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与灵魂-万物最终回归蒸汽世界满手尘土攻略的时候,除了掩埋那些之外,地球笼罩在周围的垃圾为何不能清理呢?

○《海,曾经是我的故乡》雷子散文36篇
不知是不是受了西方文学的患惑,我总向往着自己能在一片有山有水的乡野筑一座大大的农庄。只有三层就足够的欧式楼房,楼前宽敞的草坪,花篱笆圈起的围墙,旁边与田野毗邻的地方最好有竖起的栅栏,构成我的跑马场。
实际上至今未止,我都没骑过马,甚至走近它抚摸一下亲近一下都未有过。这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家里没有马,村里多的是耕田种地的毛驴,但我连毛驴也没有骑过;另一方面主要是我的胆子不够大,我对马的喜爱很有点儿“叶公好龙”的意味。我怕马飞扬的蹄子,更怕它那双眼睛。我很少与马对视过。但在想象中那样一双清澈明亮又泪汪汪的眼睛总是引起我心底的不安和恐慌。我没有勇气与它们对视。我只在梦想中骑一匹枣红马飞驰过。实际上也未飞驰,是在梦中的黄昏,我骑着那匹枣红马缓缓行走在山道上。之后就醒了,枣红马消失了。我的前半生也只拥有过这样一匹枣红马。
喜欢马也与我从小的武侠梦有关。我一次次为书中那些头扎英雄巾,身披大氅,腰悬宝剑,胯下宝马的侠义之士所感动,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束发披氅佩剑骑马纵横江湖,做一个飒爽英姿的女侠客。这样的梦想随着长大而怅然幻灭,便留下了不安定渴望一个人流浪的祸根。即便不能骑马佩剑,也要孤身仗义闯江湖。这在工业文明的现代是很可笑的。让人想起那个一身骑士装束用长矛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我喜欢他那样顽冥不化的疯子。因为我不能放纵自己去疯。我讨厌城市的噪音,讨厌城市越建越高的楼傲慢着无视人的存在,讨厌城市的虚假矫情,讨厌它的人潮如海,汹涌不息。在城市我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安宁,我想要的自由无阻适意的风。但我又向往城市。鄙弃它的同时又渴望看到它,因为城市也是精神建筑的高地。所有的文化、文明、思想、时尚都在这里汇聚,容纳,共通。我们离不开精神的滋养,尤其在巨大的物质构成的空虚之后,我们更需要精神的支撑。而城市责无旁贷地担当起了这份重任。因此城市也值得我敬重。尽管它不可爱。
当我一个人站在黄昏的乡野,我渴望一匹整装待发的骏马走近我,让我骑上这匹骏马,向落日的方向狂奔,赶在日落之前一步,抵达落日的家。那该是一个多么宁谧而诗意的黄昏。我的枣红马就那样驮着我飞越过一道道被夕阳染红的木栅栏,在开满鲜花的乡野小径上,清脆的马蹄声嗒嗒响了三十年。
于是在如水的夜晚,我就侧耳倾听。公路上的马达渐渐变弱,变得不可捉摸;而另一种久远又亲切的马蹄音凌空而来,在寂静的夜晚马蹄嗒嗒,声声开花。
  总是等待着。尽管我并不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白天的阳光和风声一起做着喧哗的游戏;这时我总会有某种隐隐的不安,焦躁,甚至恐惧。我希望这样的时光快点儿过去。但我又害怕它就这样了无痕迹地溜逝……
  似乎有什么未竟的事情等我去做,去发现;而我却无力察觉它是什么,它在哪里。当浪涌的风声同阳光一点点从窗前退去,这种隐隐的焦躁与不安也淡去了。我又能重新安静地坐下来,继续想我之所想……
  实际上也很难继续,什么都能打断我,牵引我,一处到另一处,空间已不是原来的空间。一本书。一句话。一个词语。一只浸泡着苦丁菊花的茶杯。一支烟。一个烟灰罐。它收留了太多的时光之灰并一层层埋没了先前的烟蒂,甚至埋没了嘴唇、唇吻和手指。室内在变暗……我所一直神往着的黄昏又一次降临。蝙蝠飞进了我的室内空间。我所惧怕又神往着看清的昏暗之神,我从来没有看清过。
  童年里琐屑的游戏都在黄昏时上演,泥墙砌就的棚房,柴门,篱笆墙,时不时有不明的飞行物飞绕其间,我们不用看清就大喊“蝙蝠”、“蝙蝠”,我们拿树枝追撵着它,因为人们都说它是不祥的……
  不祥的蝙蝠,不祥的乌鸦,是因为它们是黑色的吗?还是因为它们出没于昏暗,出没于神秘与未知?我一生都迷恋黑色,我最着迷的事物都是黑色的。说蝙蝠是黄昏的天使未免矫情而可笑,无论看清看不清,它都远远不及一只蜂鸟可爱,而说它丑陋可憎却是人们赋予它的,它沉默不语地黑暗中飞着,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伤害它的到是我们先入为主的偏见。说它骑墙,两面派,既不像动物,也不像鸟,但它就是它。只是它自己。蝙蝠,它谁都不像,也没必要像。它喜欢在黄昏里起飞,就在黄昏里起飞;它不喜欢白日的光,它就安于寂寞地呆在自己的黑暗之室里。谁也没必要借此谴责它。
  和蝙蝠一样,我也喜欢黄昏,和随之而来的长长的黑暗。一生近视而盲目,喧哗的强光中的一切对于我都不像真实的,影影绰绰中太容易迷失自己。倒是黄昏带来安宁,世界的安宁就是心灵的安宁,这时我所触摸到的一切都变得真切而生动,感觉自己离自己的心很近,离世界的心音也很近。这时我也能在静坐中自如地飞翔了,先是轻快地就越过了一条小河,之后又一纵一跃地跨越了第二条河流,到了第三条河流我已轻盈得有如晴蜓点水一飞而过了,之后我就能在高蹈的虚空中飞翔有如闲庭信步。
  黄昏没有信使,没有信使抵达我的门前。我只有一遍遍独自穿过风轻的旷野,寻觅着我的远方。远方很远,我从来没有靠近过,却妄想着抵达。于是我再也不去看什么远方了。因为当我登上一座看似很远的山梁,更远的远方还是远在天边,杳不可及。我能做的只有坐下来,抵达并目睹内心的远景。
  这时蝙蝠是唯一伴引我的昏暗之神。它把遥远的过往的黄昏都拉近到我的面前,让我在已经流逝不返的模糊影像中辨认我自己,寻找着我的同类,并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我就在这样的声音中辨出了自己独特的声音。我也只是我自己。谁都不像。
  白日可以排斥我,也被我所排斥,但黄昏却以它博大的安宁收容了一切。我也原谅了你和你们。昏暗中有我的轨迹,那些书页发出的和声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和声,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滴水一样的缓慢与安宁,时光就静止在这一刻,静止在我的笔尖和纸页上。从此我不再老。我不再惧怕衰老与丑陋。我一遍遍抚摸那截枯树根,它像一个人干枯而失去水分的躯体与记忆,在黄昏的抚慰中慢慢光滑得发亮……&
4、回首云水间
  远远地看那条小河,就像一条云带缭绕着乡村和山脚。在雾起处,则时隐时现,婉约如处子。
  我喜欢这条浅澈而明亮的河水。它很少有深邃的时候,即便夏日洪水过后,稍显浑浊,也依然婉约如初。或许正因为浅吧,它才让人觉得可以亲近,而不必有溺水的担忧。
  我时常在它的岸边徘徊或长坐,看对岸的青山、绿树,岸边的小花小草,水中的白鹅灰鸭长腿鹭,它们在水中映出清晰而美丽的影像。水中看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虚妄的美,它掩去了所有的瑕疵和污点。天气晴好时,也能看见蓝天与白云的倒影,水中的蓝天是一种更纯粹彻底的蓝,水中的白云也是一种更纯粹无瑕的白。临流自照需要一份勇气,对自己的美丽要有足够的信心。而云水无心,只管自在着美丽。
  我知道自己的平凡,因此从不去临流自照,更怕照见的是自己丑陋的忧伤。爱着也只是远远地注目着,并不企望介入其中。在苍茫的晨雾中,看它飘起又沉落,看它袅袅娜娜,娉娉婷婷,风情万种,引起人无尽的遐思与回味。
  我只痴爱过这一河水。在故园附近没有河,更没有海或湖泊,有的只是一个池塘--一滩残绿的死水。就是这一滩死水,让我从小对水生出无限的恐惧。先是池塘边的那个护林人失足淹死其中,我们小孩子便再也不被大人允许到那附近的山上玩了;之后是我的一个小学同班同学--只有八九岁吧,听说是在池塘边捞鱼就陷了进去,第二天人们发现捞起时,人已肿胀得不成样子。我没敢去看,心底却对那水生出无限的悲哀恐惧甚至愤怒来。家乡的说法,淹死人的水塘边以后还会淹死人,前一个死鬼只有再捉了替死鬼,才能脱离那片苦海去投生。这种说法我长大后自是不信的了,然而当时之后却也不敢去那水边玩。对水也从不亲近。
  重新亲近水已是我上大学之后的事了。那所学校离海不远,站在学校后边的山顶上,便能望见那一片茫茫的海,看见海水汹涌的沙滩与此岸边的山石建筑;而另一头是海天相接处,点点白帆航行其中,让人感觉那么遥远,又那么虚幻。“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虽然不是长江,却也自有那番意境。
  那片海带给我无限的迷惘与忧伤。我时常坐在黄昏的海风中,看海水汹涌至脚边,又汹涌着退去。看那洁白的浪花怎样叠起层层的波涛,最后又恢复了伟大的无声的平静。那时我正读着孙桂贞的诗歌&&蓝色血&&:
  “潮湿的东海岸飘来蓝色血的暗影,
  引诱我的是因陌生而产生的神秘吗?
  引诱我的是另一个更隐晦的欲望。
  ……”
  而引诱我的正是这陌生的海啊!我领悟着它的恢宏与博大,它的浑厚与苍茫,它的深邃与我永远也无法走进无法探知的熟悉又陌生的神秘。它引导着我冲天一搏的激情,也引导我坠入无底的深深的绝望。
  “你时时刻刻粉碎着自己又重新组合,
  为什么这样不自信而又自信呢?”
