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干活半天放假,工资已经发了,老板放假回家过年发红包的可能性大不大?

对金钱的执念,正在毁掉我们这一代;你发的红包里,藏着你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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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毛说过,世上的喜剧不需要金钱就能产生,但世上的悲剧大半和金钱脱不了关系。    生活里,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多有钱的人,都在哭穷。  月薪3000的看着月薪3万的,月薪3万的看着月薪30万的,据说最近恒大集团的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又爆出月薪125万的天价。低工资已经严重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力。  人一觉得缺钱,就会把钱看得特别重。一看得重,就容易执着。一执着,就容易短视。一短视,就前途堪忧。  两个月前,一个远房亲戚托我给他找找工作,我们是同行,走得不近,之前听说他在一家不错的公司,干得风生水起。眼看着快五年了,老板还不给升职加薪,他就萌生了跳槽的想法。  想想有道理,如果老板看不见你的价值,就得赶紧走。于是,我给他介绍了一个职位,圈内top 5的一家跨国公司,面试几轮下来,对方很满意,可最后却被亲戚拒绝了。  我傻眼了,急忙去问他为什么,结果他回了我一句,这公司太抠门了。  原来这个职位要带团队,他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但没有领导经验。  雇主很喜欢他,希望他能先来带团队试试,薪水和现在一样,干得好,第二年就升职,相当于多干活儿没多拿钱,于是就出现了他所谓的“抠门”。  最后,他用这个offer要挟老东家,每个月涨了1000块钱,还干着过去轻松的活儿,不用操leader的心。  听到这里,我默默叹了口气,他大概不知道,一个公司里最不稳定的,就是那些当不了leader,薪水又最高的老员工。  想起蔡崇信当年放弃70万美元年薪,接受阿里600美元年薪的故事,不禁让人感叹,人啊,哪里用得着什么大浪淘沙、千锤百炼,1000块钱就能看到10年后的差距。  一份工作的价值哪里是薪水能衡量的。  钱不是不重要,但不是唯一重要的事。如果你看不见平台、圈子、机会和成长空间,满脑子想的只有每个月银行进账的钱,不淘汰你,淘汰谁?  对金钱的执念,正在毁掉我们这一代人的远见。    先澄清一点,我对钱绝对没有偏见,相反我是个特别爱钱的人。但我知道,人这一辈子,光有钱不够。  生活里,经常能遇到这样一种人,喜欢抱怨生活苦、日子难,无论你怎么劝她想开点,出去走走,享受享受生活,她三个字就把你噎得说不出话:我没钱。  一说起谁谁谁,今天又出国玩了一趟,明天又玩起琴棋书画,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人家有钱啊。  在他们的观念里,一件事儿值不值得取决于能不能赚到钱。    前两天,和一个老同学聊天,他说起自己的生活,一脸沮丧。刚毕业那两年,他换了七八份工作,没有一件做得长,后来把房子卖了,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做什么赔什么。  我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回答:“什么赚钱,就想干什么。”  真让人哭笑不得,这个世界上,除了骗子,谁敢拍着胸脯跟你说,这事儿一定能赚钱。  大部分人无非是看见了一小部分人赚到了钱,才恍然大悟,原来干什么都能赚钱。    当然,除了远见和心态,更可怕的是,在金钱的魔力下,人们连审美都没了。  最近看了一本书叫《有闲阶级论》,看完心情沉重。  凡勃伦在书中提到一个观点,让我觉得很可怕。他说,一件物品要想激发人的美感,不仅要美,还要很贵。  因为当人们发现无法成功说服别人自己买了一件很美的东西时,只好用贵来证明自己的品味和地位。  所以,欧洲贵族们使用的器皿是由金属本身的价格决定的,铝贵,那铝就好看。银贵,那银就好看。  再联想到Prada售价185美元的曲别针,巴黎世家2145美元的纸袋,香奈儿5000块钱的拖鞋,其实贫穷限制的不是人们的想象力,而是审美能力。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纽约中央公园经常出现街头艺术家,贩卖自己所谓的艺术品,其中有个老者,摆了个地摊卖涂鸦,每幅作品60美元。  一整个上午,都没人光顾他。直到下午三点半,才做成了第一笔买卖,一位女士讨价还价,花60美元买了两幅。  这一天,他一共卖出8幅画,赚了420美金,而那些买画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占了多大的便宜。  这个卖画的老人正是著名的涂鸦艺术家班克斯,曾经入选过《时代》杂志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他的画每一幅都超过3万美元,最高价还拍出过110万美元。  可同样的画,放在街头,瞬间就变得廉价。  班克斯又一次用他的行为艺术深深地讽刺了世界一把。对金钱的执念正在摧毁我们的审美。    人经常犯傻,没钱的时候想得到,有钱的时候怕失去,以为有钱就能掌控一切,没想到奋斗半生,金钱还是在背后默默冷笑。  一旦认清这一点,就不会太执着。不执着就有了自由,一旦人有了自由,就能洒脱。穿得起几千块的大衣,也不嫌弃几十块钱的T恤衫;吃得下牛排,也不嫌弃路边摊;坐得起豪车,也能挤地铁。  更重要的是,哪怕你只能符合每句的后半段,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衡量一个人有无修养的关键之处,就是要看他在众人之上时的所作所为。    最近在一个新媒体群里听课。  群里有位特邀老师,刷新了我的一个认知。  一天,听完课后,照例所有师生在交流群开始畅所欲言。  大多都是向老师请教问题的,这位老师对每一位同学的问题,都艾特出来一对一进行解答。  大家不约而同地赞叹这课没白缴费,这老师真负责。  交流了一阵,群里突然跳出了这位老师发的红包界面。  很多人不禁纳闷了:“老师给我们解答问题,怎么还发红包啊?是啊,该是咱们给老师发红包表示感谢啊?”  甚至有人疑惑地问:“老师你是不是发错群了?”  没想到接下来跳出了这样的几行文字:    没有发错群,我就是发给你们的。  一是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允许我做你们的老师,尽管咱们来自天南海北,从未谋面。  二是感谢你们抽出时间,专门听我讲课,尽管有些地方我讲的还不尽如人意,你们还这样包容我,谢谢你们的支持和抬爱。    群里顿时安静极了。  隔着手机屏幕,我们仿佛看见了手机另一端一位谦卑诚挚,也许比我们大,也许还没有我们大的真正老师。  是的,在这一刻,不管她年龄大小,阅历多少,她就是我们群里所有人的老师。她当之无愧。  那枚小小的红包,像跳动的火苗,里面包着她谦逊平和的做人态度,包着她知恩感恩的儒雅修身。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之所以被列为首项,是因为它是一个人一切行为的基础。  修身后,修养自然不会差。  这位老师的红包,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修养:一块土地向一棵小草致谢,一阵风向一片树叶致谢,一位老师向一群学生致谢。    朋友最近来我在的城市出差。  公事办完后,我们约着一起吃个便饭。  席间,朋友接了个电话,我在一旁大抵听到的是朋友的车在他们小区停着,好像挡住了一位车主的出行。  朋友一再致歉:“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在外地出差,家里也没其他人,实在移不了车。你看能不能找管理员让其他车移动下,实在抱歉。”  电话完后,我们继续吃饭聊天。  几年不见,朋友已从大学时青春阳光的男孩变成了眼前成熟稳重的事业男。    饭后,我去买单回到座位时,又听到朋友在讲电话:“麻烦你接收下红包。实在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落座后,我也稍感不安,问朋友,那车现在还没开出去?  朋友轻轻叹了口气说,已经开出去了,找的别的车移动的。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尽管停车时,我已预留了其他车的出行,没想到还是疏忽了一点。  所以发个红包,聊表歉意,对方一直不接收,我就打个电话。  听完朋友陈述,我心中瞬间升起一种敬佩,他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发红包表示谢意,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  别人为你做了事,或者给你帮了忙,你口头表达谢意,好像在如今的社会,总有点不足诚意。  于是发个红包,包点真金白银,让我们的谢意延伸更多使用价值。  于人于己,都是件愉悦身心的美事。  但因为自己给对方带来了麻烦,带去了不便,所以发个红包,向对方表达自己的诚挚歉意,  这样的红包我还是第一次见。  表姐曾讲过她在日本大阪地铁上的见闻:在日本公共交通上,很少有让座的行为。  不明真相的外国人总是对这一现象感到纳闷,其实真相不是日本这个民族不尊老爱幼,而恰恰是日本人太体谅别人——他们不愿麻烦别人给自己让位,是不想因为自己给他人带去不便。  如果一位老人实在接受了别人给自己的让位,那么他在到站时,总会塞给让位人几颗糖。  这些糖被用来致歉:因为我的年迈给您带来了麻烦,我心中充满歉意。  这些给糖的老奶奶,被称为“饴糖奶奶”,是大阪的一大民族特色。她们随身携带糖果,以便用来致歉。  这些糖果和朋友的红包,都包着同一种素质,那就是:把别人当自己,理解别人需要,体谅别人不易的悲悯同理心。  俗话说:“以谅己之心谅人,以察人之心察己。”  一个愿意站在对方角度想问题,肯为对方着想的人,他的修养自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    公司内勤陈哥,早些年刚从部队退伍时,在广州一个小区做保安。  保安的工作清闲,单调,就是有车进出小区时,陈哥负责给来往车辆发牌登记。陈哥说一年到头,他最喜欢过年。  倒不是因为过年可以放假回老家,而是喜欢过年时,他坚守在岗位,小区里来往车主对他照顾和善待的感觉。    几乎每一辆开出小区的车,在陈哥做好登记牌发给车主后,都会从车窗内递出一个大红包,映着车主温暖的笑容:“谢谢你,新年快乐!”  陈哥说,有的车主甚至都不太面熟,但他们几乎没有人因为与一个保安的身份悬殊,而忽略发红包。  其中有一位服装加工厂的老板,最令陈哥感动,他不像有的人那样由司机递出红包,他摁下车窗,双手亲自递给陈哥,并说道:“辛苦了,新年快乐!”  他的动作完全没有自上而下的施舍感,反而带给人如沐春风的谦卑与尊重,让你感觉这就像两个哥们之间的互递香烟一样自然。  柏拉图曾说过:“衡量一个人有无修养的关键之处,就是要看他在众人之上时的所作所为。”  今年年初,当其他明星正在想如何上头条蹭热点时,李冰冰以“开工发红包”的随意姿态轻松占了娱乐版头条。  原来是她在微博上晒图配文并艾特工作室的小伙伴出来领开工红包。  网友们纷纷留言表示羡慕,有的甚至毛遂自荐:“冰冰姐,招拎包的不?”媒体一下子将李冰冰推上了好老板、爱员工的宝座。  对艺人来说,有时一枚小小红包一不小心就能扭转形象,助自己登上舆论焦点,当然前提是心中得有爱。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红包一修为。  在如今的社会里,它的象征意义早已超出实际意义,它是我们人际沟通的一个有效工具,更是反映我们情商的一个重要指标。  一枚小小红包,能包慈良清直,能包天地柔情,更能包人世修养。  来源:有书(youshucc)富兰克林读书俱乐部·    免责声明:部分文字及图片来源于网络,仅供学习、交流使用,不具有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问题请及时联系我们以作处理。本声明未涉及的问题参见国家有关法律法规,当本声明与国家法律法规冲突时,以国家法律法规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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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员工发红包的老板,还有春节让员工放假的老板都是傻逼。。收藏
