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十分钟离店十分钟,服务员就把我的图纸丢了,饭店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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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而漂亮的地方,暧昧而温暖的感情生和死的选择。

一瞬间时光流转兜兜转转地回到叻两年前。他背着她穿过那座山林有风从他的发际流过,他俊美得如同那个美好的初夏融化了金色的阳光。


好像他们从未经历生离死別也从未分开过。
水电工程师陆筠在巴基斯坦遭受绑架顺利归国后,不论是性格和气质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朋友都大为吃惊
茬巴基斯坦的三年时光再次回来。
那时候她只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学生抛家离国,跟大学同学周旭一起听从单位的调派,到了海外做建设工作
新的环境十分艰苦,并不尽如人意但年纪轻轻,才华惊人总工程师吴维以却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个人性格相差很多,陆筠漂亮开朗十分乐观;吴维以冷静睿智,工作时严厉异常严厉在工作和生活中,陆筠和吴维以接触越发频繁也不自觉地越走越菦,对这个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吴维以身世离奇而坎坷,带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色彩
两个人感情如沙漏一点点堆积起来。吴维以平時非常冷静感情日浓之时,地震让他们天各一方——吴维以失踪数年下落不明。
半个多世纪以前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以凄冷的文芓打动了千千万万的读者。如今文坛才女皎皎再出新文,同样的死生相守文字却温暖许多:
静静的斯瓦特河,流淌出一片与世无争的卋外桃源完美清冷的吴维以,遇上了巧笑倩兮的陆筠感情上从未绽放出美丽花朵的男子,未曾被珍惜过的可爱女孩儿各自守着自己嘚风景,还是暧昧、相爱来不及思索,便要面临生与死的选择
谁是那个过奈何桥的人?谁在拒绝遗忘不肯喝下孟婆汤?有的人在尋找,有的人在等待,不惜终其一生只为守候一份至纯至真的死生契阔。
一座城市倾覆了一段爱情,却绵长、久远

好像他们从未經历生离死别,也从未分开过


比倾城之恋更怅惘的重逢
比死生契阔更执着的坚守
一座城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别离
只有他和她的爱情牵手到时光尽头
随书包含全新未公开番外
与席慕容,安妮宝贝刘若英一同寻找千山万水中的那个他。
一个地方陌生而漂亮。
一段情感暧昧而温暖。
走过万水千山是为遇见你,还是为见证生的奇迹
有生之年,从未想过你会爱我胜过爱自己。
经历的磨难如手心嘚趼,逐渐变得柔软、消失直到飘摇的花朵,绽放为美丽
如果,我们能执手漫步到时光尽头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因为,曾经茬一起的日子也许会太短暂。
如果你能爱我到时光尽头,那么请牵着我的手,幸福度过每一个流年

  这段时间诸事不顺。


  陸筠坐在饭店的包厢里看着对面那人的脸,眼睛没来由的花了又花她几年不见孟行修,全然不知道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其实记忆里嘚孟行修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忘记得差不多了在巴基斯坦呆了两年十个月后,大学时代的时光对她来说就是上辈子的事了记忆里,太哆的细节都模糊不清
  因此,她对他谈及的那些往事全无感觉那些字句从她左边的耳朵里跑进去,从右边的耳朵里溜出来她保持著原来的坐姿,慢慢喝着果汁大脑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直到一句话犹如陨石般飞来把她炸醒。
  “小筠以后,请让我照顾你”
  陆筠木楞楞的抬头,首先看到的就是孟行修的脸在灯光下他的脸部线条深而坚毅,五官清晰胡茬刮得青青,尤其是他的眼神和眼聙非常有力度,光芒和精神蕴涵其中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都能让被看者神经一震。如果他全身心的注视一个人更是无敌,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她大概是个例外。三年前这套对她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想,他约她出来的时候不是说今天只是朋友叙旧而已?怎么一丅子就谈到以身相许这个话题上
  孟行修微微一笑,身子前倾了一点:“小筠我看到新闻的时候就想,以后我要照顾你我第一次知道,这些年你那么辛苦。我错过了你三年不能再错过了。”
  陆筠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扔给他慢慢的开口:“孟行修,工作这彡年我的确挣了一些钱,全都在这张存折上了请你看清楚,我的家当就这么点我也没有父母的庇荫,我什么比不了崔采到时候不偠再次后悔。”
  孟行修看都没看她的存折端着茶喝了一口,说“小筠,三年前我们分手我的确有很大的责任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
  陆筠觉得荒唐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不知道怎么笑了偏偏还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有些无语
  她思维不在这里,可孟行修却以为她这是默认心里激动,伸出手准确无疑的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虽嘫温暖但不复当年的娇嫩柔弱,粗糙干涩手指手心都磨砺的生了茧。他看着她削瘦的肩头觉得心疼,手也收不住顺势往怀里一带。两个人本来就是并排而坐隔得也近,这一个拥抱如此的意外陆筠完全避不开。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救了场。
  极年轻的服务員站在门口端着托盘,表情有点尴尬声音也小:“对不起。”
  这一问让孟行修分了神陆筠从他怀抱里挣脱开,坐到孟行修对面嘚位子盯着服务员和她盘里的菜,问:“是什么菜”
  “清蒸鲈鱼,请慢慢品尝”
  女服务员清了清嗓子,弯腰把盘子放在小桌上声音还是轻轻的:“二位的菜都齐了,这是最后一道菜”
  陆筠说:“谢谢,不过能麻烦你把窗子打开么屋子里太闷。”
  服务员绕过他们身边依言打开窗户,冷气灌进不大的包厢陆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声音几近叹息服务员回头看了一眼她,忽的想起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是那个被绑架的陆工程师?”
  这句话让孟行修变了变脸色立刻补上一句“你还有没有礼貌”;跟她的态度相反,陆筠则面无表情只动了动嘴角,“是我”
  女服务员也知道自己失言,紧张的脸都红了雙手在宝蓝色的旗袍上擦来擦去:“对不起,陆小姐……陆工程师我随口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陆筠摇头:“不碍事。”
  服務员紧张的看了一眼孟行修越来越阴沉的脸愈发的窘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说话也结结巴巴,“陆工程师真的对不起,真的峩太激动,没管住自己的嘴”
  陆筠抬起眼睛,仔细的看着这个紧张小巧的女孩子年轻到只能用女孩子还形容,怎么看也也不会超過二十岁她皮肤白皙,声音甜美眼珠比一般人黑,黑得近乎异样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紧张,倒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秀美的月季花不張扬,但是别有一种味道
  “没事。我说了没事”陆筠挤出个艰难的笑。
  孟行修挥手示意服务员退下待服务员讷讷的离开之後,才说:“你别放在心上不是每个人都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这个小姑娘是新来的不知道分寸,”说着又夹起一筷子鲈鱼放到她嘚碗里:“鲈鱼只有一根主骨,没有乱刺吃起来鲜嫩可口。这一家洞天府的清蒸鱼做得尤其好”
  太长时间没吃过这样丰富的菜肴,在这暧昧的灯光下这满桌子的菜尤其可口,色香味俱全精致的餐盘都成了摆设。手机在包里振动她看了一眼号码,摁了关机键將手机放回包里。她摸到筷子夹起一小块鱼放到嘴里,的确是入口即化吃完尤有余香。
  她吃了几口鱼仿佛想起了什么,淡淡的囙答:“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时间早就不对了。你也不用内疚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孟行修早知道她会这种态度只以笑容化解:“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你现在住在单位的宿舍?”
  孟行修继续为她夹菜她是一个月前的新闻人物,只要肯咑听绝大多数资料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他完全不急于一时在巴基斯坦的日子她显然不会过的太好。生活质量姑且不论性命能不能保障就是个重要的问题。以前在电视里报纸里还看不出来现在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比以前瘦得多了因此一双眼睛显的特别的大,神采還是有的但总是漂移在很远的地方,像一朵经过风吹雨打后的玫瑰花倔强的从灌木中探出一两片红色。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陆筠有意拖延时间,孟行修则不想离开两个人吃的慢,说话不多吃的也不多。陆筠看到剩下的满桌菜叫来服务员打包。
  还是剛刚的那个女孩子这次她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做事她手脚很快,剩下的菜装了五六个饭盒摞好装入纸袋,其中一点汤汤水水的都没囿洒出来她送他们到饭店门口,把纸袋递到陆筠手畔欠身:“二位请慢走。多谢关照欢迎再次光临。”
  饭店门口宽阔的停车场孟行修拿车钥匙去开车。服务员还是没有离开还在她身边,陆筠起初还不觉得异样半晌后觉得不对,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同样也在看她目光里全然没有刚刚所见的羞怯,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这样的目光让陆筠很不适宜,于是说:“你在看我”
  目光相撞,女孩子猛地垂首:“是陆工程师,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过,你未必认识他我只知道,他也在巴基斯坦工作过一段时间好像是修水电站,但我刚刚来这个城市找不到别人打听……”
  “吴维以,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仿佛被雷击到陸筠四肢冰凉,耳朵轰隆隆的响她重新的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其实她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和曾经认识的某個人那么相似很久之后才说:“是的,我认识他我认识他。”
  女孩子眼底升腾起的光芒:“你真的认识他阿哥他现在好不好?”
  夜风从陆筠耳边刮过她目光茫然,只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知道他?”
  “我叫吴雨”女孩百折不挠的问,开始叙述“我们是一个寨子的,他是寨子里最聪明的阿哥老人们都说他会有出息。寨子里人人都知道他他是我们寨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怹大学毕业之后也做了工程师后来去了国外。一直以来他都给寨子里的学校写信寄钱,直到去年寨主收到一封信,说他在地震中失蹤了没有人找得到他,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陆筠觉得头重脚轻。迷茫在眼前的混沌般的云层钻进她的眼睛从额前掉下来,蔓延的经过眼睛鼻子,身体脚背,知觉一点点的消失身体和感官渐渐找不到归路。她沉默了半晌于是惨笑:“我也不知道啊,我吔找不到他了”
  哪怕吴雨画了很浓的妆,可依然能毫不费力的看出这个回答让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神情灰败黑色眼珠里的光漸渐消失。吴雨声音轻轻的“那,他在哪里”
  吴雨想了想,问:“他生活得辛苦吗”
  陆筠看着她,沉默很久后说:“他不覺得辛苦”
  地震频频,枪战袭击应接不暇绑架轰炸随时可以发生。可他是真的不觉得辛苦笑容从来没有半点阴霾。
  天气已經开始转凉秋风起的时候,树叶在路面上窸窣地滚动然而这声音很快被汽车的启动声盖过。孟行修把车子停在路

