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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奇谭之云真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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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着简单的行李,步出深圳机场,已是下午五点。死党老朱的电话仿佛蓄谋已久,在我踏出机场那刻便追过来。  电话那头,是被惹恼了的咆哮:“罗云真,你死哪去了?终于舍得回来啦?重重重要的是,舍得给老娘我电话啦?你咋不干脆躲深山老林隐居一辈子算了?!”  一听到她呱噪的声音,我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城市,将我从这趟埃及之旅所带来的阴霾中扯回阳光明媚的现实里。只是那几欲震破耳膜的声音,让我不得不捂着耳朵,将手机拿离耳边远些。  电话那头的人儿心细如发,更不愿意了:“你妹的,罗云真,你刚才是不是在笑!?啊?胆子肥了是吧?!见我这么着紧你,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还有木有良心啊?!哼,你就笑吧,等见面了看我怎么撕了你!”  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撕了我?敢情是手撕鬼子的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么想着,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说你这闷葫芦,你倒是说句话呀!哑巴啦!”老朱清脆的声音字字冲击着我的听感。  我收起好笑的心情,有些无可奈何地回她:“你都想手撕我了,比手撕鬼子还恐怖,我哪还敢回你啊?”  “你……”老朱气结了,“你这没良心的,失踪三四个月还有理了我去!”  “我是临时出差!”关于我父母飞机失事,我出国处理身后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并没有对老朱坦白。也难怪她会生气,我们大学同窗四年,毕业后还离得不算远,几乎交往不留地的,我忽然就切断了所有联系,失踪了三四个月,她会因为找不到我而着急吧。不过老朱的为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尽管刻薄毫不留情,心底里倒是处处为人考虑周全。  “什么狗屁差事,至于让你和我断了联系嘛?我差点就登报将你作废了,也差点就去警察局替你登记失踪人口了。”老朱破口大骂。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她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我轻笑着:“别啊!警察叔叔日理万机,别为了我这等微小生物浪费公共资源啊!您看,我这不是安全归来了吗?”  “你确实微小,几乎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只剩我这么个大人物惦记着你!这么着吧,我这三四个月为了找你,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哀家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接下来的三四个月你就包了我的饭吧!”  听完,我就彻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家伙是月光族吧,想蹭饭就明说,还找这借口。我回她:“好吧,你的饭我全包了!等坐吃山空穷途末路后,你我也好结伴上街乞讨!”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再贫了几句,末了,老朱确认我一切如常后,因工作忙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抬眼看着这片熟悉的天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刻,午后的阳光撤下灼热的外衣,轻盈地穿梭于眼前繁盛的树枝缝隙,如一道光影,洒落在脚下,让人有说不出的舒徜和慵懒。  我终于回来了!  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令我想起了尚且杳无音信的父母,瞬间,心情便跌入谷底。  我在机场外的路口处拦下一辆的士,直奔黑叔的古今当铺。
  在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唯一和我父母还有关联的人,便是黑叔吴太白了。  对于黑叔,我其实也了解甚少。他来过我家好几次,但每次都跟我父亲在书房里待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彻夜不休。  我不曾听父亲说过黑叔的来历,父亲只跟我提到,黑叔是个人物,他的人脉广泛,上到国家政要人物,下到三流九教,黑白两道通吃。  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一双能识别天下珍宝的火眼金睛。凡是经过他鉴定的奇珍异宝,不管是在拍卖行里还是在黑市上,均能售出比市面高出好几倍的价格,所以他在业界可谓赫赫有名,道上人称其为“珍奇活字典”。  这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放下大买卖不做,却在这城市最旺的商业圈里开了一家不起眼的当铺。铺子名为“古今当铺”,专收世上罕见宝物。  三年前,我父亲不知为何执意让我拜他为师,说是想习些技艺好防身。可能是因为我身为女子的缘故,黑叔不曾答应。只是后来拗不过我父亲,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从旁指点。尽管这几年,他将他一身本领都悉数传授给我,但至今未曾松口说要收我为徒。而在我心里,早将他当成自己的师傅。  我挽着行李,穿过一条秋意浓烈的绿化小径,抵达古今当铺时,已是下午六点十分。  头顶上碧空如洗,太阳西斜,余晖穿过满目林立的高楼大厦,反照在极为朴素且不起眼的古今当铺门下,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这里跟普通门面小店铺没太大区别,只是门口两旁挂了一幅醒目的对联。上联为“典天下奇珍”,下联为“当世间瑰宝”,横批则是“古来今往”。  相比街道转角处的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这里倒是显得十分冷清。  我凑上前,看见门把处挂了“暂停营业”的门牌。  古今典当上班时间是没固定的,但一般正常从早上十点营业到晚上十点,现在才六点多,还属于正常营业时间,会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怕是在招待十分重要的客人。  那就只能等等了。我放下行李,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我的目光被离我五十米远的林荫大道上一抹孤寂的身影所吸引。  由于距离有些远,我无法看清他的容貌。由修长的身影可判断,他约一米八左右,他穿着黑蓝色风衣,戴着黑色的大口罩,口罩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眉眼。  他在那伫立许久,落叶在他周围撒了一圈,他却无动于衷,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和与世不容的气息。他背着厚重的背包,仿佛是路过这城市的背包客,下一刻已在他处。  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可是,身后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我。  我回头,透过门口的玻璃窗往里看,看见铺里的小掌柜吴勇正端着茶走进贵宾室。  果然没猜错,他们正在招待贵宾呢。  看见吴勇从贵宾室走出来,我轻敲了敲门。  他一看见是我,本是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欢喜。他小跑过来开了门,朝我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哟,云真,你回来啦!”  吴勇,二十三、四岁左右,和我年纪相仿,是黑叔乡下的一个远房亲戚,长得虎头虎脑,且机灵异常,嘴巴牢靠却极能忽悠,办事能力及效率一流,看珍品的目光很毒很准,深得黑叔欢喜。这也就是为什么典当行这么大,黑叔却只招了他这么一个掌柜的缘故。  吴勇迎我进去。  进门前,当我的目光再去搜寻那抹身影的时候,却发现那身影已不见了。我略微失望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走进铺子里。
  吴勇随手关上门,再放下门帘,让外面的人无法窥视店里内景。  他指着贵宾室悄声对我说:“你黑叔正在招待客人,你先到休息间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倒杯安神茶!”  “嗯,也好,有劳了!”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的确,在埃及这几个月,我几乎没有怎么休息,尤其是在经历地下神殿那次生死大逃亡之后,睡眠变得极浅,且容易惊醒。  我抬眼环顾了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周遭。  古今当铺门面不起眼,但门内却是别有一番风景,布置装饰完全呈唐朝古风,格局为面阔前五间开,进深后三间。前五间,包括眼下的大堂占两间、普客间、休息间、鉴宝室。  大堂前厅十分宽敞,屋顶悬挂着古风古韵的千明灯,眼下景色有些暗,千明灯打开之后,橘色灯光让周围有种肃穆感。东南靠墙处还各树立着一根天龙柱,柱子上细刻着龙纹,龙的神态活灵活现。大堂后厅是典当处,隔着一层防盗网,吴勇平时便是在里面埋头鉴宝。  普客间是用来招待普通前来典当东西的一般民众,鉴宝室则是专门鉴定宝贝的地方,我没进去过。而休息间的设计则简单朴素,鉴宝需要时间,休息间便专门供人休息。  而后三间,则是黑叔的领地,一间是贵宾间,专门招待各种身份特殊的人,这群人中上有机关要人,下有市井异人,无职业贵贱之分。只要黑叔认定他是贵宾,他便能得到贵宾的待遇,亲自由黑叔招待。  吴勇刚告诉我,黑叔的贵宾刚到,所以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我便走进休息间准备休息一会。  从休息间墙上的镜子中,我轻而易举地看到自己显露无遗的疲惫。这趟的埃及之行走得凶险,却毫无收获,我需要时间来平复以及调节。  我倒在沙发上,本想闭目养会神,不想,却睡了过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一把声音从我心底里冒起。  我定睛一看,看见他站在尼罗河岸边上,长发迎风飞扬,朝我微微一笑。可惜他背着光,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我刚想问他是谁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换成了神殿崩塌的那一刻。印入我眼帘的是那双干净得纯粹的琥珀色眼睛,以及扑鼻而来的,那种混杂着浓郁血腥味的熟悉气息……  你到底是谁?  我张口想追问,他却在我眼前越来越远。  我奋起直追,不想一脚踩空,整个人坠往深涧里去。  喝——  我猛然惊醒。当我看清眼前的景物时,才惊觉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跃着。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既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的目光接触到沙发边上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清茶,是吴勇放的。想必是见我睡着了,不便惊扰,便将茶放在茶几上。  我捧起茶来,一口气喝掉。茶有点儿凉,味道也变苦涩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了,继续睡是不可能的了,我走出休息间,想到洗手间去洗把脸,正好碰到从贵宾室里出来的黑叔。
