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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SK Corporation, All Right Reserved　　这是热帖「发生在清华大学的一夜情后……」（原名＂恋爱300天＂）之姊妹篇--讲述＂恋爱300天＂男主角「黄石头前传」的故事。　　22岁的木木遇到了黄石头，23岁的黄石头大学＂毕业33天＂后把女朋友在广州弄丢了。。。　　你需再点上一根烟或再泡上一壶茶，听我慢慢给你讲故事。　　「毕业33天」　　作者：石头小草　　序　　这是一个苦逼80后的故事。　　2003年，黄石头考上了国内一所三流大学，虽然学费贵得离谱，然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父母还是兴奋不已，颇以为骄傲，忙不迭地打电话通知了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还花了两千块钱在景江楼摆了几桌琼林宴昭告天下。黄石头却不以为然，只是暗自庆幸终于能从大堆的试卷和教辅书中成功逃离。　　大学和高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自由。高中时代一直被残酷压抑着的蠢蠢欲动的春心，在大学里骤然解禁，于是，能找个女生拍拖一度成了男生寝室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爱情如此美妙，引无数学子竞折腰，虽说上大学不是为了谈恋爱，但谈恋爱几乎成了大学里的必修课。这门课从不点名，却人人争先恐后。有人纸上谈兵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懵懂紧张有人成熟老辣，有人心如撞鹿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失恋有人暗恋，有人疯狂有人绝望，有人一见钟情有人永失所爱。　　在这个本该充满学术气场的校园里，爱情的悲喜剧每天都在上演，结局往往出人意表。每个人既是演员又是观众，又常常身不由己。　　就在那个时候，黄石头遇到了夏琴。他们就象两只刚刚从虫蛹里孵化出来的飞蛾，还没来得及看清森林的方向，就一头撞进了情网，自此被套套牢住。　　。。。。。　　恋爱时最喜欢用的词就是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永远爱你，永远有永远……。然而到最后才发现，所谓的永远不过区区四年。　　毕业就分手，是大多数校园恋人注定的结局。　　毕业，就是爱情的末日，　　可是黄石头偏不信。　　夏琴也不信。　　“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困难能让我们分开，你相信吗？”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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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前昔　　1　　大三最后一学期，除了两个月的实习和最后的论文，剩下的时间就是留给准毕业生找工作的。四月份以后，陆续有一些校园招聘，然而，名企、外资是看不上黄石头他们这种三流学校的毕业生，来的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中小私企，想寻找廉价的劳动力，兼为自己公司打打知名度，一堆堆的简历收上去，没见多少有回音的。　　“与其等别人来挑我，不如我去挑别人。”抱着这样的想法，黄石头和夏琴花了好几天功夫，从网上铺天盖地的招聘广告中精选出了几十家自认为不错的公司，群发了简历过去。然而等了一个多月，所有投递出去的简历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星半点的回音。　　眼看着离六月越来越近，工作的事还不见一点影子，黄石头开始有些烦躁。周围的人你来我往，行色匆匆，有的准备考公务员，有的在联系出国，有的正在复习考研，有的在四处托关系找工作，然而大部分是和他一样，没有关系拼不了爹，没有银子留不了学，终日里彷徨无助，不知道未来在何方？　　不过也有比较另类的，比如睡在黄石头上铺的蒋杰，这家伙从来不急不躁，晚上通宵打游戏，白天蒙头睡大觉。用他的话说，急也没用，找工作得看人品，说不准哪天躺在床上就被好工作给砸中了，就算实在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回家，赖在父母那儿混吃混喝也不错。　　虽说现在啃老也算一种时尚了，但黄石头总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走那步，父母一年一年老了，就象一棵耗光了精力行将枯萎的大树，自己已经在这棵大树下过了二十三年的舒坦日子，到现在还巴望他们举着稀稀落落的叶子为自己遮风挡雨，太丢人了。更何况，他还有夏琴，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她做点什么。　　毕业前，班上十五对情侣，散了十四对。
　　2　　夏琴的父母本来是要她回去，说是托关系为她找了一份在县民政局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轻闲稳定，母亲在电话里急急地催她：“笨丫头，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现在公务员多吃香呀，有补贴有福利有外块有廉价房，还不用交养老保险，以后老了退休金都至少比别人高一倍，这种位置考都考不进去的，你爸托了好多关系才帮你弄到的，你快点回来，晚了就被人顶了。”。　　夏琴看了一眼正站在门边帮她削苹果的石头，抿了抿嘴，说：“妈，我决定了，我不回去。”　　母亲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傻呀，鬼迷心窍了吧？是不是为了那个黄石头？他有什么好？这世界上比他好的男人多得是。乖，小琴，只要你愿意回来，妈保证帮你介绍个比他——。”　　“妈，我还有事，先挂了。”夏琴挂了电话，一抬头，黄石头正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面前。夏琴咬了一小口，有点微微的酸涩，这不是她喜欢吃的红富士，现在是夏季，商场里那些又大又甜的红富士卖到了八块钱一斤，石头知道她爱吃苹果，经常到对面超市买打折的苹果给她吃，那些不知名的小拳头般大的苹果卖得很廉价，它们杂乱地堆放在一个大筐里，少人问津，青涩的表皮上润着点红晕，勉强证实了它们的成熟。刚刚吃到嘴里会感觉酸涩，要细细地嚼上一会，才会有种淡淡的清甜。　　“我就喜欢吃这种小苹果，农药少，没用催熟剂，最健康了。”石头还记得夏琴第一次看到他提来的苹果时，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透着狡黠和可爱。　　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她，两个人微微地摇晃着，象坐在木马上的孩子，带着快乐的眩晕。　　“石头，你会每天给我削苹果吃吗？”　　“当然会。”　　“一辈子都会吗？”　　“会，永远都会。”　　“永远有多远？”　　“永远，就是从你的心到我的心的距离。”　　黄石头的心里本来很茫然，投了那么多简历，至今却没收到一个回复，这让他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如果夏琴象其它女生那样选择了回家，他也许会象其它男生那样借酒浇愁，酩酊大醉，并趁机给自己一个消沉颓废的理由。但是夏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他不意外，但仍然很感动。这个选择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份安慰，还有一份面对未来的勇气。她爱他，她相信他，相信他们的未来，所以，他绝不能让她为这份选择而后悔，为了她，他必须要有所担当，必须要强大起来，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六月初，石头对夏琴说：“不如等毕业后一起去南方的人才市场找工作吧，听说那儿招聘的公司很多，而且是面对面招聘，成功率高。”　　夏琴微笑：“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行。”　　就这样，一拿到毕业证他们就买了南下的火车票，怀揣着希望，踏上了去广州的旅程。　　（网上应聘的好处是：方便、无成本。然而它的坏处也由此产生，因为太方便，又没有成本，鼠标随手点，简历满天飞。直到后来他们发出的邮件因为邮箱已满被退回，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么久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的原因——太多的求职信塞暴了邮箱，招聘公司根本无暇去一一翻看。）
　　2　　夏琴的父母本来是要她回去，说是托关系为她找了一份在县民政局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轻闲稳定，母亲在电话里急急地催她：“笨丫头，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现在公务员多吃香呀，有补贴有福利有外块有廉价房，还不用交养老保险，以后老了退休金都至少比别人高一倍，这种位置考都考不进去的，你爸托了好多关系才帮你弄到的，你快点回来，晚了就被人顶了。”。　　夏琴看了一眼正站在门边帮她削苹果的石头，抿了抿嘴，说：“妈，我决定了，我不回去。”　　母亲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傻呀，鬼迷心窍了吧？是不是为了那个黄石头？他有什么好？这世界上比他好的男人多得是。乖，小琴，只要你愿意回来，妈保证帮你介绍个比他——。”　　“妈，我还有事，先挂了。”夏琴挂了电话，一抬头，黄石头正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面前。夏琴咬了一小口，有点微微的酸涩，这不是她喜欢吃的红富士，现在是夏季，商场里那些又大又甜的红富士卖到了八块钱一斤，石头知道她爱吃苹果，经常到对面超市买打折的苹果给她吃，那些不知名的小拳头般大的苹果卖得很廉价，它们杂乱地堆放在一个大筐里，少人问津，青涩的表皮上润着点红晕，勉强证实了它们的成熟。刚刚吃到嘴里会感觉酸涩，要细细地嚼上一会，才会有种淡淡的清甜。　　“我就喜欢吃这种小苹果，农药少，没用催熟剂，最健康了。”石头还记得夏琴第一次看到他提来的苹果时，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透着狡黠和可爱。　　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她，两个人微微地摇晃着，象坐在木马上的孩子，带着快乐的眩晕。　　“石头，你会每天给我削苹果吃吗？”　　“当然会。”　　“一辈子都会吗？”　　“会，永远都会。”　　“永远有多远？”　　“永远，就是从你的心到我的心的距离。”　　黄石头的心里本来很茫然，投了那么多简历，至今却没收到一个回复，这让他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如果夏琴象其它女生那样选择了回家，他也许会象其它男生那样借酒浇愁，酩酊大醉，并趁机给自己一个消沉颓废的理由。但是夏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他不意外，但仍然很感动。这个选择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份安慰，还有一份面对未来的勇气。她爱他，她相信他，相信他们的未来，所以，他绝不能让她为这份选择而后悔，为了她，他必须要有所担当，必须要强大起来，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六月初，石头对夏琴说：“不如等毕业后一起去南方的人才市场找工作吧，听说那儿招聘的公司很多，而且是面对面招聘，成功率高。”　　夏琴微笑：“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都行。”　　就这样，一拿到毕业证他们就买了南下的火车票，怀揣着希望，踏上了去广州的旅程。　　（网上应聘的好处是：方便、无成本。然而它的坏处也由此产生，因为太方便，又没有成本，鼠标随手点，简历满天飞。直到后来他们发出的邮件因为邮箱已满被退回，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么久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的原因——太多的求职信塞暴了邮箱，招聘公司根本无暇去一一翻看。）
　　第一天　　1
