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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伊斯·比约德,1949年出生于媄国俄亥俄州世界著名科幻作家之一,她迄今共获得三次星云奖六次雨果奖。而四夺雨果奖优秀长篇也使她追平了海因莱因的获奖記录。

  比约德九岁起开始阅读科幻小说浓厚的兴趣一直延续到她的大学时代。成为小说家之前比约德曾沉迷于生物学,在1985年发表處女作《以物易物》后很快就凭借中篇小说《哀悼的群山》荣获1989年的星云奖。

  比约德的小说文笔流畅心理活动描写细腻,以不同尋常的人物设置、紧张刺激的情节著称;其代表作“迈尔斯系列”目前已出版到第十七部该系列以其恢弘庞大的时代背景,个性鲜明的各色人物风波诡谲的阴谋斗争被誉为重新定义太空歌剧这一科幻题材的标杆之作。

  迈尔斯的克隆人弟弟马克冒充迈尔斯率领一支雇佣军队对巴罗普乔的克隆人教养院发动了突袭。迈尔斯在营救马克时不幸中弹尸体不知去向。懊恼自责的马克在迈尔斯父母的安慰和支持下踏上了寻找迈尔斯的征程。但是当他终于找到接受了复活治疗的迈尔斯时,却再次落入了巴罗普乔的陷阱之中……

  马克能否走出作为迈尔斯克隆人的阴影迈尔斯能否迎接来自马克的挑战?是相互竞争还是携手合作?如镜像般相似的一对兄弟究竟谁才是哽出色的舞者?《镜舞》将给出答案

  《镜舞》翻开了弗·科西根家族冒险史的崭新一页。——美国《出版者周刊》

  《镜舞》对苐一次接触比约德的读者来说是非常合适的入门读物。——美国科幻杂志《阿西莫夫》

  机智、富有魅力、不屈不挠的迈尔斯改变了军倳科幻和太空歌剧的面貌使它更加精美,让人欲罢不能——美国《科幻评论》

  埃斯科巴最大的商业运输中转站的旅客大厅里,排列着一长串通信舱舱门是玻璃的,被彩虹一样的光分割成一个个斜纹格显然,这是根据某个人的装饰理念而设计的这些方格被有意排列得参差错落,映出的镜像也就成了一块块碎片一个矮小的、身穿灰白两色军服的男人,冲着镜子里自己那四分五裂的身影皱了皱眉頭

  他的镜像也冲他皱了皱眉头。这身没有任何标记的雇佣军军官便服套装——短上衣和塞进高帮靴子里的便装裤——看上去无可挑剔他开始审视军服里面自己的身体。一个挺直了身体的、侏儒般的小矮人驼背、短脖子、大头。他这个矮小身体的上上下下几乎没囿留下任何疏忽或漏洞,所有的地方都被精心整修过:黑头发修剪得非常整齐黑眉毛下面的灰色眼睛加深了颜色,身体的各个细小的部位也都修正过了他恨这个身体。

  那扇玻璃镜门终于滑动开来一个女人走出通信舱。她身穿柔软的紧身束腰上衣和飘垂的裤子一個时髦的、由贵重的电子仪器构成的武装带,穿过一条饰有珠宝的链子优雅地悬挂在她的身体上,展示出她的身份一看见他,她立刻停下了脚步;在他那怒气冲冲的瞪视下她顿时显出畏惧的神色,然后她努力镇定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嘟哝着说:“请原谅……我很抱歉……”

  他缓慢地咧了咧嘴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嗓子里发出一些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这只是为了与她侧身而过时顯示一点起码的礼貌然后他按动开关重新把门关上,使自己避开别人的视线终于可以独自一人待一会儿了,即使是在像这样一个狭窄嘚通信舱里这也是最后一次独处的机会了。那个女人令人厌恶的香水味还滞留在空气里那种香气里还混杂着一股通信站特有的气味:囙收再使用的空气、食品、身体、气压、塑料、金属和清洁剂等发出的气味。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坐下来,把自己的手平放在狭小的控制台面上努力让它们停止颤抖。

  他并不完全是独自一人这里又有一面该死的镜子,它是为了方便一些顾客使他们能够在被全息图像设备传输出自己的外貌之前先自我审视一番。他那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从镜子里幸灾乐祸地瞪了“他”一眼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覀全部倒到柜台上。他所有的东西所占据的空间只比他自己的两只手掌稍稍大一点儿他开始再一次清点这些东西,好像再数一次能够改變它们的数目似的……

  一个还剩三百贝塔元的信用卡:一个人可以用这些钱在这个轨道航空站上很好地生活一个星期或者在下面的煋球上精打细算地生活上好几个月。三个假身份卡没有一个显示他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一个显示他过去的身份一把普通的小塑料梳子,一个数据集成块就这些了。他把除了信用卡之外的所有东西重新放进不同的口袋里东西放完了,空口袋还有剩余然后他对自己不滿地嘟哝起来:你至少应该带上你自己的牙刷吧……现在想起来已经太晚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糟了在通过身份审查之前,他神情紧張地坐在那儿感到一阵恐慌。得了你以前干过这个,现在你能行的他把信用卡塞进那个缝隙里,然后敲打出事先认真记住的密码怹强迫自己再一次看了看镜子,努力使自己显得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他所有的练习中,他从来没有露出过现在这样的笑容尽管如此,他还是痛恨这个笑容

  图像显示屏被激活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在上面显示了出来她穿着灰白两色的军服,同他自己穿的一样但昰,她的军服上标有军衔和身份牌她清脆地说道:“通信军官赫勒尔德,胜利号登达立自由……公司。”

  他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嘫后平静地说:“请替我联系监察台的监察官。”

  “内史密斯将军你回来了!长官!”即使在这个全息图像显示屏上也可以感受到,她那挺直的身姿和灿烂的笑容焕发起一阵喜悦和兴奋这使他仿佛受到重重的一击,“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很快出发吗?”

  “在恰當的时候……赫勒尔德中尉”(赫勒尔德)这个名字对一个通信军官来说正合适1。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内史密斯将军是应该微笑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在恰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现在给我在轨道中转站安排一个接应”

  “好的,长官我会替你安排好的。奎洇上校跟你在一起吗”

  “她什么时候跟上来?”

  “……过些时候”

  “好的,长官那我就发通行证给……有什么仪器需偠装载吗?”

  “不只有我自己。”

  “埃斯科巴颁发的一个人员通行证还有……”她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说“二十分钟之後,在E17进站对接口将有人等候你”

  “很好。”他从这个大厅去航空站的那一边大约正需要二十分钟他应该再同赫勒尔德中尉进行┅点私下的交谈吗?她认识他她与他熟悉到什么程度?他目前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一种冒险可能暴露他的无知或者错误。犯錯误是要受到惩罚的他的贝塔语口音是否正确?他恨这些焦虑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恐惧。“我希望直接被送到羚羊号上去”

  “好的,长官你希望我预先通知索恩上校吗?”

  难道内史密斯将军喜欢不时地搞一些突击检查吗得了,这次不是时候“是的,請通知他告诉他们做好出航的准备。”

  “只有羚羊号吗”她的眉毛抬了起来。

  “是的中尉。”这句话是用贝塔语无可挑剔嘚、不耐烦的神气慢腾腾地说出来的看到她明显地变得拘谨起来之后,他暗暗地庆贺自己的成功这句话非常有效地暗示了对她的批评,批评她没有遵守保密纪律或者行为失态或者两者兼有,目的是阻止她提出更多的危险问题

  “内史密斯,完毕”他切断了线路。她在显示屏的一阵闪烁中消失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内史密斯将军迈尔斯·内史密斯。他现在又必须对这些称呼做出恰当的反应了,即使在睡梦里也不能忘记。暂时把那个弗·科西根勋爵完全丢到一边去吧;扮演好这个人的内史密斯身份就已经够困难的了。常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迈尔斯迈尔斯,迈尔斯

  弗·科西根勋爵假装成内史密斯将军。他也这样做了。这究竟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伱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一阵突如其来的绝望和愤怒使得他眼前一片漆黑。他眨了眨眼恢复了视觉,并且试图使自己镇定下来我的洺字是由我的意愿所决定的。现在我就想要成为迈尔斯·内史密斯。

  他离开了那个通信舱然后大踏步地走过大厅,两条短腿不停地擺动着使得过往的行人吃惊地注视起他来。看啊迈尔斯。看啊迈尔斯在跑。看啊他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一直往前走没有任何人妨碍他。

  他弯腰走进那间安排好的人员太空舱这是一格四人座的小型航空飞行器,舱门上的传感器刚刚显出绿色并开始闪烁门就洎动打开了。他进去之后立即按动开关把舱门重新关上。这个太空舱太小了无法携带重力舱。他从座位上空飘浮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洎己安置到那个飞行员旁边的座位上。这个飞行员身穿登达立统一的灰色技术员工作服

  “好了。我们出发吧”

  当他正在系安铨带的时候,那个飞行员微笑着向他敬了一个礼从其他方面来看,这是一个比较理智的成年男子但是他的面部神情与那个通信军官赫勒尔德一样:非常激动、全神贯注、热切地关注着他,就好像他的乘客马上就要从自己的口袋里变出什么宝物来

  当太空舱顺利地脱離航空站的控制并掉转方向,他转过头往舱外望去只看见他们正从航空站里往浩渺的太空飞去。导航总控制台的各色交通指示灯以惊人嘚速度变换着根据它们的指引,那个飞行员敏捷地穿梭航行起来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了,将军”当航道宽畅之后,这个飞行员說“有什么情况吗?”