俺老板最好了,就他不是傻逼,大年初一也让俺上班,还给一百块钱呢,他说就8个小时,没事干,就坐那看看电影,打打牌就行。。看俺老板多好,他怕放假了在家无聊,看他多为我们着想,这是一个好老板。。    我若成受,天下无攻。    我若为攻,尔等皆受。    = ̄ω ̄=请叫我档次。    高端大气土豪金何在?    快来和我啪啪啪啊。。      --来自开封吧技术贴研发中心
俺领导也可好
怕俺给家无聊
专门叫俺上班
还说说车上人多
还发了方便面
跟开茶话会了样
不知道开封人爱说反话么
3楼不是纯开封的
俺老板更好,过年都不给俺发东西,怕俺拿不动。也不给俺放假,怕俺给家无聊。工资也不翻倍,怕俺花不完。
不做。。。。就不会。。。。哈哈
哎,,,看到你们说的顿时感觉到幸福了好多
你们老板太好了无力吐槽
俺领导也好,一周七天班,一天十二小时,每八天上个二十四小时,给俺发的工资俺都没机会花,过完年俺得给领导建议给俺减工资,老板天天不上班,出去吃饭干啥肯定缺钱,把俺得工资都捐给他算了
就是,我们老总怕我们这单身的回家不好看,特地叫我初一上班,晚上还值夜班,一天发三倍工资,干一天顶三天,多爽
你对他肯定感激万分
说吧问候他家里人多少遍了
真好啊 这个老板
100有点少,三倍至少应该300
被虐心态。
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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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揭秘《陕北煤老板》真实发家史,精彩连载中。。。
[attachment=4479733]第一章    一    夜色降临在无边无际的荒漠,黄色的沙土地开始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去。随着夜色的来临,一辆辆拉煤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着,车灯连成线像一串串耀眼跳跃的火把,一阵尘土飞扬过后,留下黑色的煤粉沫子在空中盘旋飞舞……  訾三和杜子还有他弟弟訾四站在山坡上,羡慕地看着一辆辆满载着黑金子的拉煤车轰轰隆隆远去,杜子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星子:哼!钱都让狗日的挣去了。  中等个头、矮矮胖胖的杜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猴王香烟,给訾三和訾四一人递上一支,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感叹道,咱们也得想点挣钱的路子。听说邻村的铁蛋就留了几个人手,晚上在后山挖煤,一天也能掏百十来吨煤,倒手卖给兰炭厂,挣几千块呢。  “卖给兰炭厂一吨一百多,要是卖给煤贩子,一吨能卖二百多块。”个子矮小的訾四龇着他的四环素牙齿随声附合道。  黑瘦精明的訾三突然想起古塔煤矿那条多年前被封存的井口,那是一个早先的村办矿,后来资源被国有煤矿划走了,国有煤矿又在山后面开了个井口,就把这个井口给封掉了。当年他曾在那里做过掘进工,熟悉井下的每一条巷道。想到这里,兴奋和冲动点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黑暗中訾三的小眼睛闪闪发亮,眼角的鱼尾纹上下抖动着,像煽动翅膀的飞蛾。他转过身对后面站着的两个人说,要干咱们就干大的,就把想法告诉了杜子和訾四。两个人为这个大胆的想法很是兴奋了一阵,说訾三真是他们中的小诸葛。  说干就干。  当天深夜,三个人回去带上工具、矿灯和炸药,穿上胶鞋,訾三又从家里的床底下翻出三顶荡满灰尘、残旧的安全帽,一顶安全帽上还破了个洞,管它呢,有总比没有强,这还是当年他在矿上干活时攒下来的。  走出村口,三个人没有走大路,怕碰到村里人说不清楚。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蹒跚前行,路上除了脚步声就是他们抽烟的丝丝声回荡在空气中,敲击着他们警惕的耳膜,远处馒头状的沙包显得格外静谧和空荡。大约一袋烟的功夫,他们悄然来到了那个封存多年的井口,杜子说,用炸药把井口炸开。  訾四龇着他的黄板牙坚决不同意,认为那样动静太大,怕被人告发了。  訾三咬咬牙关,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何况这儿荒山僻壤的,离村子又远,炸!  杜子和訾四分别用镐头和铁锨挖开一个深坑,庄户人手干这些活不在话下,麻利的很。  訾三小心翼翼地把炸药安放进去,左右看看稳妥了,这才一步一后退地把导火线向远处拉去,訾四和杜子紧随他也亦步亦趋地向后退。三个人在十几米开外的一个小山包前停下脚步,訾三四下张望着说,我看就这儿了,比较安全。他们趴下来,訾三掏出打火机“啪哒”打燃火苗,(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只听“哧溜”一声,导火线沿着杂草和沙地火龙般向前窜去。  眼看着火龙形成了一个小圆点,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耳朵。  “轰隆”一声沉重的闷响,回声在山谷间荡漾。井口被炸开一个大口子,一股阴湿的潮气伴随着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三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周围,几只蝙蝠惊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煽动着翅膀不见了踪影,訾三想如果发现有什么动静,就赶快辙退。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和沙尘已没有了踪迹,他们才定下神来,环顾四周,昏黄的月亮迷离地悬挂在天空,照在环型山凹里,依然是一派灰蒙蒙的景象,远处的山峦起起伏伏,在雾岚笼罩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朦胧。看来一切平静,訾三回过头来,看到杜子和訾四已经抢先刨开洞口的石块钻了进去。  看来钱真他妈的是好东西呀,訾三嘿嘿笑着自语。  井巷里死气沉沉,三个人在阴冷潮湿的回风巷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摸索,胶鞋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回旋在空荡的井巷中,仿佛唤醒了亿万年前远古的生物,从更深的巷道发出嗡嗡的回应。  大约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来到了工作面,因为是房柱式开采,工作面像迷宫一样,要不是訾三当年在这儿干过,他们三个人还真摸不着方向。  看来掌子面还保存完好,訾三道。他的声音在巷道里荡出嘤嘤嗡嗡的回声。  杜子在里面转了几圈,已经没有方向感了,我们咋开采呢?他灰头土脸地冲訾三喊。  等我们回去好好谋划谋划。訾三说着一转身向外走去,其他两人紧随其后,巷道里的嘤嗡声渐行渐远,留下一片阒寂、空旷。
二    一觉醒来,太阳挂在东山上,尽管已是盛夏,煤城的早晨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凉丝丝的气息。  訾三的家在訾家墕村最南端,离村子街道中心较远,所谓村街道,就是一条四米宽、能够并排行驶两台手扶拖拉机、被硬化了的石子路面。村南散居着三户人家——訾三家、訾四家还有母亲的家,当然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家分成的三个小家。  訾三母亲命苦,一辈子生养下四个儿子,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丈夫与老大外出讨饭,饿死在去南边县城的路上。老二在三岁上得下个肺痨,那时家里穷,没有钱看病,一直不死不活地拖着,把家里拖累得贫困潦倒。  訾三父亲和大哥走的那一年,訾二年仅六岁,訾三不到五岁,訾四还在怀中吃着母亲的奶,是裹着小脚的母亲千辛苦、万劳累把三个孩子拉扯到大。訾三和訾四打小辍学,靠给村子里放羊过活,那时村里人都叫他们哥俩拦羊娃。  粉碎“四人帮”那一年,骨瘦如柴的訾二终于痨病成疾走了,给这个贫穷潦倒的家带来了些许生机。  再后来政策放开,村里办起了煤矿,訾三便下井当了一名掘进工,干了几年,家中有了一些积蓄,訾三在二十五岁时娶了婆姨,又过了二年,给訾四也娶上了婆姨。  现在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只是分开过着日子。  訾三的小家在场坡左边,盖起四间楼板平房,訾四的小家在场坡右边,也盖起四间楼板平房,母亲的家在场坡正中间,是上几辈人留下的三孔石头窑洞,冬暖夏凉,经久耐用。  母亲的住处在场坡的顶端,那里每天早早地就有了光亮,晚上太阳落下西山很久还能看得见物件。母亲说,这儿阳光照耀时间长,省灯油。  母亲一生艰辛,却是个要强的女人,不愿意跟着儿子们一起生活,訾三和訾四只好隔三差五轮流给母亲从坡下挑水上去,时间长了,家里的女人们就有了怨言。在訾三弟兄看来,说句实在话,那个大坡也确实太长太陡峭了些。  可母亲却说了,咱们訾家世世代代都是在訾家墕这儿生活过来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谁不满意死后就到老祖先那儿说去。  一大早,婆姨们都早早下地干活去了,訾三起来吼醒了弟弟訾四,两人到坡上喝了一碗母亲熬的小米粥,起身去找杜子。  杜子家在村子东面的半坡上,两个人呼哧呼哧地爬上山坡,看到杜子坐在院墙外的沙石凳上抽着纸烟,婆姨正挑着一担水从山下往上走着,訾三大着嗓门喊,嫂子这么早就忙上了。  嫂子抬头看见是訾三他们,便道,老三你们来了,快回院子里去,我这就担完水给你们沏茶。  訾三笑着答应,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三个人回到院子里,坐在沙石凳上开始思谋掏炭的事情。  杜子认为应该先联系买家,然后再动手,每天三个人用崩崩车干它一晚上,少说也能掏腾出几十吨煤来,然后找村里跑车的毛蛋来拉。  訾四不同意,说没有煤管票煤咋拉出去呢?所谓煤管票就是地方煤炭局实行的一种地方性政策,每吨煤加收煤炭管理费40元,煤炭局在沿路设有卡子,没有票一两煤也甭想运出去。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再吭声,都别过身来,把目光聚集在訾三身上,看他有什么妙招。  訾三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仿佛香烟里有很多计谋似的,然后他又一点一点地吐出细细的烟缕,这才开口说了话,我看应该这样干我们才能挣到大钱,首先和村长联系,把村子里有崩崩车的人家都联系起来,再凑钱买两到三台铲车在井下井上装煤,杜子负责联系买家,老四负责在井口装煤外运,我负责从外面搞炸药和摆平政府那边的事情。