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图片能过海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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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婢》作者:双面人【完结】
穿越谁不好,偏偏穿越成最悲剧女主角的贴身丫鬟。
她叫雪雁,陪着林黛玉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到了荣国府沦为紫鹃的副手,做些跑腿的活计。
作为现代新女性,她怎么能让自己继续悲剧下去?
于是,保护好林黛玉嫁个良人,然后自己脱籍离开,广置田,多存粮,当个小地主。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豪门世家 种田文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雁 ┃ 配角:林黛玉,薛宝钗,金陵十二钗,贾宝玉 ┃ 其它:红楼梦一干人
☆、第一章
  扬州,江南道盐课御史府上。
  夜色如墨,星光璀璨,但是沉闷的气息却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林家的上空,挥之不去。
  书房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坐在上手,倚着靠枕,瞧着不过四十多岁年纪,鬓发却已经全白,浑身上下透着沉沉的暮气,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脸上似乎有些震惊。
  坐在下面脚踏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明眸善睐,颜若朝华,眼里透着一股沉静之色,竟没有一点忐忑不安,端的有大家之风。
  “雪雁,你说的关于荣国府的事情,可是当真?”过了良久,男子开口,神情凝重。
  雪雁微微颔首,轻声道:“雪雁不敢欺瞒老爷,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吩咐人去打探一二。如今姑娘年幼,在荣国府并没有心腹,还请老爷为了姑娘,好生保重。”
  是的,她是雪雁,林黛玉的丫鬟。
  在她跟前的男子则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
  林如海低声道:“你说玉儿抵达荣国府时,两位舅老爷都没见她?表哥表嫂无人衣着素淡?你说玉儿走的是角门?你说玉儿到的时候,连房舍床铺都没收拾,住的是碧纱橱?你说玉儿衣食起居名为和宝玉一般无二,实际上和两个庶出姑娘相同的待遇?你说老太太并没有教育姑娘应酬交际管家理事等该学的规矩手段?”
  “是。”雪雁面色冷静自若,林如海都快死了,她不像黛玉那样怕林如海担心而瞒着,“非但如此,府里还不断传出金玉良缘的消息,宝二爷有一块玉,薛家宝姑娘有一个金锁,上面的话是一对儿。二舅太太素来喜欢宝姑娘,初次相见就叫姑娘远着宝二爷,没打发人通知二舅老爷就说二舅老爷去斋戒了,大庭广众之下说随手拿出两匹缎子来给姑娘裁衣裳。姑娘从角门进去,无人迎接,薛家进京,二舅太太亲自带着女媳下人等等浩浩荡荡地接出大厅。”
  雪雁口若悬河,只是实话实说,也不评论荣国府中诸人的品性,道:“容雪雁多一句嘴,说一句放肆的话,雪雁明白老爷的打算,可是,即使老太太疼爱姑娘,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已经年过古稀,又能护着姑娘几年呢?”
  雪雁觉得林如海真没做好父亲应尽的责任,可是她也明白除了荣国府,再也没有林如海的托孤之处,至少贾母是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带着林家遗产的林黛玉,无依无靠,谁不觊觎?不说荣国府,就是林家旁支几脉也都虎视眈眈,在林如海病重的时候匆匆赶来。
  她是在雪雁回南的路上穿越过来的,当然要为以后做好打算。
  她是林黛玉的丫鬟,如果林黛玉还是原著上的命运,那么她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想象得到,所以她一定要在林如海死前做好准备。
  林如海毕竟是二品大员,只要知道荣国府的人和事,就不会无动于衷。
  雪雁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一定要说服他给林黛玉留好后路。
  林如海听到这里,憔悴的脸上满是苦涩,道:“都是我考虑不周,可是如今已经是毫无办法。新帝登基,我作为太上皇的心腹,总会被清算,即使有许多世交故旧同窗同科,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恨不得远我百里,哪会近我三尺?况且我病体沉痼,时日无多,除了荣国府,还能托谁照顾玉儿?谁又知道别人能否照顾玉儿?”