  而谁又能告诉我该怎样去把握那缤纷而缭乱的青春?那美丽的爱情的迷惘与理想的忧伤?它们是人生的另一片海,它们呈现同样的月光下的凄迷与未知的痛伤。
  然而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海,那份茫然的未知都足以把一颗年轻而脆弱的心击败。我知道,这一生不管是走近,还是走开,都已抹不去海的梦幻所带给我的忧伤。而我终究不是一片海。在汹涌的泪水之后,我悄然隐退。因为爱,因为深深地爱着而离开,似乎只有逃避才能更好地保存那份爱。
  离开了海,也远离了那些高贵的理想,我过着一份世俗的人生。我以为平凡的俗世的人生能给我躁动的心以安宁,我以为时间能把一切的思念与向往与痛苦淡化。然而我发觉自己终又错了。逃避并不能给我解脱。我陷入更深的迷惘与忧伤。在一个个宁静的夜晚,我听见海边的涛声依旧,风声依旧。“我走不出你的诱惑,你走不出我的欲望。”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小凌河边。我从未见过这么清澈的河水。这样清清的河水是很滋养人的,它安抚着我因海所带来的失落与痛伤。记不清是谁说的:“热情的河水,浅则潺潺,深则默默无声。”浅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故作深沉,那浅澈的潺潺缓缓也别有一种风情。我的这种感悟并不新,似乎鲁迅也曾对文学青年这么说过。
  而再小的河依然有着奔向大海的梦。在一路的潺潺缓缓中,它被海吸引着而不断前行。它流得快乐而执著,却又往往因快乐而显出低迷的忧伤。特别是在秋日,在两岸缤纷绚烂的红叶织成的云锦中,它更显楚楚动人,清瘦婉约如一首回味不尽的女性的宋词。&
  在季节面前,我总像一个茫然若失的人,什么都把握不住。我好像一直走在一条寻找的路上;我走在路上,看季节与我擦身而过,看日暮黄昏,看硕大的夕阳如一枚镀金的硬币坠入草丛,我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这时我总是困惑于我的寻找,它有什么意义?在路上的意义?执著的意义?甚至于理念与信仰,它们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时常一个人在夏天的夜晚走到那个东西纵横的乡村小路与南北贯通的宽阔公路相交汇的小桥上。我站在桥头,背对公路,眺望着小路尽头那黑黝黝的山脉。白天的喧嚣与燠热已经褪去,夜风清凉如水,那一岭黝黑的山脉如潜伏的巨兽,一动不动;但我知道是它们吞噬了那一枚夕阳,送走了白昼,迎来了夜的黑与那黑中说不出的宁静与神秘。我偶尔抬头,看北面的星空,那熟悉的北斗依然那么清凉而寂寞;不知是它调转了勺头,还是我已变换了幼时观看它的位置,这陌生的异乡桥头。
&&&&身后总会有不知驶向哪去的汽车轰隆隆着驶过小桥,小桥周身便不住地颤抖;我站在桥头,感觉像整个大地整个夜晚都在随它而颤抖,我也颤抖,一颗心也抖起来。但我却不敢回头,那闪耀的炫目的车灯近乎一种危险的信号,它们在一瞬间映亮小桥,映亮我的背影,之后又把小桥和我抛在黑暗中……这时我感觉自己也像一个潜伏的黝黑而危险的巨兽,在一动不动中僵持着,与夜的黑与静相抗衡,与未知的渴念与等待相抗衡,与自己的心相抗衡。
&&&&这样的僵持与抗衡最后总是弄得我很疲惫,我已无法欣赏夏夜的宁静与美好,甚至身边偶尔飞翔的闪亮的萤火虫也不能够再唤起我心底的柔情和关于童年的那些感动。我不知道自己是寂寞的还是悲哀的,我又走在出发时的途中……
&&&&秋天的到来似乎与一场冷雨有关,或者与一场夜风有关,或者只与自己的心情有关。与秋的约定在一出长长的回忆中被疏忽,关于夏天的记忆与眼泪与一些闪亮的碎片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颓然落下帷幕。这时我只看见漫天的黄叶纷纷扬扬,最后的一批彩蝶也飞回了它们的梦乡。我走在寒凉的小路上,道旁树一脸的庄严肃穆,对飞舞的尘埃再也无动于衷,对往事似乎也无动于衷。我知道自己在路上低头沉思的时候,就已与那个金黄的晴朗的秋天错过了。我还能走回去吗?那不过是又一个巨大的妄想,与我的不甘相抵抗,与我的失败相抵抗,与我的心相抵抗。
&&&&在一场想象的雪中,提前抵达寒冷。那是去年的雪和去年的冷意,从心尖抵达指尖,结出一层透明的冰凌。而在垂满冰凌的屋檐下,一只大红灯笼透出无穷的幸福和温暖,彩色的窗花被此起彼伏的笑语欢声和不断蒸腾的热气洇湿。我看见另一个我轻轻转身拭去眼角的热泪,在不为人知中抽身而退,步入寒冷的雪夜,再也没有归来。我永远也搞不懂幸福与欢乐的含义,就像我不懂一场提前降临的雪的含义,甚至北风苍凉的呼啸,甚至凝成冰的眼泪,除了彻骨的寒冷与低沉的忧伤,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是热血也凝成了冰吗?一条被堵塞而咆哮的河道在我体内喧嚣着沸腾着,让我只能终生跋涉于寒冷的旅途,而无法享受片刻的安宁。而冬天才刚刚开始,寒冷毫无止境。
&&&&我哈着嘴中的热气暖手,让指尖的冰凌融化。关于春天,尚隔着一个冬天的距离,我不想再在提前的想象中让春天溜走。我试着学会在季节之中观察与等待,在寻找中看花开花落,看生命在季节之外的苍凉与飞扬。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我们一生的寻找,是寻找一种遥远或并不遥远的希望。有了希望,路才变得充实。执著让我们天真又可爱。理念与信仰支撑着我们那些盛开在寒冷中的花朵。冬天里的花朵比春天的花朵更具备一种完美的象征意义。
&&&&这时我又一次听见了火车的长鸣,还有与铁轨撞击时所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响声。这会是梦境吗?这声音就从山的那边传来。我再也按纳不住心的激动,我决定立即出发,先登上前面的那座山,看看山那边到底有什么。
&&&&或许火车真的已通到了这个山里,而山那边或许就有草原,有沙漠。我不想再在等待中让梦想成空,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踏上一个人的心灵朝拜之旅……
7、何处是故乡……
&&&&在故乡与异乡之间,在归与不归之间,几乎埋藏着我一生的惆怅。喜欢漂泊,喜欢那无根的宿命,喜欢天涯,喜欢孤旅,最终喜欢的还是那份无拘无束的自由。而任凭怎样的雨打浮萍,风吹寒衣,我依然是故乡枝头的一枚落叶,在每一根筋脉里都裹着那敏感的对根深深依恋的神经。我又怎能走得无牵无挂?我又怎能走得从容潇洒?
&&&&人在天涯,独守一份悲怆,却不敢儿女情长。怕那温柔之乡埋没了梦想,更怕一生蹉跎,愧对了故园中苍老的守望。歧路多风雨,异乡更沧桑。月圆之际,哪敢抬头望?莹莹泪光中,一盏灯花读到天亮。
&&&&故乡,在一个个思念的日子里,是母亲纳着鞋底的模样。我看见母亲轻轻扬起手臂,在头顶上磨了两下锥子,然后用力纳过鞋底,又用力拔出,再把穿着麻绳的细针穿过锥眼,拽过针线,把麻绳在锥把上绕几圈,然后把针脚勒紧。就这样周而复始的一针针一线线,在母亲优美而疲惫的身姿里,纳成了我的千层底。穿着这样的千层底独步天涯,感觉温暖而厚实,脚步也沉稳有力。因为有一双怎样宽厚而温暖的大手在扶持我每一步的成长啊!
&&&&在异乡的孤独的夜晚,因了这样的思念而格外温馨。我抚摸着新寄来的厚实的鞋底,感觉像是在抚摸母亲温暖而呵护的双手。
&&&&&&&&&&&&&&&&&&&&&&&&&&&&&&&&&&&&&&&&&&&&&&&三
&&&&故乡,只能在偶尔的凝眸里回望。因为思念亦是一种伤,就像晚风里莫名涌起的惆怅。而人在异乡的艰辛与凄楚,却不能说,也说不得。理想本是缘于一种向往,向往引导我们去追寻。追寻的本身足以把我们深深吸引。这是一条不归路。理想之旅注定是孤独之旅。
&&&&而故乡也注定要远远地站成守望之姿。
&&&&疼痛的感觉挥之不去。
&&&&&&&&&&&&&&&&&&&&&&&&&&&&&&&&&&&&&&&&&&&&&&&四
故乡似乎只有在衣锦而归时,才有了一种荣耀的光环。这圈荣耀的光环让祖祖辈辈生于斯葬于斯的村民暗自羡慕,却又因羡慕而唾弃。富贵如汉高祖刘邦不也被村人讥为“刘家的三小子”。因此衣锦时是归不得的。
&&&&人在落魄中,更是归不得。历来皆是“人情恨不如”。失意时的冷眼在故里尤甚。那飞扬的背后的唾液,与貌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假意寒喧,足以令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归何处?何处能归?
&&&&终是一个人的漂泊。晓月寒风,冷暖自知。
&&&&&&&&&&&&&&&&&&&&&&&&&&&&&&&&&&&&&&&&&&&&&&&五
在故乡与异乡之间,在归与不归之间,竟潜藏着我一生的惆怅。而何处是故乡?何处是梦乡?何处才是我灵魂真正的栖居之所?漂泊之中的追寻没有回音。我知道自己依然在旅途上就足够了。
  如果能够。我多渴望把尘世的负担一甩,一转身步入清幽的大野山境。古人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我纵不能比肩,哪怕也能终日携一缕山岚入梦,挽一朵流云入怀。
&&&&居室不必宽,两间草庐足矣。就取山腰那一棵孤松做椽柱,床便倚着那松;看书累了,就倚着床头那松小憩片刻。书不必太多,如老子、庄子、尼采之类一二十本就足矣。红尘之中书海泛滥,就任它泛滥去吧。
&&&&逍遥在一个人又忘我的所在,即便神仙也不换的。饿了,采一把山果挖一篮山菜充饥;渴了,拎一壶山间泉水就着沉年的松塔煮沸,泡一壶自采自酿的山茶,清苦而甘洌,别是一种尘世所不具的芬芳滋味。
&&&&晨起,看山岚涌入小窗,苍翠拥着洁白,如碧玉缀结着小屋;凭窗远眺,满目皆是云烟,一条山径小路若隐若现,通向遥不可知的对面山峰。原也不要知的太多,这满眼云烟已充塞心底,也空了心底。
&&&&待晨雾散去,携一卷古书到溪边清石上枕卧,把吟哦之声交付流水清风。“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窍。”因此虽山居却也不扼制那些凭空而生的欲望,任其生生灭灭,来来去去,却因此得以窥见大千世界的玄机与奥妙,是禅境,也不是禅境。
&&&&有着欲望,却能把这欲望看淡看开。不刻意追求古人的那种精神的极致,只求一切随缘,一切都自自然然。不是隐士,亦不是圣者,为何山野独居?也非厌世弃世,只为随情适性,只为心爱,只为这一场缘,让我凭眺世事。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入夜,燃豆为灯,书可看也可不看,一杯苦茗却不可少。清芬流入心底,可反观内省,也可与寂静悄然对话。对话,却不必言语,只需一双聪慧的耳朵和呼吸。山顶若是有月,月边必有流云。月桂树上的花竦竦而落,都飘在了我的枕边,床畔。那一刻内心满是清芳,满是感激,对生命,对世界,也对恒定的宇宙。
&&&&会有一滴清泪,不带一点儿尘世的悲哀或悲悯,它正挂在那一轮冷月的门楣……
9、麻雀与蝴蝶