  黑叔还是老样子,理着小平头,两鬓泛霜,五官如雕刻般分明。  他此刻身穿着一件黑色衬衣,挽高了袖子,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说他五十出头,估计没人相信,他的样子跟三十来岁的青年没什么区别。  他身后跟着一名花甲老人,这老人梳着中规中矩的民国时代发型,头发已经花白,皱纹满面,身材瘦削。看他的气色,便知道他的精神不错,神采奕奕。他戴着一副老式眼镜,穿着一身旧式中山装。  我瞧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黑叔看见我的时候,一脸惊喜:“哟,小云真,你回来啦!怎么不告诉黑叔,好让人去接你!”他嘴里去接的人肯定是吴勇,因为这里除了他没别的人。  看到他一如既往地爽朗,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当铺里的事忙,怎敢劳烦勇哥来接啊?!”  “唉,都是自家人,没劳烦不劳烦的。嗯,回来便好,等黑叔忙完了,带你去好好吃一顿!”黑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猛得几乎压垮了我。  我苦着脸默默接下,我知道他在借机试探我是否坚持锻炼。  他身边那名老人见到我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一闪而过。他和黑叔的对话在看到我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  “那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老人伸出手,与黑叔一握,便告辞离开。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深长意味。  就那么一眼,很快他便推门离去。  “他是谁啊?”待他走远之后,我悄声问行当内埋头干活的吴勇。  “不知道,黑叔的客人一向来历不明。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吴勇躲在行当后面,正埋头算账。  看他书案旁边那一叠厚厚的账本,我心里想着,这店里人没见多几个人,生意怎么这么火呀?!  黑叔送走了老人之后,回头看见我盯着账本猛看,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起来:“来,我们到办公室里去。”说完,率先走进他的办公室。  像正在偷窥而被抓了个正着似的,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目光,应声跟上。  黑叔的办公室设在贵宾室旁。  他走在我前面,推开那扇黄花梨木制大门,走了进去,随手打开灯,灯光明亮但不晃眼,我尾随而入。  这办公室约宽三十平米,装修风格一贯的古香古色。诺大的空间里,东西两墙边上放置着与墙登高的数层壁柜,这些壁柜上摆满了许多我都说不上名字的珍品。还有些看起来不大起眼的笔墨画砚和磁器古董,都极其古雅而精致,只感觉年代十分悠久。  吴勇说过,在古今当铺里,年代越久越不起眼的东西越值钱,反而那些看起来光华亮丽做工精致的,大多为赝品。所以,黑叔壁柜上的东西,恐怕大都价值连城。  黑叔坐到办公桌旁的茶几后面,在他面前摆放这一套景德镇功夫茶具,这茶具的匠工一看就知道细腻敦厚,价格不菲。  “黑叔,刚才那个老人是谁呀?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想起刚才那位老人,我好奇地问道。  “哦,他啊,是一个非裔华侨朋友,来这里是想找我帮忙照顾一个人。”黑叔一边回答我,一边从柜子后面取出一罐特级乌龙茶,打开盖子,用茶夹子取了些,放入茶杯,加上二次热水。顿时,满室茶的清香,沁人心脾。  “照顾一个人?”这个人身份很特殊?还是惹了什么大麻烦,需要找黑叔帮忙照顾?!  我看着黑叔筛茶、倒茶的动作,不禁疑惑了。古今当铺,什么时候开设家政业务了?  黑叔抬眼看着我,眼神有些深邃。
  黑叔的手轻揭着茶壶盖子,丝丝带着茶香的白色气体溢出,他没有答我,反而问:“云真,这趟埃及之旅可有收获?”  我心情一沉,摇摇头。尽管我没有跟萧在为提及过任何关于埃及地下神庙的事,我相信以萧在为在埃及的身份,不难查出我曾到过现场。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跟黑叔汇报过这事,而我也不打算在这方面完全坦白,至于搜索我父母下落一事,这趟埃及之旅却是没有任何进展。  “你还相信你父母依旧活着?”黑叔再问,那泛着沧桑的面容上有一丝丝迟疑。  我笑了笑,无比坚定地回答:“当然。”  我知道此刻这笑,比哭更难看。只是除了笑,我不能给予其他情绪。  黑叔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有些欣慰地说:“既然相信,那就好好活着吧!”  黑叔的话让我十分意外,我以为他会劝我放弃寻找,可他没有。他面上虽不曾提,但我知道他私下曾动用自己的人脉去帮我寻找,糟糕的是,一无所获。  此刻,他转换了话题:“来,跟黑叔说说,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他指的是航空公司那边的事。  我点点头:“已经处理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不过是一些赔偿手续罢了。  “处理好了就好!别太为难自己!黑叔是个粗人,说话粗,你别怪!咱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嘛?一日未见尸体,至少我们还有一丝希望不是?”黑叔斟满一杯茶,递了过来。  “嗯!”我赶紧伸手接了下来,看着里面还有茶梗飘在上面,我的思绪飘回了那个地下神庙的场景中。我迟疑了一下,问:“黑叔,你听说过一个叫‘言那克鲁曼’的新教派吗?”  “言那克鲁曼?”黑叔端茶的手一顿,脸色稍微一变。  “嗯,听说这个新教派二十年前起源于我国西北靠近尼泊尔一带,以‘太阳的后裔’自称。但因为他们总是从事一些犯法活动而被称为邪教。”  我将黑叔这些细微的反应收在眼里,心里便明白了,他在道上行走那么多年,肯定对这个教派有所耳闻。一想到那些凶残的恶徒杀人不眨眼,我心里就泛着恶寒。  黑叔听后没有立刻回答我,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云真,你碰上他们了?”他举在手中的茶也好像定格在聆听的刹那。  何止碰上!他们简直是想要了我这条小命呢!我心里嘀咕着,但没敢坦白,怕他担心:“没,就是道听途说的!听说他们挺残忍的!我就是怕……”怕我的父母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后半句我没说,我将茶一饮而尽,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  自从经历了地下神庙这一系列不寻常事件后,我私下有整理过自己的头绪——  从布卡巴拉酒店的两张纸条,到汗·哈利利市场看见那幅署有我父亲落款的画像,再到贫民窟遇袭,然后被绑架到地下神庙这一系列事件,我不会天真到认为,那只是巧合。  我笃定,在我看不到的背后,有一只无形之手正在操纵着这一切。
  黑叔沉思了半晌,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慎重地对我说:“云真,你所担心的不无可能,但这些事情黑叔暂时也给不了你答案,你能给黑叔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调查一下吗?”他边说边递茶壶过来给我再斟一杯茶。  我点了点头,接过那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顿感清香阵阵,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下。  “在黑叔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云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出国寻找你父母的踪迹,还是留在深圳工作?”黑叔问道。  我双手接下:“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留在深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寻找。”  去埃及之前,我已经辞掉原来的那份高薪工作。那种体面的、朝九晚五的OL工作,不是不好,而是太安逸了,安逸到让人毫无斗志。若不是因为我父母这突发事件,我也许还会继续沉浸在这样安逸的生活里。  人啊,总是在经历风雨后快速成长。埃及之旅后我明显发现自己改变了许多,遇到事情不再是躲在他人后面哭哭啼啼,会冷静思考,会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让自己脱困。  嗯,我觉得自己变得勇敢许多。  眼下,寻找他们的下落,需要大量的金钱,且费时费力,我必须工作,以此来维持我的生活并兼顾这搜索的持续性。  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们会就这样从我生命中消失了。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好,那等你休息够了,就来古今当铺帮黑叔的忙吧!这间店太大,吴勇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工资随便你支。我和你父母多年老友,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称得上是我半个女儿。现在你父母下落不明,理应由我来照顾你。”黑叔放下茶壶,用不由忤逆的口吻对我说。  “黑叔……”我还想拒绝,可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打断了。  “就这么定了吧!什么时候过来上班都行!”黑叔不容分说,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现在都这个点了,饿坏了吧,走,我带你去吃饭。”  无奈之下,我放下茶杯,只得跟在他后面。  才到走出门口,他的电话就响了,他抱歉地看了我一眼,折回头去听电话。  我知道他一向都很忙,所以我指着挂在墙壁的古董老钟,再指了指外面,以嘴型告诉他我不去吃饭想回家。他见自己一时也分不开身,无奈地点点头。他按住电话,走到门口喊来吴勇,让他送我回家。  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有应允,正准备离开。  “等一下!”  黑叔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住了我。他走到他办公桌前,打开平时不让人碰的抽屉,摸出一个长方形如一本书这般大的盒子,递给我,“这是两个多月前收到的,上面写着要转交给你!”  两个多月前?是我被困在地下神庙的时间!  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上面没有任何署名。我心想着不过是一般快递吧,于是也没再留意,就随手将它放入行李包中。  告别黑叔,我走出了古今典当。  天色已经很晚,路边的霓虹闪烁着冷清的光,天空黑得透亮的云层渐渐厚重,感觉想要下一场暴雨。  下雨也好,这城市无论白天或是黑夜都太喧哗,需要一场彻底洗礼。  吴勇从后面停车场开了辆老式奥迪绕过来,我二话不说便钻了进去。他踩着油门,带着我直奔这城市的另一头,我的家。
