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段友,前日小弟日大姐看了一部抗日电视剧,突感心中有一股热血在沸腾,后续在补充,邮箱29066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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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飞蛾》:亡命东南亚丛林的知青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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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飞蛾-萨尔温江绝唱》连载十五  作者/红飞蛾  群英闹九谷  /侦查/遇险/误会/《红飞蛾-萨尔温江绝唱》第五章  /越天堑、连克坚、滚弄血溅,果敢年、醉俗宴、新旅重编/  【29】扫荡战场  作者/红飞蛾  /杀红了眼的警卫员/俘虏一串串/各取所需的战利品/  天亮了,开始搜山。  满山遍野响起了独特的果敢缅话:“奶奶下莫搭布(缴枪不杀)!”  未突围出去的残敌纷纷摇着白旗,高举着双手钻出了山林。  青嘴绿脸的俘虏三、五一串,十几个一群,被同样青嘴绿脸的我军将士押下山来。  时值初冬,萨尔温江畔的大光山弥漫着铅灰色的厚重浓雾,阴森森的树林中十步以外不见景物。在寒冷、饥饿、死亡的地狱里挣扎煎熬了一夜的敌我双方此时老将会面,都呈现出一个可笑的共同点,无论是抬枪吆喝着的还是在寒凛的枪口下低头的全都没了武士气质,树林里只听得一片牙巴骨得得抖磕之声,孰王孰寇?一目难以了然!  最先冲上山林中去的是牺牲了的营长的警卫员董三,他瞪着血红的双眼要斩草除根!昨夜他和我一样,激战正酣中被营长支派到左侧的一连搬救兵去了,等他赶回来营长没了!董三痛哭流涕,一夜跺脚不迭。  “哒哒哒!”浓雾中爆起一串特别清脆的冲锋枪声,是董三!  “王山!快上去揪住这小子,莫让他胡来!”政委尚德兴急忙命令。  我一个箭步跃到董三身边,只见几个正咽气的缅军战俘倒俯在他脚边,他尚在冒烟的枪口正对着另外一群拼命摇白旗的人,抠扳机的手指头又在蠢蠢欲动!  我一把挡住滚烫的枪管往上一格,“哒哒哒哒哒!”长长一串复仇的子弹飞逝在头顶上的冷雾中,枪机里蹦出的弹壳扑打在我胸口上。  “放下枪!战斗巳经结束了!”我一把夺下杀红了眼的董三手里的武器。  因泄愤而严重违反军纪的董三受了处分,当天就被下放到三连去了。  敌最高指挥官是被全营最小的果敢兵罗双全抓到的,三个黑脸大汉屁股后面跟着个抬小卡宾枪抖鳞磕颤的小娃走来,敌中校军官从腰间摸出一支不知是准备自杀成仁还是反抗用的精致的左轮小手枪,毕恭毕敬地交给了我,并对不搜俘虏腰包的小双全佩服地伸了伸大拇指。小双全懊恼地摸摸脑袋,“妈的,这不准搜腰包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16岁的小四川第一仗就初露锋芒,200多发半自动步枪子弹居然有本事一夜之间抠得精光,比当年打鬼子的老前辈董存瑞还能放,原来他用棉纱把撞针塞死,把半自动改造成了一抠扳机十发子弹顷刻即出的连击全自动,这样才如愿以偿,猛过了一把耿耿于怀的打枪瘾。  现在那支令他垂头丧气半年有余的讨厌的半自动步枪换成了刚缴获的G3式手提轻机枪。可是光换枪也罢了,他竟将满地敌尸倒腾一遍,脚下蹬上了敌人的英式高统帆布军鞋,身着左臂佩有三道红杠的灰糊糊血淋淋的敌上尉军服,头上歪扛着缀有缅甸国徽的敌军圆毡帽。  小四川就这幅打扮从浓雾中冷不丁一头钻了出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马上抵住了他的瘦鸡肋,“奶奶下莫搭布……”果敢弟兄们齐声大喝。  “搭鬼的布!格老子!这堆‘奶奶’早被我‘掐’完球了!”  小四川抓下敌帽亮明身份,得意洋洋朝后一指,一串俘虏现出身来。  “扯鬼蛋!把这身灰皮皮统统给我扒掉!象什么话?差点没一枪把你给蹦了!你这是押敌人还是敌人押你?走在屁股后面的俘虏都比你还神气,有置老虎于脑后而不顾的猎人吗?”  首战立功的小四川拉开架势,正准备接受众人夸奖,不承想先挨了他原来的指导员,现在的副政委李自如一顿臭骂,好不沮丧。  四眼昏天黑地的居然也捉了个俘虏,不过那是人家先捉住他!  垂死挣扎的敌人一夜狼奔突豕,满山的丢弃物俯拾即是,四眼沿路翻捡,一心一意找支烟抽。  “我们就算全世界最穷的兵了,可还有比我们更穷的,狗日些背包里除了子弹还是子弹,一件象样东西都没有,纯粹一伙叫花子兵!”四眼翻得鬼火起,恼怒地骂。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真正的叫花子兵终于从一具血肉模糊的敌尸身上摸出了几根“西哩筒(用包谷叶子裹的一种状似雪茄烟的劣等烟)”,忙不迭叼一根在口朝屁股那头点火,老点不着,就在他眼皮底下躲着的一个缅军不忍目赌,同情地钻出来替他更正错误,四眼吓得马爬于地,慌急中没摸到乱置于地的枪,还是那前来帮他点烟的缅军把枪检了恭身递还给其主人。  于是,瞎猫碰死老鼠的四眼就象“好兵帅克”,也糊里糊涂检了个三等功!  这边,小四川翻敌尸的衣袋又翻出了鬼,火烫般扬出一天一地的图片,三连的  连长杨老尧紧忙往自己上衣兜里检塞那些男女一丝不挂,用奇特怪异姿势紧紧纠缠着的淫画,他嘻笑着说:“小叫鸡!这东西饱不得肚子咩还可以养养眼睛尼嘛,这叫宰尾子,咯懂?”  “宰尾子?啥子名堂?”不谙世事的成都金牛小弟莫名其妙。他只对吃的东西感兴趣,尚无多余的私心杂念。  “尾子就是撒尿处,男女两个玩撒尿处我们果敢人就叫宰尾子,咯懂了?尾子有100多种宰法,这上面都画得一清二楚,没见过这些名堂,你一辈子都宰不出水平来,这是房中之宝!”果敢老兵津津乐道。  “留起你的宝贝当饭吃吧!老子连肚子都顾不上了,哪还有心思默鬼打架?”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小四川更象根豆芽菜了。  公路边,烟地里、石头脚躺着十几具死状狞恶的缅军尸体,这正是昨夜营长率领我们营部一干半劳力与突围之敌激战过的地方。遗憾,大约一个连的敌人还是成了漏网之鱼。  满坡满洼都是敌人仓皇奔命时抛弃的枪支弹药、背包装备、破衣烂裳、文件纸张,偶得我们全心全意搜寻的牛奶、牛肉罐头、西哩筒等食品,简直如获金玉。  缅政府军尸体上的有些东西对我们还是颇具诱惑力的,打扫战场的人们哄抢敌尸上的帆布腰带和上面挂着的有刀鞘的小卡刺刀、精致的小铝饭盒、水壶,撕下敌军服上的臂章,当然,这些东面并不比我军的好,哄抢战利品仅只是为了留作大光山战斗的纪念。  缅政府军突围时有上级命令:“武器弹药统统带走,不让共军缴获一枪一弹。”所以缅军背包里全是子弹,几无私物,我们营苦战一夜竟无油水可捞,人人大失所望。  然而这毕竟是我们4045历次战斗中毙敌甚众、抓俘虏最多的一次大胜仗,别的营不知道,光我们营就毙敌上百名,俘敌一百多名,我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登记讯问俘虏过去是彩珍、佳玲两个华侨女兵的事,现在全堆到我这个不识几个豆芽莱(缅文)的文书头上了,无奈,只有央求华民、敏健、大森、家红、刀锋几个原202华侨老兵来帮忙。  /炮击滚弄/敌机偷袭/功过相抵/  “咚!”“咣!”滚弄的敌人打炮上来了,“刷刷刷”的弹片四处横飞,成片的毛竹林和满坡的树丛被斩断倒地,村庄冒烟,烟地里土石飞溅,打扫战场的部队惊鸟四散。  缅共新成立的炮营首开前线,我军终于也拥有了与敌对话的一二零重迫击炮、七五山炮和单管高射机枪。炮兵出身的我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遗  憾,如果我不调营部当文书,那这些雄赳赳的大家伙就将是我的终身伴侣,炮兵司令之梦可圆矣!炮营长肖楚良、政委田高峰、连长赵文光现在真神气,我涎脸凑上去,用一件战利品,刚从敌尸上剥下的尼龙腰带作交换,向他们讨放几炮解解馋,找点真正的炮兵感觉。  山下的南湖和户榜腾起了灰黑的烟柱,高射机枪居高临下,子弹拖着一串串红绿光飞向敌营,好过瘾!  中午,山上山下浓雾褪尽,美丽的滚弄、南湖、户榜坝子呈现眼前,正是甘蔗成林的季节,簇簇屋草灰白的傣寨镶嵌在满坝翠竹丛中,奔向萨尔温江的南汀河水晶光闪烁,炊烟、狗吠、牛哞、奘房的晨钟暮鼓……  这是多么诱人的人间仙境!可是炮弹死亡的奸笑和狞恶的硝烟马上把这幅和平宁静的画面撕碎吞噬了。  现在整个滚弄地区的敌人只剩下了户榜、南湖、海干坝三个高度集中的据点,拱卫着连接萨尔温江南北两岸的滚弄大桥和桥南的滚弄街镇,只有拨掉最后这三颗钉子,我军才能夺取滚弄。  前一阶段进展顺利,我们已一层层剥掉滚弄外围的笋皮,可是当我们已看到鲜嫩诱人的笋心时,高度收缩的敌人对滚弄的固守却异乎寻常地坚决。缅共人民军兵临滚弄东、北、西三面山头,似乎一个冲锋就可解决问题,滚弄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可是我们却被敌人天上地下强大的炮火和满坝子游戈的敌人堵在了山上,双方呈蛮牛抵角之势。  每天,双方的大炮都用沉重的语言进行着战争的对话,缅军飞机像辛勤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厌其烦地遍山狂轰滥炸,空气中终日弥漫着刺鼻呛人的硝烟,山上的每个人头上平均都摊上了几颗敌人的各种炮弹、炸弹、飞机子弹,人人都可以随口讲出几次差点就乌呼哀哉的小故事。  而共同的大故事是:  12月1日,两个营在大地岭寨子的死水塘会合,果敢山区普遍缺水,几乎每个村寨都有一个人畜共用的死水塘,连续十几天苦战,人人衣脏体臭,突遇这么大一塘水,管它臭不臭绿不绿,统统脱光衣服跳进去洗个痛快澡,一水塘边都是精着屁股洗衣服翻虱子的老兵,几百人在池中笑傲江湖。忘乎所以,没听见天空鬼叫。  敌机来得奇快,没例行盘旋就直奔主题,第一发火箭弹就准确射进水塘中央,溅起的水花闪着鲜红的血光,机枪子弹扫起一路盛开的水花,开了锅的水塘里血肉翻飞,几百人精着屁股“轰”的一声四处狼奔突豕,像被挨了一拍后惊飞的苍蝇蚊子。  我正在岸边搓洗衣服,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仅来得及一头扎到水塘边的石头缝里,逃生的本能创造出来的奇迹往往不可思议,在平时根本不可能钻进去的一条狭窄石缝里竟挤进了三个裸体彪形大汉!另外两个是与我同步觅缝的知青伙伴巨轮和张大明。  “劳驾诸位,再深吸一口气,让我把外面这半个醒目的屁股也挪进来,否则我暴露了大家都不安全!”  