&&&&在我窗外的一株大槐树上,时常就落满了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地唱着。这让我纳闷:这些灰土土的麻雀,一整天一整天的,到底有多少高兴事值得它们这样不停地欢唱呢?不过我倒无意伤害它们,也不太厌烦它们,毕竟许多时候,它们给我过于灰暗与单调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儿活力和生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大跨出院门,甚至不愿跨出屋门。我在三室的屋内来回走着,却什么也没有做;有时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走动,也没意识到在我不停的走动中,随手拿起了什么,又随手丢下了什么。而外人以为我还沉浸在一场刚刚过去的悲伤里,实际上我却平静得没有一丝儿忧伤。我的思想正沉浸在一个潜伏已久的宏大的计划里,我觉得我应该在即将开始的日子里做成些什么,而且我一定能做成。这个对我来说伟大的设想让我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的困境。于是就在窗前停下来,看麻雀们在树上起起落落,听它们永不疲倦的歌。
&&&&在夏天,大槐树浓密的叶子几乎让我看不到那些深藏其间的飞鸟,但歌声依旧,这对我是个很温暖的安慰。我会忽然想起我那些长年在田野里灰扑扑劳作的亲人,在庄稼迅速拔节的长夏,他们也会躲在树荫下倚着锄把眯上一会,或静静吸上一袋自家种的旱烟,很幸福知足的样子。这样的生活曾经是我不敢想象的,我也不喜欢像父辈那样一生扎根在乡野,只知莳弄自己那几亩承包田。我一看见母亲忙完田里,回到家又围着锅台忙,就这样田里锅台的忙完了她的青春,她的中年,直到现在双鬓是白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我要做的就是走出父母这种既定的生活轨迹,拥有一种别样的人生。
&&&&我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我的父母也不希望我过他们那样劳苦的一生,我读了高中,又读大学,毕业后就成了一名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这让我的父母很是骄傲了一阵。可我没想到会下岗。我就那样无所事事地过了几年悠闲的政府机关生涯,然后赋闲在家。
&&&&我不想把这样沮丧的消息告诉父母,但在全县全省甚至全国相同的形势下,我想父母不会意识不到我的危机,他们暂时不问不过是顾虑到我这个太顾面子的女儿的自尊。而且他们也相信,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苦难的磨练,他们的女儿是不会再轻易认输,流鼻涕的。亲人的心总是相通的,我不会让他们失望。我会另走出一片天空,让自己真正成为父母的骄傲。
&&&&这时我总算理解了那些世代劳作在田野上的人们的生活,那是应该值得尊敬的。而除了敬重,加上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是对他们的亵渎。就像我理解了那些麻雀,它们灰土土的生活里有自由的歌唱,有在广阔的田野上的展翅飞翔,这不就够幸福了。谁又忍心责备它们土气的样子和它们并不婉转动听的歌喉呢?尤其是冬天,北方的冬天,是它们的飞翔和歌声擦去了冬的寂寞和阴霾,它们值得我们敬重与亲近。
&&&&在我的窗外,我种了许多鲜花,它们缤纷的绚丽招来了无数的彩蝶。黄翅大黑点的蝴蝶最惹眼,有好几次我静伫在花间,它们就在我身边飞翔。甚至当我抬起了双手,想捂住一只,那只停在花心上的大蝴蝶还忘形得浑然不觉。不过我终于还是没有捂下去,我喜欢看它们自由地顾盼着飞翔,或停伫在枝头忽扇着翅膀。凌晨的时候总会有一两只宝蓝色的空灵的小蝶飞到我的窗前,它们和窗台上正开着的兰紫色的竹节兰花相映成趣,一样的透明忧伤凄迷又空灵,让人猜不出到底蝶是花的魂,还是花是蝶的魂?不过它们之间前生一定有着很深的渊源,否则它们不会那样相互的脉脉含情,一往情深了。飞舞在这样楚楚动人的花间,我想蝶是有它美丽与骄傲的理由的。尽管这样的美丽很短暂,只有一个短短的夏季,然后它们就迷失于秋风,不知所踪了。
&&&&我曾做过一个很奇特的梦,在秋风刮黄叶纷纷的夜里,一群又一群美丽的蝴蝶已趁黄昏时的宁馨,搭上了一列南行的火车,在列车的轰鸣中,它们安睡在那些明明灭灭的窗口,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将它们唤醒时,它们已抵达了又一个鲜花明媚的春城。我宁愿相信这个梦是真的,我宁愿相信即使是秋后那些美丽的蝶也是不死的,它们不过是暂去了另一个较温暖的地方,而明年的春天它们还会飞回我的窗下,我的小园是它们永远的家。
&&&&但不管我的愿望是多么美好,秋风正一天天紧了,园里的花瓣正纷纷飘零,越来越少的蝴蝶还光顾我的园中。我知道,有一天所有的花瓣都会凋落,再也没有一只蝴蝶飞舞在我干枯的花丛中。我或许会悲伤一阵,但也会劝慰自己:美丽的东西注定是早夭的,早夭的美丽才让美得以永恒。
&&&&这时我又回到我的小屋,继续我那伟大的梦想。偶尔我仍会望望窗外,想一想夏季里凄迷的蝴蝶。怀念总是太加剧人的感伤,特别是对已逝事物的思念。因此多半的时候,我都会把目光投向那棵大槐树,光秃秃的大槐树虽然没了绿叶,却露出了它夏季里深藏其间的小小的灰色果实。这些会鸣唱又会飞翔的可爱的果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飞到冬天空寂的雪地上蹦蹦跳跳。人一眨眼,它们就变戏法似的轰的一下飞回了树枝上;再看,又是一只只会唱歌的果实。&
10、《冬天的笔记》(一)
&&&&窗上钉了一层塑料之后,我再也看不清窗外的景致。小屋暖和了,然而目光却被阻挡。这或许也是我不喜欢冬天的一个理由吧。
&&&&实际上窗外这一片狭小的景致,我闭着眼也早已了然于胸。窗下那一架丝瓜早已干枯了,只有枯藤还缠绕在架上,几片半落不落的碎叶,偶尔在风中窸窸窣窣,是在怀想着夏日的葱茏和秋日丝瓜满架的旖旎风情吗?屋檐上有一两个还没来得及采摘的干丝瓜悬垂着,对于冬天的北风它们习惯于僵持着无动于衷。
&&&&丝瓜架下在秋日里红艳似火的鸡冠花,已憔悴得不堪入目了。我一直想着找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把园子边这些残败的花秧收拾起来,然而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我或者忙于看书,或者溜达到小河边去散步,那时我又想不起它们了。于是它们就只好在阴沉的北风里肃手而立,对我的疏忽也变得有点儿无动于衷。然而它们却不知我内心的矛盾和犹豫,我该怎么安置这些干枯的花枝呢?采下来做干花?可那些花朵早已被那一场早霜凋尽了颜色,稍一碰触就纷纷扬扬。像黛玉那样葬花,我又觉得矫情。倒不如付之一炬,化为灰烬前那红灿灿的火焰,像另一种开放的过程,只是这已是最后的灿然和温暖。我不敢说自己为它们找到了最好的归宿。实际上死亡就已是归宿。就像冬天,它也意味着一种归宿。
&&&&再往墙边是一堆干枯的柴草垛。放倒的玉米秧此时躺在地上就像一具丧失了活力与生气的木乃伊,像抽干了血肉的空荡荡的衣服架子,偶尔被风吹动起长袖,竟也是虚飘飘的。夏日里的苍翠与秋日的丰收都已成了遥远的往事,连阳光都变得那么遥远,不可捉摸。如果说它们还有所等待,也不过是等待着灶膛中那瞬间的噼噼啪啪燃烧的温暖。灰烬是满足的。不是吗?它们又重新归于泥土。
&&&&屋檐下原本有着一窝麻雀的,夏日我在窗下读书时,老麻雀就带着小麻雀在窗前扑愣愣地练翅膀;后来许多的麻雀都飞到我窗前的电线上落着,我时常把一些要馊了的饭粒倒在院子里让它们蹦蹦跳跳地拣食。再后来天气冷了,我关上了窗子和屋门,它们来的次数就少了,连我自家檐下的那窝麻雀也整天地飞出去,很少看见踪影。我想它们一定是成群结伙的到旷野里去觅食了吧。我曾看到过门外空旷沉寂的大野里有许多麻雀在起起落落。而漫长的冬天才刚刚开始。朴素的人们不都在为到嘴的一口食物而像麻雀一样漫无目的地忙忙碌碌吗?
这样的生存有时让我困惑。这样了无目的的奔波只是为了存在,存在成了生存的唯一理由。即便有希望,也只是更好点儿的存在。这让人想起一段绕舌的辛酸对话:你在做什么?放羊。放羊干什么?挣钱。挣钱干什么?讨媳妇。讨媳妇干什么?生娃儿。生娃干什么?放羊。一旦看破了这生存的骗局,是很容易让人失去求生的信心的。谁说死亡是可怕的呢?墓地上的花朵难道不比这样的生存更美丽?更安祥?既然死亡是必然的完美的归宿,我们还是不急于去赴这场美丽的约会吧。回头可以再想一想阳光,想一想阳光下的花朵,想一想风中脆脆的鸟鸣,原来生命也完全可以是另一个样子。即便放羊吧,眼里也可以不仅仅是羊,大把大把的阳光、花草、山风都可以采撷于胸的。这或许就是平凡生命中的诗意。人在大地上行走,鸟在天空中飞翔。如果有想象,我们也完全可以插上翅膀去天空翱翔。
&&&&我还是有点儿喜欢冬天的,尽管它寒冷又充满了孤寂。然而看看纸上的这些文字,我依然感觉生存的温暖和意义。活着不只是一种简单的循环,凡是存在都有它美丽的理由。透过冬天深厚的外衣,我看清了死亡的本质,也看清了灰烬与火焰。火焰不仅仅是燃烧,也有花开的声音,也有翅膀上的飞翔;而灰烬不仅仅意味着死寂,还意味着返璞归真,还意味着重生──有如凤凰涅槃。
11、《冬天的笔记》(二)
&&&&终于感到一点儿寂寞了。闲散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变得百无聊赖。我一直试着充实自己,我很害怕那样寂寞的感觉。
&&&&人像悬在一个无边的空洞中,用手碰触用脚去踢都像踢碰的是虚无,有力气也是使不出的。而这样的虚无竟似乎没有边境,它很容易把一个人全部湮没,让人变得颓废。
&&&&这样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在空荡荡的室内来回走着,很想出去看看,出去走走,哪怕是一个人到寒冷孤寂的田野上走走也好。但我又不想动,我宁愿一个人在室内寂寞着,也不愿出去和街上的那些人碰面闲聊,那样的人群曾经令我伤痛窒息。不是我不能谅解宽容那些人,而是我不能宽容自己这样的颓废与寂寞。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冬天有关,都与寒冷有关。寒冷让我思维变得麻木,让我不能静下来专心致志地看书做事。什么都做不下去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寂寞了。这让我怀念起秋天的时光,阳光是那么斑斓宁静,树叶是那么金黄灿美,人也是那么淡定从容;有点儿孤独,但感觉却很好。因为那样的孤独是一种宁和的心境,而不是这样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寂寞。那时我总喜欢一个人在午后的河边漫步,看云淡风轻,水意从容,看河边的树林披上灿丽的华盖,是那样一种成熟雍容华贵的美。偶尔会看见一只长嘴长腿的灰色水鸟,在水边临流而立,是那么娴静温婉淡定超然,好像时光都为它而凝固了。岁月因此定格成一副水意淋漓酣畅的写意画,我永远站在画框边凝眸而立,痴看着那一帧变幻的永恒。
&&&&入冬后,我再也没去过那河边。我惧怕的已不仅仅是季候的寒冷,令我恐惧的是人情,“人情恨不如”。我怕那一河瘦瘦的水更映衬出我的萧索,我怕风还是那么细碎缠绵不懂事地诉说今日与以往,而一切都已变换了啊!你我又怎能不变?
