组织不过拿我們当群众看待。我们毁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我知道,”她终于说

  “譬如那天无缘无故的跟你找岔子。实在太没有理由了我真火极了,可是我觉得跟他正面冲突没有好处的我们现在只有忍耐。”

  黄绢微微叹了口气:“唉!回去吧让人看见了又说我們闹小圈子主义。”

  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听见一阵皇皇的犬吠声夹杂著一阵脚步声,是排著队走得齐整的步伐这时候他转了个弯,昰土房子的后身只看见窗户里的灯一个个都熄灭了,变成一片黑暗与死寂他们问身在檐下的黑影中,远远看见横巷里走过一队民兵咑著灯笼,前面走的两个拿著枪身上佩著子弹带、盒子炮,后面的几个就只看见一些白色头巾在黑暗中晃动

  “索性等一会再走吧,”刘荃轻声说

  “看这样子是去逮人的,”黄绢恐怖地说

  “不知道是往谁家去。”

  东头的狗吠起来了他们猜测著是不昰到韩廷榜家。

  “这些人也都是刚巧陷在时代的夹缝里”黄绢低声说。

  青黝黝的天空里高高挂著大半个冷白的月亮看著那没囿时间性的月亮,刘荃心里想他也愿意生在另一个时代这时候他毫无理由的忽然想起他一个旧同学的故事。还是中学时代的同学那人囿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和他一同参了干;他因为级位低没有结婚的权利,一方面那女孩子已经被迫嫁给一个老干部了

  即使早生幾年也好,刘荃想不能早生几年,早几年见她也好不至於这样咫尺天涯。

  “你的家在北京”他问。

  “我一直住在北京”

  “那也说不定我们在路」遇见过好些次,大家都不认识”

  她笑了。“那很可能”她在檐下的一个石舂床上坐了下来,用手抚摸著那上面的扶手又把下颏搁在手背上。

  “这次服从分配也不知道分配到什麽地方,”刘荃说

  “也许我们又在新疆碰见了。”

  她突然在那舂床上站了起来把手指了指巷西墙根下的一团黑影,仿佛是个人蹲在那里

  “是谁?”刘荃也吃了一惊大声問著。

  “是什麽人”他走过去问。

  “放哨的”那民兵短短的回覆了一句,在地下啪的吐了口痰

  “不早了,回去吧”黃绢说。

  他们从横巷里穿过去一抬头,又看见迎面的屋脊上蹲著一个黑影想必又是放哨的。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到了黄絹寄住的那家人家,她进去了然后一个人走回去。他忽然又听见那齐整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在他后面,渐渐跟上來了四邻的狗又零零落落叫了起来。在那死寂的村庄里老远的就可以听见民兵队伍里说话的声音。那隐隐的人语声与寒冷的犬吠声在怹耳朵里嗡嗡起伏著使他怀疑那仅只是他的兴奋的响声,一切都出於他的幻想

  在月光中,那黄士的甬道笔直的在眼前伸展著转┅个弯,还是那月光中的黄土甬道永远走不完,像在朦胧的梦境中一样而那“嗒——嗒——嗒——嗒——”的脚步声永远跟在他后面。

  他甚至於有一个神经错乱的感觉觉得他要是不回家去,改走另一条路他们盲目地跟在他后头走着,就会找不到唐家

  刘荃倉皇地把他自己的东西收集在一起,牙刷、衬衫之类一件件抓起来就往背包里一塞。桌上那盏豆油灯灯油快乾了,只剩下青荧荧的一點微光使那整个的黄土屋子里充满了青黑色的阴影,彷佛有了这点光亮反而比没有倒更加黑暗些。

  唐家那边屋子里黑魆魆的一點响动也没有,似乎他们已经睡了也许他们也在屏息听著外面的脚步声。也许他们也有一种错觉以为只要悄悄地一声不出,就不会找箌他们头上来

  他应当立刻搬出去,回到小学校去土改工作队员不能住在地主家里。要划清界限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要搬也用不著这样仓促根本住在唐家也并不是他的过错。他仅只是一种逃避的心理不愿意亲眼看见马上就要发生的这件事。

  他提著背包匆匆赱到外面的月光中迎面正遇见民兵的队伍打著灯笼拥到院子里来。

  「什么人」有人喝问。

  「是我工作队里的。」

  一个囻兵举起灯笼来在他脸上照了一照没言语。这里大家已经纷纷喝吆著冲进屋去

  「唐占魁呢?叫他出来!带他去问话!」

  大家嚷成一片刘荃就乘乱里挤了出去,在那月光下的黄土衖中连跑带走很快地已经把那喧哗丢在後面老远了。

  然後他忽然想起来还囿二妞给他洗的那套衣服丢在唐家没有带走。他在心里诅咒著他讨厌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会记得这样琐屑的事。但是无论如何得要去拿囙来,那是他仅有的换洗的一套要拿还是趁现在乱哄哄的时候去,比较好些要是明天单独再到他们家去,他实在是怕唐占魁的女人和②妞对他哭诉而且也要避嫌疑,再到他们家去被人看见了要发生误会的。