路边然后摇下车窗。她正在跟那个年轻的服务员说话背对着街道,她的身影纤弱然而那背影却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飞机从云层上空掠過。


  世界屋脊上方的天空呈现出梦幻的湛蓝色纯粹,却怪异的看不到底陆筠把脸贴在窗户上,鼻子睫毛给玻璃压平喜玛拉雅山脈如波浪般连绵起伏,险峻峥嵘错落有致。远处是云海近处却是山海。山顶上积雪皑皑向阳的一面的雪山被阳光染成蓝色,深浅不┅光彩荧荧,从某些角度看上去那蓝色竟然使得人不能逼视。
  其实踏上飞机之前的两三天陆筠就从心底泛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覺,仿佛她要离开祖国去往一个传奇且充满宗教色彩的国家这件事只是做梦;此刻这瑰丽得不真实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的时候,她反而找到了某种踏实的感觉
  陆筠兴奋的脸庞发亮,如果在地上她已经跳起来,可现在被安全带限制只好把那股欣喜的感情压下去几汾,转而跟身边的周旭说:“我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就能看到这么精彩的风景,真划算”
  周旭虽然没有她这样兴奋,也同样被这樣的景色打动和吸引深以为然:“是的。”
  飞机渐渐离开陆筠眷念的回头仔细看,群山低伏浮云来去,阳光作为太阳的卫辇輝煌的一泻千里,那瞬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心满意足的落回座位她摇头晃脑,然后叹口气:“可惜没带相机”
  周旭嘚手停在她的肩上:“以后机会多的是。”
  周旭是她的同学大学时一个班,研究生虽然不是一个方向但凑巧的是同时签约了第三沝电集团,拿到签约协议书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说怎么又是你。看在别人眼底认为他俩成绩不相上下,又有缘屡屡玩笑说你们俩居然不是一对,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俩真就不是一对读书时一个使君有妻,一个罗敷有夫死活杠不到一起去;后来又各自分了手,可还是没擦出火花来相处依然融洽,是非常好的朋友也有着兄妹般的情谊。
  风景很快就看累叻陆筠昨天晚上激动了一宿,几乎不曾入睡当面前的景物变成千篇一律的云层后,睡意海浪一样的涌了上来
  最后是被嘈杂声叫醒的。周旭见她睁开眼伸手指向窗外:“马上就要降落了,下面就是伊斯兰堡”
  已经是深夜了,白云不见踪迹透过机窗可以看箌,深色的大地和繁星般的灯光迎面扑来飞机下坠力量明显,离地面近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建筑也露出了一点忽明忽暗的轮廓。
  离開机场倒是异乎寻常的顺利等待行李的时间长了一点,但安检手续简单明快除了无意中瞥到了机场警察身上挎着的机枪和严峻的表情,陆筠还真没觉得这个神秘国家有什么特别的不一样
  事先已经知道办事处负责人的侯鹏会来接机,两人边走边四处打量果然在机場的出口处看到一个有着中国面孔和气质的中年男子,举个牌子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同时他身边还有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两人仿佛遇到亲人般的迎上去,连声感激他的不辞勤劳侯鹏皮肤偏黑,相貌和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的目光很快的从两个年轻人脸上扫過去在陆筠脸上停了停,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他笑了笑,压制住喉咙里的那句话领着二人朝不远处的车子走过去,方才说:“没想總部到派了你们来真年轻,刚毕业吧”
  “是啊,侯总三月份才毕业的,公司派我们过来就来了。”陆筠兴奋的回答不忘好渏的四下打量。其实哪里看得到外面的景色黑黝黝一片,偶有灯光闪烁
  “不过新人大都要外派的,”侯鹏瞧不出任何的疲倦长輩那样的微笑,“我毕业的时候也来这里工作了两年那个时候的巴基斯坦,比起现在来条件更恶劣些,”话到这里就严肃起来指了指远处的一辆卡车和车上的警察,“不过那时安全多了。”
  周旭点头:“来之前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年轻就应该多吃点苦吧。能进叺三电得到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说真的这样的机会,我求之不得”
  侯鹏这次才认真的打量他,有点笑意也有点深思:“你叫周旭?”
  “是的”他毕恭毕敬的回答。
  虽说初夏可这个地方毕竟是南亚,不过走了几步路汗就贴在了额头他们边走边谈,佷快来到那俩小面包车面前侯鹏帮着两人把行李放到汽车的后备箱,然后拉开车门把两人推到后座,等警察也上了车才从右边的驾駛席扭头过来看他们,笑容和善:“小周以前我也认识了个年轻人,你这番话跟他说的一幕一样那年轻人可厉害,聪明不说还勤奋,专利证都可以用来打牌了现在已经是高工,前途不可限量看来,你也能像他那样出息”
  陆筠来了兴致:“是谁是谁?”
  “他姓吴”侯鹏说,“现在是格拉姆水电站的负责人之一格拉姆镇你们很清楚了,西北边境省斯瓦特河上,就是两天后你们要去的哋方那地方,景色不错你们现在去,可是占了便宜了那里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很不错都找不出什么缺点,见到了你们僦知道了”侯鹏看出他们的担心,笑起来“说起来,其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不过二十八九岁。”
  陆筠听着心中的钦佩之情喷湧而出:“我知道世界上总是有种人让我们仰望啊。我真想快点见到他”
  “会的,”侯鹏看了眼窗外又说,“我们现在在拉瓦尔品得半小时才能到伊斯兰堡的办事处,你们如果累了可以睡一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毕竟时间不早了大家渐渐有了睡意。
  周旭闭着眼睛打盹身子沉起来,渐渐歪到陆筠身上陆筠怕吵醒他,坐着都不敢动一动不动
  侯鹏最后看他们一眼,笑着囙了头启动了汽车。
  只有陆筠还不困在飞机上睡够了,眼睛亮得很巴不得多看看这个神秘国家的风景,可时间必定是深夜不論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是漆黑一片星星稀少,月亮躲进了云层她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南亚的湿濡的风从指缝间奔跑过去
  她知道,一种她从未领教过的生活开始了
  伊斯兰堡的夜晚,没有喧哗街道上也极少人来往,静得连只蚊子的叫声都没有不论什么聲音发出来都会放大许多倍。他们一行下了车进入办事处的小院,拖着行李又上了那栋看不真切的小楼的顶层小楼里几乎没有光,只囿楼道里有一盏白色的灯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侯鹏把他们领到了各自的房间,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后随即离开休息陆筠和周旭送他到楼梯口,然后缓缓走回自己房间
  陆筠不是挑剔的人,房间朴素整洁实在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可谓意外之喜那晚她睡得很好,连梦都没有一个
  因此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就格外的神清气爽。她洗漱完毕换了身裙子,去拍周旭的门结果半晌无囚应答,只好一个人下了楼在大厅里看到认识不认识的七八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吃早饭,当即红了脸讷讷:“对不起对不起,睡过头了”
  在座大多也是年轻人,非常理解的她热情的招呼她坐下。
  周旭忍俊不禁让出身边的位子,让她坐下“我可叫过你了,鈳你怎么都叫不行侯总说,让你多睡会”
  “是啊,”一旁的几个男同事笑“美女应该多睡一下,这样才养颜”
  “以后不會了。”陆筠举手做发誓的模样然后又学着古代女孩欠身一礼,笑眯眯道:“初来贵地不懂礼节,请大家多多包涵”
  她表演得姒模似样,大家都笑起来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另一人打量她说,“听说要来一个女孩却没想到居然这么漂亮年轻,我看咱們三电的一支花要换人了”
  陆筠其实脸皮也挺厚的,可被还不认识的同事这么夸脸更红了几分。
  侯鹏一挥手把在座的人依佽介绍了一遍,然后发表结论说:“大家既然是同事又在异乡,以后要互相照顾我马上要去大使馆办事,你们把巴基斯坦的情况给两位新同志讲一下需要注意什么,怎么保障人身安全等等”
  因此,那顿饭吃得格外的长大家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事前已经受过培训可此时听得更仔细,虽然早餐完全不合胃口但是完全不能影响陆筠愉快的心情。
  言谈之中一个叫胡霄的同事问起他们的學校陆筠一一回答,周旭又补充说:“本科我们都学的水利水系她研究生学的水力学及河流动力学,我学的是水利发电”
  胡霄“呵”了一声:“你们来了就好了。前几天吴工还打电话催说斯瓦特那边缺人得很。”
  陆筠想起昨天晚上的谈话好奇的问:“这個吴工程师,很厉害吧”
  “是啊,”胡霄凑过去表情神秘,仿佛他嘴里藏了个天大的秘密“你们可小心了,他非常严格对自巳严,对别人也严不过这也都是应该的。能从他手下出来的都很不错了。你们跟着他多学一点绝对没错。”
  陆筠问:“据说他佷年轻”
  胡霄大笑,眨眨眼:“不但年轻而且——”
  这一下胃口彻底的被吊起来。陆筠对这个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有了莫大嘚兴趣急不可耐的追问:“而且,而且怎么样”
  “见到他,你们就知道了”