咱们三人各占有20%的股份,剩下的40%分给村长、支书和外面需要打点的人员,外面打点的人员訾三没有说是谁,訾三婆姨的娘家舅舅就在煤炭局工作,訾三没有明说是怕以后真的有事把他牵连进来,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三人合计了一个上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量了一遍,认为再没有遗漏的地方了,这才分头行动去了。  訾家墕村座落在群山环抱的山洼中,村前是一条常年半枯的季节河,近些年由于地下开采,河水早已断流。从风水学上来讲,过去的訾家墕村依山傍水,山弯西高东低,南北通向,避风蓄水,可谓风水宝地。  下午时分,高原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訾三溜达到了村长家,“大村长在吗?”訾三一进门就大声嚷道。这样显得他和村长的关系不同一般,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其实村长也姓訾,是訾三出了五服的本家叔叔。  村长刚吃罢饭,正一个人坐在家里的炕沿边抽着纸烟,听到訾三在院子里嚷嚷,在窑洞里高声应道:大侄子呀,进来说话。  訾三一进门,就从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给村长撂下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一口说:村长叔,我也不绕弯子了,没啥意思。然后就坐在凳子上抽他的闷烟,不再言语,等了一会儿,见村长只管抽他的烟,訾三心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奸巨滑的村长叔。  于是便又张口继续他的下文:人家都挣大钱哩,邻村的谢宝宝都是亿万富翁了,村长叔就这样一天一天干坐着?  村长笑笑:你訾三心思活,给拿个主意看咋样才能挣大钱?  挖煤呀,只要把煤掏腾出来就能发财。訾三眼里发出对金钱无限向往的光芒。  村长“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是等着訾三的下文。  把咱村后山沟里那个窑口打开,一天出它个几千吨煤,咱就发财了。村长叔,我和杜子下去看了,井下情况还不错,大家出资,给你入10%的股,一起干吧!訾三激动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其实村长一直也在啄磨这个事情,可是咋样干他还没有想好,今天听到訾三这样说,心想看来訾家墕村还是有人惦记这口窑呢。  说说你的想法?村长还是不动声色地对訾三说,口气中已经有了对话题的兴趣。  訾三听出来村长叔的口风活着,于是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三个人合计的事情经过道了出来。  等訾三说完,村长就说,我估摸着启动起来这口窑需要130万资金,到时给我入15%的实股,支书訾军那里给上些,然后把村里的崩崩车和大卡车都集中起来,按运费支付,你看咋样?  訾三一听村长这样说,高兴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村支书訾军今年三十三岁,年纪虽轻,却很有胆识和魄力。前两年镇上与一家国有煤矿谈开采条件,訾军被村里选为村民代表参与了谈判。訾军脑子活,又在外面闯荡过几年,在谈判过程中被书记和镇长看中,回到村里就当上了村支部书记。  支书訾军那儿訾三也没有太费周折,就谈妥了条件。  最后訾军只问了一声:村长要多少股子?訾三说了,他就没有再言语。  訾三兴冲冲地回来,杜子正在村头等着他呢,一见訾三高兴地说:说好了,把炭卖给岔里的几家兰炭厂,不用想办法买煤管票了,訾三思量,如果外运虽能多挣些钱,风险也大,被煤管局扣住了,少说也得花钱买通关节,还耽误功夫,也就没再说什么。  天刚擦黑,訾四回来了,他一脸的疲惫,看样子他今天跑了不少的路。  喝了一大杯冷水后,訾四告诉他哥哥和杜子,他骑着摩托车跑遍了古塔镇和孙镇大大小小的煤矿,终于找到了四川来的一家掘进队,大概有四、五十人组成,有炮工二名、综掘司机三名、另外还有瓦检员、通风工等一应俱全,都是有证的。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按产量结算。同时,他还与村里的几个跑运输的说好了,到时他们自带三改四车来从井下往外运煤,也是按吨位结算。  看来一切准备停当,訾三让杜子和几家兰炭厂联系好,今晚就可以出煤了,他还特别叮咛訾四,工作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下午,訾三和杜子骑摩托车去古塔镇看了两辆小型装载机,找来村里的有胜和山子雇他们两人开铲车,说好一个月给五千元工资,管吃管住,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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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暮降临訾家墕村,以往的訾家墕村每当这时早已静悄悄地没有了人声,偶尔会有一只狗吠几下,或者几只受到惊吓的鸡扑楞几下翅膀。  上百年来,地处偏僻的訾家墕村人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度过的。可今天夜里不同,村子里家家亮着灯光。子夜时分,訾三带着百十号人手来到村头的老庙前。说是一座庙,其实也就是一间九平方米大小的土坯瓦房,房檐上雕刻着龙、虎和麒麟图案,门前贴着门神,门里敬着龙王爷神龛的一座残旧的小庙宇。  在昏黄的月色下,訾三和杜子燃起一柱香拜了三拜,所有人也跟着他们拜三拜,这叫敬窑神,在煤城几乎村村都有庙,庙里敬的神也是五花八门的,有敬马王爷的,也有敬龙王、观音菩萨的,还有敬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的。  贫穷自有贫穷的信仰,有时愈是贫穷,信仰反而愈加执著。  敬罢窑神,一群人踏着夜色,浩浩荡荡逶迤而行来到被打开的井口前。四川来的民工在訾四的带领下,开进了井口。随着工作面一声声咚咚的炮声响过,訾家墕村人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发财梦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当第一辆三改四农用车拉着黑晶晶的煤冲出井口时,在场的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辆铲车正在井口旁边的煤场,等着装车,然后由十几辆没有牌照的解放、东风车把煤送到几公里外的兰炭厂,村里人兴奋地想,钱呵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流进我们訾家墕村人的口袋里。  煤是有了,然而让訾三他们担心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就是如何保密?訾三心中很清楚,这么大的摊场,不可能把秘密长期保住,只要能让它成为公开的秘密就行。简单些说,就是打点所有能够管得上他们的单位和个人,这需要钱,当然只要煤出来了,钱不是问题。  在煤城,人们并不很接受银行,所有的生意人都愿意把钱带在身上,谈好价钱后就付现金,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看来现代文明在煤城还没有真正让多数人接受。这就像这儿的交通一样,红绿灯安装上了,却没有车和行人遵守;斑马线画上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行人过马路,从小就没有养成一站二看三通过的习惯,更像是走在自家的田头,一个念头就横穿了过去。  人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不是主要问题,自由而散漫的陈年积习才是人们忽视文明的根源。    到了这个月末,第一次分红开始了。  本月产煤六万吨,按照提前商量好的比例,訾三、訾四和杜子各分得一百万,支书訾军和村长各分得八十万,最后,訾三和大家商量,拿出一百万按人头分给村里的每户人家,这样一来,百来户的村子每户平均也能分到一万元,大家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当晚,訾三找来杜子、訾四、村长、支书商量打点的事情。  村长和支书都是公家人,他们深知这中间的利害,一口答应了訾三,只是如何打点难住了大家,最后杜子出了个主意,列个名单,把古塔镇上和煤城大大小小能够管得上他们的单位和头头脑脑们都罗列出来,按照职务、职位挨个去打点。  大家一致赞同这是一个好办法。  诸事安排妥当,訾四和杜子提出大家出去红火红火,几个人又是一口声的说:好。  訾三他们乘车来到古塔镇上,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要了一桌子地方菜,提前说好一人一瓶茅台酒。  村长感慨道:我们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会有今天的红火日子,感谢祖上的荫德,感谢党的富民政策,感谢訾三给咱们找下的好营生。来,咱们共同举杯,干!一口喝下一杯酒,村长的眼睛湿润了。  支书说前些年听人说起,有几个东北小姐来到煤城,一夜就挣了好几千,赶紧给家乡的姐妹们发短信说:煤城人傻、钱多、速来。于是东北的小姐蜂拥而来,跟着四川、湖南、西安等地的小姐也纷纷跟来,古塔镇有一个小区人们都把那儿叫二奶区。  酒过三巡,訾四说我给咱找几个小姐陪酒吧?  杜子说訾四爱搞这事,你就给咱好上些找几个,我请客,咱可说好,小姐不好我不出钱。  訾四龇着黄牙嘿嘿笑着拿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领班带进来一排低胸坦背的小姐,进来后,齐齐站成一排在领班的带领下异口同声说:先生好!  訾三看了只是乐,村长害羞地躲闪着眼神,支书也不自然,訾四和杜子看来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挑中了五个小姐,其余的小姐又异口同声地说:先生好,很高兴下次为您服务。  说完大家又鱼贯而出。  訾四拉过一个胸部高挺的小姐:这个大奶奶给村长,村长嘴里经常挂的口头禅就是谁谁婆姨奶奶大……