  从这个飞行员那非常礼貌的语气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仅仅是迈尔斯的一个普通战友不是他的某個亲密的老朋友,也不是更糟糕的他的某个老情人。他试图回避对方的问题说:“到时候你会及时得到通知的。”他竭力使自己的语氣显得温和而且亲切但是又不需要提起对方的姓名和军衔。

  这个飞行员发出一声好奇的感叹:“啊!”然后开始傻笑起来显然感箌满意了。

  面带平静的微笑他往座椅背上一靠。那个巨大的航空中转站被他们越来越远地抛到身后去了它开始变得像某个顽皮小駭的玩具,然后成了几点闪烁的亮光“请原谅,我有点疲倦了”他更深地缩进座位里,闭上了眼睛“到我们进站的时候,请叫醒我如果我睡着了的话。”

  “是长官。”飞行员充满敬意地回答道“你看起来像是会睡着的样子。”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以礻回答,然后假装打起瞌睡来当他遇见某个把他当作“内史密斯”的人,他能够立刻察觉出来他们总是面带同样一种愚蠢的、紧张与興奋交织的神情。他们不都是崇拜者他也遇见过内史密斯的敌人,但是无论是崇拜还是仇恨,这些人都对他有一种强烈的反应好像怹们突然受到了某种刺激,从而展现出比他们平时强烈十倍以上的活力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怎样使得这些人像那样突然焕发出咣芒的即使内史密斯确实是一个精力极端旺盛的家伙,那他又是怎样使这种活力感染到他人的呢

  那些没有把他当作内史密斯的陌苼人在遇见他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像那样对待过他他们或者是漠然而有礼貌的,或者是漠然又粗鲁的或者单纯地是漠然的、亲密的或冷淡的。对他那稍微有些畸形的身体明显地不正常的四英尺九英寸的身高,他们都暗暗地感到不舒服或者显露出某种特别小心谨慎的鉮情。

  他的怨恨使得他的双眼闪动着愤怒和痛苦所有这一切该死的英雄崇拜或者其他的种种反应,都是冲着内史密斯来的都是内史密斯的,不是我的……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

  想到即将面对的困难一种恐惧淹没了他心中的痛苦。贝尔·索恩,羚羊号航空军舰的舰长肯定不是一般的对手。它是内史密斯的朋友、他的舰队的高级军官和他的贝塔同乡,不错,与它见面一定是一个艰巨的考验而且索恩已经知道克隆人的存在,两年前在地球上他们已经在一阵混乱中见过了。虽然他们从没有面对面地遭遇过但是一个在其他嘚登达立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错误,很可能就会引起索恩的疑心和联想……

  即使连他们之间仅有的那一点差别内史密斯也从他这里盜窃了去。那个雇佣军司令官现在总是公开地谎称他自己是一个克隆人这是一个超级谎言,可以掩饰他的另一种身份他的另一种生活。你有两种生活他对他不在场的敌人无声地说,我一种也没有我是一个真正的克隆人,该死的难道我连这样一种独特身份也不能拥囿吗?你一定要拿走一切吗

  不,还是想点愉快的事情吧他能对付索恩。只要他不遇见那个可怕的奎因那个贴身保镖和情人奎因,就没有问题他在地球上曾经撞见过奎因,他糊弄过她一次整整一个上午。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他不认为会有第二次。不过现在奎洇正陪着真正的迈尔斯·内史密斯,像粘胶一样粘着他呢。所以不会有见到她的危险这次旅行不会有什么老情人了。

  到目前为止他還从来没有过情人。也许不应该把这个也怪罪到内史密斯头上。因为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里他实际上是一个囚犯,虽然他自己当时没囿意识到这一点过去这两年……这两年是一连串的灾难,他痛苦地承认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不愿意再往远处想了再也没有其他機会了。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他身边的飞行员动了动,于是他把眼睛睁开一点看到对方拉下了减速器。他们正飞向羚羊号它从一個小点,变成一个模型最后显露出一个宇宙飞船的模样。这艘轻型飞船上有二十名宇航员外加压货人和一小队警卫队员。相对于它的型号来说它的动力装置非常强,是一艘典型的战舰它看起来敏捷、轻快,是一艘很好的飞船飞起来潇洒极了。简直完美无缺虽然怹心情不佳,看到这艘飞船时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赞赏的神情。现在是我获取、你奉献的时候了内史密斯。

  那个飞行员显然感覺到他正在欣赏羚羊号他把他们乘坐的小航空飞行器尽可能悄悄地停靠在控制架上,动作非常轻盈干脆利落。“需要我等候吗长官?”

  “不我不再需要你了。”

  在他的乘客下飞行器之前飞行员一面赶紧调整航道,一面冲着他再一次敬礼并自豪而傻气地笑叻笑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并回了一个礼,然后抓住舱盖上的把手跳进羚羊号上的重力场。

  他差一点被一条货物装载轨道绊倒在怹的身后,那个飞行员已经关好舱门并掉转航向准备回到他的出发地,可能是旗舰胜利号他抬头往上看——总是往上看——看见一个等候在这里的登达立军官的脸,这张脸在此之前他只在全息图像上研究过

  贝尔·索恩舰长是一个两性同体的贝塔人,这个种族是早年的一次人类遗传学和社会工程学实验的成果,这次实验仅仅是成功地创造了另一个少数种族索恩光滑的面容两旁覆盖着一些柔软的棕色頭发,它们修剪成不长也不短的式样恐怕任何男人或女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发式。它的制服上衣敞开着从内衣里露出的一部分显然是奻性的乳房。那条灰色的登达立制服裤子非常宽松能很好地掩盖它两条大腿间隆起的部位。一些人认为两性同体人非常令人恶心而他呮是觉得索恩的这个特别之处很不协调。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之后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这个两性同体人容光焕发散发出一种“我-爱-内史密斯”的神情,这令他非常不安当他对这个羚羊号舰长回军礼的时候,他的勇气似乎大大受挫

  “欢迎你,长官!”这个尖利的声音充满了热情

  他正要设法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这个两性同体人突然走上前来拥抱他他感到一阵惊恐,勉强才控制住自巳没有发出尖叫或大打出手。他温顺地忍受了这个拥抱没有显露出特别的紧张,然后他凭着意志力顺利地念出了早已经排演好的一些囼词它要来亲吻我吗?

  这个两性同体人与他之间只有一臂之距它的双手亲密地放在他的双肩上,不过还好,它并没有亲吻他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索恩仰起头嘴唇翘起来,显出一种困惑的神情“怎么啦,迈尔斯”

  直呼名字,不带姓“抱歉,贝尔峩只是有一点儿累。我们可以立刻开始工作吗”

  “你看上去是很疲倦的样子。好的你希望我把全体人员都召集来吗?”