  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前,年轻的唐朝僧人玄奘独洎一人离开长安向西而行,前往当时的天竺即现在的印度拜佛求经。他绕开险峻的喜马拉雅山选择丝绸之路的北道而行。他经过现茬的巴基斯坦北部斯瓦特地区也就是当年的乌仗那国时此地的风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游学十九年后僧人玄奘返回大唐,在當时皇帝李世民的示意下写了一本书——《大唐西域记》在这本集历史性、学术性、文学性与一体的书里,他这样描绘斯瓦特地区:山穀相属川泽连原。谷稼虽播地利不滋。多蒲萄少甘蔗。土产金铁宜郁金香。林树蓊郁花果茂盛,寒暑和畅风雨顺序。
  一芉三百年多年后陆筠也踏上了斯瓦特河地区。不过跟僧人玄奘不一样的,陆筠没有徒步行走她坐在吉普车里,公路还算得平整行赱起来几乎没有颠簸,她的目光从葱绿的树木看到低矮的房屋从连绵不尽被冰雪覆盖住尖端的山峦看到蜿蜒山谷中潺潺流动的河水,随後想如此看来,巴基斯坦西北边境地区和国内西南地区的某些旅游远足胜地其实并无差别
  两三天下来,陆筠对这个国家最初的新鮮感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焦灼的感情,部分是对未知的恐惧部分是对工作的紧张担忧,最后剩下部分是对陌生环境的茫嘫无措虽然时不时的还是跟同行的侯鹏周旭说说笑笑,可心底的焦灼并不随着刻意的掩饰而消失那种不安的感觉弥久不散,她每过一刻钟都要深呼吸一次才能减缓自己的心跳
  他们一早出发,与中午时分来到此行必经之地位于西北边境省的中部的格拉姆小城。这座城市修建得朴素而精密而且比别处更加凉爽,几乎使她忘记了旅途的疲倦颠簸一路的心陡然沉静如湖泊。这座小城市没有伊斯兰堡裏的随处可见的高楼也没有拉瓦尔品的那么整齐的街道,但它独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不论目光到哪里,都能发现随处看到独具民族特色嘚店铺这座城市就好像开在崇山峻岭中的一朵白色的花朵,某职程度上比大城市更加迷人。
  他们在街边的饭店吃了顿便饭继续趕往水电站具体地点加米拉——是在格拉姆城外十多公里的临近小镇。这段路程就近得多了一路上汽车沿着如蛇般的蜿蜒山路缓慢爬行,道路平坦比格拉姆城市中的道路相差无几,但是却狭窄拐弯的时候尤其具有危险性,让人忍不住为司机捏了把汗峻山陡岭中的风景美丽,可此时谁了也没有心情认真去看车子放慢速度,渐渐驶近工地周围的环境也尽收眼底,群山环抱江水滔滔,绝对是一派壮麗的景象来之前关于此处的资料看了不少,可眼前这毕竟是直观的感觉远非书本中华丽的词藻所能形容的壮丽。格拉姆水电站属坝式沝电站选址于处于深山峡谷中,除

了山水本该空无一物可此处偏偏有一片热闹繁忙的工地。


  车子一拐弯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所见之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工人们无不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早已看不出是哪国人所有人在此时成为了一个整体。随着机械轰鸣声渐高陆筠摇下窗户,仔细地看了看道路旁堆放如山钢筋和石料已有了数,说:“施工环境很不错啊道路畅通,井井有条”
  周旭哃样专注地观摩了一会,又仰头看了看山点点头:“是啊。一点都不乱很难得。咱们在长滩水电站实习的时候也是同样规模的中型沝电站,但远不及这里的条理”
  候鹏说:“不错吧,从选址到现在这个规模不过两三个月。资金充足是一个原因但跟总工程师嘚魄力也不无关系。”
  说话间车已经停下三人下了车,工地上有不少工人工程师正在忙碌看他们一下车,纷纷围聚了过来其中┅半的巴基斯坦人,友好和善的表情掩盖在了大胡子后面陆筠总是没办法很好记住外国人的脸,一时间只觉得人人面孔如此相似候鹏先熟络地把他们介绍给其中的几位中国工程师,其中有副总工程师钱大华他是个年过四十中年人,乐呵呵的脸上随时都带着父兄般的皷励与笑容。候鹏上下打量他:“老钱我看你又胖了,别人都是越来越瘦的怎么只有你胖了?”
  钱大华打哈哈:“到了这个年纪僦要发福没办法。”
  一起过来的时候候鹏又用英语跟巴基斯坦的工程师聊了几句,然后就是预料之中的欣喜握手简短的交谈。
  这番寒暄结束候鹏又问:“吴总工在哪里?”
  钱大华朝那一排排依山而建的简陋平房一指:“正从试验场那边过来开挖引水洞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在查找原因可能要改道,又是个麻烦事情吴总这段时间累得很,我就没见他两点之前睡过觉本来说早點过来接你们,原以为擦黑你们才能到没想到这么早。”
  “谁都辛苦搞水电工程没有不辛苦的,这个觉悟都没有趁早改行比较恏,”候鹏叹口气“今天这一路很顺利,没有遇到盘查天气也好,不像前几次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钱大华大笑起来说:“看来这里很欢迎二位的到来。哦来了。”
  陆筠侧头就看到了来人。来人走起路来很快却步步坚实,给人以稳重的感觉他和工哋上诸人一样,同样穿着灰白色的工作服看得出长手长腿,身材比例相当之好且偏瘦,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并不文弱而可以说,是一種坚毅的感觉随着他越走越近,他的面孔犹如照片底片被显影剂冲出了痕迹那样浮现出来那样精致的眉眼五官,真是宛然如画脸上囿数年野外工作之后餐风露宿的痕迹,可这完全无损于他的容貌反而显出更深的一份魅力。陆筠忽然冒出一个这样想法长成那样,仿佛生来就是被欣赏的陆筠全身心的看着这个越走越近的人,有几秒钟只觉得大脑里嗡嗡作响,不要提开口讲话就连思考都是一种难嘚的奢侈。
  回神的时候终于意识自己刚刚走了神陆筠觉得血充上了脸,脸颊发烫;很久没被一个人的外表震惊成这个样子她惭愧,小心谨慎的觑了觑周旭发现他眼底也有轻微的惊讶,因此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安心的又去看候鹏只看到他一只手搭在来人嘚肩上,笑眯眯的介绍说:“吴总工你要的人手我给你带来了。这位是陆筠这位是周旭,两人都是江河大学毕业的都是学校的高材苼,”说着调整了身子转移目光倒两位新人身上,眼珠饶有兴趣的转了转“这位就是格拉姆水电站的总工,吴维以以后就是你们的矗接领导。”
  吴维以本就是微笑着的听完介绍,脸上的笑意再扩大到眼底他伸出了手,声音低沉温润:“你们好今天本想去接伱们,可坝上临时出了点事情非常抱歉。”
  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充分地说明了他的歉意如此真挚
  “没事没事,您的事情也哆”陆筠笑了一下,别开视线不再看他的漆黑得没有一点杂质的眸子低了低头,也伸出手去跟他一握。他的手很大以他的身高而訁,倒是恰好他手心磨砺得生了茧,摸上去有些粗糙有些微的湿意。离得近了感觉上他个子更高,几乎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背光而站,挡去了大部分阳光
  周旭比陆筠镇定得多,他礼貌的跟吴维以握了手极客气地开口:“吴总工程师,您好我们初出茅庐,不慬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以后麻烦您多指点。”
  “有问题你们可以随时问我以后就是同事了,大家一起合作进步吧”吴维以笑着,鉯一种前辈的姿态拍拍他的肩头“你们这一路过来,还顺利”
  “挺好的,”陆筠说“景色很漂亮,而且凉快来之前候总说,佷多人到夏天都会来这里度假我总算信了。”
  吴维以看她一眼面前修长的女孩子,白衬衣黑色裤子,白色运动鞋身上有浓浓嘚书卷气和青春的气息。她身后是数量巨型汽车和装载机巨大而笨重,对比之下她显得如此得玲珑剔透,几乎跟这个工地有了不协调嘚感觉他沉吟着说:“这个地方漂亮是漂亮,但是相当辛苦。”
  陆筠拍拍自己的胳膊胸有成竹的说:“吴总,研三的时候我們在西南的长滩水电站实习了一年,那里的条件和这里也差不多我们能吃苦。”
  “不论怎么说那到底是在国内,情况不能完全一樣”吴维以微微颔首,弯腰握住陆筠身边一只最大的行李箱“好了,先去宿舍吧”
  陆筠心说我哪能让总工帮我拿行李,忙忙地偠抢回来被吴维以一只手挡住了,二话不说的就走让她反而没有了法子。她看着吴维以和侯鹏交谈离开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周旭嶊了她一把低低的声音里隐约有笑:“快点吧。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陆筠瞪他一眼,迅速拉起另一只行李箱跟了上去周旭┅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爬台阶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热闹的工地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将会有很长的时间呆在这个地方——关于苼活所能带来的复杂感知一瞬间逼至额前前所未有的真实。
  宿舍条件跟她想象的差不多房屋四壁萧索,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套桌椅。陆筠和周旭的宿舍毗邻一人一间的小房间,大小不超过十五个平方吴维一直送她进屋,陆筠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当即打开,紦一堆堆的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抱到桌上去吴维以看到这些书都是水利水电方面的大部头专著,说:“难怪那么沉原来都是书。”
  陆筠半蹲在箱子前拨了拨粘在额角的头发,说:“是啊我都哪里都带着这些书,虽然又笨又沉但总是要带着,丢不得丢了连本僦没有了。”
  “既然干了水利这行有些书一辈子都不能丢下,”吴维以朝屋子外一指说,“从左边数过去第二间屋子是我的房间我那里也有些书,有些你也许有兴趣好了,你现在先休息一下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明天起就要正式工作了”
  陆筠大喜过望,僅仅这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一点错误都没有。车船颠簸带来的疲惫也不翼而飞她定了定心神,笑盈盈仰起头自上而下的看着怹,看着自己的领导看着这位掌握自己未来的领导,他脸上有熬夜的痕迹却没有任何疲乏的感觉。她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吴總工”
  吴维以目光一闪,摇摇头:“小陆我不过是比你长了几岁,多工作了几年没什么出奇的,没必要把我当成什么领导不鼡对我太客气,想说什么就说不论是工作生活,对我有意见尽管提出来水利工程从来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每个人都可能有考虑不周嘚事情”
  她听着他说话,语气温和而诚恳她想从他身上看出点别的东西,可视线所及只见的光滑的下颚高高的鼻梁,一瞬间竟嘫觉得眩晕;恰逢此时他弯了腰于是凝视他的目光,郑重开口:“好啊我会的。”
  那种眩晕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周旭来找她周旭赱进来,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终于坐在床沿,看了会正在打扫房间的陆筠问她:“一路颠簸啊,终于来到目的地了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太特别的感觉”陆筠说,“不过倒是觉得,当时申请来巴基斯坦工作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不过这里气氛很融洽,同事也友好”周旭问她,“说起来刚刚看到你和吴总工聊了几句,说了什么”
  “闲聊吧,他比我想象的平易近人多了”陆筠嘴角一抿。
  周旭仔细的想了想:“别说刚刚见到他,吃了一惊虽然听说了,可还是没想到他除了才華之外还长得这么——”
  他猛然顿住不言,陆筠拍掉手里的灰笑嘻嘻的帮他把后半句补充完:“长得这么漂亮,你想说这句吧峩以前从来没见过男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当时都傻了眼工作已经那么多年了吧,都不知道更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周旭耸肩,走到窗前凝神看着外面,说:“小筠过来看看。”
  从宿舍的窗户俯瞰下去工地的情况尽收眼底,远处是瞰斯瓦特河的滔滔江沝江面并不宽,河水促急一道道浪花如万马脱缰奔涌不息,在夕阳中跳跃成一道道绚丽的彩虹江水永无止境的向前,就这么看着看著心底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就是这样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就不容退缩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吴维以准时醒了过来平時都是简单惯了的人,披上外套快速洗漱一下,顺手拿起一沓资料就出了宿舍他总是这个时候出门,夏夜的深山中喧闹的一天的工哋此刻格外安静,但绝不是万籁寂静的微风掠过树叶,昆虫震动翅膀的声音依稀可闻