随着夕阳缓缓落下,訾家墕村的人又开始了在黑夜里淘黑金的营生。  钱可以让人疯狂,钱可以买通全世界,世世代代也没有见过这么大把大把的钱流进口袋的訾家墕人疯狂了。他们忽视了安全、忽视了国法、忽视了亲情,眼中只看到钱!钱!钱!  在这一群挣钱红了眼的村民中,訾三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他知道这样蛮干早晚是要出事的,为了延缓事故发生,他高薪聘来了从大矿退下来的工程师陈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把握好安全关。  陈老苦笑,井下是单回路送电,民工们打锚杆很不专业,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要不是訾三给的工资太具有诱惑力,陈老早就不干了。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天早晨,支书正和村长、村委委员们在一起商量如何分配国有煤矿——古塔煤矿赔偿的污染费问题,在山上放羊的二老汉找来了,他说村里的庙塌了。这在村里可是天大的事情,因为自古煤城人都信神,所以村村建庙,哪怕再穷的村子也是要家家捐钱修一座庙的,这是积荫德的事情。现在突然说庙塌了,如果让村里的老一辈人知道了,那还了得。于是他们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一起来到村后山梁上,果然,庙顶已经开始倾斜。  走到庙门前,看到庙前到处都是酒瓶子,那是村里人每年都来焚香磕头留下的。庙里的墙壁裂开有大拇指宽的缝隙,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咋办?  年轻的支书背着手一人走进庙观,庙里不大的空间寂静无比,泥塑彩绘的龙王爷身上斑斑点点脱落下许多油彩,看上去龇牙咧嘴地丑陋,沙尘掺着的香灰被风吹得满地都是。他仰起头看上去,屋顶因年久失修,漏下一片蓝天白云,白云在山风的作用力下,缓缓伸展,慢慢变幻着它们漂泊不定的鬼脸。过了一会儿,他走出庙观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回去找訾三,让他找个风水先生,重新给神请个好风好水的地方,给咱村建一座气派的庙宇。支书首先想到了訾三,主要还是他猜测这庙倒塌可能与地下采煤有关。  大家七嘴八舌地应承:对,对,对。  有人分析,我看咱村的神在这儿呆了上百年,早就想换个地方了。  大家都尽力回避是采煤把风水破坏了。  很快,塌庙的新闻传遍了这个百户人家的村落。  而且谣传越来越悬,没有去看的人听去看了的人说,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便说那庙就已经塌伙了,甚至有人开始编起了故事,说神昨晚给他传话了,村里的风水被人给破坏了,以后村里就要落难了。  訾三是从煤城打点各方关系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的,刚进屋,村长和支书就脚跟脚地进来了。  庙塌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是怎么回事。  訾三也就开门见山地讲:我看咱们应该给神神请个好去处了。  村长:村上出个公告,大家捐钱,刻一个功德碑。訾三,你去孙镇把高半仙请来,让他给指引个风水宝地,咱们建它一个大大的庙观,好让神神住进去,咱们富了,也应该让神神住的阔绰些。  正商量着訾四满头大汗的跑来了,他说韩老大领着村里的几个老汉到窑上去把井口堵了,说是村上挖煤把风水破坏了,死活不让再出煤。还嚷嚷着他们明天一早准备到古塔煤矿去,兴许是古塔煤矿采煤把庙给采塌了。  这韩老大是村上年龄最长的老人,德高望重。  几个人一听傻了眼,这还敢去古塔煤矿闹事,要是让公家发现了村上偷着挖煤,他们都得去坐牢,韩老大是越活越糊涂了。  还是訾三脑筋活泛,对呀,为甚不说是矿上采煤把庙挖塌伙的,咱们应该组织些人手到矿上闹去,讹他几个钱,主要是遮掩一下村里人的嘴巴。  訾三安排訾四,去买上一箱好酒,杀一只羊,一会儿我和村长、支书请几个老辈人喝酒,再回去告诉你三嫂准备些下酒菜。你们晚上继续开工,不要耽误了,停一天工咱们就损失好几十万呢。  第二天一早,韩老大、放羊老汉带着三十来个人就把古塔煤矿的大门给堵了。  大门前妇女、娃娃一大堆,坐的坐,站的站,躺得躺,出矿的唯一一条大路也被一大堆土堵着,只能过去一辆小车,这是村里人商量好的,留下小车通道就是让矿上的人到镇上去找政府的。  这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村里和矿上发生矛盾,一般双方不直接协商解决,首先是矿上不相信出尔反尔的村里人,另一面是农民没有纪律性,更没有组织性,只要一家不同意事情就得搁浅,甚至只要是一家人里老子同意了,儿子不同意也办不成事情。也只有政府出面才能堵住村民们的七嘴八舌,人常说:宁带千军万马,不带农夫一家,古塔煤矿的领导们深知这个道理。  晌午,古塔煤矿吴关中矿长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门前团团转,马镇长带着訾家墕村的村长、支书乘车赶来了。  吴关中矿长像看见救星似的迎上去拉住马镇长的手:马镇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  马镇长一边握着吴矿长的手,一边腾出另一只手一挥,大家都静一下,先把路让开,把路上的土推开,不要耽误矿上生产,村里派出个村民代表和村长、支书我们一起到矿上谈判,看你们这像什么话。  马镇长发话了,村民们一个个都不吱声,也不离开原地,村长瞪了一眼站在路中间的一个妇女,那妇女胆怯地向后退了退,把韩老大闪在了前面,马镇长一看就明白了,于是走向前拉着韩老大的手,韩老,您老也来了,走吧,咱们一起到矿上谈。  韩老大一脸满足的笑容,扬了扬蓬蒿一样的白头发,跟着大家走进了矿部大门。其他人看村上的领导们都走了,也就四散开来,各自找块荫凉处抽烟喝水等待消息去了。  中午十分,大家达成了一致。本来这事村上知道自己理亏,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掩人耳目,所以在赔偿上没有要的太多,几万块钱对古塔煤矿来说不算什么。达成共识,也算是大家伙在一起商量完成了一件大事,于是矿上出面邀请大家喝酒,马镇长在大家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来到矿上最大的包间,这个包间足足能坐二十人,其豪华气派不亚于四星级酒店。  饭桌上,吴关中矿长首先敬马镇长一大杯酒,多亏马镇亲自出马,让矿上和訾家墕村的和谐又进了一步,按照规矩下午就让财务上把镇上的调节费给划过去。  马镇听后说,好,那我也要敬吴矿一大杯酒,是你们带动了地方上一方富裕,农民嘛都是弱势群体,只要矿上从指头缝里漏上一点,就够村民们吃一辈子了。  大家互相吹捧着,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总算是把这场酒喝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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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回过头来,再说訾三在策划了封堵古塔煤矿大门的闹剧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孙镇把高半仙接到了訾家墕。  却说高半仙可是了得,在这方圆百十里大大小小的村落,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谁家盖房、谁家死了人看坟地、甚至谁家结婚看日子、给孩子取名字都去找他;据说就连县长每年都要找他算一卦,看看来年的运程,惹得煤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和煤老板们都把他当成真神一样地敬着。  短短几个月,訾三的摩托车换成了猎豹车,如今猎豹车又换成了悍马。在这一带像訾三这样一夜暴富的煤老板掰着手指头算过来,少说也有二、三百个,因此,在高半仙的眼中,訾三还只能算是一个小煤老板。  小煤老板訾三把高半仙接到村委会,先给了一个一万元的红包说:先意思一下,看好地方还有重谢。  高半仙笑纳了,这几年对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凭着给人看风水,高半仙几年下来,把三个孩子都供着上了大学,一个至今还在国外留学。人都说高半仙少说家中存款也在八位数上说话,不过在这一带,七位数的人家也还不能算是有钱人,八位数的人家也仅仅是脱了贫,亿万富翁在这个暴发县里已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了。大家都在看谁和中央、部省级的某某领导有来往,那才是真有本事的煤老板。  高半仙接过红包说,他还很忙,这两天找他看风水的人都安排下了时间,也就是你訾三来了,当年和你爸爸在合作社一起打临工,我们都是老哥们了,所以才挤出来时间先过来给你看看,晚上还得赶回煤城,有几个局长约他打牌。  訾三唯唯称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訾三、杜子还有村长、韩老大、放羊老汉一行人领着高半仙来到村后那座歪斜的庙跟前,高半仙站在庙门前,目测了一会东西南北方位,拿出一个精致的罗盘来,对照着指南针专心推演起来。  訾三等人都默不作声虔诚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忙活。  大约半小时后,高半仙终于抬起头来对大家说,这座庙的大门正对北方,北方是草原,以前正是聚气养精之地,现在北方正对的是古塔煤矿,断了财脉,所以庙也就不灵了。对面山上,你们看到那棵树没有?就是那棵光秃秃的小树,那面是正东,东面是黄河,今年运程零神在东方,正应了神的话,在那儿建庙合适,根据罗盘指引,那边是震卦,属火,正傍着东边的水,有山可依,有火可旺,又有水可蓄,是风水宝地。  他接着又叮嘱訾三,记住,庙门一定要西向,背倚东方,南北向是川道,不聚气,有财也会白白流走的。庙门向西方,背倚黄河,暗合水运;东边主水,水为黑,黑为气,千万不要开后窗,西气东来开了后窗财运就流向古塔煤矿那边了,切记,切记。  訾三和大伙频频点头称是。  韩老大佩服地赞叹:还是大仙眼力好,一眼就看准了我们訾家墕村的财气来自西气东来。边说边夸张地把手一呼啦。  訾三暗暗想,这高半仙也真神了,东边正是岔湾矿,这岔湾矿原来是村办矿,早些年经营不下去了,被村里卖给了温州来的陈老板,这陈老板手眼通天,竟然在国有煤矿那边搞到了上站的煤台,每天整车整车往外发煤;近几年市场看好,陈老板也是狠捞了一笔。  岔湾矿年产量八十万吨,訾三早就盯上它了,让高半仙这么一算,訾三认为自己的财路以后就在东方,确切地说就在岔湾矿。  于是他暗暗盘算着如何把岔湾矿搞到手。  接下来,就是筹资建庙。  当然捐多捐少都是心意,訾三弟兄和杜子三人出大头,这也是为了遮住大家的口舌。
六    初秋的陕北高原,山青水绿,能见度很好。一眼望过去,铺满黄沙的大地上,一丛丛沙柳蓬勃生长,像一把把张开的巨型扇子,点缀在馒头状的沙丘上。  黄昏时分,太阳从高空落下来,残阳如血般搁浅在远处的山峦上。  “大地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暴风雨就要来了!”古塔煤矿机电安全部部长水清望着西边大草原方向,说了一句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中的台词。  果然,不一会儿,天边升起了大团大团的黑云,风从一棵很不起眼的小草上一点一点升起。  有人喊:“起风了” 。  熟悉这片土地的人们都晓得,那天边升起的不是乌云,是沙尘暴,当地人叫黄风,它和下雨没有关系。  个头不高的水清扶了扶歪斜在眉眼上的眼镜,对正在向他走来的矿长吴关中请示:“吴矿,刮黄风了,我到井口那边去检查一下安全情况。”  从事煤矿作业的人都知道,安全是矿井上天字号的大事,谁也不敢马虎。吴关中和水清是矿业大学的同学,他是了解这个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老同学的。就随口道:“你是不是又想到商业区那边喝酒去呀?明白告诉你,门都没有。”  水清白了白眼:“你不让去就不让去吧,还拿酒说事,没意思。”说完悻悻地回宿舍去了,吴关中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晃进门去,才恶作剧般地站在那儿笑了。心想你小子那点小心眼还跟我玩把戏,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了吧。  却说这水清被吴关中抢白了几句,回到宿舍,点上一根芙蓉王香烟,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哼!你不让我去是吧?我想办法也得去商业区那边吃上一把烤肉,喝上两瓶啤酒,回来睡他个舒服觉,多美。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水清的主意就来了。  他拿起手机给井口变电站的小杨拨通了电话:“小杨,你把生活区这边的路灯电给停了。”小杨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部下,当然得听他指挥。  一分钟后,生活区的路灯果然灭了。  水清不慌不忙地披上外衣,走进吴关中矿长的办公室。  “吴矿,路灯不亮了,我过去看看咋回事?”  看着一脸真诚的水清,吴关中矿长无奈道:“快去快回。”  水清上了那辆下井用的柴油面包车,打着火,那车发出拖拉机一样的牛吼声,向着矿部外面奔去……  风在一点一点加大,黄沙的颗粒吹进人的嘴里硌崩硌崩地响。水清到井口信息站转了一圈,看看一切正常,随驱车来到矿部外边的商业区要了一把烤肉,独自吃完烤肉就沙子,喝下两瓶啤酒,感觉舒坦了许多。  他拿起电话吼叫小杨:“把电送上吧,我要回去了。”  然后,开上那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天完全黑下来了,黄沙满天,能见度霎时变得很低。水清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会儿呼噜声四起。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人在房间里就能感觉到哨子一样山响的黄风,轰轰隆隆刮过窑顶时的震颤。  大约十二点左右,水清正睡得五迷三道时,小杨突然打来了电话,在煤矿上有一句安全谚语: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半夜来电话。水清从昏睡中警醒,电话那头小杨急切地大声喊:“水部长,配电房前面坡上的栈桥塌了。”   水清知道,小杨平时不苟言语,他是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脊梁发凉,第一反应就是人,他大声冲着话筒嚷:“有人受伤没有?”小杨那边还在大喊:“还不知道,风太大,那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轰隆隆地栈桥塌倒的声音,好像很长一段。”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水清声音颤抖着。  挂上电话,水清一边穿衣,一边给吴关中矿长打电话。