巨轮兄是从水中跳上来的,仅迟钝了零点几秒,那半个知青特征极为显著的雪白光腚再也无从安置,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弹片骚扰,烟熏火燎。  大地岭是通往滚弄和南湖坝的山口,是公路边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果敢人山寨,空寨子里鸡不叫狗不咬,犹如鬼寨。  这一带的果敢男人都是罗星汉自卫队的兵,村民们也都是罗星汉的眼线,虽然跑了,但都躲在附近山地,暗中窥视着我军的一举一动,此次我们被敌机准确袭击,就是这寨人搞的鬼。我军在山上的这些空寨子里,犹如进了高家庄、马家河,着着实实体验了一回“陷入人民战争汪洋大海”的滋味,老百姓不但向敌人通风报信,还实行了坚壁清野,困守空山的我们什么吃的都找不到,喝的是掺和、浸泡了战友尸血的臭水,小分队冒死下山到坝子里弄吃的,也不断遭到敌人精确的伏击。  老百姓唯一搬不走藏不住的是地里的大烟苗和房前屋后的蜜蜂窝,小青菜般的大烟苗都被我们众多的部队掐光做菜吃了,再无可吃的,我和四眼、小四川经不住“敌产”的诱惑而犯了“知青脾气”,趁部队防空防炮分散隐蔽之机,转到附近空寨子里洗劫老百姓的蜂蜜。  小四川一付猴相,当然得打头阵,他手脚麻利地上房,脱下衣服往头上一包,揪把屋檐草点火,熏走看家的蜜蜂,老道得很!看来这小子过去在农场绝不是只好鸟,叫他去牵条牛无非小菜一碟。我和四眼在这方面只配打下手,合力摘下沉甸甸的用树筒镂空的蜂箱,掏出一饼饼黄爽爽的蜜巢,大快朵颐!三个人抵得一头熊,饕餮了一寨子的蜜。还好心地带回一堆像蛆一样的蜂蛹,送给专爱吃虫子的果敢老兵难兄难弟们分享。  可是好心没好报,九反之地的果敢人大都是白虱子,又吃人又羞人,最作怪的数通讯员杨贵生,这小矮鬼吃完后抹抹嘴就把我们给卖了,所有空寨子被老兵们洗白了的蜂箱和嚼剩吐一地的蜂腊渣都赖为我这个黑大头的劣迹,被军区政治部当作典型推上了整肃新区群众纪律的祭台,全军通报批评。这一来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单枪匹马抓八个俘虏和夜战大光山的二等功也就猪羊相抵了。  更让人气馁的是,我去芹菜塘前线后勤领取果敢人民支前送来的大米、猪肉、干淹菜等慰问品,我的老乡中的老乡,女同胞尤娥隔老远就扭头作不再认识我状,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一阵尴尬和郁闷之后,我掏张烟壳纸,写了首打油诗,往埋头工作的小尤脚下一丢,扬长而去,那时候最时兴的就是仿陈毅元帅的“赣南游击辞”作诗,曰:  “一小枪,惊破八敌胆,独挡一面前功尽,英雄本色无远扬,皆为小蜂伤!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千夫所指邻女怨,知青清名毁一旦,呜呼,从零再开张!”  (待续30节“损兵折将”)《红飞蛾-萨尔温江绝唱》第五章  /越天堑、连克坚、滚弄血溅,果敢年、醉俗筵、新旅重编/  作者/红飞蛾  【30】损兵折将  /频遭伏击/二连长和董三们的惨烈牺牲/同仇敌忾/  我军占领的都是已经没有了人烟的荒村野岭,与滚弄之敌的对峙就成了苦撑,久拖不决的滚弄战役演变成了熬“牛葩烀”的局面。  虽然果敢县政府动员人民大力支前劳军,但那只是鼓舞前线士气的应景之举,杯水车薪,不能根本解决众多部队日复一日的干耗。  困守空山的部队每天都必须为起码的生存需求去山下虎口夺食。  我们厌倦了枯燥烦闷的山大王生活,山下美丽富饶的南湖坝子在强烈地诱惑着我们,碌碌饥肠驱使着我营官兵轻狂冒进,连遭重创。  鲁营长牺牲后,政委尚德兴改任营长,副政委李自如主管全营政治工作,几位营干部轮流带领小分队积极下山活动。有过几次成功的下山“打牙祭”之后,各连下山的次数和规模越来越肆无忌惮,夺取南湖坝、滚弄镇似乎只是早晚之间的事情,我们对胜利深信不疑。  然而久走夜路必闯鬼!这天,吃惯了嘴跑惯了腿的二连未经请示营部又主动下山“游击”了,这次他们举全连之力出动,试图将白天的南湖坝子也变成我们的天下,结果急功近利,轻敌麻痹,导致了灭顶之灾。  正当他们在坝子里四处游戈,买猪杀鸡、忘乎所以的时候,在公明、公姐两个傣族寨子之间,路两边甘蔗林里突然射出了密集的枪弹,扛着大米,挑着猪肉菜蔬正兴高采烈放歌而归的连队中了数倍于我之敌的伏击。猝不及防的二连官兵瞬间就七死八伤,幸存者在血泊中就地拼死抵抗。佤族连长赵老大仓促间挥舞起长刀在敌群中作困兽之斗,他狮子般怒吼着左劈右砍,为其他人赢得了抵抗之机,二连长在肉搏中壮烈牺牲,头颅被敌人割了去,此乃典型的抛头颅洒热血!  被包围的二连左冲右突,终不得脱,只有在甘蔗林里就地抵抗坚持,等待援兵,然而鞭长莫及,等到营部听到山下激烈的枪声急派一连赶去时,山下的枪声已经由密变疏。最后,只有右臂负伤的排指导员洪敏健带着小四川等少部分人于天黑后侥幸得脱。  “我这条豆芽菜命是用连长的脑壳换来的啊!要不是他,我们二连这回连做种的人都没了!”挣回命来的小四川心有余惧,抹着泪说。  南湖坝子遇伏,4045部队继鲁营长、营部佤族知青报务员李有明、接二连三的攻坚阻敌战斗中伤亡的几十位将士之后,又失去了一位优秀指挥员和一大批优秀战士,这一天是日,这是继70年南下腊戍的排挡血战和孟基血战之后我们营的又一次大流血,这个惨重的损失使4045部队又一次元气大伤,是所有缅共部队中前所未有的,也是滚弄战役中与英雄的3035部队一样受创最烈的部队。  几天后,惨剧再次发生!付政委李自如亲率小分队下山活动,在南湖街大奘房附近又遭遇了缅政府军和自卫队段子良部100多人伏击,班长董三带领战士们为掩护付政委突围,向相反的方向冲杀出去,此后就再也没有了下落。  三天后,出去寻找的小分队回来报告,听坝子里一个放牛的傣族小娃说,在南湖街与清水河之间靠南汀河边有很多死人,那地方很偏僻,当地人都很少到那里去。如此看来,准是董三这个班无疑了。  付政委立即派我带一个排下山去处理善后,他庄重交代说:  “董三他们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你去弄清了确实是自己人后,一定要把他们的尸体都抬回来妥善安葬,不能让烈士们暴尸荒野!”  我带领一个排连夜潜入山下,绕到南湖街以东,先到那个放牛小娃的寨子找当地老百姓进一步落实情况,寨子里的老伙头说:  “河边确实响过枪死过人,放牛娃亲眼看见好些赤条条的尸体,不知死的是彭家升的兵还是罗星汉的兵?他吓坏了,没敢再细看。”  我分析,缅共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将被打死的敌人剥得赤条条的事情发生,相反,由于缅军对异族入侵者(缅政府军对缅共的认为)的刻骨仇恨,对缅共伤员俘虏概不手下留情,活的一律乱棒打死,死的剥光衣服,甚至砍头跺脚,任其暴尸荒野,行为极其野蛮残忍,河边那些赤条条的尸体显然就是我们巳失踪多日的那支小分队,于是我连夜前往察看。  天亮时,终于按老百姓所提供的线索在河边找到了死者,还隔得老远,就闻到了一股令人恶心反胃的尸臭,及至到了跟前,“嗡!”的一声,黑压压的绿头苍蝇扑面而来,脸都撞疼,一幅惨状立现我的眼前:  八、九具精赤条条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布在一片荒草丛中,连日的暴晒已使尸首严重变形,高度腐烂,皮开肉绽,根本无法辨认。  我脱下军帽掩住口鼻,弯腰一一细看,浓烈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昏昏欲倒。  “啊!这是董三!”我终于认出曾当过营长警卫员的董三尸体。  营长牺牲,董三杀俘泄愤而被处分,被调离营部下了连队,就因为营长遇难时他没紧跟在营长身边,还有人指责他没保护好营长。  “是营长命令我去一连搬救兵的嘛,我能不服从命令吗?谁知他就……”董三是憋着满腹委屈和失去营长后的悲愤下连队去的,他在一连当了班长,几天后带领全班跟付政委下山,终于尽了警卫营首长安全的最后职责,牺牲时年仅17岁。  “这次只要能活得回家,我要把一寨子姑娘的小奶都摸焦完!”  董三渡江东征前那稚气的调皮话言犹在耳,然而遗憾的是,鲁营长、董三等这些离家数年的果敢老兵过家门而不能入,连亲人都未及见上一眼,就倒在了自己家乡门口。  接着又认出了鲁大、祁乔先两个尚还完整的果敢战士的尸体,他们都和董三一样,赤裸裸的肉体上被子弹打成了蜂窝,粪便、肠子从穿破肚腹的弹洞口流淌出来。其他的尸体也全被枪弹、棍棒打得稀巴烂,一堆堆白色的蛆在尸身上涌动,面目模糊的头颅已被老鸹啄去了双眼,只剩两个暗黑的空洞,有的尸体还没了头,肢离破碎,再也无法辨认。  我们只能抬走董三他们三具尚还完整的尸体,用一根竹杠穿过死者用绳子绑缚了的手脚,象抬长毛物般很不雅观地头朝下倒抬,腐烂的皮肉一路掉,其他剩下那的一滩滩已不堪收拾的破骨碎肉,只能就地铲土草草覆盖。  敌人的这次伏击和上次收拾二连一样非常成功,董三小分队被追杀到南汀河边,弹尽援绝,全部被殊,敌人缴获了武器还不罢休,还把死者身上的军服剥得一干二净,拿回去邀功请赏。这使我们对敌人的凶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我们剥敌人尸体好歹还手下留情,起码还剩条遮羞的汗裤呢嘛!”以野蛮著称的佤族战士们如此对比。  “以后在抓住敌人我们也决不手软!”跟我下山的果敢老兵愤怒吼叫。  我们一行抬着董三们的尸体,小心地绕过敌人据点和活动区域,爬大坡直到天亮才回到大地岭山头,黎明的山口路边站满了全营将士,凄惨的一幕揪紧了每个人的心,很多战士痛哭流涕,悲愤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在阴霾的萨尔温江畔群山间回荡:  “踏平滚弄!消灭奈温军!活捉罗星汉!血债要用血来还!”  (续31节“滚弄绝响”) /总攻/下山饿虎/风云突变/  久拖未决的滚弄战役应该作个了断。  12月28日傍晚,总攻开始了!军区炮营的两门一二零重迫击炮,两门七五炮,三挺高射机枪,4045炮连的两门八二炮,两门五七炮,果敢县大队的一门七五炮、一门五七炮全部集中,猛轰滚弄桥头的海干坝高地。  江西303部队的高射机枪和炮火也从江对岸的长青山向滚弄方向射击,拖着红绿光的高机子弹一串串飞向敌营,场面非常壮观,滚弄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硝烟之中。现在要占领滚弄,必须先拿下滚弄大桥。  萨尔温江从果敢北面的崇岗向南流经整个果敢之后,在长青山脚拐了个大弯,方向变为由西向东,流经滚弄,又顺着南湖坝子的南端再拐大弯,恢复南北走向,往佧佤深山中奔去,从中国流出的孟定河也在这个大拐  弯处汇入了萨尔温江。  