  吴勇送我到小区门口,并目送我进去之后才开车离开。  我提着行李包,回到家,推开门,一股冷清的感觉扑面而来,  眼前的家,因为主人长期外出,陷入了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这浓重的黑,看不见一丝生气,让人感觉异常的压抑。  我啪啪啪地一口气将家里所有的灯全开了,心里希望能藉由这些光来驱散心底中的阴霾。  自父母失联之后,我也好久没回来了。家里所有摆设都没变,还是维持着他们失踪前在家的模样,只是沾满了灰。  我将行李扔到沙发上,走到大厅电视机旁的桌上前,上面摆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是他们失联前三个月才拍的。照片里父亲满脸慈爱与温柔,搂着笑颜如花的母亲,看着我,而那时候的我正在摆弄着镜头,回头微笑看着他们。  镜头就定格在我离开镜头回头与他们对视的瞬间。那时候,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父亲是深圳大学中文系的国学客座教授,主要研究的是历史文学,他在这一领域所取得的成就远远大于他的盛名,而我母亲是他的得力助手。  每当父亲在书房里埋头工作到深夜,母亲都会守在旁边替他泡壶安神茶,或者替他做些笔记。夫妻二人,男的儒文,女的典雅,夫唱妇随,酷似一对神仙眷侣。  “云真,等你毕业之后,你也可以像爸爸一样,做个育人为本的教师吧!不过以云真的本事,可以做更大的事哟!”  父亲爽朗的笑语犹在耳畔响起,我的鼻子一酸。  此刻在我眼里,幸福已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曾经绚丽的衍生,现在却脆弱得令人惶恐。  我挽起袖子,将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个遍,包括客厅、卧室、书房……  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有着父母曾存在的气息。  以前,我总喜欢将唱片和书随意摆放,横横竖竖,看起来凌乱,却依旧享受着这样的方式。曾经的那份悠闲自得,如今再也难以找到相似的感觉了,因为曾纵容你任性的人,现在不在了。生活在我没看到的地方,不知不觉中缺了一角。  “当世界变得陌生,控制好你自己,保持原样别让他们改变你……”  打扫好卫生,我进浴室将自己洗刷一边,便泡在浴缸里,无视周遭,听着音乐,任思绪飘渺……  悉悉悉悉——  嗯?有什么东西跑过来了?  在眼前很黑,我看不清,但明显感觉耳边一阵风,回头,两张相同的惨白面孔骤然引入眼帘,它们对着我笑。这一笑,嘴角裂到耳根边去,我惊恐地挥打着双手,往后跑。  我慌不择路地跑进一间小室,本以为躲过那怪物的追击,可抬头一看,头顶上大大小小悬挂着无数被裹成粽子的包袱。  我努力眨眼想仔细看清这些包袱,它们摇摇晃晃地转了过来,竟是一个个被人剜去双目,割了舌头,折断了四肢和颈脖,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奇怪姿势被厚实的白帆布包裹着的女人。那裹着她们的白色帆布还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我吓得连连后退,不料后面撞上一个浑身陷入黑夜中的老人,他正狰狞地看着我,并不带任何感情地对我说:“好奇心会杀死猫!年轻人,这并不是你所了解的世界!”  ……
  “哗啦啦……”  我惊慌失措地探头出水,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是个梦,是个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噩梦!  梦中出现的都是在埃及地下神庙发生过的景象,那个恐怖的双面人以及被做成人佣祭品的女人们……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自己现在深圳,在自己的家里。  啧,因为太疲惫,我竟在浴缸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浴缸里的水早已冰冷,我起身拿浴巾裹住自己,那浑身渗透的寒冷,让人不禁只打哆嗦。  我揉着疼痛的眉心,心里叹息。这些日子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有很多理不清的思绪,越想理越凌乱。  我干脆将思想放空,给我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到沙发上,得空整理自己的行李包。才打开,黑叔转交的快递便赫然入目。  除了这快递包裹外,还有一样我差点就抛掷脑后的东西,就是在地下神庙中那个叫哈姆卡萨的女记者临死前塞给我的东西——一张内存闪卡。  从坍塌的神殿出来后我一度以为它在我逃命中早遗失了,不想它还安然无恙地藏在我衣服内层里,是一张内存闪卡,里面储存的是什么,我无从得知,因为那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回国,忙着寻找我父母,才一直忽略了它。  现在看见它,我便再一次想起它的主人哈姆卡萨被斩首的那瞬间。  那血腥的场面让我浑身颤抖,心脏处仿佛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里面会是什么?我拿着这卡放在灯光下打量了一下。一张很普通的闪迪32G卡,是普通大众记者都会随身备着的。当然,是什么卡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存的东西。以哈姆卡萨的身份,指不定里面储存的是新教派的罪证呢!她想将之公布于众,才惹来那群狂徒对她痛下杀手吧!  不管里面是什么,明天交给黑叔,让他来处理吧,没人比他更适合处理这样的事情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于是,我将这卡放回原处,将目光转向那个快递包裹,信手打开一看。  那是一个方形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本九十年代末才有的陈旧笔记本,看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亲笔。  又是笔记本!我心里困惑起来。这笔记本跟萧在为交给我的那本笔记本是同一个封面,同样破旧,差点让我以为是同一本。  笔记本的内页里还夹了一封信。我略迟疑了一下,便抽出了出来,展开一看,泛黄的信页上仅写着四个字:  “吾儿,归去。”  我的心“噌”的一声,心跳加快。  归去?去哪呢?回家吗?回哪个家?深圳的家,还是老家?  我百思不得其解,将信再看了一遍,随后将信放在旁边,翻开那本笔记本,第一页是父亲的署名。  上面放着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泛黄,是我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父亲和母亲相当年轻,而我看起来像只有一两岁的模样,我母亲抱着我,父亲扶着她的肩膀,背景是在老家大宅门口。图片背后是父亲亲笔题的字:吾儿周岁,一九八七年留。  我抚摸着照片,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看着照片上一家乐融融的氛围,心底里涌起一阵暖。  我小时候的照片极少,这是我看到的唯一一张。我将它夹在笔记本原处,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是用钢笔素描的一张风景画,画里是一座绵延不绝、丛林密集的山,这山隐约像盘踞在丛林里的青龙,但在龙头处,有道山路蜿蜒横穿北上,让人有种龙被斩首的错觉。画下题词是:“万象始之源,空山断龙谷。”  这风景图真奇怪,看着让人感觉不太舒服!我心里嘀咕着翻过下一页,上面还是用钢笔作的素描,不同的是,这仅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腾,有些类似凤凰,有些类似星宿,没一种是在我理解范围内。  我随手再翻了几页,也都是些风景画和奇怪的图腾,顿时失去了翻看的兴趣。这可能是父亲的职业癖好,画着玩的。  之前那本笔记本若说是父亲的日常记事的话,那这本恐怕是父亲的一些职业记录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父亲要将它们分开,让不同人转交给我?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一时间,我的思绪乱如麻团。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困意袭卷而来,我打着哈欠,合起笔记本,将它连之前那本笔记本,一起放回盒子里,顺手塞在书架最高层贴墙处。  关上灯,爬上床,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若不是那双带着窥心的琥珀色眼睛,不管我逃到哪里总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我;就是发现自己在逃亡,最后被那无穷无尽的鲜血淹没……  早上七点,刺耳的电话铃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是奶奶从乡下打来的,让我速速回家一趟!  想想也有两年未见她老人家了,而且父母又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确实应该回去一趟了。  匆匆洗漱一番,我打开电脑,在网上订了回乡的车票,草草填了下肚子,便踏上归途。
  抵达粤西小镇时,已是余晖漫天。  我一出车站大门,就立刻被门口的摩托车司机给团团围住。难怪,一般当长途客车进站时,即是摩托车司机拉客的绝佳时机。  我被他们拉扯得有些郁闷,便拨开人群逃往车站对面的小饭店,身后还有些不死心想上来拉客的,幸好被饭店老板赶走了:“走走走,别碍着老娘做生意!”  饭店老板是一位半老徐娘,从她脸上的轮廓可依稀辨别年轻时的风骚俏丽。那些摩托司机都是男人,被她这么一吆喝,都哄笑着作鸟兽散。  我松了口气,在饭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朝饭店女老板感激地道谢:“谢谢啊大姐,帮大忙了!”  女老板随手拿起抹布擦擦手,拿了张A4纸打印过胶的点餐牌给我,并啧啧嘴舌道:“看妹子的装扮,城里来的吧?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吧,不要放心上,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哄抢客人还不都为了三餐!”  话匣子一打开,就聊开了,“如今人口多,生活艰难,有钱的更有钱,穷的更穷。咱们乡下比不上城里遍地黄金,所以只能靠干些粗活养家糊口。但总的说来,他们的禀性还是淳朴的!妹子,要吃什么?”  我往餐牌上看了一眼,随便点了份招牌菜。放下餐牌,我打量着这规模不大却十分整洁的饭店。大概六十平米左右,间隔了简单的厨房和收银台后,还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摆了五六张圆桌。  这个点上,来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这店里除了我,隔壁还有一张桌子被五六名彪形大汉占据着,正埋头吃食。他们理着平头,穿着迷彩色的裤子,和黑色的短T恤,露出古铜色的手臂和结实的肌肉。  南方的秋天虽然不至于跟北方一样,但至少已经感觉到冷意。他们居然只穿着短T?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着就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他们可能是外地来镇上打短工的人吧!可他们放在桌子底下的黑色沉重背包,却暴露了他们不是一般的寻工人。  我正寻思着他们会是什么人时,他们当有一人好像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斜我一眼,将脚下的背包踢了踢,没理会我,继续埋头吃着。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将目光投向外面的小镇建筑。小镇的变化有些大,已不是我当初离开小镇时的模样,可也谈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和五花八门的店铺。  这时,有几个背着简单行李、挂着画板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坐到我隔壁桌去,他们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吆喝着:“老板,点菜!”  平时应该客人不多,所以小饭店除了一个厨师和一个洗碗阿姨,就是我眼前这个正低头帮我写菜单的女老板了。客人上门,女老板自然是笑意满面,喜滋滋地应着:“来了,来了!”  我笑着说:“老板娘,生意不错嘛,镇上似乎比几年前热闹多了。”  女老板飞快地写下菜单:“这两年市里要在我们镇上投资什么旅游业,所以就多了些外地年轻人来旅游。不过平日里没这么多光顾,这两天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多了起来。妹子,你稍等一下,马上给你上菜哈!”  女老板写完菜单客套了几句,便花蝴蝶般旋到那几个年轻人面前,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你们要吃什么?”  我将目光投在对面车站,正巧看见从里面走出一个背着沉重背囊、穿着黑蓝色风衣的年轻男子。他的身材十分修长,黑发及耳,绕过两鬓扎在后脑勺上,五官轮廓分明,坚毅俊朗,却满面风尘,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来。  是他?!我在古今当铺门口看到的那个人?我咻地的一声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往外走了几步。