　　09年6月15日，星期一。　　6月的广州，阳光毒辣，干燥闷热，车轮卷起漫天灰尘，呛得人嗓子发痒，水泥路踩着直烫脚，大街上的人流却仍然象沸腾的开水般翻滚喧腾，大厦外悬挂的空调机象怪兽的嘴巴，呼呼地吐着热气。　　黄石头和夏琴新租的房子在一座名叫陈屋村的城中村里，房租每月400元，不到20平米的单间，卧室仅有一张床和一张简易衣柜，厨厕倒是齐全。夏琴不喜欢与人合租，总觉得不方便，也不安全。这种由民房改装的单身公寓比一般的合租单间要贵上100块，但是很适合情侣。　　交了两个月的押金和一个月的房租，又买了些必须的日用品，一下就花去了2000多块钱，手里顿时感觉紧巴起来，当家才知柴米贵，在外面样样都要花钱，必须得快点找到一份工作，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屋里没有空调，石头花60块钱买了一个小鸿运扇放在床头。推开窗子时吓　　了一跳，以为窗子开错了方向，因为伸手过去几乎就能摸到隔壁楼的外墙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广州典型的握手楼。夏琴站在窗口看了又看，总疑心对面会有人冷不丁地摸过来。虽然屋里很热，她考虑再三，还是把窗户关上插好。幸好另一面还有个小阳台可以透气，从阳台上望出去，层层叠叠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农民房，不少尚在施工，水泥搅拌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屋顶边缘支满了东倒西歪的天线锅，中间横七竖八的绳子上晾着各色的被子和内衣，凌乱的电线在楼宇间纵横交错，楼底下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象电影里的贫民窟。　　饶是这样，他们还是很开心，把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是一个温馨的二人世界了。夏琴捏着石头的鼻子认真地说：“记住，以后要管这里叫‘家’。”　　晚上，石头握着夏琴的手，学着电视里面表情夸张地说：“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惊天地泣鬼神的琴石之恋吗？还记得三块钱一碗的豆花饭吗？还记得五毛钱一根的小丁当冰棒吗？”这些都是他们常去学校附近吃的小吃。　　夏琴乐不可支地接过话：“现在全部免费，亲，还包邮的哦。”　　石头抱着夏琴在床上欢快地打了个滚，忽然诗性大发，仰声说道：“我记得以前学过一篇古文，里面有一首名句特别应景，好象是……好象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床不在宽能滚就行。’”　　夏琴扑哧一笑，使劲擂着身下那人“你呀，真恶心，人家好好一首陋室铭，叫你给糟蹋了。”　　石头挤挤眼，邪恶地说：“好吧，那我就不糟蹋那些古文了，还是糟蹋你吧。”话音未落，手脚齐动。　　夏琴一边嬉笑着躲闪，一边笑骂：“石头，你真太坏了。”　　第二天是周一，一个新的开始，大清早，他们手挽着手直奔广州最大的人才市场——南方人才市场。　　夏琴和黄石头毕业于南元工商大学，夏琴是英语专业，石头学的是企业管理。学校的前身其实是一所市属中专，后来大学扩招，借机改头换面，升级成了大专。学校是升级了，可是一时之间哪来得及升级老师呢？除了保留原有编制外，急缺的课程老师都是从外校临聘，或者退休老师返聘，大学不比高中，没有竞争没有统考，老师教课全凭自己的责任心，学生学习也全凭自己的自觉性，不想学也没人逼你。有些课实在没人教，学校干脆就停了，反正也不考试，学生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在学校时，狠不得课上得越少越好，能逃一课是一课，等到要找工作了才开始感到心里发虚。
　　2　　走进人才市场，约好中午一起吃饭，便分开找寻各自的目标。　　黄石头背着一个黑挎包，包里厚厚一匝证件，装着的是他的自信，除了大学毕业证，还有英语四级证、计算机等级证、企业管理EO证，三好学生证，奖学金证……。班主任周老师说的：“想找好工作，就要多考证，每多一个证就多加一分，证件就象女人的胭脂花粉一样，越厚越好，越多越好，虽然有点假，却可以把你们包装得花团锦簇，体体面面地嫁出去。”毕业前夕，宿舍里的哥儿几个把自己弄到的各种证件摞起来比高下，结果黄石头拔得头筹。　　前面一个招聘台子上写着“招聘企业管理干部两名”，黄石头挺了挺胸，掏出简历郑重其事地递了过去，因为紧张，他的笑容有点僵硬，手微微有点抖，但他没有忘记把简历正面朝向对方以示尊重。戴眼镜的招聘人员只扫了一眼桌上的简历，大约三四秒的功夫，马上推到了一边，嘴里不客气地说：“应届生呀，不要不要，没有工作经验怎么做管理？”　　他愣住了，刚想申辩两句，那人已经偏过头去，眉飞色舞地和身边的一个女同事聊上了，只当他是空气。他坚持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离开了那个展位，心里却在一迭声地咒骂：“靠，谁一生下就是有经验的？不给人工作机会，哪来的工作经验？”　　第二家是个合资企业，倒没有要求工作经验，但黄石头却在英语口语的考核上败下阵来。大学时号称找工作必备的英语四级证得到虽然容易，含水量却过于丰富，刚才的考试实在是尴尬，招聘小姐呱拉呱拉说了一堆英语，他只听懂了几个单词，没等对方发问，就红着脸自觉退开了，这直接导致后来凡是看到要求英语熟练的他就绕道而行。　　在第三家公司，他终于找回了点自信，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了看他的简历和证书，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他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小伙子笑笑，收下他的简历，在空白处写了几个数字，放在面前高高的一堆简历上面。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如此众多的竞争者中被选中的机会有多大，但好歹过了第一关，人家愿意收下简历了，这是一个好开头。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礼貌地道谢，转身正要离开，身后两句小声的对话却无意间钻进了耳朵。　　“你怎么把他的简历收了？”　　“怎么了？”　　“你忘了，王总从来不招江西人。”　　他略一偏头，正看见那个女人把他的简历从上面拿起，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那两张纸轻飘飘地落了下去，连同他心里的那一点希望一起被扔得干干净净。
　　3　　第四家公司负责招聘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出于礼貌，黄石头站在一边想等那人打完再递简历，然而等了十几分钟，那电话似乎没完没了，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先换一家，男人抬起眼，似乎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把手伸了过来，他诚慌诚恐地递上简历，那双眼睛眯缝了起来，好一会儿没动，如果不是看到他的眼球在快速地转动，还以为他睡着了。　　过了一会，中年男人突然问：“会喝酒吗？”　　他不知所以，茫然地摇了摇头。　　男人把简历推了回来，摆了摆手，那神色，就象赶走一个要饭的乞丐。　　他有点恼：“哎，你们不是招营销人员吗？关喝酒什么事呀？”　　“傻逼，你连酒都不会喝，怎么和别人谈业务呀？”男人声音刚提高，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对着手机小声解释：“没事没事，一个刚毕业的小白，什么都不懂，还来应聘。”　　他的嘴角动了动，想骂，忍住了。　　第五家单位很直接：“我们只招女性。”　　第六家，简历仍旧恭恭敬敬地递上去了，对面那个看起来很猥琐的家伙把他的简历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把那堆证书翻来翻去把玩了几遍，眉毛一挑，眼角一斜，露出一脸的不屑，手里的笔在桌上一下下地敲着，每一下都象敲在黄石头的心上：“做过这行吗？有客户吗？干过销售吗？……”他掉头就走。你大爷的，当自己是哪根葱呀，不就是招个文具店的销售员吗？那架势摆得比微软招CEO还排场。　　跑了一上午，腰酸腿痛，简历勉强递出去了十几份，答复千篇一律——“等通知。”　　中午，黄石头来到附近的快餐厅，正是就餐时间，这里和人才市场一样人满为患，各色菜肴装在一个长条形的架子上，一格格分开来，五块一份，一荤两素，架子前，流连着一双双饥饿而疲惫的眼睛，心里暗暗比较着，寻找实惠又能果腹的午餐。饭菜香和汗臭味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令人作呕，天气太热，空调旁的好位置早已被人占据，即使是一片青菜也要慢慢地咀嚼，无非是趁机多享受一会儿凉气，更多没位置的人只好端着盒饭蹲在外面的石头上将就，吃过的饭盒就那么丢了一地，蝇蚊乱舞，狼藉不堪。好在夏琴提前来，已经帮他打好了饭菜，占了位置。夏琴看来心情不错，眉飞色舞地和他讲刚才面试时的趣闻，石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勉强挤出笑脸。　　夏琴说：“那个香港人说普通话逗死了，就象这样，你看……偶们灰常翻迎你来偶们公西工作（我们非常欢迎你来我们公司工作）……”夏琴俏皮地学着蹩脚的广式普通话。　　石头问：“他们要你了？”　　夏琴说：“是呀，他们急需英文翻译，人事经理说只要我愿意，明天就可以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工厂有加班费，不过我后来问了问，厂子在番禺，太远了，我不想去，去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夏琴撒娇一般地搂住他的胳膊，黄石头胳膊一晃，夹在筷子上的肉掉到了桌上，他忽然感觉很烦躁：“你烦不烦呀？”夏琴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起火来，一脸的委屈。旁边几个坐得近的人也回过头来看着这边，石头连忙放下筷子，搂住她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　　夏琴体贴地问：“早上不顺利？”　　黄石头点点头，夹了一大口饭，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不顺只是暂时的，哥是什么人呀，打不死的小强，饿不死的豺狼。”他指了指菜盘：“就算天天喝地沟油，一样长得苗青树壮。”夏琴被逗得笑了起来，从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手，她什么也没说，可是他明白她想对他说什么，她的手温润细滑，象一块上好的玉，握在手心里便觉得宁静安好。
　　4　　下午黄石头仍然不太顺利，多数公司都要求工作经验，走进求职场上他才发现，自己学的企业管理专业简直就是鸡肋，真正做企业管理的往往都不是学企业管理的，但人家有经验，经验比什么都管用，学企业管理的人四处碰壁，最终都转行去做了销售或行政，看上去似乎沾点边，其实学校学的东西压根一个指头也用不上，绝不会有哪家公司弱智到招一个企业管理专业的应届生做管理。黄石头想不通，既然市场上根本就不需要这个专业的毕业生，为什么个个大学都要开这门课？　　夏琴轻松收到了两家公司的面试通知，英语专业的女生，即使是刚毕业的新人，也颇受用人单位的青睐。何况她还揣着英语六级，日语二级的证书，所以更加抢手。　　晚上仍然吃五块钱的快餐，在工作还没有着落前，每一分钱都得省着花。夏琴细心地将碗里的瘦肉挑出来夹到石头碗里，安慰道：“别着急，这不才第一天吗？你看人才市场那么大，每天都好几百家招聘的，慢慢来，我相信你这匹千里马一定能被伯乐看中的。”　　黄石头叹了口气：“如今就是马太多了，把伯乐的眼都晃花了，你看每家公司都收上那么大一箩筐简历，我就不信人事部那些人真有耐心一份份细看。要我是人事部的，我就抓阄，抓到哪个算哪个？”　　夏琴说：“哎，对了，上次我在网上看到个新闻，一个大学生去应聘，看到那一堆高高的简历，觉得自己机会渺茫，就想了个办法，把自己的简历做得比别人小一圈，别人都是A4纸，他做成A5纸大，这样，收简历的人下意识就把他的简历放在最上面，于是，他被看到的机会就多了几分，你看这人多聪明。”　　石头撇撇嘴：“听起来怎么象皇上选妃似的，后宫三千佳丽，为了争宠，还没见到龙颜呢，就在搞宫斗了。　　夏琴笑得趴在桌上，过了一会儿，忽然把脸一绷，一本正经地学着男音：“爱妃，随朕回宫去吧。”　　回到爱巢，夏琴去洗澡，石头疲倦地靠在床上。小屋已经被夏琴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能凉快一点，窗户打开了，夏琴在窗口挂了一块素淡的花布当作窗帘，床头坐着两只可爱的小熊公仔，一红一蓝，瞪着黑黑的眼珠偎依在一起，就跟他俩一样。　　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他爱夏琴，为了她，他一定要搏出个名堂来，总有一天，他要给她买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小屋，和她一起养育他们的孩子，他还想买辆车，带着一家三口出去兜风……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迟早的事。　　