从滚弄横跨萨尔温江的钢筋混凝土钢索斜拉式公路吊桥是1965年中缅两国友谊的鼎盛时期中国政府帮助缅甸建造的,它是长达1660公里的萨尔温江上的唯一一座公路大桥,它把孤悬在萨尔温江以东的果敢这块化外之地与整个缅甸版图连接成了一个完整的国土体系,这是缅甸政府近现代以来对果敢实施实际统治最具象征性和代表意义的重要标志,没有这座大桥,果敢将是一个独立王国,缅甸政府无论从政治和军事的角度考虑也得拼命保住这座大桥。  夺取滚弄大桥的任务由我们4045部队承担。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对海干坝高地的炮击声中,我们从大地岭山头顺着破旧不堪的老(街)滚(弄)公路向山下的滚弄大桥奔去,首先占领了离大桥仅十多分钟路的黑河、东郭林寨子。  小四川往山下欢快奔跑中把肩上的挎包都腾空了,野心勃勃地说:  “这龟儿子挎包打从发给我那天起就没得装过好东西,这回干进滚弄城我可要把老缅的香烟、牛奶罐头满殷殷的足一回瞧瞧!”  四眼的志向更远大,说:“你这棵成都嫩秧秧也太小家子气了,我贵阳老大连背包都腾空了,虱子朗当的破衣烂衫还背着干什么?干进滚弄城全部换新的!”  势如破竹之际,没有人会怀疑唾手可得的胜果。  当我们接近大桥的时候,右手边紧紧扼住桥头的海干坝高地上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主攻海干坝高地的是3035部队和配合攻击的部队。  海干坝战斗是整个滚弄地区战役的最后关健一搏,只要拿下海干坝高地,滚弄大桥和滚弄城就在我军的俯攻之下,它将是已历时一个多月的滚弄战役的最后一声绝响!  我们左手边的南湖坝子也在冒火烟子,那是4046和果敢县大队围攻南湖敌据点,坝子对面南汀河以东的户榜也正遭到我军佤邦部队的围攻,山上山下,四面八方都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滚弄战场象一口热火朝天的滚油锅。  而对整个战局命运悠关的则是正在我们右侧山顶上3035部队与缅军的殊死搏杀,这是中国知青在缅甸战场上迄今为止所经历过的硬度最高、厮杀最激烈最残酷的一场恶战,这是肉体与钢铁之间的碰撞,倒下的是一具又一具中国知青年轻稚嫩的血肉之躯。  那颗期待中的阵地得手的信号弹迟迟未见升起。  来自海干坝高地和大桥南北两头的守敌用交叉火力阻止了我们夺桥部队的前进道路,异常猛烈的炮火和如织的弹雨把我们逼卧在离桥头不远的公路边。我们只有焦急地等待着山顶上的战斗胜负来决定进退。  张麻干,这位景颇族营长(支左干部)是与尹鹏、贺老五、涂海青、杜高等十二金刚齐名的杀敌捍将,他所率领的3035部队历来都是缅共人民军中第一把锋利的钢刀,素有“战无不胜部队”的美誉。  值得骄傲的是这个营是有名的中国知青营,70%以上的中国知青中尤以昆明知青为最多,这是一批从董存瑞、黄继光、狼牙山五壮士这些英雄的土壤上成长起来的一代热血青年,革命英雄主义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人生追求,缅甸革命提供了他们这个演绎前辈英雄业绩的绝妙的人生舞台,他们在缅甸革命战场上真是如鱼得水。  几年来,他们英勇的足迹踏遍了萨尔温江西岸的高山深谷,打孟古、捧线,克棒赛、孟波,炸登尼大桥、攻打腊戍,孤军奋战掩护南下主力突围转移,雷门、迪马、楠由三大伏击战,反围剿保卫根据地的一次次成功的游击战、运动战,接连打退敌人二十四次冲锋的“红四班”,东渡萨尔温江的“水兵”……  他们涌现过大批有口皆碑的英雄人物如营长朱尚修烈士(支左干部),班长沈大伟烈士(北京知青)、王明坤烈土(畹町知青)、重伤不下火线的吕跃明(昆明知青)……  3035的中国知青们用自己年轻的血与肉,用与生俱来的勇敢精神和机智灵活,谱写了缅共战史上一页又一页雄壮辉煌的篇章。  炮火准备之后,3035部队冲近敌阵,用火箭筒对负隅顽抗之敌进行了又一轮轰击。突击队员们踩倒竹篱、竹签,趟过层层地雷阵,杀开一条血路之后已所剩无几,第二梯队在麻干营长亲自率领下,踏着前面同志用鲜血和尸体开辟的血路继续冲锋,敌我双方短兵相接,几近白刃战。  我军凭英勇气势压垮了敌人,敌前沿阵地被突破,第三波攻击部队及时跟上,接替伤亡累累的第一、二波冲锋部队,继续往敌阵纵深发展,几番殊死搏杀之后,海干坝高地上每一个敌阵和每一条战壕里都躺满了敌我双方的伤亡者。缅军如潮水决堤般往山下溃逃。  我们终于看见山顶上升起了两发胜利的红色信号弹!  我们山下公路边等待夺桥攻城的部队随着这鼓舞人心的红色信号弹从地上一跃而起,齐声呐喊着向江边大桥冲去,我们终于看见了滔滔奔流的江水,看见了朦朦胧胧的江面上那座巍峨耸立的钢筋铁骨大桥,胜利已经在望!  可是,突然间,大桥两边的桥头堡无数狰狞的枪眼突然闪起令人惊悚的火花,我们夺桥的队伍立时被切断成几截。与此同时,江对岸黑影幢幢的房屋和树丛中敌人的炮弹和重机枪也发出千万火光,隔江狂射过来,公路上烟尘飞腾,突如其来的打击使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冲在最前面的一连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后面的队伍在狭窄的江岸边无法往前展开支援,一连已经看见桥上的敌人在惊慌奔跑叫喊着安放炸药,布置引爆装置,在拼命抵抗我军进攻的同时,缅军已作好了将大桥炸毁的最坏准备,他们已处于动摇状态中,只要巳占领了海干坝高地的3035适时往下一压,江边的4045部队再奋起一搏,萨尔温江大桥不是轰然堕入江中从此从地图上抹去,那就是踩在我们的脚下。  然而“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战场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一切都变得对我军万分不利起来。  /功亏一篑/钢刀卷刃/黯然撤退/  这里有几个决定我军是否能胜利攻占滚弄的“如果”:  如果我军的指挥艺术再高超一些,步炮之间、各友邻部队之间的协调配合再周密一些,不出现进攻脱节的话;  如果此时3035在占领了海干坝高地之后还能有足够的力量从高地上压下,对溃退中的敌人再猛推一把的话;  如果我们的炮火适时跟上,压制住桥头和对岸敌人的火力,使我们4045能向桥头实施有效冲击的话;  如果佤邦我军的三个营有如我们几支老部队一样的战斗力,能从滚弄的侧后积极配合攻击的话;  如果长青山一带的303部队能阻止住敌人援援不断的增援部队,并适时向滚弄方向压缩过来的话……  但是,这些“如果”都成了过眼云烟,胜机稍纵即逝!  缅军并非我们上面所宣传的和我们下面所想象的那样已经山穷水尽,不堪一击,他们最后一搏的精神和物质准备都远比我军充分得多,他们放弃了所有外围阵地之后,防线收缩,兵力火力高度集中于滚弄大桥一役,在我军狭窄的进攻正面上,敌人的兵力火力至少超过我们的五到十倍,而且是以逸待劳。  缅政府军从下缅甸各地抽调的援兵已经顺公路源源不断开来,罗星汉自卫队三个大队数千人也全部集中到了滚弄,更大大加剧了缅共兵力不足的缺陷。而经过40天苦战的我军已到强弩之末,此时有如蛇吞大象鼻噎住了脖子,咽不进去最终还得吐出来,滚弄地区战役功亏一篑,没有向预期的胜局发展,最后关头转胜为败,在缅共战史上留下了一个沉重的惊叹号!  更恼火的是,一切围绕着滚弄战役而制定的今后缅共的战略发展方向和计划在这个惊叹号之后统统化为了泡影!  此时我们进攻桥头的4045部队尚不知道战局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反正只觉得敌人异常凶猛的反击是我们前所未遇的。  成吨成吨的钢铁突然从空中猛烈地倾泻下来,我们置身于硝烟火海之中,在桥头一线根本站不住脚!部队狼狈溃散,几乎是一口气逃回山上来的,最后撤出来的一连已经被敌炮轰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败兵们惊魂未定,一连连长杨振林恼怒地咒骂:  “妈的!简直是拿老子们的命耍着玩!这明明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幸亏刚好天黑,要还是白天咋个跑得脱?就只有跳进江里喂鱼去了!”  然而此时最惨烈的还是山顶上的3035部队。  他们竭尽全力攻占海干坝高地之后,阵地上还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人员已不足一半,哪还有能力再往山下冲锋?4047作为预备队,还没来得及上去接替3035,缅军预先设计好的雷霆计划马上就开始实施了。  江对岸的半山腰上缅军秘密集结了一个以105毫米榴弹炮为主体的强大的重炮群,缅军刚从海干坝高地上溃下,这个炮群就开始发威了!  预先设定好坐标和射击诸元的各种火炮一齐向海干坝高地开火,方圆不过一百多米的山包完全被敌人密集的炮火所覆盖,整座山都笼罩在浓烟烈焰之中!  我们溃散后撤到半山上来的4045官兵们看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颗接一颗的炮弹在海干坝阵地上空离地一、二十米的空中不断爆炸,一团团眩目的火光在朦朦夜空中闪烁,犹如节日焰火晚会上万千礼花绽放。  这是缅军从未使用过的新式炮群战术,万千炮弹从空中像天女散花一样撒下山头阵地,在一个小小的山包上足足倾泄了一个小时,那该是多少吨的钢铁?足足可以重新浇铸出一个钢铁模子的海干坝高地来。  很难想象,在钢花铁水沸腾的高地上还会有生命的存在,就连蚂蚁也不可能活命,我们的心紧缩到了嗓子眼,为陷入绝境的3035几百弟兄心情沉痛万分!  信号弹?又是信号弹?哦,这回是缅军重新夺回海干坝高地的胜利信号弹!红红绿绿的曳光弹在朦胧的夜空中此起彼伏,很显然,这样天衣无缝的反攻是轻而易举的,在如此猛烈的炮火烤炙和锤击下,3035这把钢刀已经卷了刃,或者说已经在火海中熔化,这支缅共英雄部队已经毁灭,那些亲切熟悉的知青伙伴的面容和鲜活的年轻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喉头哽咽,欲哭无泪!  继而,缅军炮火逐次延伸,山上山下全是勾魂摄魄的炮弹尖啸声和令人五内俱焚的爆炸声,我军的攻势全被摧垮、打乱、打散,还未来得及上去送死的4047和担任夺取滚弄大桥任务的4045以及周围所有的部队精神都崩溃了,人人都没命的往后跑,我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跑回山上来的?那全是个把小时的陡坡路呀!炮弹一发紧接一发追着屁股落地,硬把两个小时前的一群群要杀进滚弄吃晚饭的雄心勃勃的下山虎撵回了空寂苦寒的大地岭山头。  