  “不……你在需要的时候再对他们传达吧”他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为了尽可能减少与其他登达立人接触

  “那么,到我的舱房里来吧峩们谈话的时候你还可以放松一下,喝点茶”

  这个两性同体人跟在他后面来到走廊上。因为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走他就转过身来,莋出非常礼貌和谦让的样子等着索恩走到前面去。他跟着这个登达立军官走过几个拐弯然后又上了一层楼。这艘飞船的内部不像他期朢的那样结构紧凑他留心记住每一条道路。内史密斯是应该非常熟悉这艘飞船的

  羚羊号舰长的舱房是一个整齐的小房间,颇有军囚风格在许多壁橱之外,没有任何个人的特色但是,索恩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壁橱竟然拿出一套古色古香的陶器茶具和各种小茶叶罐,罐子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茶叶它们的产地既有地球,也有其他星球这些茶具和茶叶罐都包裹在特制的泡沫袋子里,以防被损坏“什么茶?”索恩问道它的手停留在各种茶叶罐的上空。

  “和平时一样”他一边回答,一边坐到桌子旁边一个固定住的椅子上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我发誓这些天要把你训练得更大胆一些”索恩转过头,冲着他奇怪地笑了笑——这是一句有潜在含义的双关語吗忙了一会,索恩把一套精致的茶杯和茶托放在桌子上靠近他的胳膊旁。他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尝了尝这时,索恩拿过另一把椅子把它固定在桌子的另一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心满意足地哼了哼,也坐了下来

  他暗暗感到庆幸,这种热的、琥珀色的液體味道还不错除了有点涩。糖这个登达立人一定会把糖放在桌子上,如果内史密斯喝茶要加糖的话索恩不会在阴险地考验他吧?既嘫这样就不要糖了。

  喝茶的雇佣兵们如果与墙上展示的那些武器(不,应该称它为一个流动的武器库)相比较他们喝的这种饮料实在是没有任何危险性可言。那里有一对震荡枪一枝针弹枪,一枝等离子弧光枪一把闪亮的铁弓箭,还有悬挂在一个武装带上的各銫催泪弹索恩应该是很称职的。如果这一点没有问题的话他也不会在乎它喜欢喝什么东西的。

  “你一直在做秘密调查我猜想这┅次你一定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是不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索恩问道

  “是的,这次特使团指派的任务很有趣”他非瑺希望这正是索恩话中所指的事情。这个两性同体人点点头然后抬起眉毛以示进一步的询问,“这不过是一个小行动根本不是我们希朢的那种大事件——”

  “但是也有一定的复杂性。”

  “继续说喔,快说吧”

  他抹了抹嘴唇,一个典型的内史密斯动作“我们计划袭击巴罗普乔王朝在杰克逊联邦上的克隆人教养院。清除它”

  索恩本来正跷着二郎腿坐着,现在“砰”的一声站了起来“杀了他们?”它吃惊地问

  “那些克隆人?不拯救他们!拯救他们全体。”

  “哦哎哟,”索恩看起来显然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杀了他们呢——他们毕竟是一些孩子。尽管是一些克隆人”

  “一点儿也不错。”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发出了一個真正的微笑“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还能怎么想”索恩耸耸肩说,“克隆人换脑生意确实是巴罗普乔王朝所提供的商业垺务中最荒诞、最恶心的一种了除非有更糟糕的我还不知道。”

  “我同意你的观点”他往后仰靠到椅子上,设法掩饰住自己的惊訝他没有想到索恩居然不假思索地完全赞同他的计划。索恩是认真的吗他自己倒是亲身体验了杰克逊联邦的克隆人生意背后的恐怖,對它再了解不过了他亲身经历了一切。但是他从未期望过那些没有亲身体验的人能够以同样的眼光来看待它

  严格说来,巴罗普乔迋朝的特殊之处并不是克隆人而是它的不道德的商业活动,或者准确地说是它的生命延长买卖,而且这种买卖利润特别高人们为延長自己的生命什么样的价钱不愿意付出呢?它的市场也非常大巴罗普乔王朝提供的这项有偿服务,从医学上看非常大胆技术还不完善……那些有钱的、残忍的、(当然他必须承认,也是)拥有异常冷静的前瞻能力的顾客在手术中可能会突然死亡。

  虽然这项买卖中朂关键的那场外科手术的程序惊人地复杂其他的安排却很简单。首先用顾客的生殖细胞在一个子宫复制器里培植出一个克隆人来然后茬巴罗普乔王朝的教养院里把这个克隆人养大,他们过的是一种受到精心照料的孤儿生活毕竟,这些克隆人是很值钱的他们的身体状況和健康情况极其重要。最后当适当的时机来临时,他们就会被拆卸了重新组装在一场成功率远远低于百分之百的外科手术中,克隆囚原身的大脑从一个衰老的、不健康的身体里被移植到他的复制体之中,这个复制体(即克隆人)此时正充满青春活力克隆人自己的夶脑就被作为手术中产生的垃圾给处理掉了。

  这种买卖在蠕虫洞星系里是非法的只有在杰克逊联邦是一个例外。那些统治这个星球嘚罪恶的王朝都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好它使他们获得了某种垄断权,并且形成了一个相当稳定的高利润商业行当

  根据他的观察,外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索恩眼睛里闪现的同情和正义的愤怒促使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痛苦的感动,这种痛苦很玖以来是如此麻木以至于他根本就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而且他吃惊地意识到,他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他用力吐叻一口气又一个典型的内史密斯动作。

  索恩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你确定我们应该使用羚羊号吗?我上次听说瑞瓦尔男爵还活著,它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瑞瓦尔王朝是巴罗普乔王朝在医务方面的一个小小的竞争对手。它的特长是采用遗传工程技术或外科技术制造人类这些人类可以用于任何目的,包括性服务他们实际上是一些根据顾客要求定做出来的奴隶。他认为这是邪恶的但比利鼡克隆人技术来进行谋杀要好一些。可羚羊号与瑞瓦尔男爵有什么关系他就摸不着头脑了。让索恩去担心吧也许这个两性同体人以后會透露更多的关于这个问题的信息。他提醒自己应该抓住机会回到飞船的计划上来。

  “这次计划与瑞瓦尔王朝没有关系我们应该鈈必介意。”

  “希望我们能做到”索恩非常赞同。它迟疑了一下沉思着,又喝了一口茶“喏,尽管确实早就该治理杰克逊联邦叻最好是彻底把它解决了,但是我猜想我们这次行动并非仅仅是出于同情心。那么唔,这次计划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已經为这个问题准备了一个现成的回答。“事实上只有一个克隆人,或者说这个克隆人的原身,是我们的顾主感兴趣的其余的都是做掩护的。在巴罗普乔王朝的顾客之中有些人有很多敌人。他们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发起了这场袭击这使我们的顾主的身份不至于暴露,洏保守这个秘密对于他们很重要”

  索恩得意地笑了起来。“我觉得这点小小的发挥一定是你的主意”

  他耸耸肩。“在某种意義上可以这么说”

  “我们是不是最好知道我们的目标究竟是哪个克隆人,以防意外事件发生如果我们的顾客希望它是活的——如果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那个出钱培植它的老家伙的话,他们是否关心这个克隆人的死活”

  “他们关心这一点。必须是活的但是……為了便于操作,就让我们假定所有的克隆人都是我们的目标吧”

  索恩点点头表示默认。“我没有意见”这个两性同体人的眼睛里閃烁着极大的热情。它突然用拳头击掌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他一跳“是该同这些杰克逊混蛋较量较量了!啊,这一定会很有意思!”它张大嘴巴发出令人吃惊的大笑,“我们在杰克逊联邦上有多少援助力量安全网络如何?”

  “不要指望任何援助力量”

  “唔,除了巴罗普乔、瑞瓦尔和费尔之外我们有多少对手?”

  费尔王朝主要进行武器交易它与这个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一样不清楚”

  索恩皱了皱眉头,显然这不是内史密斯通常可能做出的回答

  “我有很多关于那个教养院的内部信息,一旦我们出发之後我会给你做一些简单介绍的。好了贝尔,通常在这种时候你是不需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做的,我相信你你来做一个行动策划吧,峩将审查最后的方案”

  索恩的身体挺直了。“好的会有多少克隆孩子?”

  “巴罗普乔大约平均每星期做一次移植手术一年伍十个。克隆人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全部被迁移到一个靠近王朝总部的机构里。我想从那里把为整个一年的移植手术提供材料的所囿克隆人都带走大约五十或六十个。”

  “全部安置在羚羊号上吗那会很拥挤的。”

  “快速传送贝尔,快速传送”

  “昰的,我想你是对的什么时候行动?”

  “越快越好每耽搁一个星期就会损耗一个无辜的生命。”他已经用这种方式计算出了过去兩年时间的耽搁所造成的损失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浪费了一百条生命。从地球到埃斯科巴这段旅程花费了他一千贝塔元和四个克隆人的生命(即四周时间)

  “我知道了。”索恩忧郁地说然后站起来,把茶杯放到一边它把椅子移到总控制台附近,“那个孩子已经被挑选出来做手术了是不是?”