正想得出神，夏琴洗澡出来了，正拿干毛巾擦头发，瞟了他一眼：“哎，你一个人坐那儿想什么呢？”　　他盯着夏琴，她湿漉漉的发丝零落地拂在脸上，带着几丝狂野的味道，衬得双颊越发白里透红，低胸的吊带背心边露出半个白皙丰满的乳房，三角裤里包裹着的诱人地带若隐若现，黄石头心里的欲火迅速被点燃了，他跳起来把夏琴扑倒在床上：“想你！”　　“哎，你个急猴猴的，臭死了，。。。”夏琴娇嗔的叫骂声很快被另一张嘴堵住了。　　就在石头和夏琴热情高涨的时候，忽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声音来自窗户那边，很象人的喘息声，莫非有贼？有人正潜伏在窗台下面偷窥？这是石头第一反应，他停住手脚，看了一眼夏琴，她一定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面带惊恐，石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动，他想应该再证实一下，他们就那样僵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一只蚊子嗡嗡地从耳边飞过，远处零星传来麻将的哗哗声和汽车喇叭声，虽然关了灯，屋里并不黑，外面斑驳的灯光从稀薄的窗帘里透进来，投影到墙上，变成一种光怪陆离的形状。　　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口，脖子上的汗象小虫子一样在皮肤上蜿蜒爬行，屋子里越发闷热。过了一会，那个声音果然又响起来了，这回是一男一女，哼哼啊啊的喘息声由小渐大，还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石头不由得想起了大学躲在寝室偷看A片里，那销魂蚀骨的叫床声。他恍然大悟，原来声音不是来自窗台下面，而是来自窗户对面，不过这回不是看A片，是现场直播的真人秀。　　握手楼的墙壁普遍很薄，隔音极差，楼与楼之间又离得太近，白天尚不觉得，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面窗子里的做爱声听起来有如近在咫尺。　　要这么说，刚才自己发出的各种肉麻的声音也被那边听了去？这样一想，就好象两人正一丝不挂地站在别人面前，夏琴蓦地羞红了脸，噤了声。石头也很意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尽量放轻动作，俩个人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同做贼一般，草草收场。
　　第二天　　1　　6月16日，星期二。　　早上八点，黄石头和夏琴手挽着手下楼，然后各奔东西，石头仍旧去人才市场，夏琴去两家公司面试，上午一家，下午一家。　　人才市场依旧象农贸市场一样拥挤喧哗，所不同的是，摆摊卖的是职位，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招聘的人昂着头，带着挑剔的眼光，轻蔑地看着眼前鱼一样游来游去的人群，偶尔窃窃私语，偶尔露出诡异的笑容，面前无一例外的堆着高高的求职简历，象零乱的草芥。　　黄石头的求职过程和昨天大同小异，脸上陪着谦恭的笑容，一家一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努力推销着自己，听到的大多仍然是：要一年以上工作经验，要有客户关系，要英文口语好，要……。好在，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那些倨傲的态度，居高临下的眼神，他越来越不在乎这些了，他急需一个工作来证明他自己，不，是养活他自己。　　黄石头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时候，忽然前面一阵骚乱，接着一个嘶哑的夹着哭腔的声音暴发了出来：“我的包被偷了！我所有的钱，我的毕业证，身份证，银行卡全都丢了，怎么办呀？”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两眼通红，双手在头上胡乱地揉搓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黄石头下意识地一摸裤兜，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钱和银行卡都在，毕业证和身份证也一直捏在手上。　　中国从来不乏喜欢看热闹的人，丢包的年轻人很快被围观了。　　路人甲：“哭有什么用，赶快去报警呀！”　　路人乙：“报警有什么用，这会子，小偷肯定早跑了，一看就是刚从毕来　　出来找工作的大学生，吃一堑长一智，只当买个教训，以后在外面要多长个心眼。”　　路人丙：“说不定是个骗子，跟外面那些穿着校服跪在地上要钱的一样。”。　　路人丁：“点背不能怪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就当破财免灾吧。”　　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人群渐渐散了，丢包的人还蹲在那里，象傻了一样。　　黄石头走过去，递给他20块钱：“先拿去吃中饭吧，银行卡要快点挂失，毕业证可以回学校去补。”
　　2　　中午夏琴打电话来，说是面试很顺利，公司已经同意录用她，试用期工资2000，明天就可以上班，不过她还想去试试下午那家。　　“太好了，琴，恭喜你！”夏琴找到工作了，应该高兴，石头很想装得开心一点，可是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假模假样的。　　夏琴可能听出来了，问：“你那边还是不太顺利吗？”　　“嗯，和昨天一样，简历递了一大堆，都是让等通知，面试机会都没有。”　　“别急呀，慢慢找，现在我有工作了，咱俩在一起起码不会没饭吃。”　　这话黄石头听起来更不是滋味，难道他堂堂七尺男儿还要靠女人来养活？他找了个借口匆匆挂掉了电话。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没理由去嫉妒夏琴，她是女生，又和他专业不同，同学们都说她长得很象韩国当红明星Kim，可是他觉得夏琴比青春靓丽的Kim更多了几分温柔恬静，这种诱人的气质曾经让他着迷，甚至，发狂。换了他是招聘的，看到这么可人的女孩，也会不自觉地给她多加几分吧。　　吃完中饭，黄石头到人才市场旁的一家小店复印简历，人很多，要排队，前面的小伙子一口气复印了200张，老板一高兴，本来5毛一张的给了个批发价，4毛5。　　小伙子兴奋地跟旁边的同学说：“简历用得太快了，我一上午就发了50多份。”　　同学说：“你别见人就发呀，这又不是发小广告，逮谁都塞一张，我看刚才有家公司招聘前台的你也挤进去递了一份，强子，你该不会是真想去当男前台吧？”　　“唉呀，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广泛撒网，重点钓鱼，万一那家招前台的公司忽然要招个别的什么职位，我不就成第一个投简历的了吗？反正只要简历进了人事部，五毛钱就可以给自己一次机会，哦，不对，是四毛五。”正说着，小伙子手机响了，“对，我是，好的好的，明天早上九点到公司面试是吧，知道了，谢谢啊！”挂了电话，一脸春风得意：“看吧，他说什么来着，这就跟买彩票一样，多买几张，就算中不了大奖也能撞上个小奖。”　　复印店老板碰碰黄石头的肩膀：“喂，到你了，要复印几张？”　　“50，哦，不，200张。”黄石头忽然改了主意，他也要学那个哥们儿，多买几张彩票，他就不信，他黄石头手气会一直这么背。　　等复印的时候，有人走进店，一张一张往他们手里发着名片，他看了看，是做假学历证的，走出去，路边又站着一些发名片的人，黄石头来者不拒，统统收进了口袋。没一会儿，他的兜里就揣满了五花八门的办证电话，有办假毕业证、未婚证、四级证的，还有办假计算机等级证、会计师证、建筑师证的，有租房广告、照相广告、快餐厅广告，还有猎头公司，如今什么都能做成产业，找工作也不例外，这都成一条龙服务了。
　　3　　夏琴一进屋就踢掉了高跟鞋，扯下了长统袜：“脚痛死了。”新买的高跟鞋没穿惯前总是有些磨脚，可是为了漂亮，女人总是甘心忍受这些皮肉之痛。　　黄石头给她递上一个削好的苹果，夏琴的眼睛里扑闪着光，拉着他兴冲冲地讲下午的经历：“石头，你知道吗？我下午去的那家公司在世贸大厦39层，公司装潢得富丽堂皇，好气派呀，员工一水的职业装，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休息室还有咖啡喝。不过面试的过程也够烦琐的，先发一张翻译试卷，还挺难的，20分钟内做完，之后到小会议室，然后有个男的进来考了我几句口语，过关之后，人事部的经理亲自和我谈待遇，试用期也是2000，不过转正后就2800了。而且那个人事经理说，他们公司年终有奖金和双薪，还有，他说我这应聘的这个职位是市场部助理，两年以后还有升职机会。所以呀，我一点没犹豫，马上把早上那家给甩了，当场就和这家公司签了合同。……”　　夏琴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黄石头一边替她高兴，一边替自己悲哀。这才两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满意的工作，还可以挑挑拣拣，而他，连面试的机会还没捞着。是自己太菜，还是眼前的世界太残酷？　　夏琴唧唧喳喳地说了一会儿，见黄石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你累了吧？是不是今天走多了？我给你烧桶热水烫烫脚，再给你按摩按摩。”　　不一会儿，她提来一桶热水，试好水温，抬起他的脚轻轻地放进桶里，顿时，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电一般传遍全身，皮肤底下的每一段神经末梢都被温腾腾的水泡得发软，氤氲的蒸汽升腾上来，让人昏昏欲睡，夏琴的双手在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抚按着，石头只觉得浑身一松，恨不得寸寸骨头都塌了下来。　　幸好今天晚上对面窗口没有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响声，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突出其来的山洪冲倒、击飞，人被抛到半空时才发现，那不是洪水，是一页页的简历，他掉进了旋涡，汹涌的简历飞快地漫过他的头顶，淹没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第三天　　1　　6月17日，星期三。　　“醒醒，石头。”有人在推他，黄石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夏琴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床边，见他醒了，用两个手指顽皮地去拨开他的眼皮：“做什么梦呢？又叫又喊的，推了半天才醒。”　　“忘了。”石头伸了个懒腰，伸手想去搂夏琴，她却闪开了：“别把我头发弄乱了，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得早点去，免得迟到。早饭买好了，我来不及吃了，你再睡会吧，一会儿起来记得热一下。我走了。”夏琴温柔地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提起包匆匆离开。　　又是一个清晨了。　　黄石头依旧来到人才市场报到。刚才路上接到大学同学刘小毛的电话，说班上52个同学中，目前为止只有5个已经找到了工作。这通电话给了黄石头不少安慰，相信同样得到安慰的还有其它46个和他一样还在人才市场奔波的战友。　　黄石头花10元买了入场券，又花两元买了张报纸，时间还早，许多单位还没进场，他找个凉快的楼梯先坐着看会儿报，报纸上也有不少公司的招聘启事，可以打电话问过后直接去公司面试。为了节省版面，报纸总是用最小号的字体把招聘广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反正对于急于找工作的人而言，就算是针尖大小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漏过。　　黄石头正看得眼酸，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个穿着白衬衫，提着黑皮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年轻男子笑咪咪地站在他身旁：“同学，你好，你是在找工作吗？”　　“你是谁？”黄石头警惕地问。　　那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莱亚化妆品公司的业务经理。”　　黄石头瞟了一眼名片，上面印着刘正文三个字。　　“我们公司正在招业务员，你有兴趣试试吗？　　“可我不懂化妆品，也没做过业务。”黄石头很奇怪这人怎么会找上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上岗后我们有专业的培训师教你。”　　“你们有什么要求吗？我是学企业管理专业的，刚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不知道行不行？”黄石头把简历递了过去。