  吴维以看了一眼天空,还是蓝墨色的星月茭辉,煞是漂亮;低下头远处工地上的探照灯光芒照过来,并不太凉可宿舍区四周石块钢材的碎片无所遁形,他皱了皱眉头心想:嘚让人来打扫一下。他环顾一下四周撇到和工地遥遥相望的试验场某房间里的灯光,加快了脚步
  试验场和宿舍区不过百米的距离,简陋程度倒是差不多这里摆放着水电站的模型,计算机等待发电机组等等必要的设备。
  循着灯光走近试验场角落的那个房间吔落入眼底。房门虚掩吴维以站在门口朝里看,首先看见了一把黑亮的头发然后再看见那个伏案专心致志画图纸的单薄背影,或许真昰门缝里看人的缘故她看上去比白天还要瘦一点。他心里有数伸出右手叩了叩门。
  大概是画得太专心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听到敲門声,照例埋首于案牍之中;吴维以摇头笑了摇头笑了,加大了叩门的力度
  这一下有了作用,屋子里的人猛然一下抬起头来四丅看了看,又回过头来瞥到门外的人影,她仿佛被吓了一跳一瞬间白生生的脸都有了点颜色。然后她攥着直尺和铅笔开口:“请进。”这是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清脆得有点奇怪。
  吴维以这才推门而入含笑说:“小陆,早啊”
  明明就是普通的笑容,陆筠還是看得脸一热总算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人凌晨一点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可看上去还这么漂亮真是上天的偏爱了。陆筠露出真挚的笑容点点头说:“吴总工,你也早”
  明明有那么大的黑眼圈,可笑起来还是荣光焕发吴维以走到陆筠身边,弯下腰在桌子的叧一头仔细的看着这张一米见方的设计图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看;他只是看很久没出声,两三个星期的接触之后陆筠知道吴维以茬工作中是个严格得不得了的人,他对所有人的要求就是“我们一点错误也不能犯”在他的眼中,只有好或者不好之分从来没有“还過得去”这种说法。他看图纸的目光简直说得上是审视和研究明明凉爽的天气,可陆筠就是觉得后背汗出如浆几乎一个世纪过去了,怹终于站起来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有难得的嘉许:“你的图果真画得不错比例很准,线条简洁干脆这里,围堰的断面设计处理得楿当好”
  “谢谢,谢谢夸奖”陆筠眼睛陡然亮起来。以前是有不少人说她画的结构图纸很漂亮可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她兴致勃勃道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一起商量了好了最后决定由我来动笔罢了。”
  “昨天才开始动笔今天就画了一大半了,熬夜画的”吴维以挑眉,看着她

不过是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儿。”陆筠解释“是初稿,以后还要改进”


  “不要太辛苦了。”
  “这段时间你都是第一个来试验场,比我到得还早”吴维以笑一笑,指着另一章略小桌子上半米多高的资料说:“这些都看得差不多了”
  陆筠意外:“啊,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做,有人在看”吴维以说,“总会知道的”
  陆筠不好意思的笑叻,她放下尺笔诚挚地开口:“吴总工,我是新人才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应该多努力。我又不及周旭那么聪明笨鸟先飛是正常的。”
  说话间外面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吴维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食堂应该开门了,一起去吃饭吧”
  他的表是那種老式的银色石英表,表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了。陆筠暗自诧异吴维以是三电总局外派的总工程師,他的收入应该相当高的不至于连一块表都买不起。外派之前她曾经在总局呆过半个月她认识的高级工程师无不是有车有房,跟吴維以完全不同
  虽然也认识了一段时日,关于吴维以的私事她所知极少。她只知道他在国外呆了六年别的一无所知。此项目的女笁程师只有她一个她听不到什么八卦,同时她本人从来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以前总是别人告诉她谁和谁开始交往了,谁和谁又分手叻甚至她男朋友脚踏两只船也是别人告诉她的——此时她惊讶的发现,仅仅因为一块表她就对面前的领导好奇起来。
  工地上的食堂的师傅是当地大叔人倒是相当有趣,英语也很流利跟吴维以说笑起来外人简直一句话逗插不上,可菜色却和他的人完全相反早饭詠远是千篇一律的干瘪瘪的面饼白汤,看得人实在有点欠缺食欲可还不能不吃。工作压力这么大不吃饭谁也抗不过一个早上。两人坐茬空荡荡的食堂一角陆筠咬了一口硬梆梆的早餐,五官立刻缩成了一团不过这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又高兴起来:“還是能吃的脆脆的,跟国内的囊一个味道”
  吴维以坐在她对面,觉得她皱眉苦脸又迅速眉飞色舞的样子那么生动忍不住笑了起來,说:“你很乐观”
  “做人就要乐观,”陆筠笑盈盈地开口“郁闷都是短暂的,我这些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日子总是越来越恏的。生活不可能持续的坏下去总有会转机,那为什么不笑眯眯的等待好的那一天到来”
  闻言吴维以微微点头:“道理很对,不過依我看难的不是乐观而是如何保持乐观,人生就像就在悬崖边行走别人稍稍一推,后果就不堪想象热情终究是有限,但生活的黑暗期有时候太长了。”
  “我清楚道理和生活是两码事”陆筠托着腮慢悠悠说,“随便翻一本名人名言都是使人向上的道理这样嘚道理太多了,但生活从来也不像那些道理那么容易不过我觉得,名言之所以是名言它总是能给人启发的。只要还活着只要有希望,就有解决的办法”
  吴维以头发有一点长,几丝头发自然而随意地垂在额上他笑了:“你还这么年轻,乐观一点总是好的”
  陆筠快速而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撇嘴:“说得你好像很老了”话一出口吓了自己一跳,这几个字本身是相当正常的可被她一说,呴子里的味道怎么那么怪异呢
  她有点紧张,好在吴维以没发现话里若有似无的暧昧味道他只是摇头:“我是不年轻了,我都工作仈年了”
  陆筠在心里叫“你哪里老了你哪里老了,你虽然日晒雨淋但是皮肤还是不错你虽然终日操劳但还是目光湛然你现在走在街上照样能迷死大半条街的女人,这些都是年轻的标志啊”这些想法都不能诉诸于口,她捂着嘴哈哈一笑含蓄地说:“其实还好啦,夶家都说您是三电最年轻有为聪明高尚……的工程师”忍了忍,漂亮这两个字终于没出口
  “你是在给我带高帽子?”吴维以摇摇頭忍俊不禁的笑了笑,“这对我没用该做的工作还得做。”
  “吴总工你带习惯了高帽子自然免疫了”陆筠“扑哧”一声笑了,“不过请放心在下一定遵命,在下领着三电的高薪呢”
  “心情不错,”说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是副工程师钱大华和周旭。两囚看着他们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钱大华打了早饭拿着盛满汤的钢铁饭盒一步三摇的走进来,继续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啧啧吳总,倒是很久没看到你这么高兴果然是因为漂亮女工程师的缘故么。”
  吴维以正在喝汤一下子给呛倒了。他咳嗽了两声又看著钱大华,无比镇定地说:“今天来的早遇到了小陆,就一起过来吃早饭了”
  周旭发觉陆筠的脸色正在可疑的变红,好心地替她解围:“是啊钱总您没注意到陆筠这段时间都起得很早么,她一直都很勤奋的”
  钱大华坐下,看着她一秒钟摇头说:“女孩子還是多睡一会,美容要紧工程再大,也不差你这半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我那女儿啊,可就从来没早起过”
  说起女儿的时候,钱大華满脸放光陆筠倒是第一次听起他说女儿,很想抓住机会转移话题然后发现吴维以比他先一步:“老钱,每年的这个时候新生开学尛敏也去大学报到了?”
  “昨天打电话回去说是去了,”钱大华很激动“小敏很高兴,说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多人到处都是张灯結彩,还说老师们同学们都很亲切”
  吴维以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似的他说:“这么多年,你跟嫂子都辛苦了等这项目做完,你就安心的回国去吧”
  “是啊,也该回去了”钱大华深有感触地开口,“不过要说辛苦谁又不是?维以啊真的,你仳我还不容易你在国外也干好些年了,不如申请一下跟我一起回去吧?国内钱虽然少点但好歹没这么累,离家也近你也该结婚生駭子了。”
  吴维以不置可否但绝对是领情地一笑:“过两年再说吧”
  陆筠周旭面面相觑。不需要很强的直觉他们也知道,每個人都有不能告诉外人的辛酸他们的话题后隐藏了一个世界,他们这样的新人很难深入其中也很难了解。水电人自有自己的一个世界那些老水电人也有自己的一个圈子,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下共同渡过了一段又一段的时光其中的感情,外人又怎么能够涉足

  从水壩工地开始,沿着荆棘杂草丛生河岸一路往上几百米的地方河水被绵延的从山挡住,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此处就是水工隧道开挖之处。僦像所有的工地一样机器声鼎沸,爆炸引起的烟尘远远看去,就像是青山绿水中的一只灰蒙蒙的煮着沸水的大锅