&&&&冬天让我看破一个诺言。寂寞让我看清自己的脆弱。而我唯一的支撑就是这纸上的文字。当我在这漂亮的本子上写下第一行字,我的寂寞就开始一点点撤退;当回忆之水洇湿我的纸页,我的寂寞让我变得那么空灵柔曼而美丽。
因此我倒宁愿守着这寂寞的冬天,看一个个美丽的童话怎样在心内与心外悄悄上演。我依然那么执著,依然那么热爱,我依然为自己而守住一个永恒的承诺……
12、《心痛的感觉……》
  即便我一个人坐在室内,我也选择那个最幽暗的角落。实际上多数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独坐的;之所以选择那个最幽暗的角落,似乎感觉这样才有一种安全感。敌明我暗,我是有所防备的。
&&&&我的不安全感似乎与生俱来。大概是八岁之前,因为八岁之后我就上学了,我经常也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多,那时我宁愿一个人在院子里呆一整天,也不敢上屋里。呆在屋里我总担心会从哪个角落突然爬出一条蛇,或从屋梁上突然掉到我身边,甚至更可怕地缠在我的脖子上,而我却跑不开,也不敢动它。这恐惧几乎一直伴到我长大,直到现在我也依然有这种恐惧。如果问我世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什么?我会张口就说:蛇。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怕它,实际上蛇从来还没有伤害过我;我也从没敢仔细睁大眼观察过它。记忆中是有过两次蛇的惊吓的:一次是傍晚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在田野挖野菜,那块地上的野菜太多了,我剜着剜着就在不知不觉中和伙伴走散了,那些野菜把我引到了一口废弃多年的枯井边,一抬头,就看见在井边盘成一大团的黑乎乎的东西,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一条大花蛇,我惊叫一声,拎起小筐没命似的往回跑,一直跑到村口,才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还好,那条蛇没有追来。以后我再没到那块地上去过。另一次是我和姐姐到山上果园摘杏,突然天就阴了,一阵瓢泼似的大雨就落下来,山上没有地方可躲,姐姐拽着我的小手又是没命似的往回跑,跑到山下小河边时,姐姐大叫一声:“蛇!快跳!”在我飞身跳过去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横在小路上的一条大蛇。事后我才想起,如果当时我没有跳过去,我几乎就一脚踩到它的身上,它会一下盘住我的腿……这种回味太可怕了,我一想头皮就发麻发炸,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可怕的情景。很长时间我再不敢从那条路上走。对我来说,逃避似乎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而且这种逃避的生存态度以后几乎一直遍布我的生活空间,只是自己当时没有觉察到而已。
&&&&等我大一些,能够独立思考的时候,我明白我对蛇的恐惧实际上更多的是来自我的想象。是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的那些臆想惊吓了我。每当我遇到突发的恐惧时,我首先的反应就是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以为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再害怕。然而我却捂不住我的妄想。因为没看清,反而更加不可阻遏地去想,结果只有在自己恐怖的想象中让自己觳觫成一团。
&&&&这种不安全感除了来自我的臆想,另一方面主要还是我的自卑。而我的自卑是因为我实在不够优越,我缺乏足够的智慧和敏捷的反应抗拒来自外界的人为的和自然的伤害。记得小时候一个和我同龄却比我高一点儿的女伴,我们不知为什么闹翻了,她就把我推倒在地,我抽抽噎噎地哭了,知道自己打不过她。后来我的姐姐来了,才算替我找平──她把那个女孩也推倒在地。女孩哭着起来跑了。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在心底还是有一丝儿莫名的不安。后来,在路上遇见了比我姐姐还要大的她的姐姐,我就明白了自己不安的缘由。我一直隐隐担心的是怕有一天她的姐姐也会像我的姐姐那样做。──果不其然,她的姐姐开始还若无其事地走向我,但就在走到我身边的那一刻,她一把把本来就忐忑不安的我推倒在路边的土坎下,然后扬长而去。我爬起来,坐在土窝里哭了好长时间,倒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深深的绝望……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姐姐,因为以姐姐激烈而抗争的性格,她不会就此罢休。我宁愿一个人承受委曲,也不愿再挑起无边的事端。我不知道自己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是对是错,是礼让还是懦弱。但我知道自己很压抑,我不快乐。我不再喜欢和人交往,我一直孤独着,在我走出那个乡村之前,也就是十六岁之前,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而我当时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以改变自己弱小的不安全的命运。十六岁那年秋天,我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终于走出了那个闭塞而愚昧的小村,开始我的令乡邻们羡慕的另一种人生。而我那个小时候的女伴,初中没毕业,就被她的父亲早早嫁掉了,听说收了很大一笔彩礼。我倒不恨她,只是替她惋惜,她比我聪明,人又漂亮,若受到好的教育,前途肯定比我好。当然这也不是说嫁了就不好,可她嫁的太早了。她才十六岁就做了小小的新娘,以后家居的漫长岁月将迅速淹没她亮丽的青春,她的聪明也将从此埋没,再无从施展。因为我亲眼看到过自己的母亲是怎样被那些日常无聊的琐事与庸事消磨掉她的容颜和聪明的心性,而变得日益憔悴和喋喋不休。这也让我对男人对婚姻产生一种恐惧。我的父亲其实还算好的,只要奶奶不在跟前,他总还偷偷帮母亲做些活,但这并不能遮掩他作为大户长子的尊贵与在各种家庭事物中所体现的优越感。我从小看见的多半是父亲的优雅与闲适,母亲的操劳与不能停顿的疲累。我知道这就是作为女人世代要承受的悲哀。但我痛恨这样的生存状态。
&&&&于是我在不自觉间就拒绝异性走进我的生活。在高中时班里有个很漂亮的女生爱上了她的已工作的表哥,经常偷偷出去约会,被老师查觉后受到了警告处分,但她依然执迷不悟,还是一次次偷着跑出去。高考时她落榜了。以后听说又复习考了几年,都没有结果。我很为她过早付出感情而失去了把握人生的机遇而可惜。人总是不能清醒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应该。而当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
&&&&&我又到大学念书。这时我性格中的自负已遮住了我的自卑。我总认为自己是有点儿才情的,我应该做成些大事。但我却一直不得意。我不是那种能出风头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人,但我渴望被伯乐发现,让我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这在到处充满竟争与勾心斗角的经济时代是很可笑的,大学校园也早已不是一块净土。看着班里的几个风云人物为争到一个班干部之位而明争暗斗,用尽心机,我忽然觉得很无聊。我决定放弃。从此校园里少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好学生,而多了一个天马行空,桀傲不驯,像雾像雨又像风的“魔女”。
&&&&这是我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光。没有了高考的压力,也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我过得忧伤快乐又逍遥。这时那种不安全感似乎消失了,而实际上它们仍深深植根在我的心底。我似乎有许多的朋友,但哪一个都不是我的知音。我们可以嘻嘻哈哈的玩闹,但快乐之后我只感到更深的孤独。
  当美丽的爱情向我走来,我在痴迷的同时,又被那说不清的恐惧突然攫住了,那种被蛇圈住令头皮发麻发炸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又觳觫成一团。终于又不可阻遏地逃跑了。在爱情面前,我只是一个胆小的逃兵。我不知道是美丽的爱情伤了我,还是我伤了美丽的爱情。一位作家说过:爱情是一场美丽的疾病。我走不出曾经心痛的感觉。
&&&&毕业留言册上,一位平时很沉默的朋友的一段肺腑赠言,又让我品尝了心痛的滋味:“飘泊、放任确实很好,但要有时有节;至善至诚确是美德,但禁锢在自己一个人的圈子里亦是一种自伤;我行我素是一种刚强,但不如与众成方;被人了解是一种幸福,因为甚少不会有离别的感伤。不认为你的“不好就逃”是一种明哲,因为世界很小,你注定无处可逃……”
&&&&原来竟有人把我看得这样透,原来身边就有人这样理解我,宽容我,关注我,而我却总在自叹自伤中把一切忽视,该珍重的已来不及珍重。“离别之际送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愿你珍视每次花开花落。”
&&&&这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那样寂寞而执著地开在我每一个孤独的日子里,心痛的感觉挥之不去。我知道自己活得并不成功。我的逃避哲学让我在事业面前平平庸庸,而我又是多么不甘心这样的平庸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一个知心朋友。我在一条孤单的路上孤独地走着。我的莫名的恐惧依然来得莫名其妙。在这秋日的冷凉中,我一个人坐在幽暗的角落,感觉着幽暗中不断上升的冷凉;而阳光就在我的身外。我看着那迷离的雾腾腾的光线,知道只要我坐过去,就会很温暖。但这温暖又是那样的不真实,我觉得自己把握不住那温暖的光线,就像我拒绝走近喧嚣的人群,温暖、人群、欢笑都是很模糊的东西,那里面埋伏着一种匿藏已久的危机。说穿了,我很脆弱,我怕伤害。我不能坦然面对的不是来自生存的压力,而是我的内心,人类的内心。一条冷冷凉凉的蛇。
二、《塞壬的歌声》雷子[2003散文8篇]
1、怀念谢子安先生
窗外是早春三月,向阳的路面上已隐隐透出一层芳草。在那些变暖的树枝上有无数我叫不出名字的鸟在婉转而唱,流水一样的清澈。春天多么美好!
可有人就在这样的春天里去了。他不和我们道别。他──还像他生前一样的固执。这──太残酷。他不看我们的眼泪。他不看世人庸俗的悲喜──他已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留给我们一部书──&&雨走青纱&&──这也是他留给世界的书──时间会证明它的伟大与不朽──那是一个即将流亡并正在流逝的梦一样的田园世界──是我们再也走不回的故土。我们都曾体验过──但只有他留下了──最真实又最艺术的美的记录──打开与合上,都注定了不朽。
对于那些没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对于那些只是浏览而没有深入阅读的人,任何对他和他的作品的评价、拆析和指责都是不公正的。我也不敢妄自评议,因为我知道自己目前的能力还不够来评议它,但总有一天我会──因为他笔下的那个世界我懂,那正是我一直以来深深怀念而无力完美去表达的。而目前对他和他留下的作品,我只有说不出的敬重和仰视,我只能说:谢子安和他笔下的辽西就像沈从文和他的湘西像贾平凹和他的商州一样,具有不朽的价值。
我想起自己和子安先生的相识,短短的,还不到一年。然而最真挚的友谊往往是跨越年龄性别是超越时空的。二00一年四月十一日──我的日记上注着“子安先生来访”,下面同时还注着,“今天收到&&星星&&的一份用稿通知”。我把子安先生看作是一个为我带来奇迹的人,我写了那么多年的诗稿终于在他来访的日子里走进了&&星星&&的诗歌圣殿。我对他说:“幸福降临得太迟,连喜悦都是淡淡的了。”我给他看了自己的几篇散文,他对&&冬天的笔记&&(一)很是赞赏,要我在这一方面不妨深深挖掘。那天和他同时来访的还有童话作家周莲珊,陈宇飞,我们四人一面谈文章,一面喝了不少啤酒。其间他曾问我:“艳华,你能喝多少啤酒?”我想了想(因为我从没有计算过)说:“两瓶吧。”过后他对我说:“你太心实。这在外面是不行的。”为他这句至诚关爱的话,我感动了好久。其时子安先生已是和刘亮程齐名的散文大家(南刘北谢),而我不过是一个痴迷于文学的无名作者。他的亲切与随和,坦诚与质朴,(完全没有一个全国知名的散文大家的作派,)令我深深感动。几天后,他特意托人捎来赠我的他的新著&&雨走青纱&&,同时还捎来几本我喜欢的别的散文家的著作,(而我当时不过随意说说也喜欢那些人的文笔而已。)他的一份至诚又一次令我深深感动。他说他理解一个居住在僻塞的乡间而执著于写作的人的艰难。而我宁愿不要这样的理解。我早已习惯了面对世人的冷淡。这样的理解只会让我想想就忍不住地哭。
然而他连哭都不让我哭得太久。二00二年三月十日,他们告诉我,“他已去了。”癌症。我不相信。我想这肯定是一个骗局。去年夏天我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么高大健康,没有一点儿病相。秋天的时候突然听说他病了──癌症晚期。我半信半疑。打电话过去,听他声音有点儿虚弱,便说要上去看他,他不让,只说等好点儿再见大家。谁知再见已是──永别。此刻我没有眼泪,只是感觉身上冷。春天的阳光普照着万物,恍恍惚惚的,还是感觉说不出的冷。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没有比死亡更镂骨蚀心的寒冷!哪怕是在春天。一个我最敬爱的人──谢子安先生──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像他生前一样的慈爱而固执──这一年他只有四十七岁,留下一部书──&&雨走青纱&&。
我想起自己在他去世前一天写的那两段诗歌,&&西出阳关无故人──&&,感觉就像不幸的谶言:
给我们火种的那个人,同时给了我们
 & 黑暗。看清这个世界是一种终极的孤独
 & 像那些浩如烟海的星球,仿佛彼此接近
 & 实际上相隔得遥遥无期──
 & 如果它们靠近。碰触。拥抱──会有火光
 & 瞬间的灿亮──之后是毁灭。坠落
 & ──更巨大的沉寂与消亡。
 & 因此,我们每一夜看到的星辉都是冰冷的
 & 世界是一种永恒的孤独──
 & 心的孤独。只能相互辉映,却不能
 & 取暖。如果你先看见了春风,也会
 & 随之看见落花。最轻微的叹息
 & 让所有的美丽都变得沉重。给我们血液
 & 和姓氏的人,同时给了我们孤单和灰烬
一种浩大的苍茫。文字也无力抚慰──
 & 注定我们要在死亡的火中舞蹈与歌唱吗?