“喂,吴矿,栈桥塌了。”  吴关中今天上午下了一个井,到下午四点才从井下上来,感觉浑身困困的,早早就睡下了。他睡眼朦胧地拿起电话,对电话那端的水清不耐烦地说:“你小子是不是又喝多了,赶紧睡觉。”说完撂下电话,翻个身又睡了。  水清拿着电话愣在那儿,自言自语:“给你说栈桥塌了,你竟不相信。”他又一次拨通了吴关中的电话,“吴矿,真的真的,栈桥真的塌了,不骗你。”  吴关中在那边不耐烦了,“塌就塌吧,明天早上起来把它扶起来就行了,几点了还不睡觉,瞎折腾啥呢。”说罢不等水清回答,他就又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水清在这边急得直搓手,这家伙咋不相信我呢?也是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了正在总公司开会的王刚书记。  于是,他拨通了王书记的电话。  “嘟。”电话仅响了一声王书记就接了。  “喂,王书记,我是水清。”  “小水呀,你好!”传来王书记浑厚的男中音。王书记平时不苟言笑,所以很少有人和他开玩笑的。  “王书记,矿上变电站前面的栈桥塌了,目前情况不明,你赶紧给吴矿联系一下,我马上组织人过去看看,今天矿上的风很大。”  听到这个消息,王书记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大事呵!来不及细想,比如水清在矿上,吴关中也在矿上,他们为啥不沟通?他操起电话就打给吴关中。  “嘟,嘟。”电话想了两下,吴关中很快接了。  “王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老吴,变电站旁边的栈桥坍塌了,你知道吗?”王书记这么一说,吴关中的睡意立马就没了。  “真的塌了呀?”这下子吴关中算是完全清醒了,刚才水清说的是真的。  “马上启动应急预案,首先保证人员安全。我这边立刻向总公司魏董事长汇报。”王书记一边和吴关中沟通,一边穿衣起身往楼下魏董事长房间走去。  再说吴关中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通知矿山救护队到现场,同时通知调度室让所有在矿上的班子成员到现场,以最快速度掌握情况,做出应急反应。  水清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  风还在刮着,比刚才小了些,小杨手里拿着一盏矿灯跑了过来,借着灯光,水清初步估计了一下,坍塌的栈桥大概有五十多米,现场一片狼藉,七勾八撑的栈桥就像一条残破的布袋卧在那里。他对小杨和后面跟来的几个人吩咐:“你们从东向西,我和小杨从西向东,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到人?快去!”  很快矿山救护人员赶来了,专业救护人员一到现场迅速展开搜索,上百万元的生命探测仪嗞嗞地响着。  有人在远处喊:“这边发现了血迹。”  人们向喊声处跑去……  
七    凌晨时分,风停了下来,人们依然还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沙土味儿。  古塔煤矿调度室里灯火通明,日光灯管在清晨弥漫着沙土气息的空气笼罩下,发出淡蓝色的光晕。  矿长吴关中正在主持紧急调度会议。所有在矿的中层以上人员都来了,吴关中扫视了一下会场,心里打着算盘珠子,那一张张平时十分熟悉的面孔,在他看来有着急的、有严肃的、有惶恐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淡漠处之的……  唉,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呵!国有企业的通病。他在心里暗自叹道。  “现在让水清把事情经过通报一下,我们要迅速拿出来应急措施,对付任何内部和外界可能发生的突发事态。”调度室主任语调沉重地说。   “下面我把情况通报一下,截止目前,救护队从垮塌的栈桥处搜寻到三具遇难人员尸体,都是刘祥掘进队的劳务工,已经送往外地医院了。现在各队都在清点人数,看有没有遗漏的人。”  水清通报完情况后,看着吴关中矿长说:“吴矿,还是你来安排应急措施吧?”吴关中环视了一下人群,开始一字一句的安排应急措施。  “掘进队刘祥经理,你负责遇难矿工家属的接待和安排后事。”在等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他接着说:“党群部周枫你负责对外新闻的事情,首先保证封锁消息,把外网关闭。水清你立即与地方煤炭局董局长通下气,你们的关系我就不说了。”吴关中知道董局长和水清经常来往,这时候他出面更容易交流。  “办公室霍主任,你负责所有来人的联系招待,保证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外传。”  霍主任回答:“好。”……  调度会议后,大家各就各位,开始紧张有序的开展工作。  首先是封锁消息之战。  吴关中心里明白,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这么大的事故是封锁不住的,只不过是把消息推迟推迟,好让矿上有时间来应对。  然而,任何事件都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决定的。刚过九点,霍主任来到吴关中的办公室说:“公安局刑侦大队常队长来了,现在会议室等着见你。”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吴关中自语。  “我先不见他,你去应付吧,看他有什么要求,只管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就是了。”  吴关中现在头疼的是死者家属的安顿和赔偿,这个事情一定要妥善处理,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嘟嘟嘟嘟……”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吴关中的头一紧,心想又是哪路诸候到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喂!是吴矿长吗?听出我是谁了吧?”吴关中的大脑迅速转动着,在哪听到过这个女子的声音呢?是有点耳熟,在哪呢?突然看到桌子上的报纸,他想起来了,丁盈,省城一家报社的美女记者,于是他的眼前浮现出丁盈青春的脸旁,一双眼睛勾着对方浅浅眯笑的样子。  “喂!?”话筒那边传来丁盈问讯的声音。  “哦,小丁盈呀,又想和我喝酒了吧?”吴关中故作开玩笑地说。  “吴矿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已经有人把事情捅到报社了,我们下午就到古塔镇了,我是真心帮你忙,别拿我当外人哟。”  吴关中心想,厉害的小丫头,谁他妈嘴这么长,这么快就捅出去了。忽然他又想到丁盈说我们,那就是说来的不是她一个人,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霍主任敲门进来汇报,公安局的人已经安排到镇上的红星大酒店了,问吴关中是否要参加宴请,吴关中想了想,用手摸着他稀疏的头发丝说:去吧,谁都惹不起呀。其实吴关中心里在想着丁盈那帮记者,下午来了,就安排到红星大酒店住下吧,最好别到矿上来添乱了。  正说着掘进队的刘祥经理来了,刘祥一米八的大个子,黑红脸堂,一口本地口音,他说话吴关中得细细地听着,那些土语让从关中来的吴关中听起来还真是费劲。刘祥说家属都通知到了,全部都安排到百里以外内蒙那边的鄂尔多斯市大酒店了,现在主要是赔偿问题还不好谈妥,家属提出,一个人一百万。  吴关中脸色灰灰的,咕咚咕咚喝了杯热茶水后,刘祥看到他的脸色有些缓和,就小心地问:您看咱们的底线是多少?吴关中心里也没有底,在古塔镇,煤矿死一个人,本地人是一百万,外地人是七十万,这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可是这次死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是本地人,如果标准不一样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都给一百万,那以后这个标准就降不下来了,给七十万,本地那个家属那儿肯定是通不过的。可是这事情坚决不能拖,越拖事情越难解决,这是经验。  因为栈桥事故如果追究下去肯定是责任事故,那他吴关中头上的乌纱帽就悬了。想到这儿,他对刘祥说,老刘就按七十万的底线吧,你先谈,一定要注意家属们的情绪,别搞出乱子来,搞出乱子我先收拾你。  老刘答应着走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吴关中叫来司机,告诉他说一会去镇上,让他把车开到矿部外面,他不想让矿上的人看到他出去了。
八    古塔镇位于煤城北部,是神东煤田的腹地,与鄂尔多斯大草原相毗邻。这里早些年地广人稀,生态环境极为恶劣,被外来人戏称为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是最不适宜人居住之地。  过去在煤城县政府要说谁谁被派到古塔乡上任去了,那肯定是他犯下错误,被贬到最偏远的地方了。现在任上的付县长当年就是因为得罪了领导,被发配到古塔乡当过一任乡长,据说付县长还是坐着大马车赴任去的,那时这儿连车都不通。这是有一次付县长本人来古塔镇给全体干部做报告时亲口说出来的,尽管他省略去了得罪领导那一环节。  那次会上,付县长用他那特有的、带有浓厚鼻音的本地口音普通话,讲他第一次到訾家墕村走访时的情景:冰天雪地的,看到老支书站在村口呵着红通通的双手在等他,四、五只瘦狗在离老支书不远的地方互相厮咬着。两个人走过村头的小木桥,几只狗围了上来,老支书告诉乡长,不用怕,这些都是村里人家养下的笨狗,说着吼了一声,那些狗果然四散跑开,他又伸出右脚向前面跑着的一条狗踢了过去,也许那狗被踢疼了,猛然回头咬了老支书一口,扭头跑掉了。  老支书蹲下身去看看,腿上咬了个狗牙印子,红红的,裤子也被撕扯开一个三角形口子。  付乡长问,咋样了?  老支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碍事。  紧跟着又自言自语:谁家的狗呢?连我也敢咬,好像不是本村的,没有见过的。  到了晚上,基干民兵豆豆来到老支书家,说他打问精明了,是老马家的养子杜子的妹妹杜妞,从家里来看她过寄到这儿的哥哥时带过来的狗,那狗不认识老支书。  老支书就对付乡长撇嘴,我说嘛,本村的狗谁还敢咬我?  老支书的婆姨在一旁开了口,老汉腿上的肉咬烂了还能长好,就不要赔了,可裤子咬扯了长不好,得赔。  基干民兵豆豆又返回杜子家中说,捅下大乱子了,老支书婆姨要你们赔裤子哩!  杜子的妹妹杜妞就在那里哭。  后来,还是杜子的养母用蓝布花手绢包了一包豆钱钱(注:把黄豆压扁,可以熬稀饭,当地人叫豆钱钱饭)送了过去,老支书婆姨才没有再追究下去。  