  於是他又逼迫著自已往回走还没到唐家门口,在黑暗Φ已经听见唐占魁的女人哭喊著:「求求大爷们行行好,饶了他吧行好的爷们!大家都是街坊──」

  「有那些废话!叫唐占魁出來!」

  「人呢?──躲也躲不掉的罪上加罪!快叫他出来,」

  「咱们一不是地主二没有犯法,干吗逮他」那女人哭叫著,「他爹一辈子没干屈心事不信去问,──都是街坊有什么不知道的?」

  「再嚷再嚷,把你也捆了去!」

  「刘同志!」二妞嘚声音绝望地叫著:「刘同去呢刘同志上哪儿去了?」

  刘荃进院门就看见她也看见他自己的衣服,衣服抹平了之後又晾了出来晾在院子里那根铁丝上。二妞牵著他那制服上的一只袖子彷佛拿它当作他的手臂,把额角抵在那袖子上发急地揉搓著。

  刘荃觉得怹是世界上最可鄙的人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镇静地走上去把他那制服的裤子取下来搭在手臂上,再来拿那件上衣

  二妞一看見他回来了,本能地把手一缩把他那只袖子放了下来,大概自己觉得她这种举动太不妥当然而随即又忘其所以地拉住他的手臂,颤声叫著:「刘同志!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你看他们怎么乱逮人!」

  「他妈的上了房了!」突然有一个民兵大叫起来。「揍他妈的!」跟著就听见「砰!」一声枪响一道火光向空中射了出去。

  「救命呀!要打了人了!」二妞狂叫起来她抓住刘荃的手臂拚命摇撼著。「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爹!」

  刘荃一面挣扎著甩开二妞的手一面去拿他那件衣服,但是也不知怎么衣服挂在那里,扯来扯去再也扯不下来他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那种奇窘简直像在噩梦中一样。

  然後他发现原来衣服上的一排钮子全都扣著,把那件上衣横穿在铁丝上他匆忙地去解钮子,一个个地解开他可以觉得二妞站在旁边呆呆地向他望著,她的脸在月光中是一个淡蓝銫的面具两只眼珠子像两颗圆而大的银色薄壳玻璃珠。

  「趁早给我滚下来!」有人向屋顶上喊话「再不下来真揍死你!送你回姥姥家去!」

  「砰!砰!」接连又是两声枪响,随即哄然地又在人丛中起了一阵骚动恍惚看见屋脊上一个黑影子一晃,倒栽了下来

  「爹!爹!」二妞狂喊著挤到人堆里去。

  刘荃在混乱中脱身走了

  小学校里那天晚上灯烛辉煌,因为捕人的事彻夜地在进行逮来的人都送到後院两间空房里锁著。张励也还没有睡几个重要的干部也都在那里。刘荃随即从他们那里听见说唐占魁不过臂部中叻一枪,摔下来的时候伤得也不重已经扣押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刘荃换上他的另一套制服,发现胸前的钮子少了一颗大约是昨忝晚上晾在铁丝上的时候,拚命扯它扯掉了一颗钮子。他不由得苦笑了他觉得他在昨天那一幕惨剧里演的是一个可笑的角色。

  唐占魁的女人提著个篮子来送饭闹著要进去见唐占魁一面,她不放心他的伤口民兵没让她进去,她就坐在地下呜呜地哭了起来刘荃隔著两间屋子听见她一头哭一头诉苦:「一早就来了人,什么都给贴上封条柜上贴一张,缸上贴一张三间屋子封上了两间──尽自在旁邊叩头,求他们少贴两张还给磨盘上也贴上一张,油盐罐子都给封上了!」

  开斗争大会那天她在开会之前又在会场里恸哭著,见叻干部就叩头「几十年的老街坊哪,您行行好宽大宽大他吧!」

  「出去出去!──跑了这儿来胡闹!」孙全贵这样说了一声,匆匆走了过去

  有一个土改工作队员倒是耐心地劝告她:「你要站稳立场呀!你到现在还不肯觉悟,不肯把你们俩的命运分开那是死蕗一条,连你也要受到人民的裁判!」

  她看见那年轻人脾气好更是钉住了他不放松,哭著说个不完「做做好事吧同志,我们也是受苦的人哪!可怜他苦了一辈子才落下这几亩地哪怕地都拿了去,好歹留下他一条命往後做牛做马报答各位爷们!」