  雪雁听到这里,顿时默然不语。
  她就说,原著上林黛玉怎么没有一家林如海的故人探望,敢情是因为林如海是太上皇党,不是当今皇上派,所以大家伙儿都不走动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林家后继无人,书香世家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家道中落一个结局。
  摸了摸左手,雪雁叹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老爷可否能给姑娘留一条后路?哪怕将来老太太无法照顾姑娘,姑娘也好有个去处,不至于流落街头,一无所有?”
  林如海听了,眼中精光一闪。
  他是何等人物,哪里能不明白雪雁的担忧,其实林如海自己也知道不管是林家也好,还是荣国府也罢,黛玉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根本就守不住偌大的家产。留在林家,必然会被林家旁支吞并,居在荣国府,听雪雁的口气他们内囊已尽,必然不会放过这份财产,陪黛玉南下的贾琏,这些日子以来可不就在悄悄打探林家的家业?
  想到这里,林如海苦笑不已,道:“我固然亦有此意,可是又谈何容易?亲朋好友托不得,家人奴仆我更是担忧他们奴大欺主,何况不管是大张旗鼓还是悄悄地运送出去,都不可能瞒得过人,反而为玉儿带来更大的危机。”
  林如海也知道,盐课御史是江南官场的重中之重,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留意着自己府上。
  听完雪雁的回禀,越想越是后悔没有安排好后事,林如海长叹道:“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而且林如海也知道黛玉现今十分倚重贾母赏给黛玉使唤的丫头紫鹃,雪雁在她身边竟是似有若无,连王嬷嬷也几乎没为黛玉考虑过将来。
  雪雁又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双眸中精光炯炯,轻声道:“倘若雪雁有个办法能给姑娘保住足够生活的东西,不知老爷敢不敢冒险相信雪雁?”
  林如海闻言一怔,奇道:“我如今都已经束手无策,你有什么法子?”
  雪雁道:“老爷可曾听过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林如海迟疑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雪雁举起左手,轻轻地道:“雪雁懂得一些神通之术,能将万物藏于左手之中,此事来历怪异,雪雁从未告诉过外人,如今跟老爷说一声,乃是将身家性命于老爷做主。”
  林如海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雪雁左手往旁边茶几上一抹,茶几顿时消失在书房中。
  须臾之间,雪雁左手一挥,茶几立时出现在原地。
  雪雁之所以将这件事告诉林如海,乃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她的身契本来就在林家,自己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而且现在已经是八月底,林如海很快就死了,他死了之后,除非他告诉人,否则绝对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作为一个父亲,而且这是女儿唯一的一条后路,林如海绝对会守住这个秘密。
  至于林黛玉,雪雁并不担心,不说黛玉品性高洁,相信林如海也知道黛玉的脾性。
  雪雁道:“雪雁自小在府里长大,也因为老爷太太才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姑娘好雪雁才有前程,因此一定会护住姑娘的安危,雪雁这一辈子唯有一个愿望,就是姑娘长大成人后,能允雪雁赎身脱籍。老爷若是相信雪雁,可以让雪雁为姑娘藏起一部分东西,当然,人生在世,谁都有可能背叛,老爷可以将雪雁的身契交给姑娘保管,以防万一。”
  林如海紧紧地看着雪雁,雪雁不躲不避,眼神澄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如海才颓然道:“自从知道荣国府不靠谱后,我谁都不敢相信。我想过给玉儿过继个哥哥,但是没有五服内的堂族,那些旁支我不相信他们能善待玉儿,你一个小丫头又怎么值得我相信?你将这件秘密告诉我,可见你抱着极大的诚心,我也只能托付你一二。正如你所言,我会将你的身契给玉儿,将来你把东西还给她后,再让她放你脱籍。”
  雪雁松了一口气,看来林如海是答应了。
  就在这时,林如海又道:“不过我也不会都托付给你,你藏起一半,剩余一半的一半一部分给林家宗族,一部分上交国库,另外一半托付给荣国府,如果他们还有良心,就会留给玉儿,倘若没有,你藏起的这一半也够玉儿生活了。”
  雪雁点了点头:“这是当然,姑娘是个女孩儿家,全部都收着谁不眼红?”