四十二天的艰难鏖战,我们对胜利的渴求和为之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灰飞烟灭。我不知道明天我们该干什么?一片茫然!  失败者只有一件事可干、该干、而又不得不干,那就是撤退!  滚弄战役旷日持久,明知不可为而勉强为之,部队伤痕累累,身心俱损,锐气尽失。眼看部队普遍厌战,情绪消沉,大势已去,无可奈何的缅共老头子们不得不下令撤销滚弄战役计划,所有部队连夜撤出滚弄地区。  为时长达42天,举缅共全军之力轰轰烈烈进行的滚弄地区战役虎头蛇尾,全功尽弃!我们经过一场场血战,用无数优秀将士的献血和生命换来的一个个山头一寸寸土地不得不重新奉还给缅军。  日,血雨腥风的滚弄战役终于降下了悲凉的帷幕。  正值元旦之夜,我们4045偃旗息鼓,悄悄撤离了俯瞰滚弄的大地岭。  我又一次绝地幸还,没有得到什么却在身后丢下了大批战友的尸骨,行军队伍里又少去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和面容,显得凄清、单薄、残破,失败的痛苦啃噬着我的心。  由政委改任营长的尚德兴疲惫的身躯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他随身携带的红旗八管半导体收音机里突然冒出了一丝现实生活中的新意,一首郭兰英的女高音独唱如轻风徐来,“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我有感而发,又习惯性地在舍不得丢的烟壳纸上草诗一首:  “雷霆万钧海干坝,钢花刀雨迸血花,萨尔温江如炼狱,多少英雄变尘沙?暗夜新曲振主义,残旅路遥又天涯。”  (续32节“芭蕉水绿又一村”) 【32】芭蕉水绿又一春  /春水贵如金/梦幻阳世/两类同胞/  芭蕉水,这是果敢东山脚一个汉人大寨之名,乍听起来绿茵茵水灵灵,让人感觉和西山顶上的红石头河一样舒坦。  从滚弄战役撤退后,4045部队就栖息在这个寨子,这里离军区总部驻地杨龙寨和麻栗坝中央的老街都不太远,均为一、二小时脚程。  山包上的寨子掩映在一片片芭蕉树和绿竹林中,远远看去满眼清凉,可是爬到寨子才知道这是海市蜃楼,这芭蕉水和红石头河一样根本就名不副实,原来只是个枯山包,水在这里竟有如黄金般珍贵。  寨子中央有个两亩地大小的圆形水塘,里面的水死绿死绿,浓如粪汁,臭不可闻,全寨百十户人就靠这塘死水来生存。  果敢东山区普遍缺水,几乎每个寨子都有这样一个人畜共用的死水塘,全靠储蓄天上的雨水饮用。到了旱季,水越用越少,塘底污浊,水面上有一层厚厚的飘浮物,蛆虫滋生,黑蒙蒙的一片小蚊沫密布水塘上空。  部队和寨子里几百口人都在这个死水塘里挑水、洗菜、淘米、洗衣服、甚至洗澡。中午,热急了的牛群又泡在水塘里翻滚嘻戏,在其内拉屎撒尿,更是把这塘水搅得浓如墨汁,腥臭难闻,污浊不堪。  令人难以置信和不得不忍受的痛苦是,最后人们还得把这种已经不可称其为水的东西喝进肚子里去!连惯于茹毛饮血的佤族战士们都对果敢人这种恐怖的生活习俗嗤之以鼻,瞪眼乍舌,不堪忍受,何况我这个来自山青水秀的滇池之滨和文明世界的外乡人?  可是这塘墨绿色的汁液毕竟是人类生存的命根子,我们当兵人和一寨子的土民们每天争用,每顿必吃必喝,舍此别无它求!  队伍里我们一干卫生慨念尚存的知青试图改变这种可怕的陋习,就把塘子里的水用桶、盆舀到塘外来洗脸脚、洗衣服、洗澡、洗一切,可是马上就遭到了村民们的强烈反对:  “你就是撤泡尿在里面都可以,可是塘里面的水一滴也不能往外抛撒!”  因为这是对公用水资源的糟踏浪费,我们这样做等于贪污盗窃,太奢侈太恶毒了,必须还水于塘,否则舀一瓢少一瓢,捱不到雨水天一寨子人畜都得渴死。  我能鼓足大无畏精神来忍受这种恶俗,可是,城里人的文明生理肌体却不争气,仅仅三、五天我就坚持不下去了,肚腹勃胀难受,肠中扭绞疼痛,显然是绿水中各种各样的微生物正在我的肚子里疯狂滋长繁殖,象孙大圣溜进铁扇公主的柔肠里拼命蹬打淫乱。  血红的赤疬拉得人脱水脱气变形,然后就发高烧,大汗淋漓后又觉奇冷,捂几床被子还浑身发抖,打惯了的闷头摆子也同时攻身了,都是这塘臭水闹的!我战场上安然无恙,却没逃过战后一劫,人仰马翻!  营部医疗队没法治这种针插不好药泼不灭的顽疾,就赶紧把矛盾上交位于麻栗坝正中的黑河寨子的军区医院,可这里条件也很低劣,万金油加银针包医百病的赤脚医生们对这种肝肠寸断的不治之症也束手无策,凡抬着来的又一律横着送往中国部队医院,于是我就荣幸地从边境南伞小镇登上了解放军救护车,被十万火急送到中国孟定县的孟堆解放军医院。  “这算什么病?只不过是水土不服嘛!”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亲人解放军大摇其头,我大有无病呻呤之嫌。  孟堆医院里满满荡荡,住的全是滚弄战役阶段送来的缅共人民军伤病号。  我们在解放军医院里享受友党友军待遇,医疗条件好,吃得好住得好,还有零花钱和文化娱乐活动,球场上经常放露天电影,虽然都是吼得天昏地暗的样扳戏和“老三战”,但是重温那几张红得发紫的旧脸谱,把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典对白倒背如流地复习一遍又一遍,竟也是那种贫乏僵硬年代里的一大享受。  一到放电影就象过节,球场上挤满了人,除了中缅两军,更多的是附近村寨中的傣、佤、拉枯、汉等各族老百姓。看露天电影最愜意,没有屋里热汗熏蒸之苦,不用苦苦憋屁,放多臭多响都各人自便!  每天黄昏,友军伤病员们总要溜到外面公路上潇洒潇洒,住院对我们来说犹如从地狱到了天堂,以至有人常常不失时机地大病一场或是恰到好处地挨上一枪,来寻求一回二世为人的感觉,身不由己、命不由身的流寇玩命徒就是如此可悲。  死亡的阴影暂时从头顶消散了,我们拼命吸纳祖国故土的每一缕阳光、清新的空气和纯净水。那些既可爱又可恨的军绿色女护士们也格外锺情每天晚霞中马路上放声欢唱禁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自由漫步。  国军小姐们和我们一样也是知青,不过她们是同胞中的另类,因为大多为高干子女,都有比较板扎的社会关系和红色背景,在当今中国社会就有权选择人生,可以从容不迫地安身立命,就有资格当光荣体面的国军。我们是两类人两种命,当这群时代幸运儿在我们这群生命垂危的同胞面前  颐指气使、拿腔拿调的摆谱时,同样是生在红旗下但却沦为了异国炮灰的男同胞们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桀骜不驯的知青浪子们就用自命不凡的阿Q精神胜利法向这群不过是笼中小鸟的国军少女寻衅滋事。  缅共伤病员按照中国军队严格的等级制度和伤病情况被区别对待,有普通病房和干部病房之分,生死与共的知青战友们可不吃这一套,只要针头一拔下,不论级别大小,都一头扎进单人、双人的小天堂里聚首狂欢,神吹自己在战场上的不凡身手,大侃惊险刺激的九死一生,打扑克钻床底顶痰盂缸。  白壁无暇的病室里烟雾腾腾,鼻涕口水吐沫星子满室生辉,天使们一遍遍推开门,对这种旁若无人的嚣张气焰严厉遣责,然而头顶痰盂缸的受难者却拒绝拯救,除非把有权下出院令的医生和院长搬来才可稍安片刻。  缅共伤病员生命不息、自虐不止的精神使天使们也无可奈何,有时候也绷不住职业面孔,被男同胞们精彩绝伦的演技和幽默风趣的邀媚取宠之举撩拨得春风拂面。  我们按照天使们的微笑程度给她们的美丽定性打分,我敢说,那就是中国大陆上最早的选美活动。试问:在对美丽二字噤若寒蝉的1972年的中国大地上,谁敢对姑娘的脸蛋、胸脯、大腿、臀部指手划脚,妄加评说?谁敢挑战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秋波?谁敢放开喉咙高歌一曲“秋水伊人”?谁敢撬我们“伟大钢铁长城”的墙角?  可是,有一群“中国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的穿着异国军服的知青汉子就这么大胆的干了!  当年确实发生了一桩令人匪夷所思的畸恋,一个国军“冷面观音”竟把一颗少女芳心奉献给了我们这伙生命毫无保障的境外盲流,而且是伤残者,这也罢了,还居然是这一群中最令人头疼反胃的一个角色。  这个叫“洋狗”的昆明知青论职务只不过是3035一个小班长,论外观也和其外号一样瘴头鼠目,而且刚入院时是个恐怖分子,全身被石膏封装得严丝合缝,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小洞输氧鼻饲。  他是在海干坝那口大油锅里煎干炸透最后才捞出来的一小坨人肉渣渣,能不能把气喘到明天尚未可知。谁都不愿靠近这块随时将要抬到太平间去的触目惊心的油渣,因为他象征着我们浮沤一样渺小的生命下场,明天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会被如此包装。所以我们都尽情挥洒生命余辉。  打入生命另册的“洋狗”交由“冷面观音”特护,我们幸灾乐祸,纷纷从门窗外偷看“嫁”给这坨人肉渣渣的小姐往“石头缝”里灌流质,抽大小便,对石谈情,替石头挠氧翻身,辛苦得茶饭不思,涕泪交流。  “真希望床上那块老毛石就是我!”我们竟暗暗羡慕这块老毛石被玉手观音无微不至的临终关怀。  生命的奇迹终于出现了,半个月后,医生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敲碎“石头”,把一个不该再从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的幽灵再现于世。  “当我从‘五行山’里被‘观音菩萨’相救,重新回到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睁大‘狗眼’看看这个在‘洞房’中日日夜夜精心呵护、陪伴我,把一滴滴生命重新灌输给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我肉体和心灵伤痛抚慰了的、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天使何许模样?啊,第一眼我骨头就酥了,我敢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我对她不动心就不是人养的!”  “洋狗”首先复苏的是动物求偶的本性,而最先丧失掉的记忆就是自己现在何处?什么身份?哪样头型?  “其实我也一样,两颗年轻的心隔着一层石膏模子互相探索、碰撞,情感的火花越燃越炽。我就象一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母亲,急于想看到自己所孕育的生命长得什么样?当那张疤痕累累,几乎巳不可称其为人形的肉胎从石膏里面初露端倪时,我就像生了个先天不足或近亲繁殖的畸形儿般难受,可是我的心为他那双泪汪汪的小狗眼颤抖了。  ‘洋狗’一‘出生’就玩世不恭,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与短命战友们争顶痰盂缸,在床底下爬来爬去,乐此不彼。除了我任何人都拿法不住。我一咳嗽他马上归阴伏法,比儿子还乖,我说不清楚是我俘虏了他还是他俘虏了我。他伤好出院时对我说:‘为了再见到你,我还想再死一回!’  这个憨包说到做到,一年多以后缅甸人民军的孟洋战役,他又一次被炼成了油渣到澜沧61医院找我来了。那时他当了排长,我也刚升了护士长,我又‘生’了他一回!之后我俩都激流勇退,他脱离了那场莫名其妙的异国战争,我也毅然从国内部队退役,实现了世人看似不可能结合的人‘狗’之间的结合。”  若干年后,在昆明得胜桥头,我与牵着“两只小洋狗”的玉面观音不期而遇,她大大方方地谈起了当年这段缅共勇士俘虏国军护士小姐的烩炙知青战友人口的佳话。  /回顾地狱/花开两国/汉文作业/  我有幸与海干坝战斗的幸存者们病室相聚,在天堂中回顾地狱是难友们每天的主要话题。我又回到了令人毛骨耸然的海干坝战场。  我见到了渡江东征时的“船长”常宝,他在海干坝铁阵上被弹片击中了左胸,离心脏只有几豪米,造成严重的血气胸,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我们苦等着他与马克思老爹亲切拥抱一番后再回到人世间来。  昆十一中高一知青肖锋是继牺牲的北京知青沈大伟之后的“红四班”班长。  “红四班已经不存在了!”浑身缠满了绷带的肖锋痛苦回忆,“冲上海干坝高地之后全班就只剩下了我一人,我刚为自己还可做种而欣慰,突然间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世界末日顿时来临!只见眼前火光闪闪,令人头晕目眩,我满脸被一团扑面而来的烟尘灼中,马上失去了知觉……  是缅军咿哩哇啦的叫喊声将我惊醒,模糊中只觉得反扑而来的缅军象漫堤的潮水,我开枪,却听不见自己的枪响,扔手榴弹,却看不到自己手榴弹的爆炸,我对这种无用的抵抗绝望了,而前后左右都没有一个自己人,我唯一的意识就是不能当俘虏,就凭着这个原始的动力向后亡命飞奔,脚下磕磕绊绊,那是满地的弹坑和不知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尸体,谢天谢地,我终于爬出了这块死亡陷井!”  辛品,最早参加缅共的昆明知青,排长。他头上缠满纱布,右手吊在胸前,他也同样成了光杆司令。  “……我被炮弹捂在战壕里,很多战友就此被永远埋葬,我挣出土又被埋住,一层又一层,战壕都被炸起的土填平了,而有的尸体又被炮弹从土中刨了出来,我就滚到刚炸过的弹坑里,左滚右滚挪窝,要是懒惰一下我也就完了。敌人冲上来了,可是我已经打光了子弹,趁天刚黑得以逃脱,生还后才有疼痛感,一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废了一条手臂……”  3035营长张麻干每战都有惊险故事,而这一次更使他永生难忘:  “我这条命是用警卫员张英年轻的生命换回来的呀!呜呜呜……”  这个十二金刚之首的景颇族硬汉子痛哭失声。  “……我带领着趟平了地雷阵后已残破不堪的队伍冲上了海干坝高地,命令警卫员小张打出了两发占领阵地的信号弹,却也亲手招来了一场灭顶之灾!我还没来得及组织剩余的人防备敌人的反冲锋,突入其来的炮火就把阵地上的部下炸得七另八落了!  面对这种天女散花般劈头盖脸的钢铁浇灌,我纵有武松打虎之功也无力抵挡,警卫员张英把我扯进战壕,扑倒在我身上,用他稚嫩的肉体挡住了遍空肆虐的死亡魔爪……我被敌人冲锋的呐喊唤醒,替我而死的警卫员已经成了马蜂窝,他的鲜血湿透了我的全身……  面对缅军反扑,我试图重新组织部队抵抗,然而山顶上已经了无生气,只有弥漫在夜空中刺鼻的硝烟和浓浓的血腥味……  ‘我的3035完了!弟兄们全死了!’我痛苦绝望,想举枪了决自己,但是大睁着稚气眼睛的芒市知青警卫员张英仿佛在对我喊:  ‘营长!我死去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没有权利死,你必须为3035这支英雄部队而活着!’于是,我活下来了,可是,活得太沉重……”  姜亮,也是最早参加缅共的畹町知青,排长。他的一个排只剩下了四、五个人,他的地狱回顾随着嘴里悠闲吐出的烟圈在病房里飘荡:  “……我被炮弹掀翻在战壕里,接着又被炮弹从土中刨了出来,此谓死去活来!敌人冲上来时,我打光了子弹,趁着天黑爬出,生还后才顾得上摸摸麻木的头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少了一只耳朵,我今后不得不留长头发来掩盖这个恼人的缺陷了,但愿别太影响我找老婆……”  没影响,相反,争着嫁给这位英雄的是原4045营部美女杨素英,她本来可能是我这近水楼台最先摘取的月亮呀!足足让我后悔了一辈子。  阿富,华侨知青,排指导员,他对失去了一条腿倒很满意:  “我的命就是用一条腿换来的!我在冲上海干坝高地前就被敌人的开花弹蹦断了腿,躺在阵地脚,眼睁睁看着冲向阵地的战友们都消失在突如其来的硝烟烈火之中,我丢腿没丢命,实属不幸中之大幸,拜拜了,可怕的战争和前线地狱!今后我可以心安理得在后方闲呆着了……”  张元,这位是滇池边长大的一位昆明马街子弟,在3035当连卫生员,平时说话语速极快,可是从阵地上下来就变成了结巴,“我被炮弹震坏了发音器官。”他解释说,“我幸亏还未跟着部队上到山顶,冲锋倒下的伤员太多了,根本包扎不过来,我只顾得上把还在喘着气的人拼命往下背,刚背下去两三个人老缅就打炮了,那些炮弹像头顶上打炸雷,全在半空中爆炸,弹片像撒沙子一样满天飞下,人根本无法躲,只有硬着头皮干挨,挨着就是死,那种情况下就是地上的蚂蚁,空中的苍蝇蚊子也不会得活。还能动弹的人只有发疯一样往后跑,跑脱一个算一个,那些来不及背走的伤员,就永远的留在了海干坝,唉,我亲眼看着整个海干坝阵地眨眼之间灰飞烟灭,那真是一场恶梦!”  昆八中知青秦宛是高干子弟,其父仍在军队中担任重要职务,他本人完全有条件成为光荣的国军,可他依然下乡当了知青并毅然投身了缅共,“要当兵就真刀真枪地干,否则就别当!”他是为了实现英雄抱负而来到异域的,每战必功,最早成为了3035知青中出类拔瘁的排指导员。可是现在,他瘦削的面孔因失血太多而青绿青绿,一贯神勇的他对海干坝战斗的描述却一反常态的很低调:“这几年,什么[]样的恐惧我都经历过了。这回当我又一次踏倒满地的竹签,幸运地蹚完随时都将把人四分五裂的地雷阵,用光秃秃的脑门抵着子弹头冲上敌阵时,我以为这一生不可能再惧怕什么,可是我错了,当我头上突然出现成百上千个太阳,脚底下是十级大地震,浑身被十二级强台风撕扯得快要身首异处、骨肉分离的时候,那种恐惧感逼得人几乎神经错乱,什么‘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在海干坝那样的夜晚我根本就没有想起过这个动听响亮的口号,我满脑子都是比死亡本身还可怕的魔影在晃动。这样的场面但愿我这一生不要再经历第二次……”  象很多再没有勇气直面第二次海干坝的战友一样,不久后,他也怅然离开了凶险的缅甸丛林,而且改变了不当和平年代的老憨兵的初衷,穿上了令国人羡慕的国防绿,他应该算是那一代国军年轻军人中唯一经历过战争的人了,他应该感到莫大的骄傲!  非常遗憾,作为3035人的老战友,我只记得这些幸存者,他们后来都成为了这支英雄部队中的灵魂人物,在长期的缅共生涯中与我再共患难达十余年之久,他们是:常宝、李小峰、辛品、尹仲贤、张国栋、高峰、白猪、严健民(烟锅)、周斌(水牛)、吕跃明(老牛)、陈绍斌(大鼻子)、范有伟、张红方、洋狗、崔坚、文律敏、罗勇武、邹国安、肖锋、张元、姜亮、小绿豆、王喜……  而更多的3035知青战友,却在我还未熟识他们以前就已经在滚弄战役和此前的历次战斗中长眠在了萨尔温江畔的高山深谷间,我唯有用对海干坝战斗的一点点零碎的记忆和描述来纪念30余年前献身于异国革命的这一批勇敢单纯的热血青年,他们是那个特殊政治年代里为国际共产主义而忠诚奉献的实实在在的中华优秀儿女,尽管时间的长河已经淹没了很多的东西,但中国知青这一段鲜为人知的悲壮史诗是掩盖不了的,我发誓,一定要把那个时代我们这一代人闪光的精神留下给我们的后人耐心的品味、咀嚼。  天使们又一次推开烟雾腾腾的病房门,把沉浸在战争噩梦中的人们驱散、拽开,我们的灵魂又重新附体,各回各的病室打针吃药。  “王山,你的药已经停了!”护士长严肃宣布,“其实十天前你就痊愈了,这些天你完全是在做无聊的说客。”她无情地向我下了逐客令。  说来也巧,刚入院我就发觉这位年轻貌美的护士长与缅共后勤部的柳丽如出一模。  “我们那边有个叫柳丽的你认识不?”  “那是我妹妹!”  哦,两姊妹虽殊途异服,却都在为国际主义奉献青春,这又是一段知青命运的佳话。凭柳丽坚实的背景,她也完全可以成为人人争羡的国军小姐、天堂使者,可是她宁下地狱,并在一年后的孟养战役意外地倒在了血泊中,其勇敢精神令我等搏命者群感奋不已。  “拜托你,请把这封信和这包东西捎给我妹妹。”  柳护士长送我出院时把对妹妹的关心托付给我。  军绿色的“八一”救护车又扬起百多里红尘,把我重新逐回了异国丛林地狱。  我刚淘洗干净的肠胃又灌满了芭蕉水寨那塘死绿死绿的浓汁……  离队半个多月,本职工作积攒了一大堆,战后休整,照例又是一阵文牍狂风,起码有不下二十种来自军区总部各机关的报表需要赶快落实上报:  “部队现有人员登记表”、“干部登记表”、“党、团员登记表”、“烈士登记表”、“伤残人员名单”、“战果统计表”、“部[]队武器弹药消耗统计表”、“部队给养供应花名册”、“部队后勤物资补充申报表”、“中国籍志愿人员登记表”、“部队战斗实力统计表”、“烈士追掉大会掉词”等等。  而最熬油费火伤脑筋的则是必须赶快交卷的那几份例行的长篇大论:  &#部队滚弄地区战役战斗总结报告”、&#年部队年终总结报告”、&#年部队政治教育、军事训练计划”。  这些东西就象我学生时代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家庭作业、寒、暑假作业和期末考试卷那样白花花地一堆摆满在我案头。  没想到在异国流亡生涯中我和中华文化却还有着挠心烧肝的不解之缘,我的缅共军旅使命居然是要用方块汉字日以继夜地一遍又一遍痛苦回顾,复叙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部队大流血过程。  我发自肺腑地讴歌革命英雄主义,也呕心沥血地总结胜利和失败的经验教训,我的官样文章在这番痛苦的历炼过程中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在4045乃至后来成立的五旅、68师这支农民队伍里享有了“大相公”这个有些滑稽但并无恶意的儒将诨号。  (续33节“佳地林幽土司魂”) 《红飞蛾-萨尔温江绝唱》第五章  /越天堑、连克坚、滚弄血溅/  /果敢年、醉俗筵、新旅重编/  作者/红飞蛾  【33】佳地林幽土司魂  /水清人爽/杨二小姐/赤县新主/  佳地林,在果敢人普遍认同的称谓里应叫做“扎地岭”,它是统治果敢百年之久的杨家土司官的私人宅地。这块盖有标准英式古堡建筑的风水宝地位于麻栗坝南头,被战火烧毁了的新街以西,一处丘陵地带的麻栗林洼地里。  滚弄战役之后,缅共人民军东北军区将直接指挥的十五个作战营编制为二、五、八三个旅的建制。留在萨温江以西的部队统属二旅;过江后的部队以404果敢人为主编为第五旅;以3035为骨干、佤邦部队为主体编为第八旅。  按新旅健制划分和调整各部队驻果敢营地,我们4045奉命离开了痛苦不堪的芭蕉水寨,开往世外桃源佳地林,而在我们之前是3035部队驻在那里。我们两支各归新旅健制互换驻地的老兄弟部队在被大火烧得只剩残檐破壁的新街相遇,双方擦肩而过时热烈高呼口号:  “向英雄的3035部队学习致敬!”  “向4045部队老大哥学习致敬!”  这两支缅共中首屈一指的劲旅在滚弄战役中都受了硬伤,惺惺相惜!  3035海干坝惨遭缅军炮火奇袭后,一个营如今只相当于原来一个连人马,4045也在南湖坝连遭敌人伏击屠戮而丰采锐减,稀拉零落的队伍在如血的残阳中渐行渐远,有一种沉沙落雁的悲凉感。  然而夕阳下的枪刺仍在闪光,这残破之师就是缅共的未来,一个个伤痕累累的躯体就是缅甸人民军的灵魂和脊梁骨,让人欣慰的是熬过一次比一次更酷烈的炼狱后,缅共苦旅中仍有许多我所熟悉的知青伙伴。  队伍走进了写有“佳地林”三字的一座石牌坊宅地门,只见远处山洼里一座灰白色的石砌英式古堡很有气势地坐东朝西巍然耸立。  这座三层洋楼石砌的墙基、墙体厚如古城墙,西式门窗皆镶着红绿黄黑图案的彩色玻璃,楼面铺着结实的花栗木地板。  从楼房宽大的客厅一侧沿带有护拦的木楼梯拾级而上,二、三楼皆为几重门楣的内外间套房。这是我在七十年代初的果敢所见过的最精美华贵的建筑物了,和这座豪宅配套的是院落北侧一栋二层的中西风格合壁的大木板楼和周围几间汉族式样的平房。  可惜的是失去了主人之后的土司官坻已被糟蹋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它没有毁于战火却被人为摧残,我亲眼见到住进这么高级讲究的厅堂华室的[]果敢、佤族弟兄们竟在屋里生火做饭,古色古香的家具、四壁、天花板被烟熏火燎得乌七八糟,楼地板被一块块撬起来当柴烧,以至于晚上睡觉连铺地铺都没法铺。有人就着窗口和屋角哗哗哗冲尿,屋里臭不可闻,无奈,打下江山的我们守着这么豪华的房子可是晚上还得在野外树林里露营,像一群看家护院的土司兵。  果敢人翻身做主人却不愿也不会享受好果实,像这种愚不可及的破坏和毁灭我所见甚多,在被我军占领的棒赛、孟波等街镇,凡是无主的官坻豪宅均毁如破败不堪,满地屎尿的厕所,让人扼腕。无论缅共高级领导还是普通下级官兵,对革命的理解就是把敌人的一切推翻、砸烂、摧毁。  这也难怪,因为世界革命的伟大导师一贯教导说:“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我们善于打破一个旧世界,也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可是20余年来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却只善于打破一切美好的东西,而根本就不善于建设我们无限憧憬的那个繁荣富足的新世界,非但如此,而且还形成了一辈子都难改变的视贫穷为无上光荣,视富有为无限可耻的畸形观念和病态心理。革命的意义和流血拼命的目的似乎就是这样永无休止的毁灭!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已经不可理喻。  在落败的果敢封建领主府坻里,我被芭蕉水暗淡了的生命由一股从山中引来的清泉所焕发,这里水的概念与芭蕉水截然不同,狭长的麻栗坝象一把刀斧,把果敢劈为东山区与西山区,一个水字,把果敢划分为清与浊的两重天地。  我用清泉灌洗了肠胃、洗了真正意义的澡、煮衣灭虱,清凉纯净的山泉水抚慰了我的肌体,也使心灵得到净化。  缅共大兵的高帮大钉胶鞋把杨二小姐的闺房楼板跺得咚咚响,从我走进4045这支果敢人队伍时起,杨家土司和杨二小姐的显赫声名就由曾在二小姐身边当过差的果敢老兵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灌满了我的耳朵。  杨振材家族是大清王朝世袭的果敢土司,前后至少已有130年统治果敢的历史,是缅甸华人阶层中的贵胄。果敢明清时期是中国的管辖范围,果敢土司隶属于木邦宣慰司,是其下辖的33个土司之一,“印袭官”是果敢人对果敢最后一任世袭土司杨振材的尊称。  1942年5月,从滚弄渡过萨尔温江的日本侵略者长驱直入老街、大水塘、石房、大旺地,杀光烧光抢光的野蛮强盗行径激起了果敢人民的英勇反抗。果敢当时虽属英国殖民统治下的缅甸属地,但历史以来的果敢人仍是中华民族的一员,当民族危难之际,他们继承了祖先抗击倭寇、抵御外辱的光荣传统和民族精神,在果敢土司杨文炳(杨振材之父)的带领下,组织了“果敢人民自卫队”,宣布抗日。他们在国民党抗日军队的支持帮助下与日军殊死博斗于滚弄、老街、大水塘,大旺地、南郭等地,将日军全部逐出果敢,并沿萨尔温江一线直至上游的怒江,严守各渡口要隘,使日军从此不得再越萨尔温江雷池一步,直至1944年配合国民党第二十集团军大反攻,为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做出了作为炎黄子孙应有的牺牲和贡献。  为纪念抗日阵亡烈士,1951年,果敢人民在大水塘旧街上建起了一座上面镌刻着180多名抗日烈士名字的“果敢抗日阵亡官兵纪念碑”,这是果敢人民世世代代的一种骄傲。  果敢人按我们昆明知青的土话来形容是一个“犟B甩甩”的民族。  他们本是汉人后裔,虽然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而沦为了缅甸少数民族,但他们对自己的民族地位历来非常关注,不能容忍自己的民族地位受到异化、同化、弱化,为了争取果敢在缅甸的民族地位,杨文炳、杨振材两代土司领导果敢人民和缅甸政府进行了一系列不屈不挠的斗争。  1959年,缅甸政府不得不被迫允许果敢组织议事会实行民族和地区自治,享有单独的财政、教育、司法、警卫四项大权。  “印袭官”杨振材以自己的土司退位为代价,争得了果敢的民族自治权,在果敢历史上起了积极进步的作用,为果敢人民所爱戴,一度成为果敢人民有口皆碑的精神领袖。  杨二小姐是印袭官杨振材胞妹,她之所以成为缅甸华人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实则因为印袭官逐渐淡出果敢,她趁虚一度继其兄杨振材声威入主果敢,成为果敢历史上第一个双手握有政治、经济、军事重权的“女强人”。  然而这个“女强人”其实是强在鸦片和其它歪门邪道上。  她利用手中一度执掌的杨家土司统治果敢的实际大权,狂放不羁,声色犬马,纵情而为,称霸一方。维护本土社会治安的果敢自卫队成为了她贩运鸦片的私人武装,她亲自带领队伍押运鸦片贩卖,久走江湖,与蒋残军、罗星汉、张其夫、掸邦军等各路贩毒枭雄过从甚密,缅东北一带各类贩毒马帮都唯杨二小姐的马首是瞻。  在缅甸东北部一带,杨二小姐开烟馆设赌场、办酒公司,肆无忌掸敛集私财,牟取暴利,是个四面威风,八面玲珑,财大气粗,权力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是金三角五、六十年代首屈一指的鸦片女王。  二小姐杨金秀被果敢老兵们吹得神乎其神,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姑娘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中豪杰,其专制腐恶有如先祖武媚娘、西太后,其武功不在我家中国双枪老太婆之下。其扮相总是艳谍金碧辉式,西装革履礼帽齐眉,或是高统马靴一身戎装,挥着马鞭耀武扬威,上、下马有家奴马弁卫士甘为马凳,行路前呼后拥。  二小姐有乐善好施之癖,路上军卒百姓谁有幸碰上二小姐,只要肯弯腰低头开口,或大洋或大烟或物件,再不济也有一把瓜子炒豆、咬了一口的桃李之类另嘴随手就丢给你,不与她分享还不行,谁敢拂姑奶奶面子?  她只要在老街、新街逛一逛,后面总有百十个潦倒者伸手紧跟。兴头上,她弹指一挥,常常把价值连城的玉镯头、猫眼绿之类赏脱了手,她眉头都不皱,打个哈哈潇洒走人,决不反悔。  二小姐的私生活是果敢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她不嫁人,因为马屁股后伟丈夫俯拾即是,据说她特好和护卫马弁玩前院栽柳,后庭插花之术,淫瘾之大,非三、五精壮汉子疲惫通宵不足以解其虎狼之饥……  江湖上兴风作浪,作奸犯科的杨二小姐曾于5O年代初以“勾结游击队反政府,危害社会治安”的罪名被缅政府关押一年半,获释后,又从限居地腊戌、丹阳秘返果敢,继续呼风唤雨。  1962年奈温上台,对缅甸各民族统治采取强硬措施。  日,缅政府对“久反之地”的果敢地区头面人物进行逮捕,并用武力解除果敢土司武装,印袭官杨振材以及在果敢地区风云一时,较有影响力的几个头面人物杨二小姐金秀、杨文灿、罗星汉等几乎同时被抓捕,不安分的二小姐再次身陷缧绁。  政府军一举抄收了二小姐等豪绅奸雄在大其力、来角、勐东等地的大烟公司和财产,同时兵进果敢,占据了萨尔温江东岸地区由果敢人独霸的华人天下,一度由杨二小姐最后代表的果敢土司统治已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境地,这座土司豪宅人去楼空,家道中落。  不甘失去果敢独立王国地位的杨振声组织了三千人的“果敢自治军”与政府公开对抗,而缅政府也取以夷制夷之术,把不到30岁正年富力强的罗星汉扶持了起来,成立了由罗星汉任主席的“果敢青年前进委员会”,并允其拥有了人马达三千余众的足可用以瓦解杨振声“果敢自治军”的庞大[]的“嘎拐耶”武装,自此以后,杨家土司对果敢地区长达百年的封建统治实际上已经结束,果敢进入了罗星汉时代。  然而罗星汉所能代表的只能是他个人的鸦片集团利益,他所带领的嘎拐耶伪军配合缅政府军对果敢地区的统治并不受“久反之地”的果敢人民的欢迎和拥戴。  很快,以彭家升、彭家富两兄弟为首的“果敢人民革命军”经过一番艰苦的斗争之后,在缅甸共产党的领导下以“缅甸人民解放军”和现在的“缅甸人民军”的革命武装斗争方式入主了果敢,从此真正结束了对果敢封建土司统治时代的是缅甸共产党。  