　　2　　刘正文摆了摆手，并不看他的简历：“同学，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学什么专业并不重要，我们公司招人并不看重文凭，关键是你肯不肯努力，至于经验，是在工作中学到的，谁也不是一出学校就有工作经验，只要你肯努力、有毅力，有梦想，我们公司就会为你提供一个平台，让你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番话就象大热天里一瓢水兜头而下，清凉无比，把黄石头这棵快要蔫死的小草救了回来。他两眼放光，心花怒放，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几天来的应聘，一次次撞得鼻青脸肿，一次次被人毫不客气地揭出短处，指出弱点，摧毁自信，他心中的希望正一点点熄灭，没想到这个叫刘正文的人，冷不丁地丢给了他了一粒火种。　　黄石头呼地站了起来。　　莱亚化妆品公司在一幢小型写字楼的三楼，刘正文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让黄石头在本子上登记了一下，就带着他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小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门后的人站起了挪了挪，他们才斜着身子挤了进去。　　刘文正示意他把手机调到静音，他们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站着，黄石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大约簇拥着五十多人，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在低头记录，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台上的讲师三十来岁，穿着笔挺的衬衫打着鲜艳的领带，头发梳得油光铮亮。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他却满额是汗，情绪激昂，正挥舞着拳头，振臂高呼：“你们想不想发财？”　　台下回应：“想！”　　“你们想不想有自己的公司？有跑车，有美女，有花不完的钱？”　　“想！”　　“你们想不想成为李嘉诚？”　　“想！”　　“如果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让你能在一年之内买得起房，买得起车，娶得起心爱的女人，你们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想！”　　“声音不够大。”讲师环顾了一圈会场，开始煸风点火：“声音不够大说明你们决心还不够大，这样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好，现在我再问一遍，请大家大声地回应我，你们想不想知道发财的秘籍？”
　　3　　刘文正碰碰黄石头的胳膊，轻声说：“跟着喊呀，这是培训的第一课。”　　黄石头不自觉地跟着大家一起喊：“想！”　　他的确是想的，谁不想呢？现在这个社会，学会赚钱是首要技能，有了钱才能买面包，有了钱才能买房子，有了钱才能和心爱的女人结婚，有了钱才能让辛劳了大半辈子的父母过上好日子，就算你想做慈善也得有钱才行吧，有钱了谁都尊重你，恭维你，没钱了谁都瞧不起你，鄙视你。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都是以他赚到的钱来打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中国，一个人社会地位的高低完全取决于他的赚钱能力。　　讲师仍在口沫横飞：“有梦想的人才会成功！首先要敢想，然后要敢做！不需要你有文凭，不需要你有经验，不需要你有关系，只需要你有一颗想发财想赚钱想成功的心，跟住我们，你就一定可以成就自己的梦想！”导师开始象催眠一样计算每个人未来的收入，描画无限美好的明天，海市蜃楼的美景似乎已经唾手可得。　　这种极具煽动性的演讲很快收到了效果，台下的人开始象着了魔一样沸腾起来，跟随讲师一起发出声嘶力竭的的吼叫：“我们要成功，我们要发财。”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里放射出要攥夺一切的热望，好象真的发现了什么宝藏，转眼间就能富甲天下。更可怕的是，这种对金钱疯狂的欲望，让每个人都象嗑了摇头丸一样丧失了理智，走入一种对未来虚无的幻想中，失控的情绪象病毒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传染，膨胀，再膨胀。　　晕晕乎乎地听完了一节课，黄石头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马化腾算什么？王石算什么？李嘉诚算什么？索罗斯算什么？比尔盖茨算什么？……他们不过是小怪兽，而他，马上就将变身为奥特曼。　　当刘文正开始巧舌如簧地鼓动他花3888块买他们公司一瓶象洗发露似的产品时，黄石头才忽然清醒过来——他的银行卡里总共只剩下不到1000块钱了。刘文正说，没关系，你可以找人借，比如你父母，你亲戚，或者你同学，朋友，这么好的一个发财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黄石头这辈子还没开口找人借过钱，刘文正看到他为难的表情，说：“你只要打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帮你搞定。只要发展了一个下线，你下个月就可以拿到500块提成了。然后每个月再发展两个下线，一年后，你每个月就会有10000块的提成，10000块啊！”一说到钱，刘文正就激动起来，两眼熠熠生辉，通红闪亮，好象那里面装满了红色的钞票。　　黄石头翻了翻手机上的通讯录，夏琴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一个，他说，我去那边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趁刘文正没注意，他偷偷从安全门溜了出去，落荒而逃。
　　4　　他没好意思跟夏琴讲他差点误入传销公司的糗事，只是骗她说，下午去一家公司面试了，让等消息，这样一说，似乎面子上好受了点。夏琴一点没怀疑，真心替他高兴，晚饭他们还喝了两瓶啤酒，她说要庆贺他开张大吉。　　开张？没错，他觉得自己就象是站街女。悲催的是，这年头，猪肉都抢手，越涨越贵，他自降身价，却卖不掉自己。　　晚上躺在床上闲聊，夏琴兴致勃勃地向石头讲述第一天上班的新鲜经历：“上午到人事部填表，办工牌，录指纹，然后是新员工培训。中午在公司吃的饭，下午到部门报到，引荐同事，领办公用品。然后IT部来个人帮我搞定电脑，网络，申请了个人ID和密码，用公司内部网登陆，唉，忙得我晕头转向，还差点闹了个大笑话。经理让我去发份传真，我从来没用过传真机，又不好意思问别人，在那研究了半天，结果还把纸放反了，幸好有个同事经过，指点了我一句，不然真的就发两张白纸过去了。那个同事叫秦羽，人蛮热情的，后来还主动教了我不少东西。说真话，上了班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小白，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黄石头？你在听吗？睡着了？”　　黄石头没睡着，他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夏琴兴致勃勃讲这些，就象是看着别人抱着女人亲热，自己却只能在一边意淫一样。　　见他没出声，夏琴以为他睡着了，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翻过身去睡了。　　屋里静悄悄的，黄石头却忽然睡意全无，今晚外面哗哗的麻将声也消失了，这种安静反而让他不太习惯。他竖起耳朵，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口，窗子外面死一般的静默，没有一点声响。对面的那对男女是没回来？还是搬走了？又或者正在酝酿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香艳的画面，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纠缠，他们的呻吟，黄石头只觉得浑身发热，烦燥不已，就好象有几百只蚂蚁正在身上爬来爬去。　　夏琴已经睡着了，他听到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小心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停了几秒钟，终于按捺不住，将窗帘轻轻掀开一条缝隙，对面的窗户半开着，没有开灯，黑洞洞的窗口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呆呆地站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响动，吓了他一跳，手一松，再去掀窗帘的时候，忽然一阵夜风吹来，身上的燥气顿时去了大半，他这才回到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四天　　1　　6月18日，星期四。　　早上黄石头睡到十点才醒，夏琴早已上班去了。早饭在桌上，已经凉了，他夹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肚子并不饿，身上却很疲惫。他一点也不想去人才市场，每天象鱼一样在水里拱来拱去，等着别人来打捞自己，而水里的氧气却越来越少，他觉得呼吸困难。　　他现在相信打击一个人的自信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去人才市场找工作。　　磨练一个人意志的最好方法，也是让他去人才市场找工作。　　什么拓展封闭集训，什么魔鬼训练营统统弱爆了？来试试找工作训练营吧，保证三天就把你打回原型。　　但是他还得去，现在，他的工作就是找工作。　　吃完最后一个包子，他擦了擦嘴，走出门去，今天的午饭钱可以省了。　　人才市场今天似乎比往常更热闹，门口挂了几个大型条幅“6月18日——20日珠三角地区高级人才招聘会”。 　　黄石头买了张报纸，一翻开就看到半版的套红广告，“珠三角地区高级人才招聘会，大量经理级以上职位虚位以待，年薪最高达可达100万”。　　再翻到背面。　　“珠三角地区今年用工缺口高达80万，普工，服务人员，保姆等成紧缺工种，平均工资将比去年有所提升。”　　“据悉，今年高校大学毕业生人数高达200万，就业形势严峻，平均每个岗位都将有50个以上的竞争者。”　　黄石头扔下报纸。如果工作也分三六九等的话，现在三和九都抢手，唯独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成了挂在中间的六，大头冲下，不死不活。　　以前上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过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走过去就不愁没饭吃。现在好了，人家把独木桥拆了，建了一条又宽又长的水泥桥，美其名曰，提高全国教育水平，于是，家家都有了文曲星转世，多了份可以在街坊邻居前炫耀的谈资。当然，上桥照例是要收费的，费用还不低。等你倾家荡产交了费，上了桥，才发现，这座桥走过了，后面还有座独木桥在等着你，该下河的还得下河，该淹死的还得淹死。
　　2　　在人才市场里溜达了一会，没心情，他早早就跑出来了，找了个网吧查了查邮件，除了一些垃圾和广告，只有两封是用人单位的回复，一家在中山，另一家居然在福建，邮件用千篇一律的口吻通知他于XX月XX日XX点到公司面试。黄石头把两封邮件都删了，那么远的地方，来回折腾一趟的路费都不少了，能不能被对方录上还是未知数，舍近求远的事他不做，除非有十足的把握。　　逛了逛论坛，看到一个有趣的贴子，“隔壁小夫妻叫床声太大怎么办？”。他好奇地点进去，楼主说他租的房子在某城中村，隔壁小夫妻每天半夜一点总是发出惊心动魄的叫床声，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请大家支支招有什么办法没？　　有人回复说，最有效的办法是直接在他们门上贴张小字报，一来曝其丑，二来提醒他们讲点公德心；也有人说，以毒攻毒，你可以叫得比他们还大，实在不行弄个小喇叭，只要压过他们你就赢了；还有人说，楼主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明明是宅男福音，收听这种现场直播比伟哥效果还好吗，做爱更刺激，撸管更销魂，本人强烈要求和楼主换房，我甘愿夜夜被骚扰。　　他不由得发笑，原来遇到这种尴尬事的不止是他们，城中村是屌丝们蜗居的乐园，要么互相取乐，要么互相取暖，当然，也可以互相取笑。　　坛子逛完了，他百无聊奈地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半大小子，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沉迷在游戏或QQ聊天中。大学里，班上大部分男生都通宵玩CS，唯独黄石头是个另类，他从来不玩网游，倒不是不喜欢玩，他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玩网游太花时间了。偶尔他会到游戏厅打打动作三国，这种古老的街机不象网游那样容易上瘾，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能够尽情发泄内心的郁闷，所以每次打完街机他的心情都很好。　　想到这里他手痒了，走出网吧，在附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破旧的游戏机室，正是久违的动作三国。投完币，他握住手柄，上下推格，轻车熟路，毫不费劲地打趴一个又一个对手，心中无比地畅快，不由得想，什么时候，在现实中也能象这样自由地施展拳脚呢？　　手机响的时候，黄石头正在和最强的一个BOSS交手，没顾得上接，一局结束后，他拿起手机，未接电话是夏琴的，还有一条短信：“同事过生日，下班后我们部门一起去K歌，你自己吃晚饭，爱你。琴。”　　黄石头回了一条短信：“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把手机揣回口袋，继续三国。