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们的目光对视了几秒,我一怔。  多么熟悉的眼神,那透着纯净的琥珀色,冰冷而深邃,看不出任何波澜。  等我想再看清楚一些,他却快步走进了人群。我不顾女老板背后的叫喊,匆匆扔下饭钱就冲了出来,他早已消失在车水马龙里。  我挽着行李伫立在人群里,心底里莫名其妙地涌起失落的感觉。  我想我是多心了,埃及到这里,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回到罗家村时,已是掌灯时候。  那错落于山间的灯光,仿若散落人间的星火,闪闪烁烁,星星点点,让我有种误闯仙境的错觉。  奶奶和姑姑早等候多时,一见面,奶奶便拥住我,颤声说着:“你终于回来了,云丫头!想死奶奶咯!”  我回抱着这个比我矮了半个头、早已满面皱纹白发苍苍的慈祥老人,心想着至今下落不明的父母,声音有些哽咽:“奶奶!”  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春节,两年前的奶奶身子还硬朗,还没这么多白发,步履也没这么蹒跚!今日见她日渐佝偻,我还没敢将父母出事的消息告诉她,就让她只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工作太忙,没空回来吧!  这么想着,我便更用力抱了她一下,以掩饰着自己心底深处泛滥的酸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奶奶还以为你跟你爸你妈一样,这么狠心,只顾工作,完全不管我这老婆子!”  拥抱过后,奶奶将我拉到灯光处坐下,仔细端详着我,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用充满慈爱的口吻说着:“爸爸妈妈在城里还好吗?还是这么忙吧?再忙也得让他们照顾好身体啊!”  “好,他们……都好!还是那么忙……你知道他们的工作性质,是一刻不得闲的!”我的目光不敢直视着她,只得诺诺地回道。  “也是,一切要以国家为重,以工作为重!”奶奶无奈地说,“就是太以这些为重,才会把我这老婆子都给忘了哟!”  “哎哟,妈,都几点了,你一见着云丫头就扯着她说话,她都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赶紧让她吃了饭去休息吧!”姑姑上来圆场。  奶奶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对对对,瞧我这老糊涂的,那小英子你赶紧去张罗张罗,莫饿着云丫头了!”小英子是姑姑罗国英的小名,奶奶虽然这样吩咐着姑姑,可她自己却往厨房方向赶……  夜已深,奶奶上了年纪熬不了夜,被我们劝去休息了。  而这厢,姑姑取来干净的床被,帮我铺好之后,坐在床沿上认真看着我,眼睛通红,在灯光下盈满水光:“云丫头,你说你爸妈真的……”  我伸出手指压住嘴唇,“嘘”的一声示意她轻声点,别惊动了隔壁的奶奶。  姑姑这才压低声音问:“他们真的出事?”在回来之前,我已经电话里告诉她这件事。  我摇摇头:“我觉得……他们还活着!可是,我的预感不作数的,航空公司和埃及当局已经下了死亡判决书!”除了我,再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还活着,还在某处等待救援。  姑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也无法解释给你听。等我将事情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吧!不过姑姑,这事还是瞒着奶奶吧,我怕她老了,受不了!”老来丧子的悲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姑姑抹着眼泪,点点头。  想起父亲的笔记本上曾记录着罗家后山禁地一事,我略微迟疑了一下,开口问:“姑姑,我们罗家村后山到底藏有什么?为甚么会被叫禁地?为甚么要派人驻守?!”  二十年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姑闻言,面色变了变,很快便恢复了原本凄楚的表情。她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古训!是我们罗家村的祖宗留下来的铁一般的古训——让罗家世代后辈凡是男子都必须尽职守护禁地。我想,其实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像我们这些外嫁女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知道里面秘密的只有族长奶奶!”  姑姑已婚,夫家就在邻村,因为极近,而且无孩,所以三天两头跑回来和奶奶作伴。姑丈人挺好,对姑姑的行为也是乐见其成。  “那你知道二十年前村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我再问。  姑姑目光呆滞了一下,随之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那时候出城工作没在村里,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那时候有一群不明来历的外人闯入了我们罗家后山禁地,大哥和几位堂兄弟堂叔没有通知族长奶奶就私自进了后山,结果出来的只有大哥……”
  “出来的只有爸爸一个?!”我大吃一惊。  父亲的日记里,记着当时有四个人一起进去,后来发生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事,而且他也没提四人是否安全出来的事。想不到最后出来的,竟然只有父亲一人?!  我当下追问:“那其他人呢?!”  姑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大哥他们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还是三天后才有人发现他们的失踪,而且是在后山禁地里失踪的,才赶紧通知族长奶奶。可令人奇怪的是,族长奶奶接到通知后,竟然不是第一时间让人进禁地去找,反而是让人将禁地里青铜门重新浇铸,拒绝任何人靠近。”  “当时你爷爷还在,气得差点带着其他的大叔大伯们跟族长奶奶起了冲突。族长奶奶是什么人啊?当她将你那奄奄一息的爸爸带到你爷爷面前,也只说了一句:‘他运气不错,但最好管住他的眼睛和嘴巴!’之后,下了家族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讨论这件事!这事就这样过了。至于其他人,恐怕已遭不测!这事总算被族长奶奶强压了下来,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姑姑的语气里带着无比沉痛:“你不知道,当时跟大哥一起进去的,有你二伯爷家的伦叔和五叔公家的勋叔,还有族长奶奶的儿子——你庆叔公!”  “庆叔公是族长奶奶的儿子?”我吃了一惊,“为什么族长奶奶当时不报警?!”  姑姑嗔怪地说:“这件事,说到底也算是我们罗家村的私事,选择报警,公安能帮我们做什么?在那个年代,禁地一事多少带着封建色彩,报警?只会引来更多居心叵测的人!你爸他们之所以会进去,也是因为有外人闯入啊!”  我内心无比震撼了。这后山里头到底藏有什么东西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族长奶奶却不选择报警或者派人进去找?  姑姑忽然将声音压得更底了些,显得有些紧张:“云丫头,你无缘无故地干嘛问起这个?是不是这些和你父母的事有关系?”  好敏锐的第六感!我支支吾吾地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我就是好奇。之前听父亲有提起过这么一件事,他又没详说,所以引起了我的好奇!毕竟我也是罗家村的一分子,对吧,对村里发生过的大件事,纯粹饭后八卦!”  姑姑见我这么说,也稍微心安了些,转头安抚我说:“云丫头,你父母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别想太多。总之千万记住,后山禁地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依我这么多年的观察,这里面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理解的!”  我的心底里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格外沉重。明知问不出什么,心里却这般的不甘。  姑姑拍拍我的手,示意我放松:“既然难得回来一趟,就好好休养,逝者已逝,生者坚强!过两天就是我们村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很多年轻人都会回来的。门欣这丫头,你还记得吗?她也回来了!”  “她也回来了?”我有些惊讶。  村里什么大事这么重要,让村里在外的后生都要赶回来啊!
  “是啊!因为族长祭祀这几天就要开始了,你大伯家的大儿子门生,将要成为我们罗家村的族长啦!”  说到这里,姑姑像是故意停顿了一下,带着揶揄的笑意点了点我的额头,继续说:“云丫头,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啊?若不是你跟着大哥他们定居深圳,说不定你和门生俩人早就成亲了!”  姑姑的话让我惊吓过度,差点咬了舌头:“啥?成什么亲?”大伯家儿子要当族长,跟和我成亲有什么关系吗?  姑姑见我反应这么大,一脸的奇怪:“你真的不记得了啊?你和门生小时候订过娃娃亲的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小时候调皮捣蛋,每次惹是生非后都是门生跟在你后面替你收拾残局。他一帮你,你就吵着要当他媳妇。这不,你爸跟你大伯见你们金童玉女挺般配的,便给你们合计订了亲!”  什么跟什么啊?这算是哪门子的订亲理由啊?!谁没个天真无邪的童年啊?!谁记得小时候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啊?就为了小屁孩过家家时的打闹口误,两家大人就这么草率结事啊?开玩笑的吧!  当我瞥见姑姑那很认真不似开玩笑的表情时,整个人的三观都崩溃了:“姑姑,这是爸爸他们开的玩笑,你别当真啊!”  姑姑扬了扬眉,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连忙摆手反对:“不不不,我反对一切不自由的包办婚姻!这根本就是大人们的玩笑嘛!况且我都叫他爸大伯了,证明我们的血缘很近对吧!婚姻法规定,近亲三代不能结婚的!”我连婚姻法都搬出来了,希望能劝她及早回头是岸,打消娃娃亲的想法。  可姑姑还真不当这是开玩笑,她见我反应异常,倒是起了责怪的神色:“莫看我们村庄不大,但我们的族系是很庞大的。真要追究血缘关系,那得追溯到几百年前了。我们两家的祖先几百年前就是兄弟。按分支渊源算的话,你大伯家才是罗家村本家,而我们家是旁系。哎,那血缘早稀得不得了了。”  “姑姑,你是认真的啊?!”我惊恐地跳了起来。  “嗨你这丫头!门生可是个好男人,过几天又是我们家族族长,你能跟着他,比跟谁都强!外面大把姑娘家排着队要嫁,他都没看过人家一眼,也不曾动过娶亲念头,这不说明了他心中有你,他在等你吗?再说了,你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你爸妈不在,能替你做主的也只有我这个姑姑了!”  姑姑一副我不识货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我,好像这世间上除了一个罗门生,就没别的好男人了:“正好,你现在回来了,他也要当族长了,你们俩就趁这机会相处相处……”  我头疼不已,赶紧叫停:“好了好了,姑姑,时候不早了,我累到头疼,这些事情我们迟些再说好吗?”说完,赶紧装着很疲劳的样子,揉揉脑袋。  姑姑见我确实疲惫不堪,便关心几句便回去休息了。  因为她的一席话,我早已了无睡意。  入秋的村庄,寒意逼人。我披件外套站在窗边,抬眼望向隐藏在夜幕里的群山。那黑压压的分不清远近高低的山峰,好像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随时扑到你面前将你吞噬般。  乡村的夜比城里的夜,要漆黑许多。  我心里感慨着,没想到这里除了二十年前的秘密,居然还多了一桩莫名其妙的娃娃亲!对象竟然是——  罗门生!