  林如海见她居然听懂了自己的打算,也不禁暗暗慨叹,指着书房里的东西道:“别的东西还罢了,唯有书房里的许多书籍孤本名家真迹书画我最是舍不得,托给荣国府也是暴殄天物,你先收起来,明天你随我去库房。”
  雪雁早已瞧见了书房里的许多绝世珍品,有的挂在墙上,有的磊在书架上,有的装在箱子里,有的放在画缸里,她很明白林如海的性子,陆陆续续将林如海指定的东西放在左手的芥子中,大约收了十之六七,都是最珍贵的宝贝。
  林如海叫她将东西从芥子中拿出来再放回去,见她果然能收能出,才略略放下心来。
☆、第二章
  收好林家最重要的书画等物,见林如海面露疲惫之色,雪雁很有眼色地告退。
  迎着夜里的秋风,雪雁拢了拢头发,狠狠地叹息出声,穿越成丫鬟,没有人身自由,着实令人气闷,即使有个储物空间的福利,也难以抵消她穿越的的愤怒。
  是的,她左手的须弥芥子,实际就是一个储物空间,除了存放东西,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过在眼下,这个用处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能为林黛玉保住一半的家产,可喜可贺,即使将来那些财产被荣国府挪用了,这些绝对够林黛玉一辈子吃喝不愁,只要努力调养好黛玉的身体,帮她找个好老公,自己就能解脱了,没办法,谁让她最喜欢林黛玉呢!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毕竟,她只是个丫鬟。
  向林如海进言,这是丫鬟的忠心,管得太多就失了本分,逾越了规矩。
  而在知道荣国府中的风起云涌后,林如海愿意让她收着东西,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只能赌上一赌,做两手打算。赌赢了,黛玉将来就没了后顾之忧,赌输了,雪雁只是个丫鬟,说到底,身家性命都在黛玉手里,逃走也没用,除了黛玉别人没有任何资格左右她。
  林如海是个聪明人,雪雁并不担心他会泄露自己关于须弥芥子的秘密,外人如果知道了,黛玉还怎么守住这份财产?
  雪雁思考间回到黛玉房中,只见黛玉正在灯下垂泪,说到底,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幼年失弟丧母,现今唯一的依靠又是这样的情况,难怪她满身都是哀愁和忧伤,雪雁走上前去,关切地道:“都已经三更了,姑娘还不睡,仔细明儿眍了眼睛,反惹得老爷担心。”
  黛玉抬头看到她,拿着手帕拭泪,问道:“这会子没见你,你从哪里来?”