如今的古塔镇已今非昔比,高楼栉比,小区内环境整洁,小区旁边的橡皮坝拦起一汪碧波荡漾的清水,吸纳山气、水气、地气,给人俨然一派都市景象。  星级酒店俯拾皆是,这红星大酒店原来是一个西安人来此开的,生意很是火爆。一天一个本地的煤老板来此消费,结账时被吧台一位漂亮小姐得罪了,喝了酒的煤老板大怒:我把这个酒店连你一起买下来。那吧台小姐也白着眼仁:你要是买下来,你要我咋地我就咋地。本是一句赌气的话,没有想到下午这位煤老板就找来西安那位老板说,你开个价吧,只要有价这个酒店我买下了。  后来不知道以什么价成交的,第二天这个煤老板就成了红星大酒店的董事长了……类似的故事、类似的奇迹在煤城比比皆是,比如一形象不佳的煤城老板到省城买房,被售楼小姐看轻,一气之下一口气买下一栋楼的一个单元,回来就把它分送给了亲朋好友,而那个售楼小姐自然就成了人家的小三云云。  吴关中一进酒店就被大堂经理梅女士的笑脸拦住了,“吴矿长您的客人在紫云阁,请这边走。”吴关中跟在梅经理身后,嘴里说着梅经理的身材越来越苗条了,伸手就在她的腰部揣了一把,梅经理没有躲闪,嘴里轻声念道:要死了,这么多人。脸色绯红起来,看着她桃红的脸腮,吴关中眼前就浮现出那晚的翻云覆雨……  想到这里吴关中的眼中透出色眯眯来,梅经理侧身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掐:色狼。说着两个人来到了包间门口,听到里面喝得红火,推开门进去,看到霍主任正在给客人端三个蛋。这是煤城的酒文化,只要是来了客人,主人就要首先给客人端三杯酒,表示敬意,然后自己也喝下三杯,以示公平。  看到吴矿长进来,霍主任停下敬酒,把吴关中让到了前面,吴关中看到公安局刑警队常队长坐在主客位,旁边空着一个位子,那是给他准备的主位,霍主任坐在他对面的副陪位子上。  吴关中满脸堆笑地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多年的官场阅历,让吴关中自然形成一张官场笑脸,任何时候都会在任何场合堆出这张笑脸来,吴关中戏称为刷牙脸。  大家还没有坐下,吴关中就说都是老朋友了,大家坐下,你们都站着我有点紧张,说得大家哈哈笑了。  接着他自嘲道:我来晚了,不用多说,先自罚酒三大杯,梅经理,把你们最大的酒杯拿来,我先自罚三杯。  在煤城,酒是人们相互交际最好的媒介,能喝酒就能办事,酒量越大办事效率越高,交际面也越广,这几乎成了大家的共识。  梅经理笑盈盈地从酒柜里拿出三个细长的玻璃酒杯来,那酒杯足足有一拃长,细细的高高的,让酒量小的人看上去只吐舌头。  吴关中连斟满三杯酒,常队长,还有在坐的各位,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口气喝干了三杯酒,大家忙不迭地交口称赞:吴矿长真是好酒量……  酒过三巡,常队长开始给大家讲起了荤素段子。  他问:霍主任是哪里人?  霍主任:南县的。  其实常队长是明知故问,吴关中歪着头很认真地听常队长的下文。常队长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讲,前几天一个驾车的醉汉在煤城被交警拦住了,交警闻到他满嘴酒味后就让司机下车,问:你喝了多少酒?  司机回答:没有喝酒。  交警说我明明闻到你口里有酒味,还说没有?  司机理直气壮地回答:只喝了些啤酒。  交警:那还说没有喝酒?  司机反驳:啤酒也算酒,啤酒也算酒那酱油也是油,清凉油也是油了。  交警没有话说了,伸出一只手,把你的驾驶证拿出来。  司机掏出驾驶证递给交警,交警一看,原来是南县人。随口道:南县人还算人呀,快走吧快走吧。  李队长讲完大家哈哈都笑。吴关中这会酒劲上来了,前额渗出油汪汪地水珠,说南县人是这样的啊!来煤城这么久了,只听说南县人爱告状,都把官司打到国务院去了。  常队长:有一年一个外地司机开车路过南县,把一户人家一只山羊的一条后腿给撞断了,主家要司机赔,一只羊竟然要价一千元,其实当时的价一只羊顶大四、五百元。正在争吵时,来了一个据说是在那一带最讲理的老汉,老汉过来问明情况后很不以为然:这太好办了,不管是一千元还是五百元,把羊拉到县医院做个CT,根据病情,然后再谈赔偿的事。  吴关中哈哈笑着说我也听说过这个段子,故事还有延续,据说后来那个外地司机看到越来越麻烦,就以八百元赔了。走时外地司机要把羊拉走,主家不让,外地司机说我把钱都给你了,羊我该拉走吧?  主家:那你要是把我爸我妈撞了,是不是也要拉回去养老呀?  酒宴在大家的欢笑声中结束了。
霍主任看着吴关中意思是说看来他们还满意,算是搞定了一家。出来后,吴关中拉着霍主任走在后面,让他准备些礼物送给常队长一行人。  霍主任问:送什么呀?  一人一万元标准,你看着办吧,吴关中不耐烦道。  吴关中下午没有回矿上,他让霍主任安排了两套标准间,等待报社记者们的到来。  吴关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他真的是太累了,从昨天晚上出事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闭一下眼睛,大脑却不停地在高速运转,中午又喝下去那么多酒,这会儿稍有一些时间,一躺下就酣声如雷地睡了。  丁盈早晨一上班就被总编叫到他的办公室,总编告诉她,接到有人举报,煤城古塔煤矿凌晨发生矿难事故,目前情况不明,你带上咱们报社刚分来的那个大学生去调查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于是,丁盈收拾好出差用品,便和那个刚分来的男大学生一起出了报社,两个人打的来到长途汽车站,坐上大巴车赶往煤城。  在车上,丁盈想到几个月前去古塔煤矿采访,被吴关中矿长那帮人灌酒的情形,煤矿上的人真的是太豪爽了,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说话直来直去,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比省城里那些小肚肌肠的男人们要强上百倍。又想到那晚自己喝醉酒的情形,被吴矿长扶回房间,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抱着他任凭他亲吻的那一刻。想到这里,丁盈的脸泛起了红晕,她悄悄扫视周围,看到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眼睛在毫无目标地看着窗外,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低下头陷入了自我遐想。  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不一会儿,她就被车身摇晃的昏昏欲睡起来。    睡梦中吴关中矿长感觉有一条蛇在他的头上盘旋盘旋,蛇芯子在他的鼻尖上和耳垂边一舔,他哼地一声,猛然醒来,看看外面的天空,大概已经黄昏时分,有人在外面敲门,吴关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是什么预兆?  舒了一口长气,他起身打开房间门,党群部的周枫站在门前,看他开了门,便小心翼翼地汇报:吴矿,报社的记者们到了,现在房间休息。一听记者两个字,吴关中的精神马上就集中了起来。  “他们来了几个人?”吴关中问。  “一共两个,一个是丁盈,还有一个是刚分到他们那里的大学生。”  吴关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看来报社并没有派来强大的记者阵营,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把这次事件当成重大事件,这让吴关中心里能够轻松了一些,说那就先吃饭。  酒桌上一共六个人,两名记者、吴关中、周枫、霍主任,还有霍主任找来的一个专门陪丁盈喝酒说话的王女士。  这王女士酒量奇大,据说一次能喝两斤白酒,她的杀手锏就是一口气能喝下去半斤白酒,脸不改色心不跳。  晚上的酒宴一开始,吴关中就叫服务员拿出细细地高脚杯,一人一杯,丁盈说她不能喝酒,周枫说丁记者咱们都是老熟人啦,你的酒量我们能不知道?在煤城最不受欢迎的人就是喝酒做假的人,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头一次见面,那就更应该以酒相待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说着周枫竟然唱了起来,一桌人都笑。  周枫能唱能说那是在总公司出了名的,当年吴关中把周枫从总公司要来,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  三杯酒下去,王女士开始行动,他首先把矛头对准吴关中,要和吴关中碰一大杯,被霍主任拦下。  霍主任:小王我替吴矿喝。  和霍主任干下一大杯酒后,王女士又举起酒杯敬丁盈,丁盈已经喝下去三杯,粉腮桃红,一双会笑的眼睛盯住酒杯,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王女士笑:丁妹妹咱俩是头一次,这个面子你可得赏给我哟!  丁盈只好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丁盈一米六五的个头,站在吴关中身边亭亭玉立,长长的发梢一甩,从吴关中发丝稀疏的头顶飘过,这让吴关中感觉很是惬意。  和丁盈同来的小记者看来还是个刚出道的雏,让霍主任和周枫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灌得支撑不住,爬在桌子上梦周公去了。  饭后,吴关中兴趣来了,让霍主任安排唱歌,说就到新世纪歌城,丁妹妹来了,咱们就去这儿最豪华的歌厅唱歌。  几个人在前面说笑着,周枫驾着那个小记者在后面,把他送回房间睡觉去了,然后也跟着来到新世纪歌城的豪华包厢。  包间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罐装啤酒。霍主任首先为吴关中点了一首《敖包相会》,吴关中邀请丁盈和他一起对唱,丁盈这会酒劲还没有过,就晕晕地拿起话筒,陪着吴关中唱了起来。唱完歌,吴关中半抱半搀地与丁盈坐了下来,坐下后,吴关中告诉霍主任,叫个公主点歌。  看到周枫和王女士在角落里跳着三步舞,吴关中矿长便招呼霍主任,把你那个梦娜叫来陪你嘛,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霍主任尴尬地笑笑:梦娜回家了。