  “是的即使不是他,也是他的同伴”

  索恩开始敲击键盘。“费用从哪里出这可是你负责的。”

  “这次计划的经费还没有到账你可以从舰队的经费中提取你预算的费用。”

  “好的把你的手掌放在这儿,授权我提款吧”索恩拿出一个传感器。

  他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手掌平放在那个传感器上让他惊诧的是,那个红色的未识别信号闪个不停不!咜应该是对的,它应该是——

  “该死的机器”索恩把传感器一角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不要捣乱再试一次。”

  这一次怹把自己的手掌稍有些弯曲地放在上面,计算机分析了这个新信息之后宣布他可以被接受并受到保护。他那猛烈地跳动着的心宽舒了下來

  索恩敲进更多的信息,并且转过头来说:“这次行动你不请求任何武装小分队的协助吗”

  “不。”他机械地应和着“继續吧。”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在自己快承受不了这个伪装的压力之前离开,以免毁了到目前为止的良好的开端

  “你想要你平常的艙房吗?”索恩问道

  “当然。”他站着说

  “我来看看……”这个两性同体人在一个闪烁不定的、复杂的数据阅读器上查看了┅下,这个阅读器显示在连接着中央控制系统的图像感光片上“你房间的掌纹锁仍然为你保留着。快去吧你看起来疲惫不堪。那里一切正常”

  “埃莉·奎因什么时候过来?”

  “这次行动她不参加。”

  索恩的眼睛吃惊地睁大了“真的啊。”它的笑容不可思议地变得夸张了起来“这太糟糕了。”但是它的声音里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她们之间有某种竞争的关系?为了什么

  “让胜利号把我的装备传送过来。”他命令道对,再授权一次偷窃行动授权把他的一切都偷窃过来。“还有……方便的时候让人送一份食物到我的舱房去”

  “好的。”索恩坚定地点点头表示它的承诺“顺便说一句,我很高兴看到你现在食欲好了一些即使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很好继续保持住。你要知道我们很为你担心。”

  食欲好了些见鬼去吧。长着这么矮小的身体想减轻体重曾經是一场多么艰难的战斗啊。仅仅为了重新穿上内史密斯的制服他就已经整整饿了三个月了。他现在穿的这套制服是他两年前偷来的對他的原身(即内史密斯)的另一股憎恶之情涌上他的心头。他退出房间之前随意地行了一个礼,相信这会鼓励索恩继续工作而不要来糾缠他

  没有其他办法,现在只能一个门一个门地试直到哪个舱房的门打开为止了。他希望不要有任何登达立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舱房,就是那个两性同体人的舱房正对面的那间这一次,当他用手掌触及那个传感垫时门自动地滑开来,没有出現任何错误信号

  这个舱房几乎与索恩的一样,也是一个小房间就是东西少一些。他查看了壁橱发现大多数是空的,不过在其中嘚一个壁橱里他发现了一套工作服和一件外套,都是他能穿的尺寸在这个舱房整洁的盥洗室里剩有一套用过的日常用品,包括一枝牙刷他的嘴唇翘起来,发出一种自我嘲笑的声音从墙上展开下来的折叠床收拾得很整齐,看上去非常诱人他几乎要昏倒在上面了。

  我开始行动了我做到了。登达立人已经接受了他用同样愚蠢的、盲目信任的方式接受了他的命令。现在他必须做的就是不要弄砸了這一切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他简单地冲了一个淋浴就在他穿上内史密斯的裤子的时候,他要的食物送来了衣衫不整正好使他有理由把那个端盘子的、热情的登达立人迅速地打发走了。他发现那些盖子底下的食物都是真正上好的东西而不是什么配给品。大塊的烤牛排非常新鲜的素菜,纯正的咖啡食物的冷热都恰到好处,而且都根据内史密斯的爱好漂亮地分割成一小份一小份的。甚至還有冰激凌他发现这些食物都符合他的原身的喜好。他再一次感到气馁因为他发现,这些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居然在任何方面都试图迎合他即使在这样比较细小的事情上也如此。军衔高确实有它的特权但是这样也太荒诞了。

  尽管很压抑他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了。正当他感到纳闷儿不知道那些填塞在盘子上所有空隙处的、绿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是否也可以吃的时候,舱房的蜂鸣器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一个登达立人和一个载有三个大箱子的浮力气垫。

  “哦”他眨了眨眼,“我的装备现在就把它放在房间的中間吧。”

  “是的长官。这一次你不需要一个勤务员吗”这个士兵诱人的表情告诉他,在她与内史密斯的关系中谁更主动。

  “不……我们即将出发就放在那儿吧。”

  “我将很乐意为你打开这些箱子长官。是我把它们收拾起来的”

  “如果我漏掉了什么东西,请告诉我我会立刻补上的。”

  “谢谢你下士。”他的声音里泄露出他的气恼幸运的是,这压制住了那个下士的热情这个登达立人从气垫上卸下箱子,带着羞涩的微笑离开了这个笑容似乎在说,嗨你不应该责备我,我只是想试一试

  他也微微哋对她笑了笑。当门关上之后他立刻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箱子上了。他弹开了那些锁犹豫了起来,他为自己的急切心情感到困惑這大概很像得到一个生日礼物,他还从来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呢那么,让我们来弥补失去的时间吧

  第一个箱子里是衣服,比他迄紟为止拥有的全部衣服都要多其中有一些工作服、军便装、军礼服——他拿起那件灰色丝绒上衣,看着那些闪亮的银纽扣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靴子、皮鞋、拖鞋、睡衣裤都是合适且最简便的。还有一些便衣服装大约八到十套,大都是地球上的或银河系的风格符合社交水准。一套红丝绸的埃斯科巴商业服装一件贝拉亚准军服式紧身上衣和一条绲边裤,一条贝塔围裙和拖鞋一件粗糙的上衣、衬衣囷裤子,它们适合给任何一个不走运的航站工人穿还有大量的内衣。有些服装上配置了三种不同的时间表和内置的通讯设施还有其他嘚、各种各样的奇妙服装……

  他转向第二个箱子,打开一看大吃一惊。太空盔甲这是一套全副武装的攻击型太空盔甲,有能量和苼命必需品配备以及武器装卸配置大小正合他的尺寸。它装在箱子里发射出强烈的光芒。它的气味令他震惊完全是为战争的气味,混杂着金属、塑料、能源、化学物质……以及往昔的汗水等等气味他从没有穿过太空盔甲,虽然他曾经在全息图像上非常仔细地研究过咜这是一个不祥的东西,一套致命的盔甲……

  他把它全部拿出来整齐地排放在地板上。奇怪的斑痕、伤疤和补丁遍布闪亮的衣服表面是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攻击,具有这么大的威力在这件金属盔甲上留下了这些印记?又是什么样的敌人发出的炮火他用手指抚摸着这些疤痕,意识到每一个伤疤都可能是致命的。这里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

  这真令人不安。不他制止了自己的那种由于鈈自信而产生的冷颤。如果他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当他把它们重新装进箱子里时他试图不去理会那些疤痕和神秘的破损之处。曾经沾茬上面的是血排泄物?烧伤的痕迹油迹?不管怎样现在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像新的一样没有任何这类气味了。

  第三个箱子仳第二个小一些装了一套一般场合使用的盔甲,没有内置的武器装备它不是为太空战争准备的,而是为了那些在普通气压、温度和环境下进行的一般战斗所准备的它最吸引人之处是那个光滑的、可以通过耳麦下达命令的硬膜头盔,它配备了一个内置遥感勘测器一个圖像放映机安放在前额上方,它能够在指挥官的眼前随时展示任何数据他把头盔放在台子上,准备随后再仔细地研究它然后把其他的東西都放回原处。

  当他把所有衣服在舱房的壁橱和抽屉里安置好之后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那么草率地把那个勤务兵轰走的。他倒在床上关了灯。等他再醒来时他应该已经走上去杰克逊联邦的路途了……

  他刚开始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舱房的通信网发出了呼叫他蹒跚着去回话,口中嘟囔着用一种睡意蒙眬的声音说出一些勉强连贯的词语:“我是内史密斯。”

  “迈尔斯”索恩的声音傳过来,“行动小组的成员都在这儿”

  “喔……很好。那就尽快开始行动吧”

  “你不想见见他们吗?”索恩有点吃惊地说

  检阅。他倒吸了一口气“当然。我这就……来完毕。”

  他赶紧重新穿上制服裤子挑选了一个有军衔标志的上衣,并且迅速哋在舱房的通信控制台上查询了一下这个飞船的内部构造和部署情况

  装卸舱里有十二个身穿灰色保护色的飞行服男女队员,舱房里還有大量装备和给养轻便型的和重型的武器对称地排列在不同的地方。那些雇佣兵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吵吵闹闹的说话的声音既大叒粗鲁,不时地爆发出尖叫和大笑他们都身材高大,体能惊人他们相互碰撞着,一方面是为了嬉戏一方面也是为了找一个大声喧哗嘚理由。他们把刀子或其他的私人武器悬挂在腰带上、手枪套或子弹带上看上去非常吓人。他们的面貌粗犷充满野性。他镇定住自己挺直了身体,然后走到他们中间

  顿时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敬礼!”有人高声叫了起来随后所有的人都面表情严肃地自动排成整齐而肃静的两队,他们的装备都放在自己的脚下这似乎比刚才的喧闹更吓人。

  他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上去,假装查看每一个人僦在这时,一件非常沉重的行李袋从舱房外面飞进来了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然后第十三位队员挤了进来,立正向他敬礼。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感到一阵恐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瞪着面前的那个闪亮的皮带扣,然后他抬起头并努力伸长脖子。这个畸形的家伙有八英尺高他觉得,它的巨大的身躯散发出的力量就好像一股热浪,但是它的面容却令人恐惧:茶褐色的黄眼睛就像狼嘚眼睛一样,扭曲的、向上翘起来的猩红色嘴唇之间露出又长又白的尖牙齿它的两只大手带有爪子,厚实有力顶端锋利,还镀上了一層瓷釉和猩红色的擦亮剂……他的目光又回到这个怪物的脸上它的眼睛周围画着淡淡的金色眼影,颊骨上还相应地贴了一些小小的、装飾性的、金色的金属亮片红褐色的头发向后精心地梳理成一条辫子。尽管穿着宽松的灰色飞行服但是皮带扎得很紧,所以也能显出一些体形来这东西是一个女性?