 & 谁坐在大风中弹奏大风?
 & 谁沉湎于死亡中歌唱死亡?
 & ──颂扬着灰暗。寂静。与安宁。
 & ──颂扬着乌云。大雨。与狂怒。
 & 呵,圣者的灵魂,已登上需仰视的高峰
 & 在弥留中听不见我们的祈祷
 & 死亡和新生一样,原也不值得歌唱
 & 苦难和幸运一样,更不值得去颂扬
 & 呵,圣者留下的空旷,让这个世界变得
 & 更加孤独。燃烧的玫瑰
 & 追不上燃烧的凤凰。有人已经涅槃了
 & ──就让我们仰头看看雨中的太阳
&&&&&&&&&&&&
午间 阴 大风
这是一首未完的诗歌。像那些未酬的壮志。此时再回头重读已是悲不能堪。我再也不能忍受文字──这些悲伤而惟美的汉字──对我的伤害与压迫。真希望我从不曾沉溺于阅读,真希望我从不曾沉溺于写作,那样我就不会如此的敏感而脆弱易伤。我就不会如此的怀念。
我知道,有些事注定要放下,才能拿得起。有些人注定要被忘记,然后才能在深处重新发出光辉。
──安息吧!子安先生!就在这渐浓的再也无从抚慰的春天的深处……
&&&&日午后记于尚志草庐
2、细节:写作的缘起——怀念谢子安先生(二)
细节,是明亮的。像明亮的雨滴;或泪滴。不经意中触动了我们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一
他对我慢慢讲述一个个细节。我坐在他的斜对面,看着那张已不再年轻但总是平静着陷入沉思的脸;当他讲述,我知道他并不真的就在这里。是梦,发出它的呓语;而他,已走回时光的深处……
1、……那是夏夜,明亮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院子里。所有的事物都是那么宁静。只有母亲拿着一把小扫帚,弯腰在窗下细细地扫着,扫着一天来鸡鸭啄食后剩下的残渣与爪痕,扫着那些静静的尘埃……泥土踩实的地面渐渐开始发光,干净明亮。我忽然有了一种感动,感觉母亲一下一下扫着的不是尘埃,而是月光,是往事……
他沉默了。我看到一位朴素的母亲在自己的小院里打扫着诗意的月光;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那是一张端庄周正安静又慈爱的面孔。如果她抬起头,她的眼睛一定是明亮的;如水;如静静的月光。它们落进一个孩子的眼睛里;又折射在一个成人的记忆中。
2、乡下老家的房子已空了多年。母亲每年夏天都要回去一两次。回去了就是收拾屋里的尘土。当玻璃、镜子、桌柜都已明亮起来,母亲开始拿一块干净潮湿的抹布擦炕席;她跪在炕上,低头一点一点细致地往前擦着……
我的眼眶有点儿潮湿了。一位进了城又难舍故土的母亲,当她跪在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炕上,低头一点一点擦拭那炕席上积留太久太厚的尘土时,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她一次次走了又回来,她留恋着什么呢?生活,有时我真的不知道它在哪里?是在身边,还是在别处?是在眼前,还是躲藏在遥远的记忆里?
3、那年我一个人居住在老家。每天忙忙碌碌的;天亮了就推车走十几里的山路上班,天黑了才下班回家;直到那天病倒,在家休息昏睡了一天。黄昏时醒转,推开房门一看,满院的落叶。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秋天了。一枚杨树叶子在风中翻了几个跟斗,落在院角的酱缸盖上;又掀了几掀,最终落在了满地的黄叶中……
我忽然感觉到了寂寞。想起陷入厄运的那一年,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个夏天。后来平静了,开始低头读书,继续写作。直到有一天,站到窗前,忽然瞥见窗外那些在夏日里青葱蓊郁的大树上的叶片全不见了;光秃秃的枝干是灰色的。我抱紧双臂,心一抽一抽的,感觉到了痛,和冷。秋天就这样在我低头间过去了。生命,失落得再不见波斓。而我们,多像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在寂寞的风中飘落;飘零;不由自主。似乎,这就是命运?
&&&&&&&&&&&&&&&&&&&&&&&&&&&&&&&&&&&&&&&&&&&&&&&&&&二
&&&&他又对我讲起了&&聊斋&&里的故事。人鬼情未了。我觉得他有点儿离题。恍惚中,有意无意的。我没有插言。或许他的讲述中有另外的深意,只是我修行尚浅,一时不能领悟。
我听着那遥远的声音,遥远的故事,神思也开始恍惚了。日光什么时候已斜了过去,照着他面窗而坐的亮亮的前额。这时,他真应该吸上一支烟,静静地缓解一下他的痛苦。但他戒烟了。他说感觉身体已大不如前;而革命尚未成功,应该珍惜生命。
我隐隐感觉出了不安。一个人知道珍惜生命的时候,往往已是太迟。他把一生的细节连缀成一部部精彩的短篇,又把短短的篇幅连接成长篇巨制──这已不再是一个人的一生,而是一个世代的缩影。你细细阅读,会发现我们都曾居留其中。
那个午后,他的话越来越恍惚。我只记住了他亮亮的前额。那里面藏了太多的痛苦和沉思;太多的执著;太多的如雨后发亮的青草一样茂密的细节;太多的呕心呖血;太多的古旧而新鲜的美──如大漠上红红的夕阳。
最后,他总结似地说,抓住了细节,就是重新抓住了浩渺的生活。是的,我们会在明亮的细节中一次次复活。对于我们过于盲目的生活,细节是极易被忽视又在不经意中被捕捉的一个个瞬间的亮眼──犹如闪闪的露珠。
&&&&&2003.4.8尚志草庐
3、“草原上所有的死亡都活着──”&
&&&&我一直以为死亡是我们最终的归宿。其实不──。对于一个视写作为生命的人,文字才是我们最初与最后的归宿。精神是虚妄的。同时也是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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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居的日子,整片整片的光阴都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但我多半的时候却感觉不到自由。是思想的绳索捆缚着我。还有那么多偶然被打碎的事件;因此一个人不可能是完整的。时光是无数被切割之后又重组的碎片,不同的折射与反光闪烁着,从而使它具有了恍惚与迷醉的味道。
&&&&相对于大部分时光的阅读和小部分时光的写作,之间最漫长也是最寂寥的就是这恍恍惚惚的“走神”时光了。太多的时候我都是盲目着,呆看着窗外某一处的景致,完全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我知道自己太多的“想”都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只加倍着我的感伤和抑郁。就像此刻,寒凉的春雨在寒凉的风中扑打着窗前那树小小的杏花,我不知道它们还能在这萧瑟中支撑多久。而一棵杏树由无到有,由一枚无意甩落的杏核到小小的芽叶,小小的秧苗,直到现在完全是一棵树的形状,之间四五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这是一棵完全没有经过嫁接的树,那么它的果子不管酸甜都是野果了。而酸涩更多才是野果的本质。
这也同时证明我又在这寄居的小院中滞留了四五年的时光,前后加在一起该有六七年的光阴吧。一个人把她最美好的青春都虚掷在了这寂寞中,而她所能捧出的果子尚不及一株小小的杏树;这无论如何思味都徒添人的感伤。
&&&&&一个人面对浩瀚的时空和浩渺的生存是多么无能为力。此时想起死亡是迷人的,也是宁静的;不带一点儿尘世的忧伤。而细究我们的一生,也不过是一场对死亡的怀念;不带一点儿最初的未知的恐惧。它让我们所有身与心的疲累获得解脱。所谓的种种不幸、苦难、挫折,都成了回首时的淡淡一笑。当我们在大地上孤单流浪,哪一处收留我们的土地──那些无名的河流、城镇、村庄──不是我们的故乡呢?又有哪一寸黄土不可以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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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黑马像一朵黑黑的略带羞赧的柚子花。他酷爱干净,长年穿一双雪似的白袜子,让人搞不清他是天天晚上搓洗,还是一天换一双。这只衬托得他皮肤更黑。更忧伤。他不停地用拳头砰砰地捶打心脏部位,说那里总是疼,只有不断地击打才能缓解疼痛。有时那砰砰的空响的声音让人很瘆,感觉他那胸腔里面似乎已是空的;那颗心早被他捶碎了,捶飞了。
他喜欢海子、昌耀的诗。我感觉他的笑都带着单纯,疯狂,灿烂,而又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他一直在追求一种惊奇完美的诗句,追求那顶点式的灿亮辉煌的高峰。他一路狂奔越过那些平庸琐屑的叙述,直达抒情的浪尖。在浪尖上颠簸着,他并不畏惧那幽暗的谷底。诗就是人生;大起大落。他说:“雨浇得我满身都是光环。”他说:“我在楼下的床上睡不着/
一侧身,就闻到高处仙女们呼吸的芳香。”他还说:“……”
我们不让他多说。我们都嫉妒了。但他还说──
说:“草原上所有的死亡都活着──”
之后他沉默了。我们也都沉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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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所有的死亡都活着──”,当他说出这诗句,我们一时都惊讶而无言。
对于生命,我们到底了解多少?而我们又知道什么呢?我们以往所知的一切都显得多余。我们的诗句浅薄得可笑,像我们肤浅的忧伤。一个人如果不是击碎了自己的心脏,怎么会发现死亡还活着?啊,大地上所有的死亡也都活着。我们对死亡的怀念,就是对生的怀念,是对一种灵魂的故乡的怀念。
&&&&博尔赫斯说阅读是一种略带忧郁的享受。当我们在阅读中停顿,沉思,一定是有一种怀旧的意味弥漫其间;一种日落黄昏的迷醉衬得我们更古旧。相对于写作时巨大的宁静,那些漫长的寂寥与恍惚算得了什么呢?酸涩是一棵向上生长的大树,不会因为成熟而枯朽。
那让我们念念不忘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那是生命换作了另一种形式。我一直试着走到事物的背后,看看还有什么停留在那里。一朵微笑的菊花转过头去,我看见了它同样精致的镶着金边的绿色花萼;是一种更大的宁静安祥支撑起花朵的芬芳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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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人朋友黑马又很久没有消息了。我知道如果死亡还不肯把我们带走,我们就不得不为活着而苦苦挣扎,奋斗。只是我不知道,那滋养我们肉体的粮食,那越来越精细的营养补品,是否同时滋养了我们的精神?