  随即看到雪雁身上穿着半旧的松花绫子小袄,配着桃红掐牙背心,不觉蹙了蹙眉,嗔道:“夜里风冷,你出去一趟回来,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裳。”
  雪雁笑道:“老爷叫我去问话,哪里顾得上穿厚衣裳,再说也不冷,倒是姑娘该穿得厚实些。紫鹃姐姐呢?怎么没在姑娘跟前伺候?”她叫紫鹃姐姐,其实紫鹃不比她大多少,两人是同年,算算就知道了,黛玉进荣国府是六七岁,宝玉八岁,袭人也才十岁,紫鹃和袭人是同一批的丫鬟,能大到哪里去?只不过她是贾母给黛玉的,所以是黛玉身边的第一丫鬟。
  紫鹃自从跟了黛玉,万事妥帖,心思细致,远非雪雁所能比,自为黛玉所倚重,而且她是荣国府里的家生子,在府里根基稳固,人脉极广,又是贾母的人,使唤下人更为名正言顺,这才是贾母将紫鹃给黛玉的原因,王嬷嬷和雪雁心里都明白,因此便以紫鹃马首是瞻。
  不管是之前的雪雁,还是现在的她,都打算以后这样继续下去。
  看过红楼梦原著的人总是忽略雪雁这个人物,而且原著里她也是一副小丫头形象,小气而笨拙,但是能够从容地从大丫鬟退居二线,何尝不是一种聪明伶俐。
  黛玉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却见紫鹃抱着一件半旧的夹披风从里间出来,对雪雁道:“你道我是你?一去就这么久。”说着,细心地将披风给黛玉披在身上,理了理黛玉垂下来的秀发,劝道:“明儿一早还得去给老爷请安,姑娘早些安歇罢。”
  想到已病入膏肓的老父,黛玉又是一阵伤感,虽是入睡,仍旧不曾好眠。
  次日一早,黛玉带着紫鹃雪雁去给林如海请安,林如海昨夜思来想去,也没有睡好,今日更显得憔悴不堪,拖着病体和蔼地跟黛玉说了一会话,便叫她回去歇着,反而叫雪雁留下,道:“我有几件好东西给你,叫雪雁跟我去库房里拿,你和紫鹃先回去。”
  黛玉听了,心里满是不解,但他素来佩服父亲,乖巧地应了,回身吩咐雪雁好生扶着林如海,嘱咐再三,方同紫鹃回自己院子里。
  林如海看了雪雁一眼,然后吩咐小厮抬着自己往库房里行去。
  库房是府邸里极重要的地方,层层门锁,守护巡逻的人也有极多,见到林如海过来,管着库房的下人和巡逻的守卫忙都过来请安。
  林如海下了轿子,招手叫雪雁扶着他进去,又叫人把钥匙给雪雁拿着,却对管家和守卫等人道:“雪雁跟我进去便行了,其余人等都在外面等着罢。”
  众人都不解其意,从前一旦打开库房,管家等人都得随侍一旁登记,但是想到不管林如海和雪雁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后总归一样登记,便没做声。
  雪雁开了锁,扶着林如海进去。
  林如海停住脚步,叫她关上大门,然后往里面走去,库房极大,还分了许多小库房,譬如绸缎库、皮库、瓷器库等等,这一点雪雁在游览恭亲王府时就看到过和珅曾经的库房,当然,林家的库房比不上和珅家的,但也很不容小觑,毕竟林家百年世家,几代人单传至今,人口少得可怜,加上每一代主母的嫁妆,存下来不少遗产。
  林如海走到最里面的库房门前,叫她打开,道:“这是银库,库房里的银子别动,将金子都收进你的须弥芥子里罢!”
  雪雁不敢乱看,只看到银库里有许多箱子,按着林如海的指示收了十一口箱子。
  纵然箱子并不甚大,但也是十一箱金子,林家真有钱啊!
  怪不得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林如海虽然不是贪官,但是身处最大的肥缺上,每年各种的孝敬和冰炭敬就是一大笔银子,何况还有别的进项,这是合法的灰色收入,不会被朝廷追究,倒不是说他贪污受贿,而是他是官场上的人精,太过与众不同只会寸步难行。
  林如海道:“银库里有十五箱金子,留下四箱掩人耳目罢。这十一箱里十箱你替玉儿收着,将来你如数归还玉儿时,另外一箱则是给你的赏金,你脱了籍可置些房子地,不枉你的这些功劳。”
  雪雁愣了愣神,随即反应过来。
  林如海这是给她甜头呢,有了甜头,当然会更对黛玉尽心。
  雪雁本来想推辞的,转念一想这也是她应该得的,以后脱籍样样都要钱,她还没清高到分文不取。而且如果她不收的话,恐怕也会引起林如海的注意,认为她别有用心。于是雪雁坦然接受,郑重道谢。
  林如海见她如此爽快,双眸里却没有任何贪婪之色,微微颔首,又带她进了古董库,挑选了大半命她收起来,有瓷器,有宝玉,有首饰,有器皿用具,有文房四宝,有收在库房里的书画,还有极其雅致的木雕等等,简直是琳琅满目,雪雁看得目不暇接,收到手软。
  紧接着陆续在皮库里和绸缎房里挑上用名贵稀罕的收了大半,金银铜锡器皿陈设等物收了大半,各色紫檀、黄花梨木的床榻几案屏风妆台等上等好家具也收了大半,玉器库、瓷器库和药材库亦是如此,在即将离开珠宝库时,林如海指着几个匣子道:“这几个匣子里都是些首饰,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东西,赏给你戴着顽罢!”