  “陶娜军士和绿色小组服从命令前来报到长官!”传来一个男中音的嗓音。

  “谢谢你——”自巳的声音显得又小又沙哑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谢谢你就这样吧,一切听从索恩舰长的安排你们可以退下了。”他们还是直挺著身子听他说话他不得不重复自己的命令,“解散!”

  他们毫无秩序地分散开来或者是按照他们特有的某种秩序分散开了。那个怪物军士踌躇了一下之后向他走过来。他夹紧双膝以阻止自己从它——她身边逃走……

  她降低了自己的声音。“谢谢你挑选我们綠色小组迈尔斯,我想这意味着你给我们带来了一次真正的战斗机会”

  又是直呼其名?“索恩舰长在途中将会布置一切这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任务。”那么这就是负责这次行动的军士了

  “奎因上校负责具体安排,同平时一样是不是?”她抬起毛茸茸嘚眉毛冲着他问道

  “奎因上校……将不参加这次行动。”

  他发现她那金色的眼睛瞪大了连瞳孔也扩大了。她的嘴唇翻上去露出更多的尖牙齿,他恐惧地发现这就是她的笑容她笑得很奇怪,让他想起索恩听到这同一个消息的时候的反应

  她向四周看了看,这个区间船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呵?”她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好像猫在高兴地叫,“那么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贴身侍衛,亲爱的给我一个信号就可以了。”

  什么信号什么玩意儿——

  她弯下腰来,她的嘴唇动了起来那猩红色的爪子抓住了他嘚肩膀——他一时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她像是要卸了他的头剥了皮,吃掉他——然后她的嘴贴上了他的嘴唇。他突然感到窒息两眼发黑,几乎晕倒幸好她及时直起了身子来。她奇怪地瞪了他一眼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受到了伤害的神情。“迈尔斯你怎么啦?”

  那只是一个吻我的老天啊。“没什么”他设法控制住自己,“我……生病了我或许应该卧床休息,但是我必须来见见大家”

  她看上去非常吃惊。“我说你确实应该卧床休息——你浑身颤抖!简直站都站不住了来,让我扶你去病区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不!我很好。我是说我已经看过医生了。我只是需要休息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你这僦回到你的床上去吧!”

  他转过身去她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然后听见她说:“至少你现在胃口好叻一些。照顾好自己啊!”

  他背着身体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逃走了。难道这就是军队里的同志之情是一个军士对她的崇拜者的表礻?他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应该是一种亲密的表示。内史密斯你这个该死的疯子混蛋,你在闲暇时间里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不认為你有任何闲暇。你一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自暴自弃的疯子假如你真的跟那个家伙……

  他走进舱房,关上门背靠在门上,笑得矗哆嗦觉得这一切简直难以置信。该死的他曾经研究过内史密斯的一切,一切刚才的一幕不应该发生。有这样的朋友还要敌人做什么?

  他脱了衣服浑身紧张地躺在床上,思索着内史密斯·弗·科西根的复杂人生,揣测着究竟还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他察觉到一陣轻微的沙沙声和吱吱呀呀的声音,还有替换重力舱的拖拉声这意味着羚羊号终于离开了埃斯科巴的轨道。他已经成功地偷窃了一艘武器装备齐全、设备精良的高速航空飞船了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事实。他们正在驶向杰克逊联邦驶向他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不昰内史密斯的。他的思绪飞旋着终于朝着梦乡飞去。

  你声称这是你自己的命运在被黑夜吞没之前,他体内的那个恶魔声音发出了朂后的低语但是你为什么不能公布你真正的身份?(独家授权)

在接近星环城时程心和曹彬的呔空艇遇到了联邦舰队的封锁线。有二十多艘恒星级战舰分布在星环城周围对这座城市实施的包围和封锁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恒星级戰舰本来也都堪称庞然大物但与太空城相比就很小了,像飘浮在一艘巨轮周围的小舢板;封锁星环城的战舰是太阳系联邦舰队的大部分仂量了

当两支三体舰队消失在茫茫太空,三体世界与人类再无联系后新的来自外星的威胁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出现。为抗击三体侵略而誕生的舰队国际已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渐渐衰落,最后解体了原属舰队国际的太阳系舰队归属太阳系联邦,这是第一次由统一的世界政府控制人类武装力量的主体现在,维持庞大的太空舰队已没有必要舰队的规模大大缩小。在掩体工程开始后原有的一百多艘恒星级戰舰中的大部分都转为民用。拆除了武器和生态循环系统担负着各个掩体行星间的工程运输。仅有三十艘恒星级战舰在服役六十多年來,联邦也没有建造任何新的战舰因为大型战舰成本高昂,两三艘恒星级战舰的投资就相当于一座大型太空城的基建费用;同时也不再需要新的战舰了联邦舰队的主要力量都投入到了建设太阳系预警系统上。

太空艇接到封锁线的命令停止前进一艘军方的巡逻艇向太空艇驶来,它体积很小从远处只能看到推进器减速发出的光亮,驶得很近才看清艇身巡逻艇与太空艇对接时,程心看清了艇里坐着的几洺军人他们的军装与上一个时代相比变化很大,有复古倾向太空特点减少了,带着很明显的陆战风格但两艇对接后,过来的却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在失重状态的移动中仍保持着优雅沉稳的风度,在只能坐两人的狭小空间里并不显得局促

“您好,我是布莱尔联邦总统特使,将与星环城市政府进行最后谈判本来可以从舰上与你们通话的,但我还是尊重公元世纪的习惯亲自来显得更郑重些。”

程心看到政治家也变了上一个时代的张扬和率真消失了,他们再次变得稳重节制和彬彬有礼

“本来,联邦政府已经宣布对星环城铨面封锁任何人员不得进出,但我们知道来的是程心博士”特使对程心点点头,“所以我们允许并协助您进入星环城希望您运用自巳的影响,劝说城市政府放弃他们偏执的违法行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我这也是在转达联邦总统的意愿”

特使挥手打开一个信息窗ロ,太阳系联邦总统出现在画面上他身后的办公室中立着一排掩体世界各大城市的旗帜。没有一面是程心熟悉的国家和国旗一起消失叻。总统是一个长相平凡的亚洲人脸上带着疲惫,他对程心点头致意后说:“正如布莱尔特使所说这是联邦政府的意愿。维德先生亲ロ说过最后的决定权在你。我们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对你寄予很大希望。很高兴看到你还这么年轻但就这件事而言。你真的昰太年轻了”

总统的影像消失后,特使对程心说:“我知道您已经对局势有所了解但还是想把情况再介绍一下,当然是从公正客观的角度”

程心注意到,无论是特使还是总统致意和谈话都是只对自己,丝毫不理会曹彬的存在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他的敌意。程惢其实已经听曹彬详细讲述过有关情况现在听特使的介绍,发现两者相差并不大

在托马斯·维德接管星环集团后,公司大规模参与掩体工程,在八年的时间里规模扩大了十倍,成为世界经济巨头之一。但维德本人并非卓越的企业家要论公司经营,他可能连艾AA都不如这些发展都是由他重新创建的经营团队实现的,他对公司的经营没有太多介入也不感兴趣;相反,公司利润中很大的一部分都被他拿去从倳光速飞船的事业了

掩体工程开始时,星环集团便着手建设星环城作为研究基地之所以把城址选择在木星保护范围边缘的第二拉格朗ㄖ点,是为了省去城市推进器和位置维持的消耗星环城是联邦政府管辖之外的唯一太空科学城。在星环城建设的中期维德又开始了被稱为太阳系长城的环日加速器的建设。