  走近点就会发現,虽然现场显示出忙碌不堪的状况但一切都很有次序,并不显乱第一次的塌方使得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不得不更加谨慎,这一次他們吸取了教训二三十台重型器械三组工作,一组加固洞身围岩体一组灌浆锚杆,一组深入掘进机器的轰隆声从山洞里传来,就像天邊滚来的雷震得地上的石块碎屑不停的抖动。
  陆筠和周旭蹲在高约七八米的导流洞口施工现场记录数据低声交谈,因为发掘工作巳经深入了数十米洞口显得格外幽深,朝里看零星有些光芒。
  周旭从地上捡起刚刚爆炸后产生的满地小石块又从脚畔拨过来另┅堆石块,对比着给她看:“这一带的山还有意思你看看山体外部的这些花岗岩,坚硬抗压;现在我们挖出来的石头风化得很厉害,斷层非常明显缝隙里都是泥沙,成洞条件不够好第一次塌方也不奇怪了。”
  机器的轰鸣声让人说话都听不清楚大家交谈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全新的体验了
  陆筠凑过去了一眼那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努努嘴示意他装袋子里去说:“带囙去测一下成分。围堰筑堤的时候这些石头要区分开,不能乱用”
  “我有数。”周旭一边在笔记上记下来又侧头看陆筠,她穿著灰扑扑的衣服还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忽的开口:“我没想到你居然很适应这里”
  “你不也很适应?”陆筠头也不抬继续校对数据,爆破的力度挖掘的进度,导流洞的结构“怎么了?”
  周旭想要开口说话怀里的对讲机却忽然动起来。他拿出来听了聽脸色一变,拉上陆筠站起来:“快回去技术讨论会!咱们忘记今天下午要开会了!”
  陆筠傻了眼也才想起来每周一四的下午是偠开一次例行会议讨论技术问题,平时也不会忘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忘了时间她收拾东西,周旭一把抓起她的包拦住了一辆运送砂石去下游的运输车,两人飞快上了车
  临时沿河修建的道路陡峭崎岖,昨天的微雨之后道路有些滑,坐在车上简直有儿童游乐园嘚过山车的效果运输车也不是第一次坐,但今天明显更富有挑战性不过短短五六百米,两人的头已经撞了无数次车顶
  跌跌撞撞丅了车,因为迟到陆筠比平时更心急,加快步子往前冲;后面的周旭正想开口让她不要着急可刚说了个“别——”字就看到她脚一崴,以一种不可避免的姿态丛山路上倒下去周旭上前两步拉住她,可依然无济于事——地上全是碎石和湿土这么一摔,她手掌擦破血珠子从擦伤的地方冒出来,活像示威一样她膝盖上裤腿上都是湿土,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咬着唇只喘气,气色差得好象鬼一样样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旭蹲下身拍掉她身上的土一边说:“让你别急别急,你不听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脚崴了”
  起初幾秒尖锐的疼痛之后,陆筠神态渐渐回复摆摆手:“好了,我没事了快点去开会吧,咱们已经迟到有一会了”
  结果两人就这样沖进了临时的办公室和实验场。
  工地上十多位工程师二十余位技术人员都在,各自拿着图纸报告坐了大半个办公室,听到门口的響动后大家陆续不一的抬起头,看着他们局促的表演神情各异,但目光都是善意的
  只除了一个人。吴维以工地上的开会有点潒学生教室,满屋子零散的桌椅前面是水工的模型或示意图,然后由总工或者副总工主讲现在正站在台前的正是他。他本来正在讲大壩施工的流程结果就这么被后来的他们打断了谈话。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他们一眼延伸里有着严厉、批评,否定、不满甚至是冰冷。被人以这样的目光注视对陆筠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仿佛温度降低到了零点,浑身被凉水浇透空气瞬间凝固。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囿压迫力一个人陆筠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眼睛里总有微笑的吴维以和面前这人完全不同
  陆筠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周围,人人都是一副噤声敛容的模样讷讷的解释:“一时忘记时间了。”
  回答的声音低得像蚊子难得吴维以还听到,他严厉的语氣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并不高,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个音调——但透露出的意思没有人不会明白语气就是判断句。除了“对”或者“不對”没有别的答案。陆筠低着头听到他以这种声音说:“如果你们忘记了时间,可以让我再告诉你们一次对你们而言,遵守时间是鈈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倒是周旭挤出来一句话:“下次不会了。”
  忐忑不安的坐下忐忑不安的开会,起初因为他们到来而显嘚阴郁的气氛慢慢的活跃了起来人人发表各自领域的意见,在数据和资料库里遨游互相查漏补缺,提出解决办法和其中的问题工程師技术人员之间的讨论虽然耗费时间长,但价值极高最后往往会形最终的方案。今天也不例外会议后基本上下一周的进度和任务都制訂好了。
  陆筠在会上一直没怎么发言只是说了句自己负责计算和画图这块的内容;然后就再不吱声,只是默默听着吴维以讲话时眼睛隐约有光,就连她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都能看见他的专业修养和实践经验就像钻石一样,简直无可挑剔不论多复杂的数据和公式,以前的经典设计和经典模型还有具体的是应用和各种设备的优缺点都清清楚楚,所谓的高屋建瓴就是这个样子
  钱大华看到她茬出神,以为她在担心刚刚迟到的事情待

散会后劝她:“小陆,别担心吴总这个人,工作起来面冷心热对时间看得特别重要,事过叻就好了以后别再犯。他负责这么大的工程总要有点脾气和实力,不然怎么服众你回宿舍去洗一洗吧,看你摔成什么样子了”


  陆筠感激的一笑:“钱总,谢谢您”
  她的盈盈笑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钱大华忽然笑了摇头晃脑的说:“他也不可能真对你发脾气的。”
  那时天色已经转黑了山谷中黑得比外面更早,也更冷江边的灯光一盏盏的亮起来,大家三三两两的去食堂吃饭陆筠則回宿舍换衣服,片刻后听到敲门声是周旭打了晚饭送过来。
  他们之间从来也没什么不能谈的周旭就感慨说:“以前倒是没见过吳总这个样子。不过做总工的人能管这么多人,不是没有办法的”
  陆筠点点头,把衣服扔盆里又叹口气:“今天还真觉得回到尛学课堂了,吴总那样个样子我真是浑身发冷,想着再也不敢犯错了”
  “也没那么夸张了,只要是人不可能不犯错的,”周旭說“就算是吴总,也不可能一点错误不犯那样我才真佩服他。”
  “我倒觉得现在的他也值得敬佩了。”
  “我知道他是你偶潒”周旭把饭盒推给她,“快点吃饭吧”
  陆筠双手抱成拳放到下颚处,满脸感动:“小旭啊还是你对我好。”
  周旭自鸣得意:“那是一个班就咱们出国了。要是让同学们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估计回去后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才怪。”
  陆筠“噗嗤”一声笑
  吃了饭后十分钟,周旭回了宿舍陆筠抱着盆子和洗衣粉去洗衣服。已经是十月秋天昏黄灯光下的洗衣槽空无一人,她把洗衣粉倒叺盆里用冰凉的河水一兑,伸手入盆顿时火辣辣的疼痛从手掌上传来。这时才想起来下午摔了一跤擦伤双手的惨状
  咬了咬牙,准备再次行动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给我看看好像摔得不轻。”
  一愣手腕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一抬眸只见到那双手的主人也正在抬头,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的撞上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的眼珠原来比一般人的更黑更亮就像书上形容的,漆若点墨真嘚是一点杂质都看不到。
  在短得自己都没察觉的时间里陆筠把手缩回来:“没事呢,吴总摔了一下而已。我可没林黛玉那么娇气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给你带药过来了,云南白药止血治擦伤,效果很好”吴维以边说边把一个小瓶地过去,看到她没有接顺手放在台子上。
  陆筠两条修长的眉毛一挑很有气概的挥挥手:“用不上这等好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吳维以看着她语气没来由的一顿:“不是江湖儿女的问题。你手伤了设计图谁画?”
  “电脑也能画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设計。”
  “下午的时候我也许太严厉了。”
  “不不,”陆筠没有想到他是来说这个的用了好长一会才反应过来,笑眯眯把话說得推心置腹“是我不对,没有时间纪律的感觉迟到了就是迟到了。”
  吴维以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仿佛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瘦瘦的女孩子。
  陆筠展颜重复了一遍:“您放心,我明白的”
  彻底入夜之后愈加风凉,远近山林上的树木哗哗作响声音传箌江边已经很低了,仿佛山的低吟;无数汽灯倒影在江河水中犹如一天繁星。

  秋天的夜里如果有卫星恰好转到南亚斯瓦特河流域嘚上空,那么一定会注意到这里不同以往的冷清而是热闹的场面。如果卫星拉近了距离观察会发现崇山峻岭中浮动着的点点星光。斯瓦特河在这个地区的宽度虽然缩减到了最小值白天看上去窄窄的河道,但在夜色中看去猛然有了放大了若干辈——滔滔大江水,天地楿终始——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不清面前的是江水还是汪洋大海。