那就再找一个漂亮妹妹,吴关中一脸坏笑。  还是在一个月前,梦娜刚来的时候,就被霍主任看上了,那天霍主任和吴关中陪煤炭局的人来唱歌,梦娜陪霍主任,霍主任问小姐怎么称呼?  小姐回答:叫梦娜。当时吴关中在旁边反应快,就问:你真叫梦娜?梦娜笑笑没有回答。  霍主任接过话茬说,肯定是笔名啦!一句话逗得在坐的人都笑了。  在周枫和王女士唱歌的时候,吴关中的手伸了过去,把丁盈青葱一样的小手攥在了手掌心,丁盈稍作推脱也就不再动了,她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胸脯也在高高地起伏着。  吴关中盯着她想,这双毛眼眼真让人着迷,看来英雄都是爱美女的,美女也都是爱英雄的。谁是英雄呵,谁成功谁就是英雄!  当天晚上,吴关中没有回矿上,是霍主任和周枫乘吴关中的专车回去的。  路上周枫调侃说,最近手机里流行着一个段子,那段子里讲领导的小秘就是我们的秘密,领导的情人就是我们的亲人。  霍主任和司机只是嘿嘿地笑。  脚下发飘的吴关中只记得他和丁盈走进了房间,丁盈说,我先洗个澡,便踉跄着进了浴室,吴关中哪里还能等,在丁盈刚进去一会儿,他就迅速把自己脱光跑了进去。  当他看到那美玉般的胴体,洁白而线条明晰的肌理,便逞着酒劲身不由己冲到了淋浴头下,在喷头下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吴关中感觉到了她翘楚般挺立的乳峰,看到了她粉色小巧的乳头花蕊般绽放,低下头来一口就噙住了它,享受着温柔乡里的美妙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吴关中醒来,看到身边的丁盈小鸟依人般躺在他的怀中,又忍不住在她的唇上亲吻起来,一会儿,丁盈的口中发出依依呀呀的呻吟声,这更刺激了吴关中的雄性激素,于是他翻身上去,完成了又一次完美的冲刺……  吴关中起来,洗漱完毕,穿戴齐整,又拿起宾馆的一次性梳子,沾上水梳理好稀疏的发丝。临走时告诉丁盈,叫她不要到矿上去了,上午让周枫接待他们两位记者,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周枫了解。随后撂下一摞子钱,让周枫带他们去鄂尔多斯市玩一天,顺便买上几身上档次的衣服,说完就下楼去了。  司机早已发动好车子在那里等着他了。  清晨的矿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吹过。  吴关中刚一进办公室,刘祥就跟着进来了,他是赶天亮从鄂尔多斯市回来的,他说昨天和死者家属谈判了(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一夜,终于有了结果。每家七十万,那户本地人家提出把死者的弟弟招到矿上,以同工同筹待遇,然后问吴关中是否可行?  吴关中想了想,拿起电话接通了总公司魏董事长,汇报了情况,得到答复是只要不把事情闹大,条件可以接受。  放下电话,吴关中出了一口长气,国有企业官大一级压死人,为了乌纱,包括吴关中在内的各级官员都害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国企一下从账上出去那么多钱是不可能的,首先每年一度的审计关就过不去,吴关中把眼光转向刘祥,刘经理,钱还得你先垫上,回头我给你处理。  刘祥回答没有问题。他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照以前的惯例,井下工程你矿上多给我预算些就什么都有了。  于是,吴关中找来矿工会主席,让他和刘祥一起带上现金到鄂尔多斯走一趟,处理好善后事。  
九    一切处理停当,吴关中马上让霍主任通知召开矿长办公会。  他要安排一下生产,事故出来了但生产不能停,停产一天要损失上百万呢。  矿长办公会上,吴关中问生产矿长现在矿上的煤仓还能储备多少天生产煤,生产矿长说正常生产还能保证三天。  吴关中又问水清,栈桥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水清答我去看了最少得一周。  吴关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水部长我给你三天时间,连夜加班修好它。水清面露难色说,恐怕不行,从省城发配件上来也得两天,一天肯定安装不好。  吴关中转头问供应部张部长,你们供应上想办法,今天必须把材料和配件送到矿上,有难度没有?  张部长:我尽量。  没有尽量的事情,必须送到,否则你这个部长就辞职吧。水清部长一切交给你,你是机电部长,又是矿上的副总工程师,让安装栈桥的那家公司安排人力,组织安装,栈桥出了问题他们也难脱干系,技术安装和质量全权由你负责,吴关中坚决地说。  然后,他又安排后勤矿长,你们后勤上也别闲着,这两天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兵无粮草不行,这个月矿上给后勤补贴十万元,把菜价降一降,矿工们总是吵吵价格贵,你们也去把外委的那家后勤服务公司查一查,看他们是不是有克扣饭菜数量现象。    开完矿长办公会,吴关中立刻驱车前往煤炭总公司。  他深知这个时候一定要和领导们保持密切联系。  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他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不容易,在领导面前小事勤汇报,大事要紧跟,何况从昨天到今天王书记一直守在总公司,如果他要是在公司领导跟前打小报告,通过这件事情,就会改变领导对吴关中的看法。尽管几年来他和王刚书记的关系一直处理得还算不错,但谁敢保证书记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出卖他呢?唉,当一把手,管得多了,人家会说你小肚鸡肠,管得少了,人家又会说你没有管理才能。  想到这里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司机马上放慢了车速,这让心急火燎沉思中的吴关中很是不满,快开你的车,磨蹭什么?  司机猛踩一脚油门,车向前一蹿,差点让后坐上的吴关中的脑袋碰到前面座上,吴关中的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骂道:他妈的咋开车呢?司机没有敢吭声。  车在高速路上飞速疾驰。
一进总公司大楼,吴关中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往常吴矿长一来,大家见面都是热情和寒喧,现在看上去都是很礼貌地点点头,好像他的矿长位置已经被免去了。  世态真的是炎凉呵,大家或许认为我这个矿长在这次矿难中可能会被拿下来,吴关中心里暗自自嘲。  上电梯后,吴关中首先想到应该先去谁的办公室汇报情况,然后再到谁那去礼节性坐坐,这个顺序看似很简单,如果搞错了,就会被哪一个较真的公司领导揪住小辫子,说你不尊重他,有机会就给你小鞋穿。  魏董事长那应该是第一个要去的,这是规矩。  吴关中了解,魏董事长在煤矿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干到今天的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他十八岁招工进了煤矿,上世纪七十年代,能招工进国有煤矿吃上商品粮,对一个农家孩子来说就像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为此魏董事长暗下决心,一定要当官,当大官。他是从一名掘进工人一步一步干上来的,他干过班长、排长、区队长、生产科长、调度室主任、生产矿长,矿长、副总经理,如今又干上了董事长。他对煤矿有着深厚的感情,因为是煤矿让他成就了人上人的梦想。  如今快要退休的他,决心站好最后一班岗,因此做起事情来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独慎!&&&&  吴关中的经历几乎就是魏董事长的翻版,不同的是吴关中从矿大毕业,从一个技术员做起,班长、排长、区队长,生产科长、副矿长,一步一步干到今天矿长位置的。  提起魏董事长的工作作风有着煤矿人的粗犷,稍不满意便摆出家长作风破口大骂,这让吴关中和他的同事们很不以为然,即就是老粗上来的领导,也不至于不把人当人吧?吴关中心里一直这样认为。  不过,要是真的见到了魏董事长,吴关中打心底里还是毛毛的,不知道哪一句话不对了,会被他臭骂一顿,曾经有一个同事进魏董办公室时手里夹着一支烟,被魏董厉声撵了出去,其实魏董自己也是个烟民。  吴关中敲门,他的手已经开始不听话地颤抖了。里面没有声音,于是他就看着表又等了五分钟,再一次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董事长尖细的嗓音:进来。  吴关中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来,又转身轻轻地关上门。  在魏董事长的眼中,四十岁的吴关中就像一个大孩子,要不是头上那几绺长发盘踞在泄了顶的光头上,他还真就把吴关中当成大孩子看待了,这样的错觉他每次看到吴关中都是有的。还好,今天魏董事长的心情不错,尽管矿上出了那么大事,在他看来是正常的,干了一辈子煤矿,他见到过的伤亡矿工加起来就有一个加强连,干煤矿就是要死人的,这是他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于伤亡的概念在魏董事长的眼里也只是一个概念而已。  看着吴关中走了进来,他用眼光示意吴关中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魏董事长的办公桌宽大气派,而他对面的那把椅子就显得很是小气,又低又矮。这是他特意让办公室安排的,这样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有被压抑的感觉,而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在他的心里,自己一把手的位置是不容小觑的。  看着吴关中胆怯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大孩子,为了缓和一下吴关中的紧张情绪,他特意给他递过去一支中华烟,吴关中赶忙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又迅速拿起打火机,双手捧着探过半个身子递到了魏董面前……后来吴关中回忆,他与魏董事长的这次谈话还是比较成功的。吴关中首先汇报了事情处理的经过,包括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只是在汇报接待两名记者时,他没有提起那晚在宾馆过夜一节。吴关中有意略过丁盈,是怕说的多了,被魏董事长看出来他说话的破绽,看来他还是心虚。  最后魏董事长总结性地教导吴关中:让你们抓安全,抓安全,你们都在那弄球呢,就是一群猪也该有个结实的圈吧。回去把你们那的事情处理好,不能再出事了,尤其是死者家属一定要安抚好,你们知道咱们这个矿现在是超能力开采,如果让人家告到上面去,又死了人,那在上面处分我前,我先把你的矿长帽子摘了。回去好好的把产量稳定下来,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生产和和谐稳定。  那语气就像是家长对孩子的责备与叮咛。  吴关中唯唯称是。
从董事长的办公室出来,吴关中感觉自己的后背潮潮的,原来背上已经浸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董事长办公室的旁边就是殷成副总经理的办公室。  吴关中敲了一下门,马上听到屋里面回应:请进。  看到吴关中,殷副总就打着哈哈:听说你来了,我就在办公室恭候你了。  吴关中赶紧给殷副总递上一支中华烟,给他点上,笑嘻嘻地道:谢谢殷总关心。他有意省略去副字,这样让殷副总听起来顺耳。  其实每次看到殷副总,吴关中都会想到一个词:首鼠两端。就说这殷副总个子不到一米六,长相像极了猴子,一脸折子,看上去七老八十了,人都说从人的长相可以观人的心,这殷副总是够阴的,千万不能得罪,得罪了他会和你记一辈子仇。俗话说:宁愿得罪一群君子,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得罪了君子把他打发走就是了,得罪一个小人,会引来一群小人围着你的。  吴关中是深知这其中的玄机的。  所以,吴关中每次到总公司,除了魏董事长,第一个就得先来殷副总这儿报个到。两个人在一起交谈,让外人看来就像亲兄弟一样随意融洽,其实心里面都在各想各的事情呢。  吴关中知道,古塔煤矿的生产矿长就是殷副总的人,也一直都在觊觎着他这个矿长的位置,这殷副总是巴不得他这个矿长出点什么事情呢。  就在两个人正心怀鬼胎地打着各自的算盘,又不得不应承对方的话语时,矿上的王书记敲门进来了,他一看到吴关中,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然后很热情地大步走上来,握住吴关中的手:吴矿长,辛苦你了。听说你到公司了赶紧就过来见你,还要向你汇报一下工作呢。  殷副总在一旁打趣:都是正处,谁给谁汇报工作呀?  王书记连忙接过殷副总话茬,吴矿掌着财政大权,要花钱当然得向矿长汇报工作了。  三个人寒暄着坐了下来闲聊。  