&&&&而我实在需要一种更粗糙简单的生活,克制的对物质享受的欲望,这样我才能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不被那些小小的幸福与不幸所淹没。
黑马或许不会成为一个声名远扬的诗人,或许永远也得不到世人的认可,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比我们所有这些酷爱写诗的人走得更远更深更极端的精神上的诗人。他一生都在写着一首诗:
“──爱和死亡。”
尚志草庐&&
4、塞壬的歌声
我关上又打开窗子;歌声怎样都会飘进来,索性由它自由去出入。很癞很粘的声音,明显的底气不足,又不带任何感情;像是活得怎样都无所谓的态度。达观?颓废?或者兼而有之吧。
我一直以为歌唱是一种抒情。但也有人不抒情;不叙述;欢乐悲伤都不存在,就是一种平平淡淡,寡如清水。它不想诱惑你;也不带你走。但它牵住了你。它濡湿了你。它消失了;你却开始沉重……
我有许多恍恍惚惚似醒非醒的时刻。人便有些呆。这时什么事物都能引领我;把我带入一种非常态的处境……窗子上方飘浮的残破的蛛网,蜘蛛早已不知去向;褪色的老窗框,黯淡的玻璃,古旧得像有几个世纪;除了我,还有谁曾在其中居留?如果那个人一直是我,我岂不已是活了几个世纪?我的脸上一定遍布了无数的皱纹;只有双手还年轻着,却惨白而无力……到处都是扫也扫不净的尘土;我一动,它们就飘浮。所以我一直那么在椅子上坐着,懒得去招惹它们。
而那面古老的圆镜从不映照我的面庞;它映照灰褐的屋顶。乌黑的檩木、椽子,还看得出那些细密的竹坯;一根欲断的檩木上裂开新茬,在灰暗的背景上醒目而刺目,像老屋颓败前最后一道伤疤……屋里阴凉阴凉的;水泥地面冒出丝丝冷气;我不得不换上暖和一点儿的鞋子,腿上也加了一条薄毯。窗子敞开着;玻璃映出窗台外面的盆花。实际上还没有花,只是一盆盆或高大或矮小或细密或稀疏的幽绿的枝枝叶叶。它们像这幢老屋子一样有生命,存在着;却黯淡没有生气,没有色彩……
我把窗子关上又打开。外面就是大海;明亮的大海,塞壬们曾在那里歌唱……但此刻,她们退去了;她们隐身在海水里,连一丝儿音乐的尾音都不留。一道笔直的青烟升起,越升越缥缈,终归于虚无……我还在发呆。我知道她们诱惑了我。尽管她们没有诱惑我。那歌声还在──我却感觉到失落。难道我真的希望自己被诱惑吗?漫长的夏日不过才刚刚开始......
我渴望着明亮温暖,就像我喜欢幽暗,譬如一座老房子的阴影,一株大树的投影是一样的。阳光下的事物,慵懒而柔媚,像午后花荫下贪睡的猫;一团无人触动的绒线;一个盘子,上面堆叠着色彩鲜艳的水果;太鲜艳,有点儿不真实,像画中的静物,惹人遐思,却勾不起任何食欲……
我关上又打开的都是寂寞。像一口深井,苍老的只剩下斑驳的井架和辘轳,没有了井绳……多少逝去的岁月就像童年一样在记忆深处存在着闪烁着,却无法更无力去打捞。是不是要走出很远很远,才能回头看清一切?是不是要离开故乡,才能真正拥有一个故乡?是不是要经过一次次诱惑,才能真正抗拒死亡?死亡;多像故乡那苍白的月亮……
&&&&时钟就在此刻敲响。钟盒敞开,神秘的女子在里面旋转,走出走进……窥视者在小丧钟里扒着缝向她窥望……啊,时间也会出现故障。卡壳了。神秘的女子头颅被夹在了门缝上。死神看着;焦急,却救不了她。而人类还在酣睡……小丧钟敲响了;塞壬在黑暗的大海中歌唱;神秘的女子头颅落地。窥视者终于冲了出来,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低低啜泣……
&&&&……破碎的时光在破碎的歌声中开始一一复原──
  2003.4.26尚志草庐
  “斑驳”,当我在纸上写下这个词,心里涌出一种很复杂的说不甚清的感觉。于是,我停顿了片刻,抬头望向窗外。正是午时,不远处那座大房子里的钟声响了;一下一下,便惹出了我淡淡的苦涩和失落。那儿是我曾经熟悉如今已然陌生的地方;我不愿去回想。……窗子上满是雨后斑驳的污点,窗缝上还残留着一块块去冬糊窗的纸片;我揭了无数次,却总也揭不干净。这也说明我做事时的懒散与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是我的。我没有房屋;没有土地;甚至没有相濡以沫的亲人。就像里尔克的诗句:“谁现在没有房屋,再也建造不成。/谁现在单身一人,将长久孤苦伶仃,/将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将在林荫小道上心神不定,/徘徊不已,眼见落叶凋零。”
  而我早已无意于建造,更倦怠于寻找。活着,死亡的另一种形式,或者说追忆;走着,不走,或者干脆坐下来;看着,不看,一切都留存于心底,出现或者不出现;思想着,不思想,都是一样;万物在自身的规则中生生灭灭……
  但“斑驳”,像一扇破旧的小窗,钉着褪色又漏洞百出的纱窗,风在其中出出入入;入是冷,出是漠。稀稀疏疏草木的影子,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在其间叽叽啾啾……一口被岁月浸淫得满是青苔的老井,一条花蛇贮守其中。一张网,时光不停地漏,最后记忆便在网结上交织,斑斑驳驳……一片飘飞的叶子,一张写满字的纸片,一截枯枝,一个岑寂的停泊着破败物的水涡、池塘;一扇窗,一块玻璃,一面镜子(里面人影模糊黯淡喑哑),一堵墙(上面满是钉痕和墙皮脱落的凹痕),一个人,一张脸(忽略年龄),一片天空。一颗心……哦,斑驳,是一种淡定的酸辛。是一种韶华不在。是一种流逝;而那人还在。是额上眼角的刻痕;脸上手上的疤痕;是罂粟的籽,结在心上……快乐与痛苦早已分不清……往事在其中闪闪烁烁。
  蝴蝶,花朵,水镜,星空,不朽的造物在自身的斑驳中创造着永恒。惟独没有人的位置;而神的座椅已空……
  风静静掠过枝头,影子开始摇摇晃晃,再也站不稳。就像一个小脚的旧时代的女人,风韵犹存,却毕竟老了;在风中形销骨立,颤颤抖抖……除了伤感的回忆,她还拥有什么?而回忆又是多么虚妄;那些往事,真的存在过吗?生命,意义──
一切都像一场风。我们终将被取代。人事消弥,物事也斑驳。存在,繁华与萧索,都免不了寂寞。相拥着寂寞,相别也同样寂寞。物质安慰不了精神。而思想,犹如写在水面的文字,有几人能看清,读懂?
  杯中的菊花。掌中的密纹。除了啜饮,便是倾听。当色彩消失,声音也变得空洞,世界惟剩下寂静,值得我们一再用心去聆听。这时不光色彩斑驳,声音也斑驳。噢,斑驳,是因为在那无尽的流逝中,还有一抹儿痕迹,一抹儿最轻微的叹息存在。祖母的铜戒指,外祖母的镂花铜手镯,它们作为物的存在或许并不贵重;但作为纪念,它们却是惟一可触可摸的实感了。每一件物事里斑驳着,都透着先人的呼吸。这让我感知,尽管我一直漂泊着,却还是有根的。那些无形的根牵系着我,让我的漂泊变得沉重;而沉重是我感知存在的惟一形式。它们呼唤着我──回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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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6.11尚志草庐
  2003.6.23尚志草庐
8、告别楚楚--读楚楚的散文诗集《给梦一把梯子》
世上有才情的女子很多,别致的则不多。在我读书得来的印象里,张爱玲是很别致的一个,再就是眼前的这个楚楚了。
张爱玲的别致这里且不说,单只说说别致的楚楚。
“让我着一袭玄色唐衫,宽衣大袖,幻化作一身的仙风傲骨;让我了断尘缘,皈依山水禅境,松下读经,与鹤为友;让我沐山岚,雾濯足,直箫横笛,随兴所至,逍遥着甲骨文的步子。”(&&采菊东篱下&&)这个着一袭玄色唐衫的女子,这个直箫横笛的女子,这个逍遥着甲骨文的步子的女子,她一出场,就气度不凡。我迷惑于她是哪个朝代的女子呢?唐朝吗?但肯定不是盛朝,盛唐的女子华彩丰腴,她却太清瘦寒凉;晚唐也不像,她没有那末世的哀婉凄惶。那份洒脱旷达到像是庄子的密友,至少也是庄子梦中的那只蝴蝶吧;而那随兴所至的自在逍遥,更让人怀疑她就是那古老的&&诗经&&中踱出的女子。
&&&&偏偏又不是,她错过了所有的仙缘,落在了现代的尘世里。她演绎尽了一个现代女子久已失落的古典情怀。而在这个过于喧嚣的尘世里,我们的眼睛被物质的光亮和色彩所诱惑,我们的耳朵被各种流行的声音所堵塞,我们的情感被滥情与泛情麻木着。我们久已不见真山真水,我们见的都是粉饰的装潢;我们久已不闻山间的清笛冷箫,我们听的都是音乐室里统一制作的相似的流行;我们久已不提钟情,变幻不定的俗世已承担不起那份一往情深,我们,没有爱情。
而这个依然紧抱住一份古典情怀的现代女子,她眼前依然有着古老空灵的青山秀水,她耳边依然响着旷世的笛声箫音,她依旧那么深情而执著地爱着,不怕受伤。她说,“风景为全世界的眼睛而生。我,只为你。”(&&蜡染午后&&)“等你,让我清瘦让我憔悴让我死去活来,让我在枯萎和褪色里,把痴情凋零成千古绝唱……”(&&最后一笔激情&&)除了这个依旧相信真情的女子,谁还能发出这样执著的爱情的声音?而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这份注定要凋零成千古绝唱的爱情呢?“而我等着的一个人,今世不再来……”&&绝望相思&&)“但握住你的名字取暖,是我唯一的选择。”(&&穿过宁静的边缘&&)
一整个漫长的夏天,我陷在楚楚编织的动人的梦境里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而毕竟又是秋天了,秋风凉凉的,呼唤我走出那失落的爱情的纯美的忧伤。听楚楚在耳边轻轻地说:“一生很长,为什么不再爱一次!”(&&落花犹似坠楼人&&)我说:“爱情本就是永久的痛伤。少一份爱,也少一份伤痛。”“也好。”我听见她旷达而深情地说,“你卧在我心间,近得比什么都远,远得比什么都近,这就够了。”(&&雪在对岸发芽&&)我要的也只是这份尘世的相知。我并不敢祈求太多。
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那么扑朔迷离,秋风依旧在廊下喃喃低语,诉说着往日的情深,而心却淡了。我知道我已用整个的青春拥抱着楚楚的那份古典情怀,而现在青春去了,我也要与别致的楚楚告别。“真想为你好好活着,但我,疲惫已极。”(&&蜡染午后&&)
  告别,不是为了忘记,而是更好地珍惜。在人生的秋天,我想更深地走进内心,走近自己。“小情小爱很远,大割大舍大离大弃,两袖一甩,便是清风明月。”(&&心清水现月&&)而净土在心里。
别致的楚楚,就这样构筑起我的一个别致的夏天。又让我拥有了一个别致的秋日午后。而面对楚楚和她笔下的这些清绝、孤绝、傲绝、冷绝、情绝的文字,我除了绝望相思,即便拼却最后一笔激情,又能表达出什么呢!