  雪雁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收进须弥芥子中。
  林如海又指着剩下的两个匣子道:“这两个里头装的是差不多的东西,你且拿着,一会子到玉儿房里,告诉玉儿这是我赏给你和紫鹃一人一个,但愿你们将来都能好好护着玉儿。”说着,慨然一叹,摇头出了珠宝库。
  彼时库房里还有成衣库,林如海素知黛玉不穿针线房做的衣裳,这些她都用不到,正欲略过然后离开库房,忽然停住脚步,打开成衣库,里面放着各色四季好衣服,以箱装之,男女老幼皆有,都是没上过身的。
  林如海沉吟了一下,随手挑了四箱颜色好衣服,含笑对雪雁道:“留着也不知道便宜了谁,这些你留着不穿,送人也使得。”
  收好东西,林如海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雪雁叫她收起来,道:“这里面是祖宅的房契,还有四个庄子四个铺子良田百顷,我已叫人过在玉儿名下,你替她收着,我今儿就叫琏二爷过来,等我走后不许折变,必须留给玉儿,不管这些粮食进项是进了荣国府也好,还是被侵吞了也罢,横竖玉儿在荣国府里不是一无所有。”
  雪雁不敢相信不过一夜之间,林如海居然办得如此妥当,她拿着信封打开细细看过,确实房契地契无疑,和地契一起的还有和佃户的契约,五五分,时期长达六年,不管天灾人祸,六年到期,倘若一方毁约,须得赔偿对方十倍的地租。
  林如海望着她惊讶的眼神,淡淡一笑,道:“让这些佃户租种六年,那么在这六年里荣国府就没有变卖良田的理由,六年,足够玉儿长大成人自己做主了。”
  虽然贾母跟他在信里约定双玉的婚事,但是有金玉良缘在,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只盼着贾母念着骨肉亲情,即便没订下双玉的姻缘,也能在黛玉及笄后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这些东西做她的嫁妆,一辈子底气足足的不会让婆家小瞧。
  雪雁心里不住感叹,林如海此举也算十分妥帖。
  忽然,她看到信封中还有一张地契,竟然是她的名字,不由得愕然不已,道:“老爷,这四顷地是给雪雁的?”整整二百亩地呢!