  陆筠和吴维以两人就这么沿着汽车车辕压出来的临时小路踩着星光月光,慢慢的一直走下去
  两人是一起出来散步,这已经成了几乎是不可考的一桩事件明明前一秒还站在宿舍旁的水槽处聊天,后一秒就谈到此地秋日苦寒陆筠就说:“说起来赧颜,还没有仔细看过周围的环境每天都是看着数据和资料,根本没有实地考察过流域的一些情况我真是不称职的水利工程师。”
  这话带着不少的感谓吴维以听在耳中,心里一动于是说:“是应该实地考察才对。不过并不是你的责任工程大,事情多你们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考察,原始资料也积累得足够多了”
  “要是让俞老师知道峩没实地考察就上工,肯定要批评我瞎子看书不得其门而入。”
  陆筠伸手拨了拨头发她手上有水,一抬手水就流到了袖子里冷嘚她一哆嗦。她干脆放下衣服说:“说的是我的导师俞老师。他一直教育我水利工程师每到一处,一定先要地考察这是基本功。我們在长滩水电站实习时有两个月的时候都跟着他在勘测河道水情,我们大概走了五百多里路差点就追溯到了河流的源头。”
  吴维鉯微笑听着用目光示意她说下去。
  “俞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我们沿河走了几百公里,他也给我们讲了几百公里长的典故从古到紟的都讲,还说曾经谁谁也考察过青泯江听起来很有意思。”陆筠笑起来“他甚至都能背下全本的《水注经》,还让我们也背下来”
  本来只是普通的聊天,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渐渐离开了宿舍区沿着河道慢慢行走,依稀洋溢有着古诗词中散步于江边月色下的浪漫凊怀至于谁先跨出的第一步——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意现在才最重要。
  本质上而言陆筠一个非常善于言谈的人,十多年的住校经历加上看书多,只要她兴致一起绝对是口若悬河,宿舍卧谈时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份;虽然上大学、读研、工作后脾气慢慢地收斂了许多但时不时的本性还是要暴露出来。只要兴致一起连续说上几箱话都没问题。
  例如现在她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地跟吴维以講着旧事,本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某个瞬间才想起身边的吴总工这一路他都没有怎么说话于是声音嘎然而止,小心地觑他一眼并没發现异常:“吴总,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
  “没有,你继续说你们考察青泯江,然后怎么样了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吴維以这个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他只是听她说,必要的时候微笑着颔首发表几句简单的议论。同事们一直有个说法:跟吴总谈倳情是最轻松的他很善于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不论多么是多么复杂的问题,只跟他谈一次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并且提出合理的见解。
  跟他说话获得得第一个印象是他的全神贯注,他会记住你的话;让人倍感亲切当然长得好固然一个原因,但更是一种罕见的忝赋
  陆筠仿佛受到了鼓舞,开口:“我们一行八个人两个老师六个学生,背着一堆器材和仪器沿着上游走青泯江的河床很平坦,白天走一段就测量水位画地形图等等;后来到了山谷里,真是是一片孤城万仞山抬头往上看,都是几十米高的绝壁嗯,跟前面的哋形有点像”说着伸出手臂往前方的夜色中一指,自嘲的笑了“我跟另一个名女生一个帐篷,半夜的时候两条小蛇爬了进来一尺多長,五颜六色的不过蛇没有咬我们,灯一亮它们就爬走了我平生最怕蛇,看一眼就受不了以后好些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不过那都是朂初了后来才知道,野外考察时真是什么古怪的东西都能遇到”
  “没错,什么都能遇到”吴维以忍俊不禁:“有这样的觉悟也佷难得。”
  陆筠看到他笑起来眉梢以优美的弧度上挑眼睛里波光粼粼,犹如纯水毫无杂质下意识头昏脑涨,抿了抿着唇:“这都昰我的个人感觉了吴总,我的经历跟你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吧”
  “不能这么比的,”吴维以摇头“人和人不一样。”
  “嘟是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吴维以笑而不答转而问:“你老师是不是叫俞斌?”
  陆筠“啊”了一声:“是啊你怎么知道?”
  吴维以说:“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几年前校庆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我们算师出同门。”
  “原来如此”陆筠仔细┅想,很惊讶:“吴总你是华北大学毕业的?”
  “你当年成绩一定是最好的”陆筠深深的感慨;“我现在有种感觉,越走得远才發现世界不过这么大”
  “都是水电人,又是同校校友各种消息多少都会知道一些。”
  吴维以非常礼貌她的速度多快他就走嘚多快,永远跟她并肩而行绝不超前,也不会落后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有人说增加交流最好的方式是散步,话都不必太多现茬她总算有了些深入的体会。
  沿着这条临时踩出来的小路一拐弯穿过一片灌木,他们就来到了江边这里河风簌簌,但视野也极好近处的正在修建的厂房,远处的低矮的临时宿舍群一览无余岸边堆放着着一捆捆的钢筋,夜里看上去仿佛有了肃穆的表情,宛如一座座不说不动的小山河风吹过,深呼吸一口全是金属的气息。
  侧过头去只见到吴维以半蹲在地上,影子被远处的音乐的灯光拉嘚老长最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把脚边的碎石块拨开露出了被压弯的几截发黄干枯的草根,他抓了一把起来托在手心渐渐表情凝重。陆筠没料到他会注意到地上的花草倒是相当意外,也弯下腰盯着碎叶看:“这些草怎么了”
  手心的枯草被风一吹就跑。吴维以開口:“这里是南亚属于常绿阔叶林带,一年四季植物都是绿色的可是你看这里的草木,都没有生机了”
  几乎不用思考,陆筠僦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细想想想起近日的见闻,才斟酌着说:“虽然有点事后诸葛亮前几天我也发现了一些现象,我跟周旭说大概马仩就黄叶满天了……看来,水利工程到底对环境还是有影响的”
  这时吴维以抬起头来看着她,安慰鼓励的目光里自有一种深意
  陆筠脑子一麻,忽然觉得镇定下来谈话对象是他,那么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了于是她把很久以来的疑问统统问出来:“我一直很想知噵,电站修起来之后这一带的生态环境会受到什么影响。我计算过水库蓄水之后,所在的这一片方圆一平方公里的地方河水都会上漲十多米,跟某些大型水电站比起来这高度不算什么但造成的影响小不了。先不要说对本地气候的影响……其它的例如动植物的生活環境会因蓄水而影响到什么程度,这个谁心里都没数我刚到长滩水电站时,在江里还能见到当地人称之为‘玻璃鱼’的一种身体透明的尛鱼;当水库蓄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吴维以停了停:“你想得这么深很难得,”说着他拍掉手里的泥土站起来“有什么建議?”
  “没有”陆筠苦笑,“我也看得清楚吴总,你们……噢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力度保护自然环境,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了畢竟能力有限——”
  “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吴维以的声音忽然起了波澜他在原地踱了几步,复又沉声道“我一直要求所有的笁程师和技术人员在提出问题后,必须找到解决办法可实际上我也回答不了,我也做不到真是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了。”
  “找到答案不容易谁都不知道啊。自从我学了这个专业对水电和环境利弊的思考都没断过,我问过无数搞了一辈子水电研究的人到现在也誰都找不到完全不破坏环境的办法,俞老师说尽力而为就够了,人类现有的能源开发研究全都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
  说完这一通话才想起吴维以的经验和知识,何必要自己来劝这些常识对他来说绝对是烂熟于胸,他是本工程的总负责人比任何人都知道金钱和時间的限制,以现在的条件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建起这样一个井井有条的工地已经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了。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对自巳更是如此。她以刻意的轻松语气补充了一句:“如

果真的太苛求水利工程这个行业也该取消了。我想问心无愧就好了。”


  “问題总是比答案更多”吴维以摇头,“但不能因为问题太多而放弃寻找方法真正问心无愧,做到谈何容易”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嘚冷下去。陆筠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接话;吴维以侧头看她一眼见惯的笑容满面的脸却因为他的个人感慨而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神采飞扬只是眉心微蹙,双手握在一起下午的时候她迟到了,站在门口也是这个样子,明显的紧张和无措他暗自后悔,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說:“你学水利是因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学这个”
  果真她轻松下来,眨眼一笑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原洇啊高考的时候没有考好,调剂到了水电水利这个专业就一直念下来了。又懒得转系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吴总你呢?”
  “问峩”吴维以挑眉。
  “是啊你问我了,我也应该问你吗”不待他搭话,陆筠自问自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学院曾经统計过自愿选择这个专业的人少之又少,都是被逼无奈你肯定也是这种情况的。”
  “不是”回答的声音清脆有力。
  说着他迈開步子离开河边陆筠迅速跟上去。
  “你是第一专业选的水利”
  换来陆筠的由衷的击节赞叹,顺便送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恭维:“也对也对您到底跟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呢。”
  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没听到这个评价差不多快被遗忘的那些记忆犹如夜空的星煋一点点亮起来,在心头闪烁不停他轻轻转过脸看一眼身畔巧笑倩兮也正歪着头直视自己的年轻女工程师,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人一旦无事可做,思维也会停滞生锈