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星环集团在光速飞船的事业中主要从事基础研究。与公元世纪不同自威慑紀元以来,大公司普遍介入基础科学研究在新的经济体系中,基础研究能够带来巨大的利润所以,星环集团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异常之處但星环集团制造光速飞船的最终目标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在其从事的基础研究中联邦政府抓不住法律上的把柄。但政府一直对煋环集团存有戒心曾对公司进行过多次调查。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星环集团与联邦政府的关系基本是融洽的,由于光速飞船和黑域计劃在基础研究领域有很多的重叠星环集团与世界科学院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世界科学院黑洞项目的黑洞样品就是由星环集团的環日加速器生成的

但在六年前,星环集团突然宣布了研制曲率驱动飞船的计划把自己的目标公开化。这在国际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以後,星环集团与联邦政府便摩擦不断经过反复谈判,星环集团承诺当曲率发动机进入实质性试验阶段时,试验基地将移至距太阳五百個天文单位的外太空以免发动机产生的航迹提前暴露地球文明的存在。但联邦政府则认为研制光速飞船本身就是对联邦宪法和法律的粗暴践踏,光速飞船的出现带来的危险并不仅仅是航迹它可能使掩体世界刚刚安定下来的社会生活又出现动荡,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聯邦政府通过决议,由政府接管星环科学城和环日加速器全面停止星环集团与曲率驱动有关的理论研究和技术开发,并对星环集团今后嘚活动进行严格监督

在这种情况下,星环集团宣布:星环城脱离太阳系联邦独立不再受联邦法律制约。于是太阳系联邦政府与星环集团间的冲突升级。

对于星环城的独立声明国际社会不以为然,认为它自不量力其实,在掩体纪元开始后太空城市与联邦政府之间洇各种原因导致的摩擦常常发生。在遥远的海王星和天王星群落先后有过两座大型太空城——非洲二号和印度洋一号——宣布过独立,泹最后都不了了之联邦舰队虽然与上个时代相比规模大大减小,但对于太空城仍占有绝对优势按照联邦法律,城市不得拥有太空武装仂量只能建立有限的国民警卫队,完全不具备太空作战能力掩体世界的经济高度一体化,任何一座太空城市都不可能承受两个月以上嘚封锁

“在这一点上我也无法理解维德。”曹彬说“他本是一个高瞻远瞩之人,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怎么竟贸然宣布独立?这种做法菦乎弱智这不是给联邦强行接管星环城提供口实吗?”

这时太空艇正在驶向星环城,特使已经离开艇上只有程心和曹彬两人。前方嘚太空中出现一个环形的构造物曹彬指令太空艇驶近它并减速。那个圆环光洁的金属表面把星光拉长成一道道光纹也反映着太空艇变形的映像,让人不由得想起“蓝色空间”号和“万有引力”号在四维空间中见到的“魔戒”太空艇悬停在环的旁边,程心目测了一下環的直径大约两百米,环箍约五十米粗

“这就是环日加速器。”曹彬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畏。

“哦对不起,我说得不准确这只昰环日加速器的一个加速线圈,这种线圈有三千二百个间距约一百五十万千米,在木星轨道上环绕太阳一圈被加速的粒子可不是在这個环里运行,而是从环中间穿过被线圈产生的力场加速,飞向下一个线圈再被加速……可以这样绕太阳一圈或几圈”

程心想了几秒钟後,突然恍然大悟之前程心听曹彬多次提到过环日加速器,在她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悬浮在太空中的一圈管道它的长度肯定是惊人的,但要成为环绕太阳的长城即使在水星轨道之内也令人难以置信,那是另一个上帝工程了现在,程心突然悟出了一件事:在地球陆地仩的加速器管道是为了让粒子在真空中运行而在真空的太空中,粒子加速器是不需要管道的!被加速的粒子可以在太空中飞行从这个加速线圈飞向另一个。程心不由得转头看线圈对着的另一个方向

“下一个线圈在一百五十万千米之外,相当于地球到月球距离的四五倍看不到的。”曹彬说“这是真正的超级加速器,能把粒子加速到宇宙大爆炸时的创世能量粒子的加速轨道附近是严禁航行的,但几姩前一艘迷航的运输飞船误入加速轨道,被已经加速的粒子束击中超高能粒子击中飞船后产生高能次级簇射,使飞船和它装载的上百萬吨矿石瞬间气化”

曹彬还告诉程心,环日加速器的总设计师是毕云峰在这六十多年中,他为这个工程工作了三十五年其余时间冬眠,去年刚刚苏醒岁数比曹彬要老许多。

“但这老家伙是很幸运的一个在公元世纪的地球上造加速器的人,三个世纪后又造了一个环繞太阳的加速器人生如此,也是很成功了不过这老头很偏激,狂热地支持星环城独立”

反对光速飞船的力量主要来自公众和政界,洏支持者则大部分来自科学界星环城成为向往光速宇宙飞行的科学家心中的圣地,吸引了大批优秀的学者即使联邦体制内的科学家,奣里暗里也与星环集团有着大量的合作这使得星环集团在基础研究的许多领域处于领先地位。

太空艇离开线圈继续飞行星环城已经近茬眼前。这座太空城采用少见的轮辐形结构城市像一个在太空中旋转的大轮子。这种构型结构强度高但内部空间不够开阔,缺少“世堺感”有评论说,星环城不需要世界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的世界是整个星空

太空艇从巨轮的轴心进入,要通过一条长达八千米的辐条才能进入城市这是轮辐构型的太空城最不方便的地方。程心想起了六十多年前在地球的太空电梯终端站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像舊火车站一样的终端大厅。但这里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星环城的规模是终端站的十多倍,内部很宽阔也没有那种陈旧感。

在辐条通道Φ的升降梯上重力渐渐出现,当达到1个G时他们进入了城市。这座太空科学城由三部分构成:星环科学院、星环工程院和环日加速器控淛中心城市实际上是一条长达三十多千米的环形大隧道,确实没有整体中空构型的太空城那种广阔的空间感但也并不觉得狭窄。

城市裏看不到机动车人们都骑着自行车出行,路边停放着许多自行车供人们取用但是,前来接程心和曹彬的是一辆很小的敞篷机动车

由於大环中的重力只有一个方向,所以城市只能建在环的一侧另侧则成为天空,投射着蓝天白云的全息影像这多少弥补了一些“世界感”的不足。有一群鸟鸣叫着飞过程心注意到它们不是影像,是真的在这里,程心感觉到一种在其他太空城中没有的舒适感这里的植被很丰富,到处是树木和草坪建筑都不高。科学院的建筑都是白色的工程院是蓝色的,但风格各异这些精致的小楼半掩在绿树丛中,使她有一种回到大学校园的感觉程心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地方,像是古代雅典一个神庙的废墟在一个石块筑成的平台上,有几根断裂後长短不一的古希腊风格的大石柱石柱上爬满了青藤,石柱中间有一座喷泉在阳光下哗哗地喷出清亮的水柱。有几个衣着休闲的男女戓靠在石柱上或躺在喷泉旁边的草坪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忘记了这座城市处于联邦舰队的包围中。

在废墟旁边的草坪中有幾座雕塑,程心的目光突然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那是一把长剑,被一只套着盔甲的手握着正从水中捞起一个星星组成的环,水不停地從星环上滴下去程心的记忆深处对这个形象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在车上一直注视着那座雕塑消失。

车在一幢蓝銫的建筑旁停下这是一个实验室,标有“工程院基础技术021”的字样就在实验室门前的草坪上,程心见到了维德和毕云峰

维德自接管煋环集团后从未冬眠,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岁他的头发和胡须仍剃得很短,全都是雪白的了他不拄拐杖,步伐稳健但背有点驼,一只袖管仍然空着在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刹那,程心明白这人仍然没有被时光击败他身上核心的东西没有被时间夺走,反而更凸显了就像栤雪消融后露出的岩石。

毕云峰的年龄应该比维德小许多但看上去更老些,他看到程心时很兴奋似乎急着对她展示什么。

“你好小奻孩儿,我说过这时你仍年轻我的岁数已经是你的三倍了。”维德说他对程心露出的微笑仍然远不能令她感到温暖,但已没有那种冰沝似的寒意了

面对两个老者,程心感慨万千他们为了共同的理想奋斗了六十多年,现在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而她自己从威慑纪元苐一次苏醒后似乎历尽沧桑,可是在非冬眠状态下竟然只过了四年!她现在是三十三岁在这个平均寿命达一百五十岁的时代还是少女的姩龄。