　　3　　大部分女生都是路痴，夏琴也不例外。进校第一天，她下楼打开水，居然找不到回女生寝室的路了，误打误撞地走到了男生寝室楼。　　黄石头正在楼下等人，看见她拎个水瓶东张西望，一脸迷茫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她小心翼翼地向他问路，他主动带她回去，那一刻，他就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觉得她着急的样子既可爱又单纯。象她这样完全没有方向感的女生，注定要有一个男生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走。　　那时候，夏琴的确是个白纸般单纯的女孩，以致于后来他打她们寝室电话约她时，她还傻乎乎地问：“你找的是我还是肖青呀，我们俩的名字很象，好多人都弄错了。”　　黄石头一本正经地在电话里说：“那你下来一趟，见了面我才知道有没有弄错。”　　五分钟后，这个傻丫头真的屁颠屁颠地跑下楼来，看见是他很惊讶。黄石头说：“没错，我找的就是路痴夏琴，走吧，带你去校园里转转，认认路，免得你下次再迷路，被哪个帅哥给拐了。”夏琴羞涩地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象一朵青涩的栀子花，洁白无暇，含苞待放。　　从那以后，黄石头天天拉着夏琴在校园里散步，直到她走熟了每一条小路，再也不会迷路。他们的爱情就是这样走出来的，每一步的脚印都清晰无比。在学校的时候，不用操心找工作，不用操心买房买车，不用和朋友攀比收入，不用关心政治，不用担心经济危机，就算是2012也还那么遥远。吃饭、上课、占位、自修、散步，逛街，打电话，这就是大学恋情的所有内容。简单，单调，却带着无比的真诚，占据了他们青春所有的梦想。　　直到现在，黄石头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师兄师姐们会把QQ签名档改成“生命不息，考研不止”，日日夜夜埋头在自修室，实验室里，不惜把自己变成圣斗士、李莫愁，灭绝师太。　　找工如战场，瞬间毁灭了多少人的梦想，而校园就象一个造梦空间，当陀螺快要停止旋转时，入梦的人固执着不愿意醒来。　　回来后，黄石头泡了一碗快餐面当晚餐，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小说。
　　4　　正看得快睡着的时候，夏琴的短信来了，说她快到家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刚好十点。　　楼下有条窄巷，少有人走，因为没有路灯，夜晚更加阴深幽暗。黄石头怕夏琴会害怕，所以特地穿过巷子到外面的马路边上等她。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汽车马达声，他以为是的士，没想到是一辆黑色的奥迪，闪着刺眼的车灯。　　车停了，夏琴从车上下来，他隐约听到那男的说了一句“……想你……”，夏琴咯咯地笑着，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挥手向车里的人告别。　　黄石头躲在一个灯柱后面，路灯坏了，灯罩早已破落不堪，还有一根线勉强挂着，风一吹，就左摇右摆发出吱嘎的声音，好象随时会掉下来，脚下一片漆黑，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堆烂泥上，鞋子马上陷了进去。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堵得难受，黄石头深吸了一口气，停了几秒钟，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肺里的郁结释放出来。他使劲搓了搓脸，好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　　等那辆车离开，连车灯也看不见了，黄石头忽然从黑暗里跳出来。夏琴吓了一跳，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开心地抱住他。他闻到她身上有股烟味，皱了皱眉。他从高二起就偷偷学会了抽烟，和夏琴好了以后，她说很讨厌烟味，他就把烟戒了。　　“累吗？”他牵着她的手在黑暗中前行，她的小手温润如玉，一如当年。　　“有点累。”夏琴老实地回答。　　“玩得开心吗？”　　“太开心了，今天kitty过生日，我们一起8个人，先到海皇宫吃饭，然后去玛瑙KTV唱歌，哎，石头，那地方装修得跟皇宫似的，真是奢靡呀，餐具是银的，酒杯是水晶的，水果是进口的，服务员全都一米七的个儿，穿着旗袍，个个比模特还漂亮。”夏琴不住地砸舌：“不过价格也贵得离谱，听说一个钟就得388块，我身上一共才带了200多块钱，就算AA也不够呀，当时我还担心出糗，想打电话让你送点钱过来。不过幸好后来秦羽去买了单。秦羽就是昨天教我用传真机的那个同事，今天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公司员工，他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好象还是公司的客户。”　　黄石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刚才开车送你回来的也是他？”　　夏琴很吃惊：“你看到了呀？就是他，他说我住得远，怕我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黄石头半开玩笑地说：“他这么殷勤，该不是想泡你吧？”
　　5　　夏琴瞟了他一眼：“别瞎想，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高帅富，身边美女成群，再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刚才下车，我怎么好象听到他在调戏你？”　　“调戏？”夏琴皱了皱眉，努力回想着：“没有呀，他就说了句，快回去吧，不然你男朋友该想你了。”　　原来是这个“……想你……”。他恍然大悟。　　夏琴象是想起了什么：“石头，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切，你别小人之心，我就是逗逗你，看看你有没有啥非份之想。洗澡水我已经帮你调好了，快去吧。”　　夏琴边放水洗澡边大声说：“石头，我记得你有回说，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对呀，古人云，小人坦荡荡，君子长戚戚。”　　“哈哈，你又乱改词，孔夫子听到了，一定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帐的。”　　“来就来，谁怕谁，现在流行真人PK。”　　夏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坏坏地笑了起来，从浴室探出头来：“石头，听说很多富家子弟口味都挺独特，不如你去试试，说不定能碰撞出基情四射的火花，哈哈…..。”　　话音刚落，浴室门“嘭”地被推开了，夏琴一声尖叫，石头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恶狠狠地闯了进来，就在蓬头下将她一把抱住，夏琴只觉得浑身象被一团火紧紧裹住，喘不过气来。　　耳边传来黄石头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声音：“小坏蛋，故意气我，今天非得好好惩罚惩罚你！”　　“你疯了，干嘛呀，我洗澡呢。”她边笑边作势挣扎，两个人在水里扭成一团。　　清凉的水打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如飞珠溅玉，串串水珠顺着凹凸有致的胴体滑落，肤似凝脂，长发如缎，她赤裸的身体在水雾中散发着柔和而魅惑的光泽，石头下体早已坚硬如刚，却强自忍住，贴紧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两手四处拨弄，极尽挑逗，直到夏琴苦苦求饶，几乎瘫软，这才挺身而入，怀里的女人轻轻一颤，发出一声快乐的呻吟。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可以很好地掩饰住一些声音，这让他可以尽情放纵。今晚他很粗暴，象一个强盗疯狂地掠夺，一次次地冲刺。她是他的女人，他要完完全全地占有她，他要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记，他不允许别人染指，绝不允许。　　一番云雨过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衣服明天白天我帮你洗，你还要上班，快点睡吧。”石头好心情地搂住夏琴。　　夏琴象只听话的小猪蜷缩在他怀里，幸福地哼哼着，眼看快睡着了，忽然又冒出一句话来：“石头，我有种感觉，你很快就会找到工作了。”　　“真的吗？但愿吧。”他象对她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第五天　　1　　6月18日，星期五。　　上午十一点，黄石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恒远公司人事部的，收到他的简历，认为比较合适，让他下午两点准时去公司面试。挂下电话，他几乎跳了起来，这可是这么多天来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的面试通知，他顿时信心大增。马上发了个短信给夏琴，就匆忙赶了回去。冲个澡，换了件挺直的衬衫，刮干净胡子，本来想去理个发的，看看时间来不及了，匆忙吃了点东西就去赶公交，这阵仗倒象要去约会。　　坐在车上，他心里忐忑不安，猜测着等下会被问到什么问题，在心里默打着草稿。因为投出的简历太多，他早就记不清他应聘的是什么职位了，刚才电话里也不好意思多问，只好等会儿随机应变了。　　走到公司楼下，才知道原来恒远是家民营医院，他坐在接待室填了张应聘人员登记表，人事部的李小姐进来问了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诸如：“在学校学了什么课程？对未来有何打算？希望薪金多少？”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愣了一下，终于磕磕吧吧问了一个埋藏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请问……那个……我的职位是什么？”　　她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储备干部。”　　储备干部是做什么的，他从来没听说过，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我的要求是月薪2000。”　　没毕业前，黄石头给自己规划的理想薪金是3000，后来走进人才市场，看到汹涌的应届大学生人流，他主动把标准降到了2500。现在，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打击后，他只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至于薪水，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　　李小姐仍是面无表情地收了他的表格出去。　　黄石头坐在那里东张西望，度日如年，活象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过了半小时，李小姐终于进来了，这回，她给了他一个标准的HR职业微笑：“恭喜你！黄石头，你被录取了，下周一你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李小姐又补充了一句：“根据你的能力，我们公司最后给你的月薪是2800元。”　　