果敢地区目前除东南角滚弄一隅仍为缅政府军和罗星汉自卫队盘据以外,已经是一片赤旗,成了缅甸共产党的天下,新生的红色政权是果敢县人民政府,缅共东北军区付司令彭家升任果敢县长,缅共东北军区委员缅族干部余健任果敢县委书记。  另外一个入主果敢的实权人物竟也是类似于杨二小姐角色的女性。她是个不到30岁的中国四川女人,名叫黄文兰,其夫是在缅共中央根据地勃固山脉牺牲的一个缅共中央高级干部。黄女现任果敢县委付书记,被缅共枪杆子捧上高位,端坐果敢江山的这个“杨三小姐”又将给饱受战乱之苦的10万果敢人民带来些什么呢?  (续34节“老街庙破凄市声”)  【34】老街庙破凄市声  作者/红飞蛾  /化外之邦/劫后相逢/悄打牙祭/  老街和老街大庙,是我从果敢老兵们浓郁的思乡情愫里感受最深刻的两大人文景观之名。  在江西崇山峻岭中无数个蚊叮虫咬的篝火之夜,被果敢老兵们念了又念、呼之又呼的这两大圣地之名把我耳朵都炒作起了老茧。  在老兵们的夸夸其谈和我的主观想象中,这个自称“果敢国”国民的国都老街,其规模和繁华程度没有我们昆明大恐怕也和半个昆明差不多,而人人顶礼膜拜的那个老街大庙特别引起了我对故乡华亭寺、太华寺、筇竹寺、黑龙潭、金殿那些气势恢宏的庙宇的丰富联想。  于是,素以半个果敢人自居的我和朝夕相伴的果敢老兵们一样对老街和大庙充满了虔诚的景仰。可惜一到果敢就直扑滚弄战场,战事一完马上就住进了医院,住院回来又伏在案头,日以继夜赶补战后繁杂冗长的军中文书作业,硬没闲功夫进老街“都市”去逛逛。要过年了,又时逢街子天,终于如愿以偿得脱身去老街瞻仰观光,我怕成迷途羔羊,专门叫14岁的果敢小卫生员穆承恩作导游。  从佳地林到老街需在光秃秃、干焦焦的麻栗坝里走两个小时,路上还经过了几个颇有点人间烟火味的大寨子,于是更拼命张开想象的翅膀飞向老街都市。  和果敢人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我这个外乡人终于夹在他们归乡队伍中,爬山涉水,举步维艰,来到了这个我心目中的安陡生童话世界。  我怀着有如麦加朝圣者的庄严感,忍着半泡尿走完了200来米长的一段牛屎马粪黄尘飞扬的乡村小街,土路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泥土草房,有点象我昆明家乡效区农村的龙头街,显然,这是老街都市郊区,我竭力安慰自己,于是继续往想象中的城门方向走,可是前面再没有人家,只有一片荒野。  “你不会也迷路了吧?到底还有多远?”  我疑惑地问正在我身后朝路中央悠闲撒尿的小穆。  “走过了嘛!刚才过的就是老街,我以为你尿急了就陪你出街来撒泡尿。”小穆还得意地抖着小雀对我毫无愧色地说。  “什么?过了?这么条鸡肠子就是被你们果敢老表谱得天花乱坠的老街城?”  我即将攀上大理古滇国城墙的那种兴奋感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我对果敢老兵们向我开的这个镜花水月的伟大国际玩笑简直哭笑不得。  “要多大才算城?你们中国的畹町市也不过才屁股大点嘛!”  这是小穆唯一到过的中国边境城市,可那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小的袖珍城市!  “那么大庙呢?关公呢?总不会子虚乌有吧?”  我懒得跟没见过大世面的蓬间雀计较,不见真佛心不死。  转个小拐,到了街后面的一堵破土墙,墙不及人高,里面象个农家小院,院门灰暗腐旧。跨进院门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坪,其间拴满了赶街人的牛马,遍地的屎尿乱草让人无法下脚。  雀跃着纵进庙门一看,鬼扯!不过是个小土地庙!七破八烂的殿堂里供着几尊五、六尺长,色彩俱无,缺胳膊少腿的泥人。细看之下,正中一尊稍大泥人端坐捋须作看书状,哪有小人书里那位气宇轩昂、忠心事主、身在曹营心在汉、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美髯公风采神韵?细看倒是有点像刚愎自用,灰溜溜败走麦城的关云长,旁边黑脸小厮周仓手里帮捧着的那把举世无双的青龙偃月刀,是唯一可判定主人身份的权威物证,大概是怕人们还看不出来也不信服,另一边又塑起了一个手捧关公帅印的关羽之子关平,来衬明中间人物确是中华千古伟丈夫勿疑。  “我祖籍老家石屏宝秀的旧屋也比你们这果敢大庙气派得多,我昆明老家黑龙潭公园里随哪尊神的大腿胳膊都比你们这土关公的腰杆还粗,这种小关帝庙怎能冠以大庙之称,真是井底之蛙!”  我再次哭笑不得,气不打一处来,无情嘲笑身边指手划脚眉飞色舞的地主小穆。  可我还没来得及把坐井观天、管中窥豹、夜郎自大这一串对果敢人的形容词用上,小穆就脸红脖子粗地向我发难,反唇相讥说:  “你家昆明既然比我家老街好,你们那国的汉人庙比我们果敢国的汉人庙大,那你还跑到我家果敢国来干什么?你们昆明寨子的人都穷得来我家果敢国当兵讨饭吃了,你还有什么可神气的?”  我已经不止一次从果敢人嘴里听到这么可笑的对昆明穷寨子和昆明讨饭兵的“英明”论断,对他们这种可悲的性格缺陷和文盲心理我可以理解,从不与他们作无谓的过多争论,何况我自己也有狭隘的家乡地域观念,我就从小认为我们昆明比美国的纽约、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苏联的莫斯科更辉煌无比。  果敢人的民族自尊心偏执而狭隘,他们称自己的家园为果敢国,并以自己是独立特行的果敢族为荣,他们既不愿归顺他们所蔑视的“黑皮子”老缅,又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是正统的中华大汉人。他们甚至称自己口里讲的果敢方言和自己书写的汉字为“果文”,称自己的学校为“果文学校”,把从明清时代就遗传下来的汉族习俗称为自己特有的“果敢族习俗”,连我这正规汉人的种种文明生活习惯都被他们认为是对他们果敢人的剽窃、模仿或者是歪曲、背叛。  长期的殖民统治和封建土司统治使这个地处边乡僻壤的汉族群落和华人社会游离于缅甸政权、大陆政权、台湾政权之外。除了一种化外之邦、小国寡民的畸形心态之外,已经说不上他们还有什么缅甸的或者是中华的国家民族观念,他们并不关心除自己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这块盛产罂粟的土地以外的世界。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一个特殊的人类种群使这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无人过问也无法过问更无法控制的给全世界带来大麻烦的毒品经济社会。  尽管老街大庙破旧不堪,无人打理,荒草凄凄,甚至无从考证它建于哪个朝代何年何月?但它的存在和“兴蜀立汉,耿耿赤胆贯河山”、“忠心扶汉室,一身勋业足千秋”等楹联都雄辩地证明了我脚下这块毫无异域特征之地曾经隶属汉室,而在这里所生存的十万果敢人也确属炎黄后裔无误,他们秉承了蜀将关羽的尚武、忠勇和不屈不挠的大汉遗风,继承了古朴悠远的中华传统。  但由于他们长期游离于祖国躯体之外,风云变幻的政体和战乱使他们的中华民族意识已经淡薄、模糊不清了。  赶老街,完全无异于在中国内地任何一条古老的乡村集市上遛哒,街上满眼所见皆为头裹黑布包头,身着自染自织的青布对襟衣服的果敢老百姓,满耳听到的都是土得掉渣的那种流行于临沧一带的村言俚语。买卖方式是我从小就厌恶的讨价还价,妇女们常常为一棵葱一坨姜的大小争得面红耳赤,尖声直冲云霄。草棚街上的每个人哪怕买颗针都要增大嗓门的杀价,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中,人畜摩肩接踵,相互拱撞,我最多只耐得住五[]分钟就得赶快逃出街外去恢复知觉。  灰尘、太阳、汗臭、屁臭、牛马猪鸡的腥骚……这些就是老街让人头晕目旋的所谓繁荣热闹。  街心土草房店铺和竹笆摊位上的货物都一模一样,一半中国货一半缅甸货,卖的人比买的人还多,而大半条街摆的则都是村寨农人们自产自销的土产,格调种类也都雷同,我纳闷这种生意怎么做?赚谁的钱?不过据说大烟上市才是老街财气最旺的时候。  囊中羞涩的老兵们是逛街的主流,满市皆绿,即不买也不卖,就这么干皮潦草地溜来溜去,无非皆为恶战之后会会久不见面的各路英豪。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几乎现在果敢的所有缅共部队中自己认识或不太认识的人都出现了。胜不骄败不馁的永远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的总部首长们鱼贯而来,警卫员们前呼后拥,下级官兵们纷纷敬礼避让,我又纳闷,他们来买什么或者说来会什么?  却有爱见官者紧忙趋前“吼该吼该(相当于日本人的‘哈依’)”,以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能与官威赫赫者们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口水话陪衬陪衬为荣耀,此类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人物被众人讥为“抖草”、“捧泡”。  劫后余生者们街子相聚图的就是个放松,对令人拘束的官威避之唯恐不及。此时我们只对从眼前默然而过,却又蓦然回首砸过来的若干个秋波感兴趣,如果与“秋波”狭路相逢时有意无意的点个头,那恐怕就是这个街子天最大的收获了。从地狱归来,可爱的“秋波”们与我们同在,只要感受到这一点,战争和流亡生涯就不再痛苦和可怕。  知青情结最难解的就是恋伴,这不光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男女之间的互恋,而是一种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密切关系和精神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从萨尔温江以西的孟古、棒赛、孟牙、孟波、孟洪、孟基如今又转移到了果敢、南伞、滚弄、老街。  这是一道青春佳肴,它随着频繁的转战和岁月的久远而越炒越香,越熬越浓,越泡越醇。赶街已经是浪子们约定俗成的神圣聚会,每个人的荒凉感、孤独感、恐惧感、渺茫惶然感都从这道精神圣餐中得到了抚慰、化解,每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在这个同命相怜的圈子里尽情地倾诉、喧泄、释放。我们在互相慰藉中走过了漫长艰难的征程,战胜了无情吞噬着我们青春和生命的痛苦恐惧的一年又一年。  