三、《海,曾经是我的故乡……》雷子[2004散文6篇]
1、《我怎么敢再次凝视午夜的星空》
辽阔无垠的宇宙星空,仰起头,就看到那无数的光,犹如闪闪的白银、露珠,却不可透视,更不可触摸。遥远,除了永恒的希望,还有什么比它们更遥远、冷漠,对我们的仰视无动于衷。
只有大地,只有大地的荒芜与昌盛对我们亲切。星空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温暖。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却没有人不向往高处。但凉凉的夜和夜空的光芒是我独自的白昼,让我从白日梦的渺茫中清醒。
我在夜的深处醒着;又用一颗颗香烟迷醉自己。我要在迷醉的清醒中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也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夜空下这个宁静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废墟。如果它看上去很美也是一种荒凉的美。死寂。上帝伟大的造物都消失在黑暗中。人类的建筑呈现在死寂的没有呼吸的荒芜中。看不见生命。更看不见生的永恒。
妄想的旅程,将把我们导向何处?一面天使之镜,在亮空,照见大地的一滴泪。前进;后退;都没有出路。我们都将在这徘徊的犹疑中死去。根本没有导向。犹如天女散下的花,除了坠落,没有归处。虚妄的词语,虚妄的荆棘,仿佛迷宫中的圆柱,和小路;除了虚妄的奔波,还能停在哪里?你敢停止吗?拥挤的脚步很快就会把你践踏,淹没。
声音。那些死去的声音飘浮在半空。历史,是谁的历史?让我们如此酸痛。除了无尽的叹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旋转。晕眩。犹如舞台上的光,照着那个人的旋转。却没有旋转。只有晕眩。黄色,蓝色,奇诡而神秘的光,迷失在它自身的神秘中。我们最终造就了什么?到处都是飞溅的血的壁垒。血的岩石。血的沙砾。血的荒芜。时光它白白地流逝了;我看见过的亿万年前的大海,如今只剩下丘陵和白骨堆积的废墟。
山峰;死鱼的脊骨。丘陵;龟裂的龟背。到处都是神秘难解的符号。我抚摸着,抚摸着那些无言的符号,像抚摸一个个无声的叹息。叹号。历史,隐秘的历史它为什么不肯开口说话?只有无尽的碎片在夜空下闪烁,眨着虚妄的眼。过去的一切并没有真正过去,那些无言的符号就是它们无言的话语。呈示。并不昭示。
所谓的意义本无意义。意义存在于寻求的过程中。且永远处于寻求的过程里。那些看似辉煌的目的地,一旦抵达了,就不再有任何意义。这大概就是一个人渴望无穷超越的意义。我在夜的深处枯坐着,老僧入定一般;却在这枯坐中走来走去。在内宇宙中演绎着风云际会的故事,外宇宙的事物却紧紧关闭,并关闭在自身之中。一个人永远不为另一个所知。是悲哀。是庆幸。我们杜撰的历史,并不容纳我们在其中。而我们真实的历史,由后人虚妄杜撰。爱的故事从来没有发生。只是我们的想象。编造了梦中催人泪下的细节。再一遍遍重演内心的遗憾。并寄希望于来生。来生也不过是今生的重演。历史本身就是无尽的缺憾。是感叹。
亡灵的呼吸都在深深的地下。我们不停地挖掘,想把地球挖出一个孔洞,想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光;却最终挖到了自己的骨头。没有的血在流淌。没有的泪在滴落。没有的火焰在燃烧。没有的骨头上开出花。痛;还痛得不够。绝望;也绝望得还不够。我要剔下肋上的血肉还给母亲,把肋骨还给父亲。在虚无的旋转中转回虚无;从此不相欠。决绝而去的人了无牵挂。孑孓而去。
布衣。僧侣。虔诚的信徒。虔诚于未知的旅途。遥远,还有什么比星空更遥远;除了死亡,从没有抵达。我将走向一道道关隘,在垛口的风中眺望远方。我不敢仰头;不敢望向那无垠的极致,神秘的极致。仰头;便掉进去了,再也回不到自身。渺小。无名。抬头。晕眩……
我怎么敢再次凝视午夜的星空?
&&&&2004.4.7尚志草庐
2、《在夜晚的深处……》
  总会有无数的昆虫在夜晚的深处醒着。我打开灯光,它们就会向灯火聚拢而来。微小的翅扇动着;停在灯柱的表面。烟也向着光亮聚拢;或许它们也会飘向别处,飘向我看不见的黑暗……
  风在暗地里扯着一面黑旗幡,偶尔弄出哗啦哗啦的褶声。这声音多么熟悉。像雨点在春夜静静走着;像裹紧的花瓣艰难着一点点打开自已;像老相册在风的阳台上一页页翻来翻去;像远去的童年、故乡,母亲在睡梦中醒来,摸索着为我盖好踢开的被子……
  记忆同老去的年龄一样沧桑,斑驳。许多往事我都想不起了,只记着一些犹如陷在沉沉烟雾中的模糊的细节。而这些细节也被遗忘收藏着,需要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被某个事物或事件牵引而出。在一个灯火昏暗的小酒馆里,六七个人围桌而坐,边饮边闲谈,等着一位迟来的友人……时间过去很久了,她还没有来;时间这时和人一样在等待中变得漫不经心,我已听不清周围此起彼伏的话语。对面的那个人结巴着说了句什么,事后我怎么都想不起;但它震醒了我,恍然觉得这一切我曾在哪里经历过……灯光昏暗的室内,模糊的人影,烟雾缭绕的桌面,轻声的话语,这一群人……我肯定在哪里见过,而且也曾置身其中。但怎样努力我都想不起,那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样的缘由聚在一起。我抱着自己的头,深深地绝望了。绝望于消泯的记忆。
  或许那只是在梦中;或者是在昏暗的前生里。而前生到底是什么样呢?看不见的前生,就像自己的眼睛永远看不见自己的面孔一样。我从来不相信镜子。每一面镜子现出的我都不相同。微小的差异永远存在。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永远那么陌生。它机械地重复着我的动作;像一个木偶,呆在另一个不被我所触摸与感知的虚空的世界里。当我消失隐身,它也消失不见。一旦我探头,它也探头。它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再模仿我,单调空洞得令人生厌。于是我背过身去;知道它也正可笑地背过了身去。我们永远都不能真实地依靠。但它却依赖我而存在……我又依赖什么而存在呢?
  夜晚的光聚拢着它周围的一切事物。于是光就成了舞台的中心。而黑暗是没有中心的。在夜的深处,黑暗广大无边,黑像海水一样躁动不安,风又在暗中推波助浪……我在一个伤心的夜晚顺着河边走出很远,周围的黑地增强着我的悲伤,绝望。像无助的游魂一样一路哭着,走着,飘着,不知该归向哪里……手心紧紧攥着最后一根火柴,不敢再把它划着,然后看着它熄灭。那样就只会是彻底的绝望。我要攥紧它;留着它;一定不能丢掉……后来我终于看到了一豆灯火,在暗夜的深处闪着,隐隐现出房屋的轮廓……所有的风暴都平息了。我重又坐回灯光下,感觉周围平淡无奇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而温暖。我已找不到最初悲伤绝望出走的缘由……
  会有人在夜晚的深处一遍遍呼唤你的名字。尽管你听不到。你看不见的事物,不等于就不存在。苍蝇嗡嗡着在灯下飞舞;灵魂也从未在黑暗中停止过舞动。我一张张揭下虚张声势的面具,在夜的深处遇见纯如处子的自己……为这样的一个自己而感动。我依然爱着;从未放弃。厌倦也不是厌倦;是把爱和激情藏进了骨头里。它在夜里灯光一样点燃着,暗中照着那些在荒郊野外梦游的人……照着苍蝇和蚊蚋;也同时照耀着夜莺……
  它们同时嗡鸣啼转。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夜晚同白昼一样;高大而伟岸。
  光芒因了夜的存在,有了可触可摸的实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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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4.17尚志草庐
3、《海,曾经是我的故乡……》
  看见海,我总是很忧伤……它似乎一下唤醒了我的许多前生往事,却又雾一样朦胧着;让我什么也看不清。它让我感觉晕眩。无所适从。
  面对大海,是一种来自血液的忧郁。我能听见那来自血管的涛声,来自地层深处的颤动。它在白天蛰伏着;夜晚醒来开始躁动不安……这样的夜里,我很少能够安静入眠。像海的一个小小的细胞,却具有海本身所有的品性。黑暗;辽阔;苍凉;热烈;安宁而又躁动,有着无数的欲望,却又什么欲望都没有;安于自身。
  回到老家,母亲说,对面的山坡上发现了化石,不少人都在偷偷挖掘,开始是鱼化石,价格不菲;后来就挖出了植物化石,鸟化石,龙化石,一些贝类化石。鱼化石后来多得没人要,村民当时就铲碎了仍在一旁……我听了,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南山坡,我小的时候山上栽满了苹果树,梨树,杏树,松树,还有许多野生的各种树木,花草。后来我到外地读书,每回一次家乡,都看见那些树越来越少;最后所有的果树都没了,山坡上光秃秃的,只偶尔这里那里剩下一些松树和野山杏树,很觉可惜。
  那片山坡对我是非常亲切的,小时候我经常和姐姐去那里挖野菜,捡蘑菇,摘山枣,采桑仁……却怎么都没想到在那山坡下竟埋藏着另一个世界。直到鱼化石被发现,才知道自己足下的土地曾经是大海的故乡,已经有着亿万年漫长得几乎不可透视的历史。
  站在敞开的化石面前,忽然就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敢看死鱼,看死鱼的眼睛,更不曾在案板上收拾过一条鱼,原来我也曾经是它们的同类,也曾生活在海底,每一个毛孔里都有着海的呼吸。静夜里在枝头涌动的风声却原来都是海那永远不死的呼吸和灵魂。明白了为什么一看见海,甚至看见海的图片都会莫名的忧郁。我总是把夜里的风声听成海潮,说大海就在漆黑的窗外;而他们不懂,以为我又在发神经……谁也不会理解我这浓浓的沉沉的乡情。亿万年的元素都沉积在岩石里,土层里,血液里,骨骼里。
  我为那些被人们随意挖碎扔掉的鱼化石而心痛。是心痛。不只是可惜。当人们的双眼被金钱和利益所蒙蔽,他们看不到历史,更看不到那些历史所蕴含的深远意义。而破碎的将永远破碎成粉尘,再也无法修复。这些隔世的珍宝,它们的被发现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我依然愿意自己看见的是童年长满果树的山坡,化石静静而完整地沉睡在地底,也不愿看见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到处都是几房深的大坑,有一天它们会不会成为埋葬我们的坟墓与陷阱?到处都是破碎的鱼骨,破碎的岩石、粉碴……
  上一次回老家,听母亲又说,上面已经派人把山看起来了;村里暴富的人家都翻盖了“北京平”,年轻人几乎都有了手机,大红摩托,整天在村口的公路边撞来撞去……我听了依然说不好是高兴,还是悲哀。而破碎的已经永远破碎;不可能复原。
  到了街里我总会到化石店去转转。一些已经装裱好标出名字的化石在工工整整的镜框里,像一幅幅工艺精巧的素描画,引起人无穷的遐思……最难忘的是一块群鱼嬉戏的化石,我只见过那一次,以后再去已经没有了。那是一个阳光明亮的下午,我走进那家小小的化石店,之前已走过了好几家;里面光线很昏暗,我一点点往里走着,一边看着堆在过道边还未装裱的那些化石,后来就走到了最里面,一块很大的群鱼化石静静摆在橱柜上,我一下就被它吸引了。上面有二三十条小鱼在水里游着,它们一定是兄弟姊妹,大小相同,而姿态各异,聚在一起欢笑着,追逐着,打闹着……突然发生了什么?那本来光明的水底一下黑暗了,它们一下被钉在那一刻,欢笑声还没有终止,就永远停在那一瞬间──停在了被挤压在一起的岩石里。直到今天被打开。肉体已经消失了,骨头映出的形体还在。姿态还在。精神还在。栩栩如生。
  走出那家幽暗的化石店,重新来到明亮的大街上,感觉那明亮的光线也变得不真实。而身外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听上去似乎更遥远……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孤单地走着,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而明亮的午后阳光依然那么晃眼……我突然想,如果就在这一刻突然发生那远古以前同样发生的突然灾难,我会不会也成为一块化石?我将被谁的手打开?被谁的眼发现?那个人会不会也像我此刻一样疼痛而茫然?