  林如海叹道:“赁给佃户也是六年,六年后你若功成身退,这些便是你的。但是在这六年中,地租会和属于玉儿的地租一起送到荣国府,也是为了不让人知道的意思。”
  雪雁眼眶一红,道:“老爷已经给我极大的恩典了,雪雁焉能再贪心不足。”
  林如海不以为意,道:“这库房里的东西已经取了大半,太太的嫁妆便不动了,毕竟荣国府里定然还有太太的嫁妆单子,明儿我再叫人挑些好的给玉儿把玩以纪念其母,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可惜了祖宅里还有祖上几代主母带来的嫁妆东西,好在方便携带的都在旧年上任时运过来了,下剩的大件笨重东西年深日久,未必就值得什么。”
  说毕,叫她从须弥芥子里拿出在古董库里才挑出的两套珍贵孤本,道:“这孤本给玉儿,那首饰你和紫鹃分了。”嘱咐完,一径出了库房锁上,叫管家登记了这几样东西,然后吩咐道:“这几日府里用不到什么,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开库房。”
  管家听了,心里暗暗纳罕,又瞅了雪雁一眼,不知林如海在里头这么久是做什么,但他向来忠心耿耿,躬身答应,并不敢追问一二。
  别人见雪雁只拿了两匣首饰和两本孤本出来,也都没放在心上。
  打开匣子时登记时,雪雁才看到匣子里装的东西,竟然满满的金珠簪环,耀眼生花。微一沉吟,雪雁便即明白了林如海的心思,他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自己不说了,握着黛玉的大半家产,而紫鹃是荣国府里的人,赏她则是为了她更好地服侍黛玉,对黛玉更加尽心。
  林如海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可信,但愿,这个雪雁是能信任的,不过,即使能信任,他也要将雪雁的身契交给黛玉亲自掌管,还得找几个心腹再安排一下,以防万一。
  雪雁不知林如海的心理,送了他回房,捧着东西到黛玉处,先将孤本交给她,黛玉极爱此道,喜得她眉开眼笑,然后雪雁将两个匣子放在黛玉的妆台上,对紫鹃道:“这是老爷赏赐姐姐和我的,说咱们一人一个,姐姐先挑罢。”
  紫鹃笑道:“老爷赏了什么?”说着随手挑了一个打开,不由得一呆。
  房里伺候黛玉的林家大小丫鬟和跟着黛玉过来的教引嬷嬷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紫鹃有些儿不知所措,道:“姑老爷赏赐的东西也太贵重了些。”
  雪雁微微一笑,道:“姐姐服侍姑娘一场,这算什么?只管收下。”她相信以紫鹃的聪慧,不会不明白林如海的用意。
  话犹未落,林如海又打发管事媳妇过来,端着一盘鼓鼓囊囊的荷包,给黛玉请了安,方笑容可掬地道:“老爷说了,这些是赏给跟姑娘过来的姑娘妈妈们吃酒的。”
  除了紫鹃和雪雁外,其余人等都得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打开后满满的金银锞子,竟是几年的月钱,虽然不及紫鹃和雪雁所得,也足够她们乐得眉开眼笑,连连谢恩,满口赞叹林如海和黛玉大方阔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雪雁是黛玉贴身的大丫头,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她正想数数自己目前的财产,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之声,连忙走出房门,拉着跑过来报信的小丫鬟道:“外头出什么事情了?这样闹?”
  那小丫头刚禀告过黛玉,听到雪雁询问,忙驻足道:“回姐姐的话,是账房走水了。”
  雪雁吃惊道:“怎么走水了?”
  那小丫头却道:“是老爷。老爷见过琏二爷后,说要查查账目,不想老爷病得厉害,跟前的小厮又一时走开去倒茶,老爷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前头吩咐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说火已经灭了,叫姑娘不必担心。”
  雪雁心头一跳,难道是为了瞒过库房里的财产,林如海故意纵火烧了账册?
☆、第三章
  林如海确实是故意纵火。
  他知道,一旦自己去世,不管是林家人,还是贾琏,势必会拿着账册来对库房里财产的数目,可是这一半的财产已经转移出去了,到时候岂不是露陷了?库房他舍不得烧,只能假装失手烧了账册,反正库房里东西多而杂,即使有人觉得数目不对,也没有证据来证明,何况他相信不管是林家旁支,还是贾琏一定不会用自己原先的下人来清点库房。
  他也只烧了关于库房的账册,外面铺子庄子的账册都没动。
  看着面前从贾敏嫁妆中才挑出来的一些东西,轻巧方便携带赏玩,留在黛玉身边,等他去世了,别人都无法去黛玉房里索要,黛玉身边能多留些东西。
  与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两箱上等好皮子以及两箱碎金银。
  林如海斜倚在靠枕上,腿上盖着狐皮毯子,神色已经是疲惫之极,好容易打发了前来请安的管家下人等,只留了几个挑出来的丫头在跟前,正欲吩咐几句,忽见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匆匆忙忙地过来探视,心惊胆战地左右打量父亲,唯恐账房里的火灾伤到了他。
  “我不是说火已经灭了?你特地跑来做什么?”林如海咽下喉间的腥甜,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三五日的日子,但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只能强撑着病体料理后事,从昨夜到今天,他做了各种打算,就没歇息过。
  望着父亲苍白的脸色,憔悴的神情,黛玉不禁含泪道:“爹爹身子不好,歇着便是,巴巴儿地去查账册作甚?幸亏只烧了几本账册子,倘若伤了爹爹,叫女儿如何是好?”