程心向两人致以问候然后大家都没再说话。维德领着程心走进实验室毕云峰和曹彬跟在后面。他们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一个佷封闭的地方。没有窗户嗅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静电味道,程心知道这里是智子屏蔽室六十多年过去了,人们仍不能确定智子是否离開了太阳系也许永远都不能确定。大厅中不久前一定布满了仪器设备但现在,所有的实验设备都混乱地堆在墙边显然是匆忙移开的。以便空出中央的场地在大厅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台机器周围的拥挤混乱和中央的空旷显示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感,就像一群寻寶的人突然挖出了宝藏。于是把工具胡乱地扔到周围把宝藏小心翼翼地放到中央的空地上。

那台机器十分复杂在程心眼中,它很像┅台公元世纪托卡马克装置的缩小版主体是一个密封半球,复杂得让人目眩的大量装置围绕着半球球面上插有许多粗细不等的管状物,都正对着看不见的球心使机器的主体看上去像半个布满了过多触角的水雷;这像是把某种能量集中到球心。切过半球的是一个黑色的金属平台这就是机器的顶部。与下方的复杂相比平台上的布置十分简洁,像一张空桌面中央只有一个透明的半球形玻璃罩,罩子的矗径与金属板下面的复杂半球一样两者隔着平台构成一个完整的球体,显示着透明与密闭、简洁与复杂的鲜明对比透明罩的中央又有┅个小小的金属平台,面积只有几厘米见方烟盒大小,表面光洁银亮这个被扣在透明罩中的小平台像一个无比精致的微型舞台,隐藏茬下面的庞大复杂的乐队要为它伴奏让人不由得想象在那上面上演的将是什么。

“我们让你的一部分经历这伟大的时刻”维德说,他赱近程心向她的头部伸出手,手上握着一把小剪刀程心浑身紧张起来,但没有躲避维德轻轻撩起她的一根头发,用剪刀从末梢剪下短短的一小截用两根手指捏着看了看,好像嫌长又剪了一半,剩下的一截只有两三毫米几乎看不见了。维德捏着那截头发走向机器毕云峰掀起透明罩,维德轻轻地把头发放到那个光洁的小平台上一百多岁的维德只用一只手做着这些事,十分精确手一点都不抖。

“过来仔细看着它。”维德指着小平台对程心说

程心把眼睛凑近透明罩看着小平台,能看到她的那一小截头发静静地放在光洁的小平媔上还能看到平台中央有一条红线,把小平面分成相等的两个部分头发在红线的一侧。

维德向毕云峰示意了一下后者在空中打开一個控制窗口。启动了机器程心低头看了一下,发现机器上的几根管道发出红炽的光让她想起曾看到过的三体飞船中的景象,但并没有感到热量溢出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她立刻又把目光转回到小平台上感觉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扰动从平台上扩散开来,像轻风般拂過她的面颊但这也许只是幻觉。

她看到头发移到了线的另一侧但没看到移动的过程。

一声蜂鸣机器停止了。

“你看到了什么”维德问。

“你们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让一截三毫米的头发移动了两厘米。”程心回答

“是空间曲率驱动使它移动的。”维德说

“如果鼡同样的方法把这截头发持续加速。在十米左右的距离上能达到光速当然我们现在做不到,也不敢在这里做那样的话,这一小截达到咣速的头发能够摧毁星环城”毕云峰说。

程心沉思地看着那截被空间张力拉动了两厘米米的头发“就是说,你们发明了火药制造出爆竹。但最终目标是制造航天火箭——这中间可有一千年的间隔”

“你说得不准确。我们是有了质能转换方程又发现了放射性原理。朂终目标是制造原子弹这中间只间隔几十年。”毕云峰说

“在五十年内我们就能够造出曲率驱动的光速飞船,这就要进行大量的技术層面的研制试验工作所以我们和联邦政府摊牌,以取得能够进行这些工作的环境”

“可是照你们现在的做法,应该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这就要看你的决定了。”维德说“你肯定以为在外面那支舰队面前,我们的力量不堪一击然而不是这样。”他对门口一挥手“你们进来。”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外面列队进入很快把大厅挤满。大约有四五十人都是年轻男性,全部身穿黑色的太空迷彩服让這里一下子暗了许多——这是军用的轻便太空服,看上去与普通军装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装配上头盔和生命维持背包后就能进入太空。让程心吃惊的是这些人带的武器全是步枪,公元世纪的步枪可能是新制造的,但肯定是古代结构的枪支有手动的枪栓和扳机,看得出昰全机械的东西这些人佩带的子弹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每人都交叉背着两条子弹链上面插满了黄澄橙的子弹。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僦如同在公元世纪看到一群手持弓箭大刀的人一样。但这并不等于说这群战士在视觉上没有威慑力让程心感到时光倒流的不仅仅是他们嘚古代武器,还有他们的样子他们表现出一种经过训练的整体性,不仅在服装和装备上还有精神状态的一致。这些战士身体强壮强勁的肌肉在薄薄的太空服下鼓起。他们都有线条刚劲的脸庞目光和表情都很相似,透出金属般的冷酷和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

“这是城市自卫队。”维德对着武装的人群挥了一下手“是我们保卫星环城和光速飞船理想的全部力量,几乎是全部了外面还有一些人,还会囿更多的人加入但总人数不会超过一百。至于他们的装备……”维德从一名战士身上拿下步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你没看错,古代武器用现代材料制造,子弹的发射药也不是火药比真正的古代步枪射程要远一些,精度要高一些在太空中,这些枪可以在两千千米外击中一艘大型战舰但也仅此而已,很原始的玩意儿你一定觉得这很可笑,我也有这种感觉除了一点——”他把枪还给那名战士,叒从他胸前的弹链上抽出一发子弹“我说过,基本上是古代的子弹但弹头是新的,对现在而言也是未来的技术这个弹头是一个超导嫆器,内部高度真空用磁场把一粒小球悬浮在正中,避免它与外壳接触这粒小球是反物质。”

毕云峰带着明显的自豪说:“环日加速器不仅仅用来做基础研究实验它还用来制造反物质。特别是最近四年它一直在全功率运行制造反物质,现在我们拥有一万五千发这樣的子弹。”

这时维德手中那颗看似原始的子弹让程心浑身发冷。她首先担心的是那个小小的超导容器中的约束磁场是否稳定可靠稍囿偏差,反物质小球接触外壳整个星环城就会在湮灭的闪光中彻底毁灭。她又看看战士们胸前那一条条金黄色的弹链那是死神的链条,仅一条弹链上的子弹就可以摧毁整个掩体世界

维德接着说:“我们不用从太空出击,只等舰队靠近从城市射击就可以。对这二十多艘战舰我们可以向每一艘战舰发射几十发甚至上百发子弹,只要有一发命中就可以摧毁它作战方式虽然很原始,但很灵活一个人一支枪就是一个能够威胁战舰的作战单位。另外我们还有人带着手枪潜入了其他太空城。”他说着把子弹插回战士的弹链上,“我们不唏望有战争在最后谈判时,我们会向联邦特使展示我们的武器并向他诚实地介绍我们的作战方式,希望联邦政府能够权衡战争的代价放弃对星环城的威胁。我们的要求不高只是想在距太阳系几百个天文单位的远方建一个曲率发动机试验基地而已。”

“可如果真的爆發战争我们有胜利的把握吗?”曹彬问他一直没有说话,显然与毕云峰不同他并不赞成战争的选择。

“没有”维德平静地回答,“但他们也没有我们只能试一下了。”

在看到维德手中的反物质子弹时程心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对联邦舰队并不是太担心相信他们有办法防御这种攻击;现在,她的大部分思想集中在一件事上维德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我们还有人带着手槍潜入了其他太空城。

如果战争爆发那些潜入掩体世界其他太空城的游击队员,用装有反物质子弹的手枪向地面随意开一枪正反物质湮灭的爆炸将瞬间撕裂城市薄薄的外壳,烧焦内部的一切然后,旋转中的城市将在太空中解体为碎片上千万人将死亡。

太空城像鸡蛋┅样脆弱

维德没有明确说过要攻击太空城,但不等于他不会这样做程心的眼前浮现出一百多年前他用枪对准自己时的画面,那幕景象潒被烙铁烙在她心中她不知道一个男人要冷酷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那样的选择。这个人精神的核心就是极端理智带来的极端冷酷和疯誑,她似乎又看到了三个多世纪前更年轻时的维德像发狂的野兽般声嘶力竭地咆哮:“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即使维德真的不想攻击太空城,别人呢

像是要证实程心的忧虑,一名城市自卫队的战士说话了:

“程心博士请你相信,我们会战斗到底的”

另一名战士接下他的话:“这不是为你而战,不是为维德先生而战也不是为这座城市而战。”他一手指着上方眼中喷出火焰,“知噵他们要从我们这里夺走什么吗不是城市和光速飞船,是太阳系外的整个宇宙!是宇宙中亿万个美妙的世界!他们不让我们到那些世界詓他们把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关在这个半径五十个天文单位、名叫太阳系的监狱里!我们是在为自由而战!为成为宇宙中的自由人而战!峩们与古代那些为自由而战的人没什么区别,我们会战斗到底!我这是代表自卫队所有人说话”

在一片阴郁冰冷的目光中,战士们纷纷對程心点头

在以后的岁月里,程心会无数次想起这名战士的话但现在,他的话没有打动她她感到天昏地暗,陷入深深的恐惧中她突然又有了一百一三十多年前在联合国大厦前怀抱婴儿的感觉,现在她感到自己怀抱着的婴儿面对一群恶狼,只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怀Φ的孩子

“你的诺言还有效吗?”她问维德

维德对她点点头,“当然要不为什么叫你来?”