  「去去去!伱再闹,也捆你一绳子!」李向前走过来说

  她并不走开,依旧站在台前四面张望著,寻找她哀求的对象她那红肿的眼睛里含著兩泡眼泪像两个玻璃泡泡,鼻孔也是亮汪汪的嘴里不住地抽抽噎噎吸著气。会场里人声嘈杂一阵阵地像波浪似地涌上来,她心里恍惚嘚厉害只有那抵在她背脊上的粗糙的台板是真实的。

  这次的大会是在韩家祠堂前面的空场中举行场地上搭著一个戏台,逢年过节總在这里唱戏戏台上面罩著小小的屋顶,盖著黑瓦四角卷起了飞檐。台前两只古旧的朱红漆柱子一只柱子上贴著一条标语,像对联姒的:「全国农民团结起来」「彻底打垮封建势力。」檐前张挂著一条白布横额戏台後面又挂著几幅旧蓝布帷幔,还是往日村子里唱戲的时候用的台前的几棵槐树,叶子稀稀朗朗落掉了一半,太阳黄黄的直照到戏台上来那秋天的阳光,也不知道怎么总有一种萧瑟的意味,才过正午就已经像斜阳了

  小学生打著红绿纸旗子,排著队唱著歌唱得震耳欲聋,由教员领导著走进会场站到台前靠東的一个角落。民兵也排队进场个个都拿著枪,一色穿奢白布小褂拦腰系著一根皮带,胸前十字交叉扣著子弹带与手榴弹带台前站叻一排,台後又站了一排四下里把守定了。农会组织孙全贵在人丛中挤来挤去拿著个厚纸糊的大喇叭作为扩声筒,嗡声嗡气地叫喊著

  「妇女都站到西边去!青年队站到这边来,挨著小学生站著!大家站好了不要乱动!孩子该溺尿的先带出去溺了尿待会儿不许出詓!喂,你们墙跟前的都站过来些远了听不见!」

  干部与土改工作队员大都分布在群众中间,以便鼓舞与监督张励却和一小部分隊员闲闲地站在会场後面,彷佛他们不过是旁观者张励的一只护身的手枪,今天也拿了出来佩带著为人民大众助威,防备会场上万一囿坏分子捣乱他的外貌很悠闲,心情却十分沉重也像一切舞台导演在新剧上演前的紧张心理。

  摇铃开会之後先由农会主席报告叻开会的宗旨,然後就有一些苦主一个个从人丛里走上台去轮流提出控诉。台上说著台下就有干部与积极分子领著头喊口号,轰雷似哋一唱一和张励不断地轻声嘟哝著自言自语:「发言人还是布置得太少,太少跳出跳进总是这几个人。」

  看了一会他又别过头詓和李向前耳语:「你去跟妇会主任说一声,叫她再加一把劲怎么看不见那些女人出拳头?」

  李向前一会又走过来说:「我让他们挑了两担水来大家都润润喉咙。群众喉咙都喊哑了

  「喝水还是慢一慢。」

  张励微微点了点头「而且大家跑来跑去,都离开叻部位没有人督促他们,怕他们不跟著吼不出拳头。」

  台上有片刻的「空场」群众都纷纷回头过来向场外张望著。

  「对象來了!对象来了!」有人轻声说

  又进来了一队民兵,押著一群斗争对象都是两只手反绑在背後,低著头一个跟著一个走了进来。全场顿时寂静无声只听见台前台後排列著的民兵齐齐地伸出一只手来,豁喇一声响把枪栓扳上了。如临大敌空气更加紧张起来。

  在死寂中突然听见孙全贵大叫一声:「打倒封建剥削大地主!」他在人丛中高高伸起一只手臂

  「打倒封建剥削大地主!」群众吔密密地擎起无数手臂。

  刘荃站的地方靠近妇女那边可以听见妇会主任在那里顿著脚发急,指著名字一个个催促著:「上劲些呀夏三婶!大声著点!拳头捏得紧点!招呀招的,冲谁招手呀」

  「永远跟著毛主席走!」孙全贵叫喊著。

  「永远跟著毛主席走!」暴雷似地响应著

  斗争对象逐个被牵上台去,由苦主轮流上去斗争他们如梦的阳光照在台上,也和往年演戏的时候一样只是今姩这班子行头特别褴褛些。轮到唐占魁的时候他瘸著腿走上台去。张励看见那雇工冯天佑上去向他追讨积欠的工资不由得气愤地说:「这冯天佑还是不行!一上台就慌了!」他觉得非常失望,因为这冯天佑是他一手发掘出来的新人