  原来所有的忧伤都不是没有来由的。看见远方的海,我依然会满眼含泪。好像那里曾经是我的故乡。是我多年来一直寻找的故乡。而我的故乡如今再也没有了海。于是大海,就成为我──永恒的乡愁。
  又是春天了,空气里弥漫着海洋那咸腥而热熏熏的气味。白天我背对风声,夜晚我面朝风声,于是风声就变成了海浪的涌动之声。你知道的,这种时候,大海离我并不遥远;海洋从未消失,它就停在我的窗外……如果我肯敞开窗子,跳出去,我就会成为一条快乐摇摆忘形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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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4.20尚志草庐
4、《一个写作者的谵妄呓语》
  我有一块蓝色的宝石。
  其实我有许多这样的蓝色宝石。我把它们藏在不同的地方。有时闭上眼,它们就会一起涌现……这些斑斓的光往往会把我弄得不知所措。
  今天从秦老师那借了一本玛格丽待·杜拉的&&物质生活&&,这是我很久以来就渴望阅读的书。人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是不是都有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望?反正我渴望它是我的。但我总是得不到,买不到。还有那本&&金蔷薇&&、梭罗的&&瓦尔登湖&&、法布尔的&&昆虫记&&、卢梭的&&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这些我已经一点点把它们淘到了)、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等等,一个人在自己的爱好上往往显出贪婪。至少我是这样。好在我已拥有了我所热爱的里尔克、博尔赫斯和史蒂文斯。
  它们都是我的宝石。有了这些,别的都无所谓了。
  我的桌上还放着一本&&老子·庄子&&,看着庄子优雅悠游的文字,给个神仙也不做的,何况那些俗务。早晨临离家时父亲的话让我有些难过,他要我赶紧在乡里找个位置,多开点工资,再过十几年退休了,也好有个固定的养老地方。不要把工作让给别人了,该抢的得抢了。他说。其实这些于我有什么意义。抢一个位置,我真的需要那样一个位置吗?如果抢到手了,我会失去更多更珍贵的东西。这些父亲不会懂。
  台灯下那个手帕上的小鸭子张开翅膀,黄色的翅膀;也张着小嘴,红色的小嘴,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说……我觉得自己应该珍惜眼下宁静的阅读写作生涯(尽管我不一定能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而不是再出外奔波,为生活而生活,或者为写作而刻意去外界体验生活。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我每天都生活在自己想生活的生活中。玛格丽特·杜拉斯让我看到这种可能。尽管我不一定拥有她那样的才华。
  我舍不得读她(它)。我只看了一段或一小篇就得停下来。好东西是需要慢慢品的,然后才能尝出它的味道。我点着香烟,吸上一口,再吸上一口……直到它慢慢全部化为灰烬,直到烟蒂上的火烫着了我的手,才把它扔到烟灰罐里。火柴已经没有了。我要再取一盒。
  昨天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雨,又接着落了一个上午,在老家就多滞留了一天,听母亲讲两个疯女人的故事,听母亲讲自己“看香”的故事……又该播种了。农民们就让他们自己忙吧。我也得忙自己的事。我已经没有力气帮他们种田了。身体上的累谁也不能代替谁。思想上的劳累更是不能。母亲还是记挂着她那逝去的母亲和婆婆,还有她早逝的大女儿,她们一直没有离开她。她的病怕是药也难以治疗——我只能尽一份孝心罢了。我也思念这些死去的亲人。她们都是最疼爱我也为我所疼爱的亲人。我更心疼这样的一个母亲。
  我也一直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我们都没有找到。我们都被拖延着,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生活。甚至就这样过完了一生。那是理想之地,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也就根本不可能找到。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在文字中创造它。写作就是梦想实现的过程。我要抓住这样的痕迹,把它留下来。留在身边。留在不显眼的地方。留在心里。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地生活在这安静的一隅不也很好吗?凡是烦恼皆是人自找的。
  我不想做一个研究者,因此没有那么多的书也不要遗憾吧。一生中拥有几本自己喜爱的书已经足够。&&物质生活&&,一看这书名,就知道是一种很真实的美。还有高晖的那本&&原始阅读&&,一看书名,就让人喜爱。我应该朝他要一本。因为好书都是不好买到的。
  我也把自己留在了那荒寒的花园之中。看见自己被捆缚在自己身上。最终是他离去了。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我会一直抱着瑟瑟的双肩在春寒中等待。不是等他回来。是等待自己的心回来。我一直盯着墙角镜中的黑暗……直到它露出一张狂喜的脸。
  我没有生活。只有阅读和写作。
  有时狂想会和大风一样把我带出很远。譬如现在,此时,深夜十一点。外面的风很大,听上去似乎很遥远。想想,这都是房子的好处。房屋把我关在它里面,同时也把外部的世界关闭在我之外。我不需要那样的生活。身外的光明与黑暗都与我无关。我只和自己有关。生活会把我撕得粉碎,也同时让我复归于完整。这样很好。只要我自己不抱怨。
  不能想得太多。不能想得太美好。要想到最恶劣的情境。这与悲观无关。生活其实从来如此。美好的故事都是人们编造的。没有生活就不能写作吗?谁说的?心就像大海。风起云涌。风云变幻。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我不再怀疑。我开始相信自己。写作无论怎样都可以继续。除非死亡打断它。其实死亡也不能。许多作家已经故去了,可我们并没有感到他们的离去。他们的心和他们的写作一直在持续。我总能看到他们姿态各异的影子。阅读是迷人的。写作本身更是迷人的。
  我总是感觉到困倦。所以离不开泡茶的大水杯,更离不开香烟。一口热热的茶水喝下去,胃里很舒服。大口地吸上一支烟,也很惬意。不要和生活过不去,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我总是面对墙壁而坐。在夜晚。是一面抹得很糟的墙壁,白灰、水泥、沙子搅在一起。不过我习惯了这墙壁。白璧无瑕,太完美,反而让人不自在。一面糟糕的墙壁很像是一幅旧画,让人看了又看,浮想连翩,意犹未尽……它不光牵动着你的视觉在上面逡巡,更牵着你的思维走来走去。风景总是有的。风景不是看的,是读出来的。凸凹不平,生活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暗处则风起云涌。云也是耐读的,同海一样,可爱又可怖,神秘不可知。
  我看过的海也许是最小的海。最大的海我把它藏在心里,放在心上。你看见看不见都没有关系;我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博击风浪。茶水已经没有颜色了,我在看沉落与飘浮的菊花。看杯上的一道伤疤……
  有些事物我们是无法面对的。我不愿看见清楚的自己。云遮雾掩,一切都这样悄然侧身离去。而侧影永远是神秘而美丽的。我越来越喜欢那些笨笨的鸭子。青春与活力都离我很遥远。我在一面蓝色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看见许多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不很清楚。我看见伤痕写在她的脸上,我原谅了那一切。当你原谅了你的敌人,你就原谅了自己;同时也原谅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公正的。人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
  生活对于我是沉重的。不过,现在,生活对于我是轻飘飘的。
  春天就这样一日日深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年华已经褪色;人也变得迟钝。而什么都还没有开始。这多少让人感觉到惆怅。
  除了尚未开始的写作,我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旅游。跋涉。聚会。宴饮。狂欢。情人。爱情。还没有开始我就厌倦了。也许你会问:那你还爱什么?是的,我还爱什么?我什么都不再爱。更不爱自己。实际上,或许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只爱自己。除了自己,我什么都带不走。
  就像现在这样,我在窗前坐着,好像已经静坐了几个世纪。人们走过我,都没有留意。我却留意着这所有的一切。盆花又长高了;柳条又绿了,在狂风中乱舞成云絮。骑自行车的人;骑摩托车的人;拎来又拎走水桶的女人;奔跑着磕磕绊绊的孩子;羊铁叶子在怎样贫瘠的砖瓦石块中都会冒出来,而且郁郁葱葱。我叮嘱过母亲要禁食冷凉辛辣的食物,更不能吃绿豆。尽管我很喜欢冷凉辛辣的食物,更喜欢喝绿豆粥,但我也还是把它们抛到九屑云外去吧。母亲,我陪着你吃那些你一生都吃不惯的东西。有时候,总会有一段时间,我会拒绝一切食物。然后暴饮暴食,肥胖,厌倦自己。接着再拒绝食物,只喝茶水,瘦下来,心情很好。一切都很正常。我不会选择自杀。至少目前不会。累了,我就到窗前的杏树下摘几枚青杏。小小的青杏,又苦又涩,却苦涩得极有味道。
  有时我会无缘无故怀念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些已经经过的地方,是要等很久很久才会被我突然想起。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我没有再看到那样爆开的累累的榆叶梅了,印象中那是一片粉红的海,粉红的云堆,粉红的青春的热血。忍冬也已多年不见了,自从离开那个校园。但前几天我在一个大山谷中看到了映山红──杜鹃。我一直以为杜鹃花是血红的,但这次看到的却不是,那是一种极美艳的粉紫色。我一下记起自己曾经买过收到过这种颜色的画片贺卡,但那时我竟不知道那就是杜鹃。我捡起人们扔在路边的花枝,感觉这些已沾上尘土的花瓣比我在图片上看到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这是一种很有手感质感的美。美得像大唐的绸绢。真实竟也如此之美,我很是诧异。
  对面东山坡上的那片小树林煞是好看。绿色一点点地厚起来,覆盖了冬天时暴露的赭黄的地面;远看像是一片灌木林,高低错落,顺着坡谷起伏,绿中夹着片片娥黄,像清秀的女子头上扎着的飘飘发带。
  这个小山坡离我的住处并不远,但我已有多年没有走近它了,就像我已多年没有迈出家门,每天只是坐在窗前看书写作,累了就抬头看看它。它的背后是一脉更高的山骨,通常显示出一种宁静的靛蓝色,山脊上有一些常绿的松树,很小的一片片,多半都是这里那里稀稀疏疏的一棵或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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