黄石头的身体忽然僵在那里，公司居然主动给他上调了800块月薪，以后谁再说资本家黑，谁再说老板刻薄他跟谁急，这叫什么，这叫雪中送炭，这叫什么，这叫知遇之恩啊。在他黄石头22年苦逼的人生岁月里，今天终于遇到人品爆发了。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忽然大脑卡壳，话说不圆整了，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2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厦的，满脑子里只回荡着六个字：“我找到工作了。”　　外面的阳光似乎也不再那么毒辣了，黄石头仰头对着太阳，迷缝着眼，感受着那种真切的炽热。　　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夏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太好了。现在四点半，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晚上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好，一会我到你公司楼下等你。”他挂了电话。　　生活真他妈的美好，这座充满着灰霾的城市也不再那么令人讨厌，就连汽车尾气都变得好闻起来。黄石头的心情指数直线上升。　　晚上，他和夏琴坐在新华路的一家大排档里庆贺，破天荒点了三盘菜，两荤一素外加两瓶啤酒。　　黄石头端起酒杯对夏琴说：“小巫女，你的预言真是太准了，下次你再有直觉，我一定去买彩票，肯定能中500万。”　　夏琴“当”与他碰了个杯说：“那我可要先逼你把婚结了，不然，你领到了500万把我甩了怎么办？”　　石头和她调侃：“你要不放心，咱明天就结婚，怎么样？”　　夏琴灌了一大口啤酒，一脸调皮的样子：“想赶时髦，玩裸婚呀，行，今天晚上先在楼下裸奔三圈，让本姑娘看看你的诚意。”　　回去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黄石头一时兴起，借着酒意，索性脱了上衣长裤，攥在手里，半裸着上身在楼下跑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夏琴一边给他加油，一边拿手机拍照，乐得前仰后俯。　　回家后夏琴才告诉他，刚才好象看到有人拿着相机在拍他，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报纸的八卦版。　　黄石头说：“你既然看到了怎么不制止呀，这照片要是传出去，被人乱P两下，指不定给整成个什么门。”　　“干嘛要制止，现在人都在想办法出名，别人花钱还未必上得了报，不上白不上。”　　“这可是你说的，不上白不上。”黄石头眼里邪光一闪，做势向她扑去，夏琴一下子明白过来，急忙躲闪：“哎哎，不带这么玩的，你撒赖，你流氓。”　　“老公对老婆耍流氓是天经地义的。”　　这天晚上，小屋里的嬉笑声持续了很久。找到工作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人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所以他们两人的兴致都很高，谁也没去顾忌其它，今天似乎没听到隔壁的声音，或许是没人，或许是被他们的声音压下去了。在夏琴身上起伏时，黄石头有一种从观众变成主角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他莫名地兴奋。　　明天是周末，夏琴不用上班，他也不用再出门去找工作，两个人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自从毕业以后，黄石头还从来没有象今晚睡得这么香甜。
　　第六天　　1　　6月19日，星期六。　　网上说现在是一个拼爹的时代，然而对于大多数和黄石头一样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大学毕业生而言，他们能拼的只有耐心，信心和运气。　　早上他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骆强的声音：“哥们儿，最近怎么样？”骆强是他大学同学，也是睡在他下铺的兄弟，因为特别八卦，被称为狗仔队队长。　　其实，黄石头很讨厌别人问他最近怎么样？因为他得根据问的那个人是谁决定自己过得好不好。　　幸好骆强前几天没打这个电话，不然他的回答一定和今天不同。　　他志得满满地说：“还行吧，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是一家医院，试用期月薪2800。”　　“哇，医院呀，这么好。”隔着电话都能听出骆强满脸的羡慕。“你小子真行。”　　这话听起来很受用，黄石头浑身暖洋洋地，不由得搂了搂怀里的夏琴，她已经醒了，正眨巴着大眼睛一边偷听，一边做着怪相。　　骆强说：“我刚才打了一圈电话，咱们班现在找到工作的，一共不到20个，最牛B的是肖建伟，靠他老爸的关系进了一家地产公司，月薪3000，你算第二。就连班长蒋豪，现在也还在等通知呢。我还发现一个怪事啊，学习好的好多都没找到工作，比如大诗人江亚东，文艺青年贺晓军，现在都还在煎熬中呢，而是象咱们这种60分万岁的，好歹都找到个破饭碗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学习越好的越放不下身段，工作就越难找。你怎么样？”　　“我昨天刚上岗，是一家搞装饰的公司，工资不如你，2500一个月。对了，有几个同学好象换了手机，我联系不上，你知道他们的新号吗？”骆强说了几名字。　　“不知道。”黄石头说：“换了手机却不通知大家的就两种情况，一是混得不好，不想被人知道，二是混得太好，怕人家高攀他。哎，世态炎良呀，俗话说得好‘一出校园深似海，从此同学是路人’。”　　“我吐，你也会假装斯文了。”　　能吐出来说明你还没修炼成精。　　“哈哈，行了，就这么着，有空多联系，拜拜。”骆强呵呵地笑着挂了电话。　　看看表，已经11点多了。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咱们今天去江边玩玩吧。”黄石头提议。　　“好呀。”夏琴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我早就想去了。”
　　2　　随便吃了点东西，他们坐车直奔江边。　　珠江，南粤最美的明珠，无声无息地横贯着整座广州城，阳光下，江水如一条玉带，蜿蜒廻转，巨大的邮轮象一座华丽的城堡从江上缓缓驶过。　　远处一个封闭的码头上停放着数辆高档跑车，旁边站着的都是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投胎是个技术活，有些人口含金匙而生，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轻松拥有巨大的财富：别墅、跑车、美女、让人仰望的权势。而大部分象黄石头这样的普通人，就连买一辆自行车的钱都要自己辛苦去挣。　　夏琴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快看。”只见一条白色的小型豪华游艇贴着岸边飞驶而过，游艇上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却象铁达尼号上的男女主角一样，昂立在船头，迎着风双双伸展开臂膀，衣袂纷飞，浪花四溅，宛如诗画。　　“真漂亮。”夏琴啧啧赞叹，一脸的神往。　　黄石头带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情，酸酸地说：“你别以为有钱就真那么幸福，信不信，下次再来看，游艇上女主角保证换人了。这些富二代没事就喜欢泡马子，有几个是真心的？”　　夏琴盯着那条远去的游轮，象小孩子垂涎一件心仪的玩具，喃喃自语地说：“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样的游轮上，肯定会开心得晕过去。”　　黄石头打断她：“你那不是开心，你是晕船。”　　夏琴使劲捶着他肩膀：“你也太没情调了吧。”　　黄石头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亲爱的，情调都是要用钱堆起来的，游艇神马的，就跟空中楼阁一样，离我们太远了。虽然我很想买给你，可是就算我工作一辈子，就算我把自己卖了，恐怕也买不起。不过你要相信，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的，你看，我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吗？咱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夏琴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傻瓜，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做不成公主，做做公主梦总成的吧。我可不指望你多有钱，只要我们能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每天下班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得肥肥的，我就满足了。”　　黄石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夏琴，我爱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你，如果做不到，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七天　　1　　6月20日，星期日。　　早上夏琴去市场买了一大包菜，说是要开始她的养猪计划第一步。黄石头趴在床上看着她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饭刚煮上，夏琴的手机响了，她唔晤了几声，有点心不在焉地挂掉了电话。　　“什么事？”黄石头问。　　“公司那边有点急事，要我现在去加班。”夏琴看起来不太高兴。　　“啊，星期天还要加班呀，你们老板太黄世仁了。”　　“没办法，谁叫我是新人呢。”夏琴收拾了一下东西，交代说：“一会饭就熟了，你自己随便炒个菜先将就吃吧，我中午肯定回不来了，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吧。”说完，送上一个香吻算作安慰，就匆匆下楼了。　　夏琴一走，家里顿时没了烟火味。黄石头一个人无聊得要命，躺着又睡不着，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有了主意——不如去她公司陪她。　　他到超市买了几包夏琴爱吃的零食，又打了两份快餐，准备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个惊喜。　　远远地看到大厦门口走出来一个女孩，正是夏琴，黄石头庆幸自己来得巧，刚想喊，忽然止住了嘴。夏琴不是一个人，她歪着头，正和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说有笑，更糟糕的是，那男人长得还挺帅。　　黄石头停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夏琴跟着那个男人钻进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里。　　站在烈日下，他的身上一阵阵发冷，为什么他这么贱，要跑来给她送什么午餐，亏他还心疼她，怕她加班累了，饿了，还给她买了最爱吃的苹果和酸奶。没想到加班是假，约会是真，有得吃得有喝有人陪，哪用他操心。以前他还为自己的没来由的猜测内疚过，看来该内疚的是她！　　那一刻，他有一种想冲上前去的冲动，他要把这对狗男女踩在脚下，把那辆狗屁车踢暴，如果他手上有刀，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狠狠砍人，他站在那里胡乱想着，浑身发抖，终于什么也没做，默默地转身走开了。　　路边有一个垃圾桶，他拎起手上的快餐盒想扔进去，想了想，又缩回手来，20块钱买的呢。他找到一个角落，蹲在边上，把两份快餐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抹抹嘴，一头钻进了游戏厅。他发誓，今天不把所有关卡打通，绝不回头。