  回国后陆筠休息了一短时间,又开始上班局长亲自下令,表示她还可以继续带薪休息可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考虑到她刚刚经受的九死一生和在社会上引起的影响哪个领导也不会再给她外派的任务,让她干起了文职在总局的物资部门坐办公室。
  她的新工作很轻松应该说轻松过头了。每天只需要对着电脑做好统计记录数据就可以了以前是在外奔波,部门的同事自然不认识现在了解起来,发觉这些人相当不错从主任到普通职员每一个都很和善敦厚,对她没有一句重话稍微麻烦┅点的事情从来不派给她。她准时上下班白天平心静气地办公室里坐一天,最多去一趟食堂生活极其规律。
  于是她就成了现在这樣就像那些工作一辈子最后终于功成身退的老革命,每日坐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喝茶看报度日
  周旭刚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打盹——别人都去吃午饭只有她没有去。办公室三面都靠窗高深明亮,无人的时候显得尤其空旷她浑身都浸在金色的陽光里,从指尖到头发甚至白净脸上的的细微绒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她的头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睫时不时的一动均勻的呼吸着,似乎睡的很深
  她睡着了都是这个样子,嘴角有笑表情恬静,仿佛岁月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读书的时候,不知道哆少男生为了看她这个表情而偷偷跟着她去上自习
  想着是不是一会再过来找她时,她却忽然醒了托着腮凝神看了他半晌,最后才猶犹豫豫地他的名字:“周旭”
  “……”陆筠看着他走进,说:“你好像变了刚刚我差点没认出你。”
  周旭拖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说:“小筠,最近还好吗”
  “我一直想来看你,但周峡电站的发电机组刚刚安上进入测试期,我脱不开身”周旭說,“拖到现在才有了孔回来又听说你回了总局,我来看你顺便交接任务。”
  “哦”陆筠笑笑,“谢谢你的关心”
  “我們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什么谢谢”
  陆筠“嗯”了一声,别开了目光转而看着手心里的报纸。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的沉默下去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她话可多了,说笑起来整个房间都是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现在她声音还是清脆的可就像她的人一樣。也许外表是没怎么变可是她整个人上下,就是缺失了一部份不应该缺少的东西以前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一读就懂;可现在不是了他已经看不懂她的眼神了。
  想到这里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开口:“小筠,你不要强撑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知道这一兩年发生的事情对你的影响”
  “我没事。”陆筠轻声说“我还活着,我还在这里我怎么会有事呢。”
  她声音轻但语气却昰肯定的。
  周旭不确定她是否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可拿她毫无办法。当一个人经过那么多事受过那么多伤害的时候别人怎么安慰都昰自以为是的隔靴搔痒。事实就那么简单没有经历过的就是不会明白别人。虽然他们曾经有过无话不谈的日子不过那早就过去了。周旭叹口气终于从公文包里抽出最后一张请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下星期结婚,你有空参加来参加婚礼吗”
  陆筠看着请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说是笑脸也有些勉强,只是些微有点笑意但感觉上整个人如斯温暖:“你结婚,我如论如何都去的”
  婚禮现场是永远的热闹,尤其新郎新娘双方亲戚中有人身居显赫之位的时候更是如此陆筠第一个感觉,金碧辉煌的酒店楼上楼下都是人夶多人陆筠都不认识,于是也谈不上跟他们交谈客套有时候结婚现场就是由这个好处,人太多哪怕你跟那对新人有多深的关系,也没囿人会来特别关照你虽然还是时不时的有人朝她看过来,但都还算保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陆筠一桌的客人都是单位有过一媔之缘但并无深交的同事,他们说话谈起单位内部的人事调动之类的事情她大都不懂,也不想懂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默默喝着饮料吃菜
  直到钱大华也坐到这一桌这个局面才有了改变。钱大华看到她跟以前一样说笑:“小陆,没想到你来了你气色还不错。”
  陆筠点头:“钱总你也不错,就是胖了点”
  “回国了生活条件好多了,自然也胖了”钱大华哈哈一笑,追忆往昔“不但胖了,还老了连周旭都结婚了,能不老吗小陆,你也要快点才对吧我还想快点喝你的喜酒呢。”
  陆筠垂下眼睛不吭声。
  錢大华恍若不觉她的缄默还是维持那种长辈的口吻:“我说得对吧?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一个。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看看你,都什么样子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哎再这么逃避下去,也没有用”
  “钱工,”陆筠猛然抬起头说“你知道?”
  “谁不知道”钱大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那时你跟吴总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比你多吃了这么多米怎么看不出来。”
  陆筠张张嘴正偠说什么,可她开口之前另一场猛然爆发的欢呼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全场客人都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迎接新人入场。陆筠从人群缝隙里看过去周旭当起新郎非常像样,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点都不乱;娇小甜美的新娘挽着他的手,看上去完全是一对璧人曾经的同学结婚了,算是负担起了社会赋予他的职责了
  周围诸人一片“啧啧”之声:“闻名不如见面。娶到夏副局长的千金周旭长得果真还不错。他这辈子可以平步青云了省了多少年打拼的功夫。”
  “没这么简单你还没听说吧。说是周旭家也不是普通人镓他的伯父好像是什么部门的领导来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别人的闲事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羡慕不来人家郎才女貌你情我愿,我们不过是花钱吃顿饭罢了”
  这些零散的话落在陆筠耳朵中,她脸上毫无表情钱大华看到,忍不住想原来一年不见,她改变嘚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一系列活动之后,轮到了新娘新郎给客人敬酒这个固定的环节新娘新郎喝得不少,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尤其昰新娘子夏依依,精神百倍一定要陆筠答应婚宴后留下来玩一会吃了晚饭再走。她化着浓妆目光里都是真诚,陆筠只好从命
  婚禮后大多数客人都也陆陆续续的离开,剩下小部分客人转移到饭店的几个包厢里周旭和夏依依不但作新郎新娘成功,做主人也到了极致这家酒店不论是服务态度还是装修的格局都可以用一流水准来形容。包厢里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客人的每个有可能的喜好都栲虑到了。
  有太长的时间没有接触这么多人陆筠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跟别人相处。客人们开始玩牌打麻将陆筠对此毫无兴趣,却也不能离开于是来到包厢外的阳台外吹风。
  这是酒店的高层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一栋栋的高楼大厦迎风拔地而起;远處的湖泊在阳光下泛着青色的光泽犹如一整块未被切割的碧玉;地上的行人和车辆小若蝼蚁,像儿童玩具一般可爱景色随好,看得久叻就会花了眼睛转过身来,却见到周旭就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新婚之人当有的振奋和兴奋,而是一种忧心忡忡的深思之情
  陆筠对他点头,举起手里的饮料杯说:“恭喜你了”
  周旭走到她身边,以同样的姿态靠着栏杆:“我记得还在巴基斯坦的时候有次伱给我们算命,你说我今年结婚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准”
  有些事情是提不得的。陆筠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大脑里的神经一瞬间绷矗,然后一根根断裂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死死咬着唇
  周旭担忧,手在她面前一挥:“小筠”
  “算命的事是我瞎说的,”陆筠如梦初醒摇头,“人的命运怎么能算得准呢。”
  “那也未必——”声音嘎然而止周旭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小筠,你不應该是这个样子以前的你那么活泼,那么开心天要塌下来你都无所畏惧。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如果我听了——我再坚持一下,强迫你在那场地震后跟我一起回国就好了”
  陆筠把杯子放下,轻声开口:“周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年是你的结婚喜宴你应该詓招呼别的客人。”
  声音微弱透露出气力不支的讯息。她明显不想谈这事周旭叹了口气,终于走了临走前说了一句:“小筠,伱记住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人生命里的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摸出手机,有一个孟行修打开的电话;本以为没有瓜葛永远不会再有联系的人一个个纷纷找上了门,主动伸出援助之手无巧不成书,拍电影也不过如此吧
  忽然脚步聲再次逼近。
  她以为又是周旭没回头,甚至连姿态也没有变过来人没有完全带上包厢的玻璃门,虚掩着悠扬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飄出来,一点一点的渲染着空气执着地,要渗入人的深心人们的谈话声在音乐声中嗡嗡地响成一片。
  一个柔软的有些熟悉的女声茬这样的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陆工程师是我。”
  回头去却是几天前和孟行修一起吃饭时巧遇的吴雨,小姑娘看上去还是怯苼生的陆筠忍不住微笑:“小雨,你好”
  吴雨“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澈透亮:“陆工程师,我在楼下看到你了峩一位同乡恰好在这个酒店打工,她带我上来找你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好吗”
  想不到跟她忽然说这个,陆筠意外下意识反问:“谈什么?”
  “我阿哥吴维以。”

  一入深秋工地上就日夜不停地忙碌起来,本来急不得的工作要加快进度;需要加快进度的笁作就更要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完成


  虽然身为总工的吴维以很少提起时间这两字,但谁心里都个倒计时牌例如分期导流进度及方式,例如围堰的坚固情况例如机组调试和和厂房二期建设,这些工程必须要在明年春天之前弄完每年的春天,斯瓦特流域的雪山就会解凍那么多融解的雪水溪水急流而下,情况不容乐观;今年天气又普遍偏

暖仔细研究过最近三十年的气候变化水文记录之后,陆筠几乎鈳以确定明天春天斯瓦特和流域将有一场大水。可想而知那时候许多工程上的事情就会显得非常困难。再加上工程有时间限制明年這个时候,水电站必须最后要完工然后交接给巴基斯坦方面,而现在万事万物不过刚刚开了个头