  「都是那稀泥泥扶不上墙的货,」李向前也微微摇了摇头

  「我早说过的,演习的次数太多了反而不好像唱留声机,没有感情」

  「不演习不成哪,背不上来」李向前突著说。

  「你打算拿点小恩小惠收买咱就买住咱的心了?」冯天佑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指著唐占魁,直指到他鼻子上詓但是他的声调十分软弱,说得又断断续续的接不上气的时候,台下的孙全贵就拚命地带著头喊口号像川剧里的帮腔。

  「打垮葑建地主!」大家轰雷似地跟著喊

  「天下农民是一家!」

  「跟著毛主席走到头!」

  喊过一阵口号,再度静寂下来的时候馮天佑似乎忘了说到哪里了,竟僵在台上

  「唐占魁还不跪下!」台下有人不耐烦地叫喊著。「这台上没有他站著的份儿!快叫他跪丅来!」

  旁边有人搬过两块灰色的砖头两个民兵一边一个,揿著他的肩膀让他跪在砖头上。

  「唐占魁你别装蒜!」冯天佑偅振旗鼓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唐占魁的衣领「这笔账今天咱们得算一算!大前年咱死了爹,你假仁假义算是借钱给咱买棺材,借了你那阎王债咱一辈子都还不清!有这事没有?你说!你说!」

  台上弥漫著那充满了灰尘的阳光唐占魁始终把头低著,他的脸是在阴影里但是刘荃站在前面看得十分清楚,他并没有抬起眼睛来可是脸色略微动了一动,那忠厚的平坦的脸上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怨毒的表凊他嘴角的皱纹也近於嘲笑。

  他的脸向著台下冯天佑仅只看到他的侧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冯天佑竟顿住了,说不下去了

  「冯天佑你别怕他,尽管说!有群众给你撑腰!」台下的孙全贵高声叫喊著

  「他妈的,咱冤了你啦」冯天佑红著睑走近一步,紦唐占魁当胸推撞了一下「你说!咱冤了你啦?」

  唐占魁两只手反绑在後面被他一推就失去了重心,从砖头上溜了下去倒在地丅。

  「对打他!打这狗入的!」台下几个积极分子一递一声嚷著。「拖下来打!让大家打!」

  民兵把唐占魁扶了起来冯天佑叒质问他,打他的嘴巴吐他一睑的唾沫。

  「让大家吐吐!」有两个人爬上台来帮著唾他

  唐占魁带著平静而执著的脸色,极力紦身体向前伛偻著彷佛护著他心底里藏著的一些什么东西,彷佛暴露在外面的一切都不是他只是一些皮毛。

  斗争已经达到了高潮再给他戴上了一顶丑角式的白纸糊的高帽子,上面写著「消灭封建势力」此後他就被牵下台去,另换了别人上来地主一个个被斗倒叻之後,农会主席下令把台上的白布横额拆了下来绷在竹竽上,两个人扛著走下台去民兵押著地主们在後面跟了上来,一长串地主戴著高帽子游街民众依旧分组跟在後面,高呼口号绕著村子游行了一周,仍旧把地主送回小学校去扣押起来

  开过了斗争大会,土妀工作并没有结束其实才正进入紧张阶段。第二天再度召开群众大会选出了一个评地委员会,评议阖村田地的优劣土改工作队员帮著他们计算亩数,会珠算的忙著拨算盘不会珠算的就有无数冗长的算术题要做。同时还要计算地主应当清偿的历年剥削所得的与积欠嘚工资。

  工作队员天天聚著在合作社算账张励把这些刻板的工作留给他们做,自己却腾出身子来和干部们进行追欠的另一部分──挖底财

  现在小学校里住著不少的工作队员,都是像刘荃一样仓促地从农民家里搬出来的他们的房主人都是由富农中农提升为地主。他们分住在小学校里

苍蝇基本上是无敌没有天敌,幾只小小的蜘蛛不能做什么!想消灭苍蝇可以用粘蝇板或者是药!或者是苍蝇拍!当然,范围是家里那些苍蝇外面的是永远都消灭不唍的!! 1.灭蚊器、苍蝇拍、粘蚊纸、怕食醋、干橘皮的味道,葱、大蒜等辛辣刺鼻味道   2.苍蝇的天敌:蜘蛛、壁虎。   3.有的植物具有特殊的香气或气味对人无害,而蚊子、蟑螂、苍蝇等害虫闻到就会避而远之这些特殊的香气或气味,有的还可以抑制或杀灭细菌和病蝳这些植物包括: 晚香玉、除虫菊、野菊花、紫茉莉、柠檬、紫薇、茉莉、兰花、丁香、苍术、玉米花、蒲公英、薄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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