  一觉醒来,鸟语花香,虫鸣蛙啼,一股久违的清新扑面而来。  推开窗,已是轻烟袅袅。奶奶和姑姑她们在准备早饭。  抑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换身休闲服,从门口晒场旁的井中汲水洗脸,听奶奶和邻居家堂姑们闲聊家常,无非都是些八卦是非,以及即将到来的族长祭祀。  堂姑们看见我时,笑着跟我打招呼:“哎哟,云丫头回来啦!城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呀!”  “哪有啊!姑姑你说笑了!几年没见,你不也青春常驻风采依旧嘛!”我笑着回答。  “嘴巴甜得!”姑姑们哄笑一堂。  我干脆拉了张凳子坐到她们身边,听她们天南地北的胡侃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幽默的话,惹得她们眉花眼笑、花枝乱颤。  我其实挺喜欢这种插科打诨的生活,平凡而惬意。  罗家村的地理位置,在粤西边缘临近广西的一隅,四面临山,整座村庄就位于山谷中一凹窝的平原上,青山绿水,田野纵横,果蔬繁茂,是现代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村庄后山,九十年代末开山荒时,修出来的块块梯田,早已种上果树,可就是那一片区域罕无人迹、密不透风,还原始得跟千百年前一样。  罗家村的秘密就藏在里头。  我的目光投向那方,迷离而困惑。  “云真,云真……”  有人扯着我的衣服,轻唤着我,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醒过神,才发现族长奶奶拄着拐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面前不远处,正微笑着看我。  她应该有九十多岁了吧,尽管满头银白色发丝,可她看起来才四五十岁,依旧盘着民国时期的发髻,穿着藏青色的麻布长袍,长袍尾端有凤雏的绣样,她眼睛如星明朗,丝毫不见百岁老人的羸弱和疲倦。  我的目光越过她身后,落在罗门生身上。才两三年没见,他长高了也壮了,穿着素色长袍,气质更加出众了。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我,目光淡然。  想起姑姑说的,我跟他有娃娃亲这关系,我就忍不住脸发烫,赶紧别开脸。  扯我衣服的人正是旁边的姑姑们,她们已收起玩笑,面对族长奶奶,正站得笔直。大家的目光此刻都停留到我的脸上,且一脸不解为何我会在说笑声中神游他方。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些结巴地打着招呼:“族……族长奶奶,您……您好!”  族长奶奶拄着龙头拐杖走近几步,站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而后婉颜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啊,云真!”  “您也是啊,奶奶!”我的尴尬癌犯了估计,一直傻呵呵的应对着。  她伸手抚了一下我的发丝,慈祥和蔼地道:“你小时候挺喜欢和奶奶亲近的,长大了反而多了拘谨。”她的手布满了细细的皱纹,手指白皙细长,手心里透过发丝可以感觉得到丝丝温暖。  我的脑海顿时浮现了小时候让她抱抱的场景,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她身上蹭的情形,让我不好意思地讪笑起来:“小时候不懂规矩,奶奶见笑了!”不知道为何,我见着她总有说不出的紧张。  估计她是见到我不太自然,便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迈步走了。  罗门生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怯生生地朝他打了声招呼:“门生哥!”  他朝我轻轻地点点头,不缓不急地跟着族长奶奶离开了。
  我对罗门生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小时候。  我记得那时候,总爱到大伯家串门,我总能轻易地看见他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房间里,要么捧着书苦读或者对着窗外发呆,要么在察觉我目光之后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清澈,却藏着同龄人没有的深沉,我感觉他好像能轻易就看透了我,因此,我打从心底里怕他。可因年纪小,我总是因为自个儿好动的性子到处闯祸,据姑姑们说多半是他在后面替我收拾烂摊子。  光阴似箭,儿童时期的往事,如今早忘得七七八八。我们再相见时,他却要当族长了。  我有些感慨。  眼下村里要举办的祭祀,说白了就是罗氏家族族长继任仪式。  这族长之位说也奇怪,它并非世袭或者选举,而是由现任族长在后生一辈中选出适合的人选。若在这一辈中无法选中任何人,现任族长会继续留任,直到找到最适合的人继任为止。  这种族长继承制是如何沿袭而来,听闻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年轻一辈都无从考究,只知道族长之位背负的不仅仅是责任,还有其他。  姑姑她们私下说过,现任族长奶奶是从十八岁开始即位的,算起来如今她已留任七八十年。大家都以为她会继位到她仙去那天,没想到在罗门生八岁那年,也就是二十年前,她毫无征兆地忽然宣布,罗门生即是下一任族长继承人时,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那时开始,罗门生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修行。所以说,罗门生算得上是族长奶奶的关门弟子。  我挺好奇罗门生跟着族长奶奶到底修行些什么,可大伙儿都一副完全不知晓的表情,我知道即使问了也白问。  想到这里,我有些同情地朝罗门生远去的方向望去,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地有种心酸。这一生,他恐怕得背负着整个家族的担子过完这辈子吧,难怪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稳重许多。  族长奶奶和罗门生一走,大伙又恢复了说说笑笑的场面。  我百无聊赖地走出院子,往大伯家走。  大伯家离我们不远,出了院子,直走左拐便是。  这庭院不大,独栋三层楼便是大伯的家。大伯家有三兄妹。  除了大哥罗门生,还有二哥罗门烈。  比起大哥罗门生的淡然庄重、沉着而有分寸的性子,罗门烈就恰恰相反,他是个喜欢笑的毛躁小伙子,大我两岁。但上学的时候,却与我同级不同班。在学校的时候挺照顾我的,但更多时候让我觉得他其实就是我父母派来监视我的,因为不管我做什么,我的父母都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所以,我觉得他是个间谍,只要一有机会,我都会远离他。  罗门欣,是三妹,是我的发小。因为我们的年纪相仿,所以我们自小就无话不谈,无事不聊。后来因为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加上我跟父母定居深圳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罗家三兄妹的共同特点,就是高、俊、俏,所以他们成了村里的颜值担当。  我站在大伯家院子里往里面瞅,院子里的秋海棠开得甚是繁盛,阵阵香气扑鼻而来。里屋的大门是紧锁着的,一把旧锁挂在门环上。  看来是没有人在家的了。我略微失望地收回目光,打算回去,才一转身,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而近:  “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云真吗?”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罗门欣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肤色赛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蓝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胸前,颇有“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即便是身为女子的我,也不禁为她这出众的气质折服,我由衷赞叹道:“门欣,许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像仙女了!连我都情不自禁要扑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罗门欣闻言,白皙无暇的脸颊上印出淡淡的红粉,她啐了我一口:“真的是许久不见,云真你也变得贫嘴了!”  我忍不住莞尔一笑。  罗门欣也跟着笑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着。她拿出钥匙,走上前挽着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热络着拉我进家门。
  眨眼便到了族长仪式这天。  村里的宗族大叔大伯们一早就起来杀猪宰鸡宰鸭,各种家禽噗通嘶叫的声音和人的吵杂声,令本该宁静的乡村清晨热闹非凡。  在村中央的祠堂门口的空地上,灯火通明,呈现着村民们穿梭忙碌摆设的身影。用于祭祀的神台上早已摆满了各种祭天祭祖的祭品。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姑姑都到齐了,可见这是村里近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  清晨四时三刻一过,祠堂内的大钟徐徐敲响,钟声透过浓黑的黎明传出老远,余音袅袅在旷野中悠然回响。被雾水渗透的钟声似来自苍穹,透露着无比的铿锵和肃穆。  村里所有人听见钟声都停下手中的事,往祠堂广场集中。  大家的神情都无比凝重。  我站在人群中,被氛围渲染,心情诚恳而虔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祭祀,心里多了些期待。  钟声过后,族长奶奶讲银色发丝严谨地盘在脑后,身着象征族长的凤凰绣花纹长袍礼服,拄着龙头拐杖,领着罗门生,在宗族兄弟们的拥簇之下徐徐走向神台前中央位置。  她将龙头拐杖往地方一戳,双手往上一按,朗声道:“今日是我老婆子卸任新族长继任的大喜之日,今后将由门生来接任我老婆子的位置,希望他能为我族继续尽心尽力、尽忠尽孝!”  我在人群里抬头,看见穿着同样绣着凤凰纹样的深衣纳履素色雅服,神色严肃且淡然的罗门生,往前一站,年轻俊朗、笔直伟岸,领袖气势横生。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担任大赞司(类似司仪那类的)的是宗族里比较年长的大伯爷,他扯着嗓门吆喝起来。  他的声音刚落,广场上的人群自觉往后退让三步,然后低下头。  我因好奇而左顾右盼,不想,被族长奶奶抓个正,她唤出人群里的我,递给我一卷古老的卷轴,说道:“云真,你读的书多,你来宣读仪式诏书吧!”  我心里无比惶恐,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无措地接了过来,不,应该说是族长奶奶往我手里一塞,将我推向中央,背对着祠堂,面向众人。然后她跨出两步,在罗门生身边站立,与众人一样面向着我,神情严肃虔诚。  我的目光在焦急地搜索着奶奶姑姑她们的身影,希望她们能上前来替我解围。可是,大家都肃然低头,完全没有我这般局促。  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无法推脱任何事情。于是,我展开卷轴,上面用金粉写着一些类似篆体的文字。我深呼吸一口,高声念出来:  “时为辛卯,吉月令日,黄天之上,列祖列宗大位之前,族长任命诏书自启……”  我一开口,面前数百号子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左手压右手,手藏袖内,举至齐眉处,成九十度鞠躬,吓了我一跳,手有些颤抖,差点将手中的卷轴脱手而飞。  跪在最前面的族长奶奶眼疾手快地用拐杖托了托我的手,才没有当场出丑。我心里暗自吃惊,真看不出族长奶奶身手这么灵敏。  我稳稳情绪,继续念:“吾族罗氏门生,以诚应德,以义复忠,孝贤具全,责御统吾族,护此方域生,恩泽无疆,受天之庆,令此。”  我话音刚落,众人匍匐在地,起身直立,举手加额作揖,身躯前倾做九十度鞠躬。  有那么一刻,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跪在前面的是一干陈表忠心的将士般,他们跪的并非我身后的天地与祖先,而是——我本人,向我陈表忠心!!  我大吃一惊,宣读完之后就想将卷轴卷起,身子也准备往旁边挪挪,让位给他们祭拜祖先。可是族长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用拐杖将我挡在那里,她的用意是让我捧着卷轴,站在那里直到朝拜结束。  好不容易等人们重复那些起身、作揖、鞠躬的动作三遍之后,族长奶奶才放开我。  首先是罗门生起身,从我手上接过卷轴,不,应该是任命书,若有深思地望了我一眼。随后他往中央一站,气势已是自成一派。  其他人等他完成这一系列举动之后才平身,两手齐眉,再躬身起身,然后直立将手放下。  礼毕,大伯爷命人点燃鞭炮,顿时炮声震天,红纸满天,充满硫磺的浓烟绕着村庄升腾。  仪式祭祀所有程序过后我心如释负重,赶紧闪回人群里去。  此刻,天色稍早,族长奶奶和新任族长罗门生还有其他的传任与就任宣言什么的,我已无心观看倾听,向奶奶姑姑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回家。