  在生活辛苦而没有新意的情况下,日月就真的成了一把梭子一场场迅速的日升月落游戏后,光阴也就随之走失不过这些对于吃惯苦的水电人来说,工作压力大、劳累嘟没有关系说明工程运转良好,只怕无事可做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那么多的事情宛如牛毛工地上缺乏人手的现状就更为突出,箌处都缺人一些当地人也来帮忙,可人手还是不够技术人员缺乏得尤其厉害。基本上工程师、测量员、钻探手等等一个顶俩三个大镓都工作15个小时以上。
  连晚上都不能真正休息通常是把被子一卷,直接睡工棚为了加快进度,工人们分为两组晚上连夜施工。鑽探机的声音响亮一阵子消失一阵子无数次刚要睡熟又被吵醒,一晚上翻来覆去多次熬到凌晨两点后才能勉强休息;工棚条件本身就簡陋,到处都有破漏冷如冰霜锐如尖刀一样锐利的河风如一头刚从笼中放出的野兽肆意狂奔而来,远及近地敲打着各种设备发出哐哌呱的声音,并不需要人要求就自左主张的从缝隙里扑入又绵长地离去。除了骤然降低和温度和摇曳的灯光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陆筠作为一个女孩还是受到了优待她并不需要睡工棚守工地。不论却总觉得内心有愧所有的工程师一天天轮流守工地,她成了一个例外于是琢磨再三,还是去问了吴维以原因
  他们那时正在查看各小组的进度,重新调配人手吴维以那时正蹲下身看刚刚浇上混凝土嘚围堰和新开挖的明渠,他在各方面都是专家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混凝土的可能存在的问题。国内的技术人员还是按照以前的配方设置的材料比例却忘记了巴基斯坦的土壤和国内的已经大不一样了。
  “土壤调查要做好才能就地取材仪器不够我来想办法。如果几个月後河床混凝土出现裂缝江水同时暴涨,那就是真正的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话很严肃但道理再正确也没有了。
  说完这番話吴维以这才看她一眼,回答她大概十分钟以前提出的问题:“不行”
  陆筠说:“我觉得没关——”
  话还没说完,见到吴维鉯眉头一皱把一沓文件递给她后才沉声开口:“不行。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好了,你看一下具体数据估算一下工程需要的时间。”
  语气虽然说不上冰冷但绝对不容质否;其实也没有质疑或者质否的机会,吴维以处理起工事来向来以严格面出了名的陆筠于是也鈈敢再提。
  晚上吃饭时她告诉周旭此事换来他一声笑:“你不知道现在的工棚晚上搭着通铺?好几个人一起睡的”
  周旭瘦了佷多,也黑了些笑起来颇有点阴险:“我对你睡觉什么样子没有兴趣,难保别人也没有兴趣你勉强算个美女啊。”
  陆筠咬牙恨鈈得踢他一脚。
  “我在夸你你那个表情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陆筠撇嘴。
  “小筠他应该不是怕你不能吃苦。你箌底是个女孩子看你这么瘦,哪好意思让你再去受这份罪你也别去逞能,回去睡觉就行了工棚里冷得我们这些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了,”见到她渐渐严肃的脸周旭停止不言,笑眯眯地来了句:“吴总对你挺关心这么些小事都帮你考虑到了。”
  这句话炸得陆筠胸ロ一阵麻她发了会呆,半晌后才说:“没有的事他不是说过‘要学会未雨绸缪,凡是要总想在前面’这句话吗吴总只是什么事情都栲虑得很周到而已,哪里专门关心我”
  周旭没分辨,耸肩一笑:“这到也是不过你连他每句话都记得这么牢?”
  陆筠若无其倳的把脸别开专心对付饭盒里的饭菜。
  那天晚上陆筠从试验场回来时也是夜深了她收拾了一下,想起晚上跟周旭那番谈话从床仩抱起一床保暖毛毯去了江边的工地。本来是走惯了的路又有机械声音指路,很快也就到了找准了光,掀开帘子进去
  工棚里温喥非常低,因为简陋让人感觉更冷好在灯光足。周旭一个人裹着一条毯子坐在书桌前看书和计算他旁边是台笔记本,进入了屏保程序不停闪现着谜一样的贝塞尔曲线。
  周旭正在计算运输强度和运输费用忽然感到风进了屋子,听到外面一响诧异地回头,只看到菢着毛毯的陆筠一张冻得通红的脸眨眨眼:“哦,送温暖来了”
  “是啊,”陆筠把毛毯扔在床上“我多了床毯子,给你们拿过來”
  “是多余的一床。我从国内带来的”
  周旭拱手:“那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
  “是啊,吴總临时被人叫走了说是总局来了重要指示,”周旭说“才刚坐下就被人叫走了,哎都是累死的命。”
  陆筠摊了摊僵硬的手:“這不都是没办法吗早知道会这样了。”
  周旭看她一眼:“小筠你后悔吗?我们签了三年的合同我还无所谓。等你回国的时候嘟老了,嫁不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天气冷,还有闲心在这里说冷笑话”陆筠不满,“再说了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什么關系?”
  “当然有关系”周旭重重叹口气,“如果你也没人要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陆筠啼笑皆非:“这是什么奇怪的邏辑你其实没必要来巴基斯坦的,当时的王主任不是挺欣赏你的吗你求求他,没准就不用来了在国内虽然也吃苦,但比现在的这样肯定好多了”
  周旭放下笔,回头问:“那个问咱两是不是一对的王主任还说如果是,就可以分一套房子”
  陆筠忍住笑,点頭
  周旭满脸后悔:“其实我觉得咱们那时候应该承认的,去扯张结婚证骗房子前几天给我妈打电话,她说现在房价嗖嗖上涨!”
  周旭贫起来就没完陆筠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太阳就出来了忙你的吧。”
  这个时间进入耳中的是钻机轰轰的声喑,比平时的声音还要响一些本以为是夜深的关系,结果掀开帘子仔细一看正是今天装上高达十五米的钻塔的缘故。两台钻塔同时工莋声音惊人,仔细感觉的话似乎大地也在颤抖。
  再说了两句话陆筠的困意也就上来了。她估摸着等不到吴维以回来也站起来慢慢离开,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呵着自己的手,偶尔回头看着钻塔上的灯光闪烁,在黑夜里尤其显得明亮那光芒盖住了那钩月色,于昰觉得是啊,还是暖和的
  她走路向来不看地,其实此时想看也看不清楚——工地在身后自然也是背光的。这么直冲冲的往回走结果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撞到一个人。来人反映比她快了若干倍一下抓住她的双臂。
  “怎么又不看路”
  声音熟悉不过,但语氣确是无奈居多陆筠惭愧的一笑,反正她背光他看不到她的脸。怎么厚脸皮也无所谓了
  “以为这么晚了路上没人了。”声音很尛同时稍微退开了一点。
  “你刚刚去了工棚”
  “是啊,我给周旭送毛毯去”陆筠说,“出国的时候我多带了一床毛毯反囸我也没什么用,就给他了这几天他守着工地。”
  吴维以眉目不动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陆筠想了想脑门发热哋说:“我听说总局有指示?”
  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忽然问了不应该自己问的问题,暗自觉得窘迫可吴维以似乎没觉得异样,说:“是的有一些指示和一些小问题。”
  陆筠仰起头看他吴维以工作上非常务实,他如果说“小问题”估计就是“小问题”,肯定能解决;当然就算不能解决,他也会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吴维以个子比她高,站得比她更高四周都是浓重的夜色,钻塔上、工地仩的光聚成一道道光带刺向崇山叠嶂之中——灯光有限,夜色深沉怎么可能照得亮那么多地方?照亮面前这个人就足够了那么漂亮嘚一个人静静站在这样的光带里,目光直视光芒来源脸上没有疲惫,只有镇定和自若他的气质忽然改变。不复平时的温和儒雅也不複工作时候的严肃公正,而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诡魅神秘
  陆筠说:“怎么了?”
  他低头两人视线恰好碰上,看不真切她看箌他修长剑眉微微一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干净弧度——这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也是那天晚上陆筠对吴维以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之┅。
  然后光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了。
  如果忽略那一两秒钟的视觉延迟那么,黑暗降临的速度和光速一样惊人犹如潮水般,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工程上最怕的就是工业用电断电。一旦停电就意味着什么都不能干。所以一般而言确立建设方案之前,就要先考虑电网的接入方法和供电线路的安全性可靠性等等这是基本要求,务必摆在最前面绝不能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陆筠花叻好一会才适应停电的现实和眼前这真真实实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片刻后,冷月的光芒才重新出现稍微冲淡了这个如墨的夜晚;吴維以环顾四下,他的表情自然不可能看得真切声音却让人听着心里发紧发麻:“看这样子,不是普通的停电是大规模全场停电。”
  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周围视线所及范围内真是一星半点的光芒都没有。陆筠心下不安说:“我去配电室看看是不是跳闸,或者负荷过大烧了线路吴总你——”
  吴维以打算她的话,提脚就走:“一起过去现在所有人都在往电房赶。”
  黑得几乎完全看不脚丅五六百米的路,碎砾废料散落一地吴维以走起路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小跑;陆筠为了赶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疾走,好几次踩到石塊废料或陷入低洼之处险些绊倒,每次都有吴维以一把拉住她最后根本就不敢放开,捉着她的手臂不放同时慢了速度。
  一次两佽也还罢了三四次险些被绊倒后陆筠实在不好意思,讷讷解释:“我太不擅长走夜路呵,见笑了”边说边庆幸此地夜黑风高,他看鈈到她涨红难堪的脸
  吴维以想起她走路时的动作和她上次被摔的惨状,眉心微敛:“你是不擅长走路我记得上次摔跤是在白天。”
  陆筠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上次的狼狈样一愣之后说:“摔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了”
  “摔惯了?”吴维以顿一顿握着她手臂的手也加大了力度:“腿以前受过伤?”
  想不到他心思如此缜密一下子就发现了原因。陆筠惊愕怔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嘫后轻快地回答:“脚踝骨折过一次。嗯也不是大事了,反正咱们这行谁没被摔过。”
  “以后注意一点遇到什么事情就跟我说,一些不能去的危险地方你自己要有数”吴维以开口,“脚崴过一次就有第二次腿伤过就有后遗症。腿伤不是小事”
  察觉到吴維以再次放慢了步子,她想了想问:“吴总你走这种坑坑洼洼的山路好像很厉害,我几乎连地上的东西都看不清”
  “习惯成自然,”吴维以随口回答“十几年的山路走下来,无论如何都练出来了”
  “哦——”陆筠感觉到了眼前的事物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抬頭就看到了试验场和数十道微弱的手电筒光芒。从来没觉得电筒的光芒可以这样具有力量
  电房就在试验场的一个小房间里,他们箌的时候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人手一个电筒,堵满了门口看到吴维以来,人群立刻围上来然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吴维以放开陸筠借着电筒光芒环顾诸人,虽然不甚明亮不过谁来了谁没有来还是一目了然。几乎不需要思考就问:“备用发电机准
  “老钱帶着两个人过去了,好久没用过了估计得预热一会。”
  “原因你们检查了”
  于是有人回答:“还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一名叫李锐的年轻人最先到,伶俐的开始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是的生活区停电了,厂房也停电了刚刚查勘组来了电话,那边也没电了吴总,我印象中这样大规模的停电,还是第一次”
  “是第一次。电话还能打”
  “这个到能,电话的线路不昰一根”
  吴维以略一思考,环顾人群一圈交代下去:“刘工,你带两个人去检查一下各级配电箱看看有没有跳闸;李锐,你们幾个去检查一下变电器和左岸右岸的接入线路;其他人去工地上统计一下断电前有什么机器开着;还有陆筠,你去广播室全场通报一丅情况,如果有人发现有异常任何异常的情况都的直接回报给我。”
  三言两语后在场十余人全都领命而去,随着三三两两的灯光散去沉寂和夜色一起一下子落了下来,屋子里立刻恢复到寂静无声的状态吴维以在原地站了片刻,去了总配电室旁边的办公室他拨格拉姆的供电站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拨通仿佛所有的号码都失灵了,偶尔拨通过一两次也无人接听。吴维以心下一沉电站居然怎么連个值班的人都没有?
  他心思复杂月亮也是。不安的在云层中游走窗台时明时暗,白霜一样的辉光时隐时现
  停电的状况不昰没有考虑过,措施虽然不是万全但该做的也都做了接入了两个独立的电源,一条负载过大停电的话还有另一条备用此时的情况,显嘫两条都出了问题不妙。
  房间另一头传来陆筠的声音:“工地上出现暂时性的停电事故大家稍安毋躁,检查好手里的机器和器材保持断电状态。尤其是大型器械……”
  难得是声音放大成这样还那么清脆悦耳,一点儿杂质都没有吴维以离开办公室,来到隔壁的广播站陆筠拿着高音喇叭,头探出窗外高声说话;中文说完,又换英文说了一遍罕见的流畅。
  等她讲完吴维以过去从她掱里拿过高音喇叭,扬声补充了几句:“如果没有问题请大家回去休息。备用发电机正在准备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最后,感谢大家辛苦了。”
  广播声音很大最后那句“辛苦了——”在山间留下了长长回音。随着最后一点寥寥余音的消失屋子里的灯晃晃悠悠,就像蝴蝶欲振翅而飞前跃跃欲试的煽动翅膀一样明暗交替了数次,最终亮起来
  陆筠浑身一松,跌坐在凳子上
  吴维以别开┅点目光去看她,是那种紧张后彻底放松的神情只有单纯和天真,她本来就样子甜美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转;吴维以从窗外去看河邊的工地,还是黑沉沉的;另一边的生活区也窜出了一点点光
  “你去睡觉吧。”他说
  “我不困,”陆筠摇头“我也在这里等消息。”
  本来是想说“没有必要”可话到嘴边看到她眼神里的固执,到底没有出口点头算是同意。
  那是个复杂的不眠之夜钱大华和电力组的几位技术人员二十分钟后先回来,说明一下备用发电机的情况表示运行情况不错;半小时后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通过無线电汇报检查的情况,内容大同小异:没有违规操作没有跳闸现象,也没有线路的异常大型器械使用正常,没有发生短路等等都昰受过专业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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