精神圣餐最实际的内容之一还是有福同享。九死一生之后重新相聚时,大家都毫无保留地抖干净自己的私房,不顾以后若干日断烟和喝凉水的难过,总要凑份子痛快满足一回口腹之欲。这种伤金动骨的豪举不可与外人共,通常就是在知根知底、互通有无的五、六乃至十多杆老枪圈子中,方能保证这回你吃我,下回我也要吃得着你。  逛完街子,买只鸡去老街街尾一家小店人家去重温人间烟火。  店铺老板50岁左右,一口河南腔,对我们大陆人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生怕走嘴招祸,不必盘根问底就知道是国民党残渣余孽,我等现在已不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食古不化的老左,懒得再根究别人的阶级成份,同是天涯沦落人,异国邂逅,不亲反疏,悲也!  “大爹!借你家锅灶碗筷打个平伙。”我尽量温柔委婉,免惊蓬间雀。  “大军只管用!莫客气,缺什么尽管说!”  久走江湖的老板对穷兵们不大光明磊落的小牙祭并不陌生,马上叫厨房里的女人相帮。缺什么?除了手中的鸡什么都缺,油烟柴米酱醋茶,锅灶碗筷桌椅板凳,反正这个会餐之所摊上谁家谁家倒霉。  几个五大三粗杀人如麻的大汉却弄不死一只鸡!开水一烫下去,没断气的鸡腾空而起,满屋乱窜,“见鬼,咋个变成飞机了?”  块汉们惊诧莫名,望着烫活过来的大公鸡发虚。一厨房女人都笑岔了气,她们顿生恻隐之心,把进嘴以前的处死、烫、拔、钳、燎、洗、开、剁、烹、调、舀、端等等一系列麻烦琐碎的工程都积极承包完了。于是我们就在主人家堂屋心翅着二郎腿喝闲茶神侃,翻天地君亲师位案几上的“通书”“皇历”逍遥等食,摆足果敢大老爷们饭来张口的架势,充份享受了一回果敢国独具特色和魅力的男权。  香喷喷的鸡一盏茶功夫就弄好,满满一大洗脸盆端上了桌。  果敢女人最拿手的酸木瓜黄焖鸡其味无穷,令人没齿难忘,而更难忘的莫过于慷慨大度的女主人从屋梁上割下一坨火腿以弥补我们僧多粥少的缺陷,并从屋角土罐里掏出一碗酸淹菜、糟辣子奉献给我们佐食。  老板闺女寸步不离左右,作大运动量操作,为几个抬不惯小碗的大肚罗汉左一碗右一碗地盛饭。  “喂,开门!搭上一嘴!”  糟糕!油香味招来了鼻子特尖、牙齿特旺的营部管理员李文和。  再大的鸡也经不住这恐怖分子袭击,这有名的“拆白党”吃鸡从来不吐骨头,他搭一嘴相当于抢食半只鸡。  “再加根顶门杆,看看咯还有后门?莫放塌进来!”  众人左顾右盼,惊慌速食,比打仗还紧张。  “自私鬼,有福不同享,有难怎能同担?”门外搅窝子者理直气壮。  “这口号迂腐了,下回喊个能感动人的吧!”屋内食者不为所动。  “天知道咯活得到下回?”被拒之门外的乞食者沮丧地说。  此话立马拨动了我的恻隐之心,“小四川,停止咀嚼三秒钟,开门去,让这位血战大光山的难兄难弟进来入伙!”我吩咐。  “完了,和这次战役一样,连打牙祭都失败!”一贯被差遣的小四川嘟嘟囔囔站起去开门。  果然,等于放进来一只老虎豹子,大家只落得个半饱,败兴而归。【35】老董沟曲酿佳醇  作者/红飞蛾  /乡民劳军/重整旗鼓/春联肉筵/抢婚奇俗/  老董沟,位于佳地林西北山脚,属果敢西山区。隔个麻栗坝,东山与西山的水土却是天渊地别,东山那边光秃秃、灰朦朦、干焦焦、一片氤氲之气,而西山这边却是山清水秀,林深草旺,土肥人美。  我营让位于新成立的五旅旅部,从佳地林移驻一小时路外的老董沟。  老董沟不象芭蕉水寨子那样蒙人,这里的确有一沟从山间洼子里流淌出来的清泉,清泉出山汇成了壮硕的溪流,溪上有竹桥,曲折蜿蜒的小溪两岸是片片田坝,其间散布着若干村寨,这一片如傣族逐水草而居的村寨就统称老董沟。老董沟小溪滋润了4045部队后又贯穿了整个麻栗坝。  马上就到了我在异国他乡将要度过的第二个春节。去年此时,是在江西孟基血战之后,我们营失去了政委黄春和、营长赵尼来、付政委杨明华、指导员伍兴从、付指导员陈三木那、好班长李文明等等牺牲、负伤的好几十位官兵弟兄。今年的春节又是在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之后,我们又失去了营长鲁国成、二连佤族连长赵老大、佤族知青报务员李有良、班长董三等又一大批优秀弟兄。缅甸革命战争的岁月和部队伤亡损耗的惨烈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惊人地相似。我实在不敢想象,明年此时,我们这支一惯大流血的队伍又将失去哪一批弟兄?我还能不能再熬到下一次春节?而即使能侥幸再享受一次春节大餐,不知又漂泊到了何方?  节日的第一杯酒伤感地敬献给了长眠在萨尔温江两岸的弟兄们。  因为是在崇尚过年的果敢汉人地,部队卷入了果敢人热烈隆重的年节大庆活动。  我军虽然没有打下滚弄,但毕竟尽了心也尽了力,果敢根据地人民并没有责怪我们,我们总算稳定了果敢人的家园,果敢民众发自内心地为缅共人民军各部队杀猪宰牛送鸡羊,几乎天天都有果敢县政府组织的各种地方慰问团来向部队拜年送慰问品。  我每天和营长尚德兴、付政委李自如、付营长孟砍用等几位营首长一起接待前来慰问部队的各种团体,我负责接收地方上送来的慰劳品并一一分发给全营各连直至每个战士。  最有意思的是果敢根据地民众仿效中国土地革命时期为红军纳鞋底打草鞋,果敢妇女们为子弟兵送来了精心锈制的小花鞋。  这种鞋子外观造型与草鞋一样,但用料却是各种颜色的细碎花布,并在做工精巧的花布“草鞋”上绣有各种花样。  以前果敢老兵们背包里面都珍藏着这样的一双母亲、妻子、姐妹为他们绣制的花布“草鞋”,时不时拿出来蹬在脚上炫耀一番,当初我认为土头土脑,不霄一顾,现在感觉顺眼亲切多了。  人人都拥有了一双锈花鞋,于是我脱下了汗浸浸臭烘烘的高帮大钉胶鞋,学果敢老兵一样虔诚地把脚丫子洗干净,蹬上了这种轻薄凉爽的小花鞋,全营集合时所有的老兵都一个个脚下生花,风情无限,几可与现在而今眼目下的女士们脚下纤巧精雅的摩登凉鞋媲美。  我们几个知青兵的“三寸金莲”一旦曝光就成了稀罕物,一寨子大姑娘小媳妇直盯着这几双与众不同的秀足仔细观赏,她们弄不懂咋个七、八尺的大军汉会“缠”了双比女人还女人的白嫩白嫩的脚丫子?  老董沟小溪边的田坝里谷茬尚余,部队天天在干涸的田坝里出操、集合、列队开会、进行各种文武活动,田坝已被我们蹬踏得又光滑又平整,部队和村寨百姓的年节活动就在这块天然大场上热火朝天地进行。  敲锣打鼓,红旗飘飘的地方政府、老百姓慰问队伍来了一拨又一拨,部队全体集合迎来送往,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古老的麻栗坝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红炽热气息。  晚上,田坝里汽灯雪亮,军区宣传队又来慰问演出,坝场里人头攒动,舞乐喧天。宣传队的老一套和样板戏一样巳经馊得不忍目睹,老是“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哪个怕哪个?”  歌舞者朝空气中的敌人横眉怒目,叉腰瞪眼,吵完嘴又拳打脚踢,这么简单粗暴的表现和用意,尚武的果敢国民众倒也不费猜,台上台下,群情沸腾,确实营造了‘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之效果。  缅甸人民军东北军区五旅成立大会也在老董沟的田坝里举行。  隶属五旅的三支果敢人队伍、4047全部到场,尚缺在五旅编制内却远在佤邦的由营长鲍友祥、政委肖明亮、李林华率领的502佤族部队。  原军区付参谋长李忠祥、杨忠卫两个果敢老兵担任五旅政委、旅长。  原4045营长李德开(绰号阿开哥,吃得开之意)、4047政委徐××(绰号徐大喇叭)分别担任付旅长、付政委。  新任旅首长一一登台亮相讲话,对前两位颇有资历和威望的旅首长部队心悦诚服,热烈鼓掌。然而对后两位付职台下却“嘘”声四起,看惯春华秋实的果敢老兵们以挑剔的目光和不满情绪对待后两位资历和能力明显不能服众的平庸者,特别是李德开。  此君自南下腊戌战斗之后就一直长期离队在果敢闲居,我的4045花名册中空挂着他的营长职位不见其人已近两年。这就是说,从68年1月开始的缅共东北军区的革命武装斗争他实际只参加了一开始的两年。  一个人的功劳只能说明过去,不能代表现在和永远。一直在部队苦苦坚持奋战,革命资历和战斗经验、指挥领导能力都已经远远超过了李德开的台下众多的果敢老兵们对这种不公平的晋升不满,对巧取乌纱帽,豪夺领导权当然不服气,于是就鼓倒掌喝倒彩以泄心中愤懑。  面红耳赤的李付旅长不开口讲几句话看来实在是下不了台,于是站到队伍前拉开大嗓门土里土气的开讲:“我是条瘦泥鳅、干黄蟮,上级领导却把我变成了一条真龙,革命需要嘛,嘿嘿……”  “什么?真龙?呸!”台下顿时一片擤鼻涕吐口痰的噪音鄙夷地打断了他的精彩演说。那个徐大喇叭付政委灰溜溜地不敢再上来“抖草”,五旅成立大会沉闷收场。以果敢老兵为主的五旅就是这“犟B甩甩”的作风。  (该图为21世纪今天的缅甸果敢民族同盟军,它就是当年的缅共人民军的变种)  老董沟田坝里炊烟缭绕,烧猪刮毛烀猪头的火烟直冲云霄。  果敢人从年前就开始杀年猪挂火腿淹腊肉,每天田坝里猪的惨嚎声和杀猪人的欢叫声不绝于耳。部队也买几头猪来杀,我是监斩官,负责平均分配。杀猪仍然取便于多吃多占的火燎法,以管理员李文和为首的啖生族一贯蔑视共产宗旨和平均主义,烟火中猪皮子撕光,猪耳朵猪尾巴猪生殖器通吃,一顿生吞活剥之后才开膛破肚。接着又是一轮脍子手的盛餐,争喝护心血,哄抢冒着热气的内脏器官,猪腰子和微微搏动着的猪心、暗红色的猪肝迅速补充了人体。  我心惊肉跳,生怕被面赤筋胀、吃得性起的生番们也抓了来咬一口,于是赶快往远处站站。  “文书官,请上我家做客!”村人每家杀猪都必来恭请,这是果敢人特厚道纯朴的乡风民俗,凡背手枪的官不论大小,一律请到。  老百姓对部队中的先生一类“先知先觉者”是很敬重的,于是我就享有了孔夫子之尊,被这化外之地的炎黄后裔们顶礼膜拜,菩萨般供来供去,营官们被冷落甚至被遗忘都可以,对我则非请不可,因为村中每家每户门楣两边烘托节庆气氛的对联都要由我执笔,既然赐了主人家墨宝,不让管饭人家不高兴。于是我就一天到晚抬着支秃笔吃来吃去,终于把丛林荒途中朝思暮想的嘎嘎肉吃腻撑怕了一回。  替果敢老百姓写对联倒也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学问和妙手文章,一寨子老小全是文盲,讨对联不过是应应景,图个新鲜吉利,没人敢横挑鼻子竖挑眼,认真计较我的文笔水平和雅俗内容。  我们这代人是从荒唐可笑的年代中厮混过来的,为了摘掉小知识分子这顶臭不可闻的帽子,可谓煞费苦心,把花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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