十分钟后,吴关中从殷副总的办公室出来,整整一个上午,吴关中矿长都在各副总和各部门之间游走,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让人在背后捣咕他。他红红的脸蛋一上午都仪式性地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而带来的五盒中华烟很快就散完了。  当晚,吴关中和王书记约了市煤炭局主管安全的张副局长和殷副总在富豪大酒店吃饭。两瓶茅台下肚,吴关中向张副局长表白这次事故的原因他一定查清,坚决处理责任人,请张局长放心,一定不会给他添麻烦。  吃过饭,张副局长还有一场酒要参加,就提前离开了。  吴关中和王书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殷富总今年五十多岁了,早年死了老婆,一直没有再续弦,所以,经常出来开开洋荤,这在总公司已不是什么新闻,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吴关中征求殷副总意见:殷总咱们去洗个脚再按摩按摩吧?  殷副总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三个人来到一楼的洗脚城,其实就是豪华的标准间配置,有淋浴、床,还有按摩小姐。  他们给殷副总开了一个带套房的按摩室,然后两个人转身到隔壁洗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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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    紧跟着总公司组织的事故调查组一行三人进驻古塔煤矿。  调查组组长是殷成副总,成员由总公司安全部长钟夲、纪委新来的大学生小贾,以及吴关中矿长和矿党委书记王刚共五人组成。  调查组上午查看了现场。  然后,他们找来了那天首先赶到现场的水清和小杨了解情况,水清认为那天的大风是造成这次矿难的主要原因。因为在坐的谁都明白,栈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最后验收,是总公司为了赶今年的产量,要求矿上提前生产的,但这也只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理由,没有办法摆到桌面上讲。  在对当事人做笔录的时候,殷副总发现工人们都认为是栈桥质量出了问题,就是风再大彩钢瓦被吹跑倒是有可能的,也不至于把钢筋铁骨的架子给吹倒喽。  小杨说的更直接,平时走到栈桥上都感觉晃晃悠悠,何况那天刮那么大的风,足足有八级大风唉。  而调查组在调查施工队时,他们并不买账,工队认为没有完全交工,总公司也还没有最后在竣工验收单上签字,矿上提前单方投入运转,责任在甲方不在乙方。也就是说既使是质量上出了问题,以目前情况看也不能怪到乙方去,看来对施工单位的责任认定是不能成立的。  下午调查组召开专题会议,从技术层面上分析事故原因。  殷副总分析,首先是矿方在安全上没有把好关,刚刚试运转的栈桥为什么没有设安全员专管,也没有当天的安全检查记录,当班交接手续纯粹流于形式。  吴关中不这么看,他认为安全检查只是例行公事,那天刮大风也很突然,应该属天灾造成,矿机电安全部门也是安排人去检查了的,那天水清部长还亲自去检查的安全,井口那边也有检查纪录。  王书记也觉得,矿上对安全的重视程度应该说是相当到位的,出了这样的事故还是天灾的原因占多数。  殷副总光火了,你们都在推脱自己的责任,我看你们的调查报告怎么写?同志们啊,这样写报告是要挨魏董骂的。  说完他端起茶杯,一转身扭头回房间去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主意,只好不欢而散。  吃过晚饭,钟夲和吴关中两个人散步又来到了事故现场,看到工人们已经开始进行栈桥拆卸为安装做准备工作了。  钟夲在煤矿工作了几十年,是一个老安全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荒唐的事故。于是他戴上安全帽又一次细细地把现场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问题的结点到底出在哪里?  他找到吴关中矿长:吴矿长,咱们一起到山上走走吧!  吴关中矿长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程后,吴关中矿长转过身再看那段垮塌的栈桥,他发现整个地势发生了变化,哪发生变化了呢?正在细细地思量时,钟夲突然问了一句话让吴关中心头一震。  钟夲问:吴矿长,这一片是塌陷区吗?图纸上好像没有标注这里是采空区呀!两个人的眼神一对,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  吴关中用手瞄了瞄位置:这儿是原来的一盘区,早就不开采了,难道是自然塌陷……
十一    訾三近来正忙着建庙,他在煤城四处奔走,找人设计庙宇图纸,设计了几张也没有让他感到满意的,他决定明天去市里的设计院联系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设计方案。  一大早訾三驾着他的悍马车向市区开去。在一进市里的环城路上,訾三的车在行驶道上正常行驶,突然一辆飞驰的拉煤车为了躲避行人,一把方向冲着訾三的悍马车逼了过来,訾三急忙放慢车速把车驶到慢行道上,这时一辆摩托车从后面擦车而过,摩托车已经超过了悍马车,猛然向右一打,訾三紧急刹车,车停下了,摩托车驾驶员却躺在了车前的左边轮旁,訾三下车过去看那摩托车驾驶员,只见他浑身是土的站了起来,一把抱定悍马车的保险杠冲着訾三就骂,你把老子撞了,你把老子撞了。  也是訾三反应快:看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那人却不听他的,只是抱着悍马车的保险杠,说你把老子撞了,你把老子撞了。  訾三知道,撞上碰瓷的了,他放缓了语气,你先放开车,咱俩商量商量你看咋样?  那人闭着眼睛趴在保险杠上:你说咋商量?  訾三:你去把车扶起来,看看哪儿摔坏了,我给你赔些钱你去修车。  路边围上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说,快看看人伤了没有,没有伤到人再看看摩托咋样?  在众人的纷说下,摩托车驾驶员这才很不情愿地放开悍马车,拍拍身上的土,又跺跺脚,过去扶起车。路边看热闹的人提醒,倒车镜摔坏了,还有脚踏也坏了。訾三把车前后看了看,估计了一下损失,把那人拉到一边,你看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叫交警,一种是给你两百元钱,我也知道你是做这一行的,看看差不多就行了。  那人开始犹豫,旁边就有人插嘴,两百元太少了,光把人这一惊吓也不值两百元,现在这社会物价飞涨,钱又不值钱。  訾三看看那个帮忙说话的人,关你甚事,悄悄的。然后对摩托车驾驶员说,再给你加一百元,你看能行就这样,不行就叫警察。他有意把交警说成警察,是想给对方一点压力,好让他答应这个条件。  对方略停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钱。  处理完事故,訾三自认晦气,随开车向市区驶去。他驾着车从环城路上刚一下来,车子转弯正要开上进入市区的迎宾大道,看到一辆警车正停在路边查车,一名交警向他挥手,示意把车停下来,訾三停下车看交警走过来,懒洋洋地向他敬了个礼:你刚才在拐弯时车子压到黄线了,请出示行驶证和驾照。  訾三从车上取出行驶证和驾照递到交警手上,交警看了看行驶证说,罚款二百元,说着就要开罚款单。  訾三连忙回话,按照规定,压黄线应该罚款一百元,你为甚罚我两百元?  交警抬起头来,用眼角扫了一眼訾三又低头开他的罚款单,边写边说,都是你们煤城人把市里的房价一下子炒得这么高,让我们这些挣工资的平民老百姓都买不起房子,别人罚一百元,就罚你二百元。  还没有进到城里就生了一肚子气,訾三交了罚款,把车掉转方向,他不进市里了,直接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路口,他赌气驾车要到省城跑一趟,哪怕多花些银子也不受这份气,遭这个罪。  第二天,在省城他找到一家专业级古建筑设计院,敲定了设计方案和设计图纸,跟着他又马不停蹄地返回煤城,联系工队,和工队讨价还价,把个嘴皮子都磨薄了。  古塔煤矿发生的矿难他是在回到煤城以后听到的,感觉与自己无关,只是想改天去矿上转转,安慰安慰吴关中矿长和王刚书记。  邻里邻居的礼节上还是应该走到的。  就在调查组来到矿上的当天下午,訾三回到了訾家墕,刚进家门,陈老和訾四就来了,訾四说,哥呀,我正找你哩。訾三想,你们不准备着晚上出煤,跑到村里来找我做甚?心里已是不悦。  陈老嘴里叼着大雪茄,口里吐着浓重的旱烟味说,訾老板,我看事情不妙。还没有等訾三反应过来,訾四快嘴,古塔煤矿的栈桥好像就在咱们采煤的一盘区上方,不会是咱们的巷道挖到那儿了吧?  訾三的大脑嗡的一下,心说坏事了,死了三个人呢,要是追查到这儿来就得进班房了。  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杜子,你快回来,有大事商量。接着又打电话把村长叔和支书也叫了过来,然后转过身来拿出五千元钱递到陈老手中。  陈老连忙推辞,訾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訾三还是没有说话,把钱硬塞到陈老的口袋里说,陈老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叫你。  陈老把手装进口袋中,没有把钱掏出来,他很清楚这是訾三给他的封口费,是让他缄口不言的钱。  于是,他便没有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等大家都到齐了,訾三把问题的严重性给大家一说,每个人都傻了,这咋办?村长闷下头在想心事,支书只管抽他的烟也是一言不发,杜子憋了半天说,訾三你说咋办?要不咱们跑路吧?反正也掏腾了不少钱了,几辈子都够花了。  訾三看看訾四,訾四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回看着他,意思是:哥你说咋弄就咋弄,我听你的。  訾三定了定神,我说个办法,看能成不能成?一听说有办法,村长和支书都(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当当网有售)抬起了头,看着訾三。訾三接着说,我了解了,这次调查组是殷副总带队,殷副总当年在古塔煤矿当副矿长兼书记时我就在矿上掏煤,我今晚去找他先探探口风,然后看看能不能想法子把这事搁下来。我看我们最好是抓住三个关键人,殷副总、吴矿长还有钟部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给他们每人二十万,他们虽说在国有企业工作,收入高,但这钱也足可以让他们动心了。  村长和支书互相望了一眼,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訾三安排:下午我去请殷副总吃饭,村长叔你去请吴矿长,支书你和钟夲熟不熟?  见过几回面,人不熟钱熟嘛!支书不以为然。  訾三打心眼里佩服年青的支书訾军,怪不得镇长都看上这小子了,敢作敢为的后生。  下午晚些时候,调查组继续开会,会议一开始,钟夲就提出了塌陷问题,吴关中坚决否认开采区开到了栈桥下方。  殷成:这好办嘛,咱们现在就下去看看不就行了。  于是调查组一行人立刻换上工作衣,从斜井下去向一盘区走去。  来到通向一盘区的密闭墙前,吴关中让当班工人打开风门,又找来联采队长:找几个人来把密闭墙打开。  密闭墙很快被砸开了,钟夲提着便携式瓦检仪测了一下瓦斯浓度,点点头,认为没有问题,可以进去。  吴关中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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