  林如海招手叫她坐在身边,却没在乎自己的身体,笑道:“横竖无事,你担心什么?我原是想去库房里再取些东西才去看账册。你来的竟巧,我刚叫人将你娘亲嫁妆里的一些东西找出来给你做个念想儿,一会子叫人送到你房里去。”
  提到去世多年的贾敏,望着眼前熟悉的东西,黛玉不由得滴下泪来。
  林如海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道:“逝者已矣,你不必太过伤心了。我正经有几句话嘱咐你,才叫人过了些田庄商铺到你名下,房契地契都叫雪雁给你收着,我跟你琏二哥哥说过了,这些进项将来都送到荣国府里供你日常花用。”
  黛玉怔了怔,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心里十分诧异贾琏没有提出异议。
  一旁的紫鹃纳闷地看了雪雁一眼,没想到林如海居然会叫雪雁管着这样要紧的东西。
  雪雁的神色却很淡然,她知道林如海一定给了贾琏更大的好处,不然贾琏不可能不在意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也值好几万两银子。
  果然便听林如海道:“你年纪小,又不懂事,不能出门料理外面的事务,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支嫡派能帮衬你,将来还是托付你外祖母为你做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乃至于将来地租进项自然由你琏二哥哥料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贾琏管着这些,能捞许多油水,自然是乐意之至。
  黛玉怎能不明白?唯有轻轻叹息,点头道:“一切都由爹爹做主便是。”
  看着女儿清瘦的脸庞,林如海心里更是怜惜,自己还在时,荣国府因为自己盐课御史的位置必然不敢对她懈怠,可自己去世后,她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了,还不知道别人如何对待她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但愿年年的收成进益能让人对她另眼相看些。
  比之房契地契,贾敏嫁妆里的珠宝首饰古玩书画就不起眼了些,虽然后者更值钱,但对于黛玉而言,绝对没有前者来得实惠,林如海抬头对紫鹃笑道:“房契地契我叫雪雁收着,等太太那些东西送到姑娘那里,你替姑娘好生收着,我就交给你管了。”
  紫鹃本就管着黛玉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闻言忙躬身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到底是国公府,教出来的丫头在面对主子时确实不胆怯畏惧,林如海玩味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先带人去归置这些东西,留玉儿在这里陪陪我说说话儿。”
  紫鹃没有丝毫怀疑,福了福身,告退出去,领着人将东西抬走。
  等紫鹃出去后,林如海低头对黛玉道:“我给你挑了四个丫头,年纪虽大不多,却都是伶俐敦厚之人,跟着你我心里放心好些。”说着叫再跟前伺候的四个丫头近前,一水儿的葱黄夹袄柳绿背心,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左右,容色平凡,肤色倒还白腻,些微有些风姿。
  在黛玉一怔之间,林如海已经叫四人给黛玉磕头,道:“这是汀兰、淡菊、清荷、润竹,年纪有十三岁的,也有十四岁的,为人忠厚,你只管使唤。身契我已经从咱们家里拿出来了你收着。”果然从床头小匣子里拿出一叠契纸,连同匣子一起递给黛玉。
  黛玉受了四个丫头的礼,忙命快起,好奇地略略一翻,见其中不止这四个丫头的身契,还有几房家人的奴籍,约有五六家,不觉奇道:“这些人也是给女儿使唤的?”