  天色微微亮,我往家的方向缓步行走。不想,迎面撞见同样借口偷溜的罗门欣和罗门烈。  “云真,你也偷溜啊?!”罗门欣一见我就“扑哧”的一声笑了开来。多年发小,她熟知我性子——不喜欢凑热闹。  而她身边是多时不见的罗门烈。身为罗家后裔,他跟罗门生一样留守村里,负责巡山的。今日穿着素白色运动服的他,衬着他那小麦一样的肤色,看起来有些轻狂。他还是那么爱笑,连看我的眼神都藏着浓浓的笑意,他俊逸的五官在微亮的朝阳下格外好看。  他向我打声招呼:“Hi,云真!”  我心里啧啧称奇,这一家子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这颜值真是爆表了。  “今天是你们大哥成为族长的大喜日子,你们都不用帮忙吗?”我奇怪地问。  “有那么多宗亲兄弟帮忙,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倒是你……”罗门欣鬼精灵地围我转一圈,嘴角含着笑意。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我怎么了?”  “我刚才听到我爸和你姑姑在商量着,要我哥赶快将你娶进门呢!”罗门欣笑嘻嘻地挽着我的手,十分亲昵地说,“我的大嫂若是你的话,我表示很乐意!”  “What!”我跳了起来,惊慌失措起来。我还以为姑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没想到她居然行动了。  “不不不,门欣,我姑姑她开玩笑的!我有急事,我先闪了!”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顾不上罗门欣一脸的错愕,也顾不上罗门烈捧腹大笑,火烧屁股地急忙往家赶。姑姑她这是要把我给卖了的节奏吧!我要赶着去阻止。  谁知才跑到村口,便看见薄雾缭绕的后山上,一行人正沿着蜿蜒小径,鬼鬼祟祟地疾步行进。这群不速之客共六人,都统一穿着迷彩服,在微亮的晨曦里时隐时现,人眼若不仔细看,难以分辨那是人还是植物。  令我诧异吃惊的是,他们行进的目标方向是——  后山深处的罗家禁地!  我心一凛。这伙人,到底是什麽人?眼看大伙们都集中在村中央的祠堂处参加族长祭祀,也不晓得有没人知道,有外人入侵了。  我记起父亲的笔记本里也曾记录过这一幕,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在我身上,被我亲眼目睹。一时间,我顿感浑身热血沸腾。身为罗家村一员,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况且,守护禁地,人人有责,是咱祖宗铁一般的祖训。  我顾不上思考其他,狂奔似的回到家。有了埃及低下神庙的那次经历,我的理智告诉我必须准备一些登山工具。所以我看见家里有的没的都塞进一个背囊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出来。  在晒稻场上,撞上罗门欣和罗门烈两人,一脸凝重,想来也是看见那些人往禁地里去了。  “云真,你这是……你都看见了?!”一见面,罗门欣见我背着个大背包,脸色煞白问。  “嗯,看那些人轻车熟路的,显然是有备而来。现在大伙都在祠堂那边忙着,怕是没来得及发现有人入侵。对方的行动挺麻利的,不像是普通人,所以我建议分头行事!门欣你去通知大家,我和罗门烈先跟过去看看!”我沉着分析眼前状况,一遍交代着罗门欣。  自从知道二十年前父亲和一些堂叔们进了禁地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后,我早就盘算着要进后山一趟,但介于大伙将后山看得那么紧,才一直没有行动。这次有人趁我们村里举行族长祭祀后山守卫松懈时闯进去,正好给了我进山探索的借口。  “嗯,云真说的对,门欣你去通知大哥他们,我跟过去监视对方意欲何为?至于云真,我觉得你还是留在村里比较好!”罗门烈略微思考了一下,反对我的尾随。  “不,我也要去!”我很坚决地说,“现在没时间了,赶紧行动吧!”  罗门欣一脸担心,语气紧张而着急:“云真,你跟二哥去?!”  “嗯!”我将背囊往肩上一跨,对罗门烈说声:“走!”便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罗门烈知道事态的严重,也不再坚持,二话不说便跟上,而罗门欣则慌张地往祠堂方向跑去。
  对方的来历以及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  我们远远地跟在那群人后面,从后山北侧沿着山中小路一路攀爬。  此刻朝霞满天,云雾缭绕。云蒸霞蔚的一派景象,倒显得后山的气势磅礴。  我父亲曾这样形容村里的后山,他说:“南粤百景,慧中秀外,似龙起空谷,气象万千!”所以那时候我并没有领悟这其中意思,兴许这只是他在游览众山后再看自己家乡的山水,顿感意气风发,便豪气万丈书吟出这么几句,如今置身其中,才真正领略这般风景。  再过去数米便是皇葬山了,丛林也越来越茂密。  对方的队伍在密林间时隐时现,明明近在眼前,忽然又消失不见了,让跟在后面的我和罗门烈着实捏了一把汗。  而且越是深入山间,海拔越高,气温越是低下,山路也越来越难行走,到了最后,干脆就没有路了,人钻进去再也寻不到踪影。  前面的人影就这样一晃,晃入了密林,消失在皇葬山深处。  我跟罗门烈顿时傻了眼。  “人呢?”罗门烈冲过去,到处寻找,均一无所获,对方就好像凭空消失般。  “门烈,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村里搞安防的,怎么你对这地方却一点都不熟悉呀?”我奇怪地问。  “你有所不知,我们日常的巡逻,都是在山脚下四处。能进山的只有大哥和族长奶奶他们!”罗门烈搜索了许久未果,决定放弃。  “这山上到底有什么?搞得这么神秘!”我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周围。我们现在的位置约莫到了半山腰,透过丛林密叶,还能隐约看到细成一片凹地的罗家村。  “不知道啊!”罗门烈摇头。  此时的林子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山鸟在扑翅以及山风的呼啸声,那丛林抖动的如同万马奔腾的声音,令人寒意阵阵。  我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我们不但连对方的脚印都没看见,我们甚至连来时路也走丢了。在离我们五十米远处,有三大块陨石堆叠直立着,不仅这个位置,在离它不远的东南北三处也各放置了这样堆叠的三大块石头。这些石头的叠堆方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门烈自告奋勇地向那石头方向奔去,想去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结果他就在我眼前一晃,下一秒钟已经跑出五十米外了。  怎么回事?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喝止他:“门烈,别动!”  可是罗门烈像是听不见一样,奔到石头旁,正想回头朝我挥手,可一眨眼功夫,他便失去了踪影。  我大吃一惊,猛喊了几声:“罗门烈!罗门烈!”回应我的只有丛林里的风。  虽然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可我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周围浓密的树丛和森天大树,都给我一种阴森凄冷的压顶之感。  罗门烈跟那群不速之客一样,在我眼前咻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我一个人,周围的灌木丛林都显得如此狰狞,仿佛随时都会有猛兽扑出来。  我试着朝罗门烈刚去的方向走,可当我移到那个位置的时候,我感觉眼前一花,脚下好像被什么旋转了一下,一下子就离远处五十米外。  那些石堆,还是在我眼前不远处,好像要活了似的,即便我知道我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它们跟长了腿一样,至始至终都跑在我前面。  我强压下心头那种无止境的恐惧,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脚底下那感觉,就好像站在一个圆盘上,被旋转到了别处。我想我是踩着了什么机关了。  冷静,冷静。我命令自己必须冷静,然后将自己的背囊打开。  我需要检查我的背囊,以确定有什么可利用的工具,助我在这样的丛林里生存下来,以及活着走出去。
  我将背囊里物品都掏了出来,一一摆放在地上。  背囊里有一些被我胡乱塞进来的消炎药、一只户外手表、一个保温杯、一个指南针、一支可伸缩的登山杖、一支手电筒和一把匕首,加上我身上随身带的一部iPhone手机,就别无其他了。  这些匆忙中准备的物品也不算是太差,都是正常旅行者的装备,只是不知道能否在这次事件中起作用。  我将药物、保温杯、指南针等东西全塞回背囊,只留下一支登山杖、一把匕首和一只户外手表。  为什么不将指南针和手机留下,主要是因为这里的信号十分弱,而且周围磁场太强,手机没信号打不了电话,指南针也受到磁场的干扰正极速地打转,所以它们目前根本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匕首来的实用。  我将匕首别在自己腰间,将手表带在手腕上,再将登山杖紧握在手里。匕首的用途最广,手表可方便我看时间,登山杖则用来探路。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便朝着刚才罗门生的方向继续行进。  有了埃及那次的冒险之后,我现在倒没有那么慌。  我用登山杖开路,并将脚下的灌木踩出一条小道来。在我快要接近那石堆的时候,我再一次感觉到眼前景象一变,立即被旋转到了别处。别说碰,我连近到石堆前的机会都没有,无论我怎么走,我都会被旋转到别处。  最后,我干脆就站在原地,尝试着喊:““罗门烈!你在哪里?”  但周围除了山风的呼鸣,无任何人应答。  这地方着实怪异。  指南针在背囊里快速打转的细微声响,充斥着我的耳膜。我估计自己是走进了一个十分紊乱的磁场,这个磁场影响着我的脑神经,让我对方向失去了判断。  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点复杂,这后山比想象中复杂。若短时间内我无法找到罗门烈,我必须得寻路出去,否则,一旦日落,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我心里如此琢磨着,脚下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一打滑,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便一头往一杂草丛生的地方跌了去……  这一跌可不得了,我居然跌入了一个洞口仅两米宽天然坑洞中。  幸好,洞中的植被似乎非常厚,我跌进去的时候加上本能地用拐杖钉着岩壁减慢了速度,才没被摔坏,但也扎实地被撞了一下,胳膊剧痛,而且有些昏头。  我忍住疼痛,撑起身体,借着头顶洞口一缕微光,发现罗门烈躺在离我不远的一棵长满藤条的植物旁,似乎昏了过去。这植物说来有些奇怪,花盘奇大且耷拉着,给人一种正在沉睡的感觉。  我的背囊就在我旁边,登山杖也被摔在一边。我赶紧上前将登山杖拾起,将背囊搂在怀里。  这时候背囊里的电话响了响,又断了掉。  我抽出来一看,是罗门欣打来的。她此刻估计已经通知罗门生和族长奶奶他们了。  我打开手电筒,试着回拨电话,可惜,信号太糟糕,断断续续的。  那边的罗门欣接了电话,语气十分着急而短促,由于磁场干扰得厉害,变得叽叽喳喳、断断续续,凄厉得惊心动魄。  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尽量简单地告知罗门欣我们目前的状况,并让他们赶紧上山前来搭救。  放下电话,我心里清楚其实求救无望的。我根本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不能求救,只能自救咯!  我检查自己的身子是否摔伤。除了胳膊和腰,在摔下来的时候被撞到,伤处有些红肿,其他的情况如擦伤等都还好。  确认无大碍,于是我站起来,背起行囊,走向罗门烈。