　　2　　走出游戏厅，外面已是霓灯初上，黄石头掏出手机，上面有五个未接电话，全是夏琴的，还有两条短信。　　“我回家了，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　　“你倒底在哪儿，快点回我电话！！”　　黄石头冷笑一声，正要把手机揣回兜里，铃声又响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夏琴急促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黄石头，黄石头，你是黄石头吗？说话呀！”　　“怎么了。”他冷冰冰地说。　　“唉呀，你终于出声了，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夏琴的声音充满了委曲，还带着点哭腔：“他开始以为你手机被人偷了，后来又怕你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短信也不回。”夏琴象机关枪一样连珠发射。　　“我没事，一会儿就回来。”他毫不客气地挂掉了电话，听到她为他着急，他竟有丝快感。　　他又在大街上磨蹭了一会，看看已经十点多了，这才打道回府。　　夏琴躺在床上，没睡着，眼睛红红的，也许还在等着他给她道歉，可他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还是她先憋不住了：“黄石头，倒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呀，我为你担了一晚上的心，你回来却跟没事似的。”　　“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他没好气地说。　　“你不要含沙射影，有话说清楚。我一直在公司加班，六点多钟才回来，一回来就没见你人影。”　　“哦，原来你在公司加班呀？他还以为你去钓金龟了呢，下次要去就大大方方地去，别找什么加班的借口。”他终于忍不住开火了。　　“黄石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加班加到别人车上去了，是不是他喜欢玩车震？”　　“你跟踪我？”夏琴呼地坐了起来。岂有此理，她似乎比他还生气，懒得跟她解释。　　“你要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人看见？”他寸步不让，避虚就实。　　“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上午一去公司，秦羽就等在那儿，说急着要上次那批货的海关提单，我说公司规定没有老板的签字不能给他，他说有签字，但是忘在车上了。那会儿正好中午了，于是他说干脆一起下去拿，顺便吃个饭。下午我一直在办公室帮小蔡做海关文件，哪也没去。”　　夏琴一说完，黄石头就知道自己理屈了，但男人大丈夫，这个时候哪能示弱：“秦羽？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送你回来的高帅富呀？你别告诉我他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吃哪门子醋呀，我都跟你说过，人家有女朋友的，也是豪门千金，人家堂堂贵公子哪会看上我这种灰姑娘的角色。”　　“灰姑娘？童话里的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就被王子看上了，我看你现在就在四处找那双水晶鞋。”　　“你……你…..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存心和我抬扛，‘欲加之罪，何患无由’。明明什么事也没有，你自己非要找顶绿帽子戴，你那么喜欢，那就戴着好了。”夏琴气得满脸通红，一个翻身冲着墙再也不理他了。　　黄石头也不理她。在这之前，他一直喜欢秦这个姓，比如秦始皇、秦叔宝、秦观、秦汉，不过今天以后，秦姓将成为恶名昭彰的代言人。　　两个人象小孩一样赌着气，背靠背，不说一句话。不过黄石头倒不担心，在他们长达三年的恋爱中，这样吵架冷脸的情况曾出现过无数次，但只要一觉睡醒了起来，夏琴就会把头天晚上吵架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这也是夏琴最大的优点。　　屋里静了下来，隔壁却忽然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叫床声，女人的浪笑，男人的吼叫，挑衅似的一波波冲击着黄石头的耳朵。他想睡，可是根本睡不着，他捂住耳朵，可是那刺耳的声音毫不费劲地穿透了他的耳膜，蛊惑着埋藏在心底的欲望。他的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有自己，有夏琴，还有一个陌生人，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黄石头恼怒地用被子捂住头，想把声音连同幻想从脑海中赶出去，他从来没有如此烦燥过，可是隔壁的声音仍然无遮无拦地穿透了墙壁，穿透了被子，穿透了他捂住耳朵的手，一时间他恨不得即刻跳起身来，一脚踹烂墙壁，飞过窗子，把两个奸夫淫妇赤条条从床上拎起来剁成肉泥。夏琴也翻了个身，听她呼吸黄石头就知道，她也没睡着。　　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下，长夜显得尤其漫漫。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下来，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八天　　1　　6月21日，星期一。　　早上起床时，黄石头头痛欲裂，昨晚他一夜没睡好，隔壁两人折腾了大半夜才消停下来。等他好不容易睡着，天已经快亮了，今天是上班第一天，怎么也不能迟到了，所以闹钟一响，他还是一骨碌爬了起来，到洗手间用凉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振作起精神来。　　虽然昨天的事闹得心情极为郁闷，但好在他已经有了工作，不管心情怎么样，班总是要上，生活总是要继续。　　以前听人说，上班就象上坟。可是对于第一天上班的黄石头来说，上班就象大姑娘上轿。紧张、焦虑、欣喜、还有点不知所措。　　李小姐仍是带着她那标准的HR职业微笑，带着他办入职手续。然后给了他一件白大褂，带着他在医院走了走，熟悉情况，医院有五层楼，面积很大，分口腔科、妇科、美容科、眼科、激光整形科，还有一些小科室。　　以前只有生病才会来医院，见到医生，人都低了两寸，一脸的谄媚，生怕人家不好好给自己看病。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穿上了白大褂，倒真象个医生一样，看到坐在板凳上候诊的病人一脸恭敬的表情，黄石头不免有些飘飘然。　　走廊上，他问李小姐：“我的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　　李小姐停下脚步：“你这几天先熟悉一下医院的情况，具体做什么，我们还没有得到秦总的通知。”　　“秦总？”他心里打了一个激灵，顾不上礼貌慌忙追问：“秦总叫什么名字？”　　李小姐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满地说：“秦寒。”　　“哦。”黄石头松了口气，他现在听到姓秦的就过敏。　　李小姐在他的办公桌前停下来：“你先看下公司内部网站吧，了解一下公司的架构，下午三点在五楼会议室参加新员工培训。”　　“好的，谢谢。”　　黄石头翻开恒远医院内部网，无非是些公司新闻，行业快讯之类的东西。忽然，他看到几张照片，一个熟悉的脸孔一闪而过。他马上把照片放大，没错，就是那个勾引夏琴的家伙——秦羽。他又看了看照片下的文字介绍“本公司于3月9日召开第二届股东大会，公司股东秦寒、秦羽、秦风、赵海明、何景等出席了会议。”　　他扭过头去问后面的同事：“秦羽和咱们公司是什么关系？”　　“他和咱们秦总是堂兄弟，也是公司第二大股东。”　　黄石头的头嗡地一声，就象那年他发现刚买的第一部手机被小偷偷走时的感觉，头晕目眩，手脚发凉。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细如蚊蝇的声音“哎，那个新来的男的是干什么的？我看经理都没给他安排工作。”　　“人家关系硬，听说是秦羽的一个什么朋友介绍过来的，秦羽是大股东，又和老板是亲戚，老板总得给他点面子不是，所以呀，他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放着吃闲饭就行了。”　　“啧啧，那不跟养小白脸差不多，哈哈。”然后是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2　　黄石头的肺都快气炸了，呼地站起身来，不顾周围各种奇怪的眼光，狂奔而出。　　他没有坐电梯，从楼梯间一路跑下去，边跑边骂自己，黄石头呀黄石头，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原来根本就是别人的施舍。你他妈的这次丢人丢到家了，人家一边在撬你女朋友，一边丢给你一块肉骨头，你还就巴巴地去啃了。　　跑到一楼，人几乎虚脱了，他大喘了几口气，掏出手机，这事一定和夏琴有关，他得问个清楚。刚按了几个数字，他又停住了，不行，别又象昨天一样，被她几句话把干系脱得干干净净，这事他得装糊涂，等她主动来问。　　黄石头又回到了人才市场。就算再难，他也要靠自己的努力找到份工作，秦羽的施舍，他死都不会要。　　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他才发觉。　　他又开始拿着简历四处投石问路，仍然是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被藐视，一次次被敷衍。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忘了吃中饭，已经三点了。这时，恒远公司的李小姐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新员工培训，他说：“对不起，我辞职了。”　　快餐店对面也有个人才市场，挂了不少招聘广告，以前倒没太注意，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专门招保姆，餐厅服务员，营业员之类的，他刚在门口的招贴栏看了几眼，就有人上来询问：“找工作吗？服务员做不做？大酒楼，按时出粮（发工资），三金一险，每月休息六天，今天就可以上班。”　　他问：“要什么条件？”　　那人见他有兴趣，兴冲冲地说：“没条件，只要哪天抽空去医院补开个健康证就行了。”　　“多少钱一个月？”　　“底薪1800包吃包住。”黄石头心里直堵得慌，一个服务员的工资都快赶上大学生了。见他要走，那人还跟在后面喊：“别走啊，除了底薪，还有奖金，还有年终奖，过年回乡火车票给报销。”　　他想捂住耳朵，偏偏另一个人又贴了上来：“保姆做不做？工资高，3000块一个月。”　　“我是男的，你看清楚。”　　“我知道，我们现在就是缺男保姆，女保姆才2500一个月。”　　见他停住脚步，那人跟上来解释说：“因为现在有些女主人怕招了女保姆和男主人搞到一起，还有些单亲家庭也比较亲睐男帮工，所以男保姆现在特别吃香，而且男保姆力气大，能做不少体力活。工作也不累，就是做个饭，照看下小孩。”　　黄石头差点被说动心了，3000块，这可是他们99届企管班最高工资水准呀。不过这要是让他妈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他都能想象出她老人家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花了几万块，千辛万苦送你上大学，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给人当男保姆？你把咱们黄家的脸都丢尽了。”所以，就算他们开5000一个月他也不敢去。　　不过他就纳闷了，学了三四年大学出来，到现在工资还不如一个保姆，服务员，那上大学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本毕业证？还是为了父母的脸面？仔细回想，他都不知道大学里学了些什么，反倒是把高中学的忘得一干二净。　　生活就是他妈的一场戏，他们就是这场戏里的木偶。被一根线牵着，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最后线忽然没了，木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动了。　　忽悠，全是忽悠，什么大学生，什么天之骄子，在学校里还能装装逼，走上社会才发现自己屁都不是。　　他万念俱灰，跑到小店买了包芙蓉王，狠狠地吸了一口，是久违的味道。大团大团的烟雾钻进口腔鼻孔，钻进喉咙和气管，就象吃辣椒一样，明明辣得生痛，身上却无比地畅快，整个人有如腾云驾雾般，飘飘欲仙。