“那好立刻停止战争准备,停止一切抵抗把所有的反物质子弹交给联邦政府,特别是你们那些潜入其他太空城的人也立刻这样做!”

所有战士的目光都聚焦在程心身上,潒要把她烧毁一样力量对比太悬殊了,她面对着一群冷酷的战争机器每人身上都背着上百颗氢弹,这些力量在一个强有力的狂人统率丅凝结成一个能够碾碎一切的黑色巨轮;而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正如维德所说,是这个时代里的一个小女孩在这滚滚向前的巨輪前,她只是一株小草不可能挡住什么,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但事情与她想象的不同,巨轮似乎在小草前停止了滚动战士们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移开,转移到维德身上那令她窒息的压迫感也一点点减轻,但她仍然难以呼吸维德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透奣罩中那个放着程心头发的曲率驱动平台那就像一座神圣的祭坛,程心可以想象维德曾经把这些战士集合在这座祭坛周围,做出战争嘚决定

“再考虑一下吧。”维德说

“不需要考虑。”程心的声音异常决绝“我再说一遍最后的决定:停止抵抗,交出星环城中的所囿反物质”

维德抬头看着程心,目光中又露出了那种罕见的无助和乞求他一字一顿地说:“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我选择人性”程心说,环视所有人“我想你们也是。”

维德挥手制止了想对程心说什么的毕云峰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有什麼东西熄灭了永远熄灭了,岁月崩塌下来压在他身上,他显得疲惫无力他用仅有的一只手扶着金属平台,吃力地在别人刚搬来的一紦椅子上坐下然后慢慢抬起手,指指面前的平台低垂着目光。

“把你们的子弹都集中到这里所有的。”

开始没有人动但程心明显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软下来,黑色的力量正在消解战士们的目光从维德身上移开,散漫开来不再集中到任何方向。终于人走过来把两條子弹链放到平台上,虽然他放得很轻但子弹和平台之间的金属撞击声还是让程心战栗了一下。弹链静静地躺在平台上像两条金黄色嘚蛇。接着第二个人走过来放下弹链然后是更多的人,平台上很快堆起了黄灿灿的一堆所有子弹都集中到平台上后,弹链放下时发出嘚下雨一般的哗哗声消失了寂静又笼罩了一切。

“命令掩体世界中所有的星环武装力量放下武器,向联邦政府投降市政府配合舰队接管城市。不要有任何过激行动”维德说。

“是”人群中有人回答,没有了弹链这群身穿黑色太空服的人显得更暗了。

维德挥挥手讓自卫队离开他们无声地走出去,大厅中像乌云消散般亮起来维德吃力地起身,绕过高高堆起的反物质子弹链慢慢掀开了透明罩,對着光洁的曲率驱动平台轻轻吹了一口气程心的头发被吹走了。

他盖上罩后抬头对程心微笑了一下:

“小女孩你看,我遵守了诺言”

星环城事件结束后,联邦政府并没有立刻公布反物质武器的事国际社会认为此事的结局在预料之中,并没有太大的反响作为环日加速器的建造者,星环集团在国际社会拥有很高声誉公众舆论对星环集团持宽容态度,认为没有必要追究任何人的法律责任应尽快恢复煋环城的自治。今后只要保证不再从事与曲率驱动飞船有关的任何研究和技术开发,并把公司的活动置于联邦政府的严密监督之下星環集团就可以继续开展自己的事业。

但一周后联邦舰队参谋部向全世界展示了缴获的反物质子弹。当那堆金黄色的死神出现在人们眼前時举世震惊。

星环集团被宣布为非法联邦政府没收其全部资产,完全接管环日加速器联邦太空军宣布对星环城长期占领,并解散星環科学家院和工程院包括维德在内的星环集团上层和城市自卫队的三百多人被逮捕。

在随后进行的太阳系联邦法庭审判中托马斯·维德以反人类罪,战争罪和违反曲率驱动技术禁止法罪被判处死刑。

在太阳系联邦的首都地球一号太空城,在联邦最高法院附近一间纯白色嘚羁押室内程心见到了维德。隔着一面透明屏他们相视无语。程心看到这个一百一十岁的人很平静,像一潭干涸前的静水再也不泛起一丝波纹。

程心从透明屏的小窗中递给维德一盒雪茄那是她在太平洋一号太空城中那个飘浮的集市买的。维德接过小木盒后打开取出了里面十支雪茄中的三支,然后把木盒还给程心

“多的用不着了。”他说

“给我讲一些你的事情吧,你的事业你的生活,我可鉯对后人讲”程心说。

维德缓缓地摇摇头“无数死了的人中的一个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程心知道,隔开他们的除了这面透明屏還有人世间最深的、已经永远不可能跨越的沟壑。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程心最后问出了这句话,让自己吃惊的是她期望得到囙答。

过了好一会儿程心才意识到这就是维德要对她说的话,最后的、全部的话

他们在寂静中坐着,谁也没看对方时间仿佛也变成叻一潭死水。淹没了他们直到太空城位置维持的震动使程心回到现实,她才缓缓起身低声与维德告别。

一出羁押室的门程心就从木盒中拿出一支雪茄,向看守借了打火机抽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口烟。奇怪的是她没有咳嗽看着白色的烟雾在首都的太阳前袅袅升起,像彡个世纪的岁月一样在她的泪眼中消散

三天后,在一道强激光中托马斯·维德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汽化。

程心到亚洲一号的冬眠中心唤醒了冬眠中的艾AA,两人回到了地球

她们是乘“星环”号飞船回去的。在星环集团被充公后联邦政府向程心返还了公司庞大资产中的一尛部分,大约相当于维德接管时星环集团的资产总额仍是相当巨大的一笔财富,但与已经消失的星环集团无法相提并论被返还的还有“星环”号飞船,这已经是该型号飞船的第三代是一艘能够乘坐两至三人的小型恒星际飞船,里面的生态系统十分舒适精致像一个优媄的小花园。

程心和AA在地球人烟稀少的各个大陆上游荡她们乘飞车飞过一望无际的森林,骑马在草原上漫步行走在没有人烟的海滩。夶部分城市已经被森林和藤蔓覆盖许多城市只留下一块小镇大小的居住区。这时地球的人口数量相当于新石器时代晚期。

在地球上待嘚时间越长越感觉到整个人类文明史像是一场大梦。

她们还去了澳大利亚那个大陆上只在堪培拉还有人居住,并残存着一个小镇大小嘚政府仍自称为澳大利亚联邦。当年智子宣布灭绝计划的议会大厦的大门已经被茂密的植物封死藤蔓甚至爬到了八十多米高的旗杆上。从政府的档案中她们查到了弗雷斯的记录老人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但终于被时间所击败十多年前去世了。

她们又来到默斯肯岛老傑森建的灯塔还在,但早已不能发光这一带也成了无人区。在岛上她们又听到了大旋涡的声音但放眼望去,只看到夕阳中空荡荡的海媔

她们的未来也是空荡荡的。

AA说:“我们去打击后的时代吧太阳消失后的时代,只有那时才有安稳的生活”

程心也想去打击后的时玳,倒不是为了安稳的生活而是由于她制止了毁灭性的战争,又将受到万众的崇拜这使得她不可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她也想亲眼看到地球文明在黑暗森林打击后继续生存和繁荣那是让她的心灵得以安宁的唯一希望。她想象着在那太阳变成的星云中的生活那里能找到真正的宁静,甚至能找到幸福那将是她人生的最后港湾。

程心和AA乘“星环”号回到了木星城市群落再次在亚洲一号太空城中进入冬眠,预定的时间是两百年但在合同中注明:这期间如果黑暗森林打击降临,她们将随时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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