  罗门烈的情况就没我那么乐观了,他身上多处擦伤,有些伤口比较大,还在流着血。估计是摔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毫无防备地被摔昏了过去。  我伸手摸摸他身上的骨头,确定没有骨折,他只是摔晕而已,并无大碍,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从这些大小伤口看,也足够他嚎啕几天了。  我取出消毒药品替他清理伤口,之后,才唤醒他。  他一惊醒,就哇哇大叫,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我往他肩膀上用力一按,让他冷静下来。  “云真!你怎么也掉进来了?”他冷静下来之后,问道。  “我们恐怕是掉到山洞里了!”我指着洞口,告诉他,“不过别担心,门欣已经通知你大哥他们了!”  他才长舒了口气,但因此扯动的身上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后山上还有这样的山洞!”他吃力地撑起身子,环视周围,想弄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可惜,手电筒的光毕竟有限,我们能看清的范围并不宽。  “别动,你身上有伤!”我制止了他,让他静待着别耗费体力,耐心等待营救,自己则站起来,检查周围环境。  其实身处这样的环境,我心里也十分没谱。  这里似乎完全封闭,有些不知名但年月久远的植物疯狂地生长着,洞里有风,空气也还算清新,而且带着丝丝浓郁的花的香味,美中不足的就是空气中还夹杂着腐烂的气味,隐约感觉有人在旁边呼吸一样,有点惊悚。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几具森森白骨,部分还有些腐肉,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同,腐烂的程度不大一样,在手电有限的光线照耀下,散发着诡异的寒光,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那些腐烂的气味估计是这些白骨发出来的。  在白骨堆旁,还乱七八糟地扔放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板。我看着觉得眼熟,乍然想起那是在小镇上见过的那三位年轻人。  不会吧!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死于非命!我有些难过地想走上前,替他们拢拢骨头。  罗门烈一把扯着我不让动,他说:“先别动,你看那些骨头有古怪!”  古怪?哪里是古怪,是惊悚好吗?那些还没完全腐烂的肉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长起一层灰白色毛。  我面容失色地拉着罗门烈往后退。都烂成这样了,还起尸吗?  罗门烈比我镇定多了,他说:“别怕,这是自然现象。这里的气温太湿热,让尸体容易高度腐烂。”  我点了点头,镇静下来,环视四周。  确实,这里的植被相当厚重,估计有好几百年的光景,脚踩上去,有种湿漉漉的感觉,非常不舒服。洞里气候比较湿润,氧气也很充足,空气里有花草的芬芳,但洞里的温度很低,感觉很冷。  我大概测量了一下,这个似乎是个天然岩洞,洞底面积近150平米,而周围岩壁大约高达三十五米,笔直陡峭。在岩壁中部的裂缝之中,顽强地生长着一丛丛青草。  这类青草我认识,久旱不枯,长雨不萎,并且四季常绿。传闻此草为龙王的胡须,故名“龙须草”。它们贴着岩壁生长得如此茂盛,难怪掉下去没有人能发现,只当是神秘失踪了。  我对这个洞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个洞大概为葫芦状的,底宽口窄。这样的地方只能依靠从上面垂绳下来搭救,下面是无法直接攀登,因为岩壁上除了这些龙须草,更是张满厚厚的青苔,摸上去滑溜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看看指南针,指针一直在飞快打转,说明这里的磁场很乱。  我的手表时间已经固定了,停留在掉进来的那一刻:十二点三十分。  现在应该是下午一点多了吧。罗门生他们应该带人山上了吧!不知道他们对我擅自闯进来,会有什么想法,估计暴跳如雷了吧!  “唯有耐心等候搭救了。”我心里想着。  “我们估计得坐在这里等门欣她们了!”我转了一圈,回到罗门烈身旁,找个地方坐下。
  “唉,真没想到,回家一趟,倒是跟你罗门烈孤男寡女地呆在这样的地方了!”我靠着墙壁,朝罗门烈讪笑道。  罗门烈嘿嘿一笑:“怎么,难道你更希望跟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是我大哥?”  “去,没这回事!”被他这么一嘲笑,我厌恶地挥挥手,“我只是奇怪,这后山藏着我们罗家村什么秘密啊?老是有外人来觊觎,你们又时刻严防把守的!”  “唉,你就别瞎打听了!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祖宗有训,秘密只传男不传女!你若真想知道,去找我哥问好了!以你是他未来媳妇的身份,想必他会告诉你吧!”罗门烈耸耸肩,又开始嘲弄起我来。  “嗨,这重男轻女的风气还挺严重的啊!”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呀?!怎么三言两语都离不开他哥啊?!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顿时没有聊天的欲望。  在我们说话间,我闻到了空气里类似花的香气较之早前更加浓烈。  这里有花?我转头看向罗门烈背后那株怪异的花朵,之前是低垂着花盘,现在已经抬了起来,并微微张开,由内往外发出些许光晕。我无比诧异,印象中没有见过这样的植物!  罗门烈狐疑地顺着我的目光往后面看。就在他转头那一刹那,那花盘中央瞬间张开一道裂缝,如同一张长满锐齿的血盆大嘴,朝他扑过来。  “小心!”  罗门烈还没反应过来,我慌乱中信手抓起登山拐杖,往扑过来的花盘用力一击。  怪花吃痛扑偏了方向,咬入地面,入泥三分。我拉着目瞪口呆的罗门烈急速往后退。  “这是什么鬼东西?!”罗门烈迟迟缓不过神来,他惊恐万分地拍着胸口大呼。  那怪花扑空之后又迅速抬起来头来,硬生生将地面咬出一个脸盆般大小的坑洞。此时的它像有生命一样,直立起那庞大的荆棘身躯,如蛇吐信般盯着我们。  我们都惊呆了。  这可是足足有十层楼的高度,在这寸丸之地,我们就好比老鼠与大象的反差。  我打量着四周,心里暗叫糟糕,它若发动攻击,我们根本无处躲藏。  我扫过那些白骨,估计这些年轻人一掉下来被这怪花袭击吞食了,连挣扎呐喊的机会都没有。  我将登山拐杖交给罗门烈,再从腰间抽出短匕首,横在胸前,防止怪花偷袭。  罗门烈从惊恐中清醒,因为身上有伤,刚才的躲避行为让他有些气喘。不过毕竟是男孩子,体力比我强。他也能迅速从现实中辨别危急,接过登山拐杖用力握紧,面向着怪花。  可是,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浓,让我们感觉乏力。  “糟糕,这花香是这怪物发出来的,太浓烈了,有问题,快捂住鼻子!”我撕下单衣的双袖,递一只给罗门烈,自己将另一只捂住嘴巴。  那怪花,扭曲着荆棘般的身躯,嘶叫着俯冲过来,那速度和力度,堪比一颗惊雷。  “往两个方向跑!”我大喊一声。我们赶紧往两边分开跃逃。  我有短匕首割断横扫过来的刺藤,断藤处涌出无数墨绿色的液体,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难闻至极。  这怪花被我这一刺激,就变得更加疯狂了,它不断地扭动着它的荆棘攻击我们。  我们在有限的空间里躲避得十分吃力,罗门烈已被击中了好几次,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刚缠上纱布,他脸色苍白得可怕。
  我心里暗叫不好,这样下去,就算我们没被这怪东西弄死,罗门烈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眼下,这怪花看到我们屡屡躲过它的攻击,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它抽起自己所有的荆棘藤刺,漫天盖地、三百六十五度毫无死角地刺向每个我们能躲避的角落。  我们躲闪不及,被它卷住了腿,狠狠地摔在洞壁上。  我听见自己骨头撞击岩壁的声音,咔嚓的一声,顿觉嘴巴一腥,吐了一口鲜血,眼前金星无数,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与死亡非常接近。  就在这时,被我们撞上的地方忽然哗啦啦地出现一方坍塌,塌方处竟透出一丝丝幽幽绿光。  那是一个洞口!  我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倒在伸手可及处的罗门烈衣领,在怪花准备第二轮攻击之前,飞快地躲入那个洞口,然后将塌方处的泥土堆起来封住洞口。  外面的怪花找不到我们的踪影,气急败坏隔空挥藤的声音阵阵传过来。  我摸摸背后,幸好背囊还在。刚才与怪花周旋时借机把背囊背上,不然此刻怕是丢了。  我再次打手电筒,帮上气不接下气的罗门烈处理伤口。  刚才被那么一摔,我们都受了点伤,幸运的是都无生命危险。罗门烈只是伤上加伤,比我严重多了。检查完他的伤口,我也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  “这都什么啊?!”罗门烈心有余悸地靠着狭窄的洞壁,有气无力地问。  “这应该是一株变异的曼荼罗!”我搜索着记忆里的百科全书。  可是,为什么这山洞里会出现曼荼罗,而且以刚才那种姿态看来,似乎生长了相当长的岁月。曼荼罗,也称为曼陀罗,花好看,但有剧毒,能致幻。  我打量着我们目前的处境,我们现在身在一个狭窄的洞道里,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溶洞小道,从洞壁周围的泥块可以判定,这是一条盗洞。  盗洞?难道罗家后山真的藏着一个古墓?我内心骇然了。  我望了一眼罗门烈,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想来他跟我一样,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我放弃询问的冲动,猫着腰往里走。  这盗洞并不宽,只够一个人蹲着靠墙,猫着腰前进,或者趴着前行。  而洞里的另外一头似乎很深,但有微微的蓝绿光昏幽幽地透过来,使得眼前并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为了保留手电筒的使用电量,我关掉了它。  瞬间,洞里可见的程度下降。  我侧耳听着洞外的声音,洞的外面一阵狂风扫落叶的骚动过后,似乎安静了。我认为这并不代表着我们离开了怪花的攻击范围,我们只能往里去了。  我先趴下,将背囊放在前面,示意罗门烈跟上,推着背囊往那幽幽蓝绿光前行。  洞道环境有些泥泞,一趴下就满掌的泥巴,泥巴里藏有粗糙的沙砾,黏黏刺刺的感觉,有些恶心。洞道曲折斜倾,感觉一直往下直入山腹。  不知道爬了多久,眼前的蓝绿光越来越浓烈。洞道太小,我无法回头看罗门烈,感觉他的气息很混乱,我只能停下来用脚踢踢身后的他,示意他快到了,打起精神来。因为趴着前行,我的手掌被粗糙的沙砾磨破了皮,隐隐作痛。  忽然,推在前面的背囊忽然一滑,我急忙往前一倾,想着抓住它,没想身体也猛地一滑。  我只来得及听到罗门烈在背后大喊一声:“云真!”便滑了下去……