　　3　　不出所料，晚上回去夏琴果然主动提起了他工作的事，说是看到他找工作一直不顺，吃不好睡不好，替他着急，正好听秦羽说起恒远医院要招人，就随口提了一句，问能不能让自己男朋友去试一下，秦羽出于好意答允了，没想到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　　黄石头听了夏琴的解释后半天一言不发，看似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正翻江倒海，说来说去，夏琴总是为了他好，想帮她快点找到工作，她是爱他的，他心里知道。他有什么理由去埋怨她呢？如果那个帮他介绍工作的人不是秦羽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也许不会这么敏感。而现在，他似乎有种不祥的感觉，所以每当看到秦羽和夏琴走得太近，他就会莫名地发脾气，整个人变得不自信起来。但这并不是夏琴的错，他有些懊恼，想对夏琴说句抱歉，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转身拿出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夏琴早猜到他为什么生气，也不便多说，于是故意转移话题，说公司下月初要搞个庆典活动，准备在五洲宾馆办个酒会，将邀请所有的大客户参加，各大媒体也要报道，相当隆重，要求女士着晚装，男士着正装。　　“你看，我刚买了条裙子，正好打折，也不贵。”夏琴从袋子里拎出一条宝蓝色丝质长裙，在镜子前比了比，“我换上去给你看看。”　　一贯衣着简洁的夏琴换上这条裙子后，简直象变了个人，她皮肤本就白皙，配上这个颜色，顿时显露一种明星般的气质，裙子非常合身，把她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修长的手臂，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妩媚，她把头发用一只卡子盘了起来，露出了大半个光洁圆润的肩膀。　　黄石头几乎看呆了。夏琴在镜子前转了转，满意地说：“还不错，要是有条项链就更好了。”　　他们一直都是穷学生，夏琴也很节俭，从没买过任何首饰。记得大学时，有一次学校舞会，夏琴一身白裙，婀娜的舞姿，吸引了无数双垂涎的目光。那次也是需要配一条项链，他本来想找同学借钱买一条珍珠项链送给她，夏琴知道后把他骂了一顿，说他败家，然后拉着他的手到步行街上，挑了一条10块钱的假项链，反正校园里大家都不识货，没人看得出来那晚她的脖子上戴的只是条10块钱水货。　　可是这回不行，这可是一台高端酒会，戴条假的去绝对会丢人现眼的。买条真的？就算把他卡上所有的钱取出来恐怕也不够，更何况，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还要吃饭。　　看到夏琴哼着歌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样子，他忽然有点心酸，他们认识三年了，他无数次对她承诺过要给她幸福，可是现在，他却连一条项链都买不起。夏琴是个单纯的女孩，她的快乐很简单，她从没有要求过他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吃苦，忍受着他的坏脾气。　　“夏琴。”　　“嗯？”她停下转动的身子，疑惑地看着他。　　“你真漂亮。”这是他发自内心由衷的赞美。　　“呵呵。”夏琴象个小孩子一样高兴地笑着，脸上带着满足。接过他递过去的苹果，开心地咬了一大口。
　　第九天　　1　　6月22日，星期二。　　吃早饭时，黄石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当面和夏琴讲清楚，他说：“夏琴，谢谢你上次帮我介绍的那份工作。我之所以走，并不是不愿意接受这种帮助，恰恰相反，以前我的同学中有人能靠关系找到工作，我都很羡慕他们。就算是凭关系找到的工作，只要不是去白吃白喝白拿工资，只要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单位创造价值，那一样挺好，因为单位也急需要人才，这同样也帮了他们的忙，这是三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但只有一种情况我无法接受，就是如果那个给我工作的人对你有所企图，就算这份工作再好，再有前途，薪水再高，我也不会接受的，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我不允许有任何事情亵渎我们的感情。”　　夏琴默默地啃了几口馒头，轻轻叹了口气：“你想得太多了。从学校走出来以后，现实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找到一份工作，填饱肚子，生存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石头，其实我们都应该现实一点，我们刚走出校门，除了同学，在这个社会上根本不认识几个人，能找到的关系就只有那么几个，没得挑拣。至于那个秦羽，你管他在想些什么，他追我也好，不追我也好，我都不会和他在一起，只要你我清楚这一点就行了。再说，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拿工作来要挟我们什么，也许人家真的是一片好意。石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敏感？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呢？我只想帮你，我知道你聪明，能干，讲义气，有头脑，我也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可是这种无休无止找工作的过程会打磨掉你的自信，摧毁掉你的未来。你不缺少能力，你只缺少一个机会来证明你自己。”　　黄石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说：“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怕欠他的这个人情会成为了一块石头，一辈子压在我心里，夏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不想冒险，一点也不想。”　　夏琴还想说什么，看了看手机：“哎呀，要迟到了。”谈话不得不中断，两人匆匆奔向门口。　　于是这个早上，在拥挤不堪的城中村楼下，夏琴向西去上班，黄石头向东去人才市场。　　如果把人才市场比喻成一碗泡面的话，黄石头就是那个天天吃泡面的人，虽然吃多了恶心得想吐，可还得逼着自己吃，因为它是最廉价的可以果腹的食品。　　“每天10块钱，提供数万个就业岗位。”这是人才市场的广告，很诱人。“年薪百万求良将”这是大公司的招人广告，也很诱人。有时候他觉得他们明明是在互相引诱。　　不少知名公司长年占据在人才市场，应该是买了月票或年卡的，虽然天天招人，却总也招不满，骆强说，那是因为走的人比招的人还多，又或者是因为人才市场需要这些大公司来壮大声势。　　早上黄石头遇到一家单位，招行政助理，恰需要他这种万金油的角色，那人问了他不少问题，问得很细，一般来说，这是对他感兴趣的表现，这让他胸中燃起希望，似乎已经隐约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就在这时，对方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懂平面设计吗？我们公司有份内刊，由行政部负责，如果有人懂平面设计，就不用再另外请人了。”黄石头一愣，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对方似乎有些遗憾，正在犹豫着，旁边忽然挤进来一个胖子，接过话说：“我懂。”紧跟着，一份皱巴巴的简历塞了进来。“哦？”招聘单位似乎眼前一亮，把黄石头晾在一边，和胖子聊了起来，黄石头就这样被他挤到了一边。　　那胖子黄石头认识，是他的校友，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他就纳闷了，他一文科生，啥时候学会的平面设计？　　等胖子喜滋滋地从人群中出来时，黄石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死胖子，你敢抢我饭碗。”　　“哎哎，你搞清楚，不是我抢的，明明是你自己先放下的，人家说要懂平面设计，你说你不会。”　　“我讲的是实话，我确实不会呀，难道你会？”　　胖子一把把黄石头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真蠢，他们在这招聘，摆明了没电脑，你要说不会，那不就白白失去机会了吗？先瞎忽悠两句，把工作机会弄到手再说，那些什么设计的可以等上了班慢慢再学。”　　黄石头一愣：“你拿到offer了？”　　“是呀，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那人说后天我就可以去上班了，噢，终于不用再天天跑人才市场了。”胖子眼含热泪，一副欠揍的样子。　　“操，死胖子。”他实在忍不住给了胖子一拳。原本属于自己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了，在这之前，每次面对招聘人员他都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生怕有哪句措辞说得不够准确，根本没想过还可以对他们撒谎。　　胖子煞有介事地说，有次他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是因为当今的大学教育与企业用工需求严重脱轨，导致辛苦学了几年的课本知识几乎毫无用武之地，所以很多大学生第一份工作要么是骗来的，要么是用人单位出于同情而施舍的，但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获取，只要拥有了第一份工作，积累了第一份经验，以后再找工作就容易多了。正是受了这篇文章的启发，所以刚才他才敢大着胆子上去说“我会”。　　胖子看到黄石头一脸不屑的眼神，说：“你还别装清高，我敢跟你打赌，你的第一份工作一样也得靠‘骗’。”　　虽然胖子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但黄石头当时却深不以为然。谁料到，胖子一语成谶，他的这番话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黄石头的脑海，并影响了他的一生，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心情都复杂，总在对与错之间纠结不已。
　　2　　在人才市场逛了一会，黄石头到楼下小店想买张话费充值卡，老板说50块的刚卖完。转了几家，都是一样的情况，肯定是100块的提成高，这帮家伙故意不进50的货。　　在目前经济紧张的条件下，50块钱可以吃好几餐饭了，也许远一点的小店会有卖，于是，黄石头沿着林荫道向另一条街道走去。这条路很偏僻，树木又浓密，显得有点阴森。　　他两只手揣在口袋里，叼着烟，吹着口哨。忽然，两名男子从他身边掠过，他们脚步很快，动作很轻，不过他还是觉察到了，有一只手在他屁股兜里飞快地摸了一下，那里面揣着半盒烟，看起来鼓鼓囊囊。“靠，偷到哥身上来了。”他刚反应过来。这两个身轻如燕的小贼已经到了他前面五六米的地方，悄悄地向一个女孩贴近，女孩背着一个大挎包，丝毫没有觉察闪着寒光的刀片正在缓缓靠近。　　情急之下，他大喊：“晓兰，等等我呀。”　　女孩下意识地回头，两个小偷吓了一跳，手猛地一缩。黄石头趁机快步跑上前装做熟识的样子对女孩说：“晓兰，跟我回去吧。”走近看时，他才发现这女孩明艳动人，长得非常漂亮。　　他伸手去拉她，女孩一边往边上躲，一边瞪了他一眼：“神经病。”小偷见状愣在一旁，不知道还要不要下手。　　黄石头故意装出很诚恳的样子：“我知道你生气了，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一切都是我不对，跟我回去好不好？”　　女孩脸气得发红：“我不认识你，你走开点。”　　黄石头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睛，瞟了一眼那两个小偷，可惜女孩没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想走。黄石头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女孩拼命挣扎，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黄石头涨红了脸，故意把火发在两个围观的小偷身上：“看什么看，滚，没见过小两口打架呀。”小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女孩以为遇到流氓了，伸手到包里拿出手机正准备拨110，黄石头慌忙解释：“美女，对不起，刚才那两人是小偷，手上有刀，我见他们要对你下手，又怕真惹急了他们会伤害你，一时着急，才用了这个法子。”　　女孩将信将疑，待看到自己包包外侧果然有一道轻微的划痕，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这才信了。　　她一脸的窘迫：“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刚才我还打了你……。”　　“没事，打得不重。”黄石头摸了摸脸，笑笑，转身离开。他再赖着不走，就真有不怀好意的嫌疑了。　　买完卡回到人才市场，已经11点多了，每个热门的职位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黄石头在人群中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挤到一个热门展位前，一抬头，他呆住了，眼前这个负责招聘的女孩就是半小时前路上遇到的那个。　　女孩也看到了他，惊讶地说：“原来是你呀，真巧！”　　“是呀，真巧。”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颇有穷追不舍的嫌疑，于是拼命想挤出去，可是后面的人层层叠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