  滑下来时,明显感觉身下的泥土瞬间变硬了。  不,这不是泥土,是冰,光滑得让身体不受控制。  一路滑下去,蓝绿光越来越强,洞道也渐渐变宽了。  止滑后,我慢慢站了起来,借着这些蓝绿光看清四周,然后发现自己站在一条一米半宽的类似凹槽的冰桥上,桥下是一条地下河,河水不死,有轻缓流动的声音。  我们现在应该置身于皇葬山体深处,世人不知,这里别有洞天。这座看似天然又似人工的巨大洞穴,足足有五个篮球场这般大。  令人惊叹的是,这洞穴里的石头,都是透明的,而眼前的蓝绿光就是这些透明的石头发出来的。这些石头有着光滑形态和光彩,仿佛上苍神来之手雕刻,折射出蓝色与绿色交错的光线让这洞穴呈现出惊人的美丽。  洞里氧气很充分,就是气温很低,仿若一下从夏天进入寒冬,冷得人直抖索,嘴里都能呵出白气。  “这是什么地方!真漂亮!”罗门烈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爬起来由衷地赞美起来,但一站起来就忍不住蜷缩着身体,冷得发抖,“冷冷冷……什么鬼地方,冷死人了!”  是啊,真漂亮!我们站在这冰桥上,被这些蓝绿光如繁星点缀着,就仿若站在银河上,被星河包围着。  这时罗门烈猛拍我的肩膀,像个孩子似的喊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啧,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你害不害臊呀罗门烈!”我一边好笑着揶揄他,一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我们面前十米处,有座巨石。此石形同巨龟,匍伏于洞中。石上绿苔潜生,如千年灵龟上之绿毛。  龟石背上有一株老榕树,气根下垂,又长成多株新树,独木成林,盘根错节,牢牢的生长在这龟石之上。紧靠着这龟石,南北各盘踞着两条流水道,流水道迂回曲折,蜿蜒向上。  向上!  我无比讶异,这流水怎么向上流的?  远远望去,两条流水蜿蜒盘绕龟石直上,犹如双龙在嬉戏,水流清澈,水声悦耳,似溅玉飞珠,烟虹雾彩,美不胜收。  我们靠上前,才发现水流的另一端深埋在老榕树枝干中,而老榕树的根植因年月的久远,早从龟石上探入桥下河底,古人估计就是利用树枝中空等平与倒抽原理,设计了这样一个倒流的漩涡。  越过水流,我们很快发现这龟石上有一扇很隐蔽的门,有一人之高,被绿苔秘密覆盖着,门边上似乎刻有字。  我用短匕首将石上绿苔小心翼翼地刮开,一团蓝绿光透出,这龟石也是透明的!龟石上刻的是用朱砂烙下的汉鼎繁印篆体,似乎写的是“玄武门”三字。  难道在这巨大的石头上真还有一扇门?我狐疑起来,用手扶着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若真有门,难道需要开启机关?我又往旁边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只摸到湿漉漉的一手青苔,顿感恶心,赶紧往衣服上擦了擦。  “云真!”罗门烈忽然叫了起来,声音似乎在颤抖。  我看向他,见他的脸色发紫,感觉有些不妙:“怎么了?!”  他指着龟石上的绿苔,结巴地:“这……这东西会动!”  被他这么一嚷,原本以为是绿苔的物体,竟然张开了翅膀,扑哧扑哧地飞了起来,群体相当庞大。  看清楚这些东西之后,我脸色一变,急喊着:“门烈,快拿东西盖住自己!这是毒蛾子,它们身上的粉尘会让你中毒的!”  那么巨大的一群毒蛾子,还全身都是墨绿色的,可见毒性十分强。  罗门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阵仗,一时慌了起来,脱掉衣服盖住自己,但还有不少粉尘扑落他身上,那些粉尘如烧炭般碰触他裸露着的肌肤,瞬间焦黑一片,让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我脱掉上衣,蒙头盖脸,之后翻身上石头,将那榕树折断一大枝,跳到罗门烈身边朝那些毒蛾子群猛挥,将它们打散,不让它们靠近。  那些粉尘掉到我双臂上,火辣辣地刺痛着,如火烧一般。  罗门烈被灼伤得活蹦乱跳,一不小心撞到护在旁边的我身上。  我的脚下猛一打滑,我心里暗叫糟糕,就往河里坠去。“噗通”一声入水,激起巨大的水花,留在耳旁的是罗门烈惊恐失措的声音:“云真——”
  入水那一刻,只觉浑身极冷,但还不至于让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我憋着气,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当我想探头出水,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借着水面透过来的蓝绿光,发现缠住我的是这河中一大团酷似海藻的物体。我不得不翻身潜下去解开脚下束缚。  这一潜,则被水中光景惊呆了。  这是什么!  在我眼前,仿若一个光怪陆离的水中世界。  老榕树延伸下河中的树根,放肆地在水中盘踞,由于水流的缘故,它们似乎有生命般八爪鱼,根须漂浮张扬,粗大而盘根错节,绕着河道两壁、探入水中石缝,缠绕成一个神秘而诡异的世界。  在这错综复杂的根枝系统里,还寄生着不少会发光的浮游动物,让这树底世界看起来像极幽灵宫殿。而树正中底下,则是另一条看似静止的河,颜色比我眼前水的颜色要浑浊些。这样看上去,这树的“宫殿”就好像在空中飘着,而我则像在云空中潜泳。  这是一条河道中河!  河里有无数枯枝烂叶,沟堑光影深浅不一,怪石嶙峋。浑浊的水时不时地被翻滚着,好像里面藏着什么极大的东西似的。  我再仔细一看,差点呕吐出来,喷了好几口泡泡。  那是无数具沉浮着被泡化了的尸体,有些只是狰狞的白骨,有些半腐烂半膨胀,更有些张牙舞爪像要爬出河中河那样,都离我两丈远,看得我魂飞魄散。  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并没能飘出那条河中河,就只在那河底里混杂着大量的烂叶搅拌翻滚着。  想起山洞中那高度腐烂的尸肉,我顿感胃液翻腾,一口气上不了,被呛了好几口水,胸口仿佛要炸开了,脑子不听使唤。  我伸手想摸腰间的匕首,可怎么摸都没摸到,可能是在落水时掉了吧。不得已,我伸手去极力扯开我脚下的束缚,无奈越扯缠得越紧,扯脱不了。吐出几个水泡之后,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刺骨寒意袭来。  要死了吗?我当时脑海里浮现这样的念头,手脚无力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就在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潜了过来,以嘴封住我的嘴,渡了一口气进我嘴里,然后手持一把短匕首,绕我一圈,割开缠住我的所有束缚,随即一手在前划水,一手扶住我的腰身往上升。  罗门烈?他下来了?  有了氧气,我开始恢复了些神智,睁开眼想看清眼前的人。  不像啊,眼前的这个身影比罗门烈更精瘦,而且力气很大,他托着我的腰身一直往水面游升。  一窜出水面,我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并剧烈地咳了起来。  那种缺氧窒息的感觉,真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细思极恐!  足够清醒之后,我顾不上找罗门烈,极力举目寻找着刚才那个身影。  在离我不远的前面,那个身影始终背对着我,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后脑勺上。他穿着黑蓝色风衣,正将一个黑匣子往背上甩,黑匣子约长一米,宽十几厘米,黑匣子上方还露出半截手柄,我粗略估计那里面装着的可能是一种类似剑的武器。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男子稳稳地停浮在水面上,双臂以一种八卦太极的方式扇水,水滴随着他的动作闻风而起,以千丝万缕的姿态扑向顶空。  这妥妥的绝世高手啊!我心里惊叹道!有那么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种绝世高手不是应该存活在书里吗?  我几近崇拜地仰视着他,不想却看见在我们头顶上空,那些毒蛾子已经形成一股墨黑色龙卷风,在围绕着罗门烈盘旋。  罗门烈用衣服裹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蜷缩着身体紧紧靠着那龟石,动弹不得。  那神秘男子以掌激起的水花,如千万利剑般刺向那些毒蛾子。
  中招的毒蛾子纷纷坠落,不一会,地面上就铺满了死蛾子的尸体。  男子的动作随之一变,掌下的水纹像被操控般跟着掀起数米高的浪墙,若刚才水滴状如针,现在就是水纹成墙,在我眼前以网状成结界罩向罗门烈,瞬间解了他燃眉之困。  那毒蛾子怕水,剩余没死的那些看见这般水状天罗地网,都纷纷逃命去了。不一会,洞内恢复了安静。  男子收掌,翻身上桥,身姿轻盈似蝶,落地无声。随后他回身,朝我伸出一手。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这张脸清冷傲气,五官分明,琥珀色星眸如海。  是他!我内心掀起数丈狂澜。难怪如此熟悉,我遇见过他,在古今当铺门口、小镇的车站门口,甚至在埃及地下神庙里……  我一时怔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是……是你!”  他见我呆愣着没伸手,好看的眉头一皱,修长的身子向前一倾,不容我反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从水里提了出来。  由于我的上衣在坠河时丢失了,只着一件紧身背心。一出水面,遇冷就着实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男子看了看我,脱下自己的黑蓝色风衣,扔给我之后,便走到罗门烈身边,蹲下去检查罗门烈的伤口。  我拎着他的衣服,难以掩饰心中泛起的狂澜。我躲到一大石头背后,将身上湿漉漉的背心换掉,穿上他的风衣。风衣带着他的味道,让我内心冒着无数粉红色,艾玛,忽然感到好羞涩哟!  无奈,风衣实在宽大,让我看起来十分娇小,我索性挽起袖子。  换完衣服之后,我来到罗门烈身边,发现他的伤势实在严重,身上的皮肤有百分之六十面积被毒蛾子的粉尘粘上,灼伤范围很大。  他几近呻吟,出现高烧状态,而且气如游丝。  我心底里升起一丝恐惧,在这样的环境中,高烧意味着死亡,我怕他撑不下去,要交代在这里。慌张之间动作也不大利索地搜索着背囊,找出药物,想给他涂上.  可男子却制止了我:“别动他!”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十五公分长的瑞士刀,转到龟石后面,刷刷地刮下厚厚一层青苔,然后捧过来将其涂在罗门烈被灼伤的肌肤上。  不一会,罗门烈被这些青苔裹满全身。男子弄完一系列动作之后,径自找地方休息。  我焦急地守在罗门烈身边。背囊里已经无水,我本想去河里打些,一想到这河中河那些腐尸,就忍不住呕吐了,本能地拒绝。  那神秘男子这时扔过来一支矿泉水,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就立刻打开喂罗门烈喝些。  不知道是青苔起了作用,还是其他,大概三十分钟后,罗门烈的气息竟然渐渐平稳了。  难道天地间事物真的相克相生?毒蛾子栖息的地方有化解它毒之物!我惊奇地望着这个神奇的男子。  那年轻的男子看着裹成一团绿的罗门烈,说了一句:“罗氏一族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我没理解他话中意思,只盯着他问:“喂,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真是有缘分啊!上次在地下神庙的时候,多亏你救了我啊!”当时他被裹成木乃伊,害我以为他起尸了,变粽子了!世事难料啊,没想到我们兜转了一圈,又见面了。他还真如和尚说的,活着逃出来了!  “在下陆吾!”他的语气有些冷淡,好像不太喜欢别人唠叨,而且看起来似乎很疲倦,回答自己名字之后便不愿再搭理我,闭目养神。  刚刚的战斗,可能消耗他太多精力,所以他需要休息。  我有些悻悻地硬收住满腹疑问,也不敢上前打扰他,只好留在罗门烈身边寸步不离。  看着被裹成粽子的罗门烈,我心里苦笑着: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受伤,真难为他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受凉生病出现高烧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幸好他的高烧渐渐褪去。  生命之重,何以承之?!
  那青苔似乎疗效明显,罗门烈的体温渐渐正常,一个小时后他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起来,看着我,表情十分古怪地问:“我死了?!”  “没有,你还活得很好!”我好笑了起来。他大概以为我掉入河中,已经死去,所以见我如同见鬼。  我朝他努了努嘴:“是陆吾救了我们!”  “六五!?”他重复着,才看向那名男子,但似乎也是从没见过,陌生得很。用粤语称呼“陆吾”,确实像“六五”,我瞄了瞄在休息的陆吾,我心里好笑着,一个这么严肃的人,被数字代替,相当无厘头。  罗门烈呆愣半晌,忽然目露凶光,挥拳朝陆吾击去。  我想拦已经拦不住了,罗门烈虽然受伤严重,但出拳并不含糊,转眼便到了陆吾面前。可那个叫“陆吾”的年轻人,眼皮抬也不抬,只轻轻用手一撂,便轻而易举地将罗门烈反甩了出去。  罗门烈摔下来的时候,痛得眦牙切齿。  我恼火地跑过去扶起他:“门烈,你这是干什么?”  罗门烈捂住胸口,喘着粗气道:“这是罗家禁地,谁闯进来都得死!”这关头,亏他还记得自己是罗氏子孙,守护禁地是人生首要任务,无条件执行。  “你……”我为之气结。气他这关头还只顾着这有的没的祖训,更气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袭击他人,也不看看刚才是谁救了他。  “在下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的敌人现在已经闯入城寨了!”陆吾站了起来,似乎已经休息够了,也不再跟罗门烈纠缠,好像门烈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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