  林如海笑道:“这其中四户家人分别管着田庄和商铺,四个丫头就是他们家的女儿,都跟着你,不至于一家别离。还有你奶娘王嬷嬷一家,王嬷嬷在里头服侍你,你乳父奶兄则带着先头四家的几个小子在二门外听唤,横竖我都跟你琏二哥哥交代好了,他定会妥善安排。”
  雪雁听到这里,暗叹林如海心机精细,实在是考虑得周全之极,这几户下人都有儿女亲人跟在黛玉身边,身契也在黛玉手里,即使管着田庄商铺也不会背叛黛玉。
  黛玉道:“爹爹别太费心了,好生养着才是。”随手将契纸都交给雪雁收着。她本性极聪颖,既然林如海将要紧的房契地契交给雪雁,足见信任,这些契纸她自然不会给紫鹃,说起来,雪雁虽不及紫鹃体贴,到底她是林家人。
  林如海吩咐四个丫头下去收拾东西去找紫鹃安排,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枚丝绦系着的羊脂白玉佛,玉润如脂,雕工精美,佛陀栩栩如生,满是慈悲,当着雪雁的面道:“玉儿,这个玉佛乃是中空的,里头放着雪雁的身契,你戴在身上,片刻不许离身。”
  黛玉不解地道:“为何不同先前的身契放在一起?”
  林如海瞥了雪雁一眼,见她神色坦然自若,脸上便带了三分笑意,心里多了七分赞叹,教黛玉如何打开玉佛,方道:“我给你留了一笔财物,不在明面上,只有雪雁知道藏在哪里,等你定亲后,待雪雁将东西交给你做嫁妆,你便把这张身契还给雪雁,放她从良。这件事,你记住,除了你我和雪雁三人之外,绝不允许第四人知道,哪怕是你外祖母,听到了没有?”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林如海的神色十分严厉,口气绝不容黛玉不答应。
  “女儿记住了。”黛玉虽觉纳罕,但她侍父至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在荣国府里的生活对林如海报喜不报忧,可是见到林如海如此安排,心里便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荣国府里的处境,以及众人对她的态度了,不由得泪流满面。
  林如海伸手揽住爱女,慢慢地道:“祖宅的房契我已经叫雪雁收着了,也打发了两户心腹下人在老宅里守着,我交代过你琏二哥哥,每年修缮老宅的银子都从田庄商铺里的进益里出,由他管着。你听好了,将来倘若京城里容不下你,你就带着人回乡,也好有个落脚处。”
  虽然贾母与他在书信中有约定,他原想着自己去了,黛玉无依无靠,在荣国府里有贾母疼爱,总比在别人家强。但是自己都快死了,婚事却迟迟定不下来,再加上雪雁说王夫人更喜欢薛家姑娘,这份金玉良缘必定是双玉婚事的阻碍,他不敢对这件婚事报以希望,自己也无力提前给黛玉订亲,谁知道现在找的人家将来会不会欺负黛玉没有娘家依靠。
  黛玉听他交代得事无巨细,再也忍不住满腹心酸,不由得伏在林如海怀里痛哭起来。
  林如海摩挲着她的后背,哂然一笑,道:“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你也看开些。虽然咱们家没有香火可继,但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终身。你年纪小,身子弱,又是个女孩儿家,许多事都无法自己做主,我本想着抚养你成人,选个好人家,谁知竟不能了。因此,我将这些事托付给你外祖母,写了书信交代清楚,她到底是你的亲外祖母,纵然不能疼你如嫡孙亲女,也不会薄待了你。”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叠书信,并没有递给黛玉,而是交给了雪雁,在黛玉泪眼下说道:“这是我另外写的几封书信,有给你外祖母的,也有给我几个师友故交的,等你及笄后,倘若你外祖母未给你订下亲事,给你外祖母的书信就由雪雁交给她,如果她看过书信三个月内仍没有动静,雪雁,剩下几封信你就托人送到我那几个师友故交手里,我一生没求过他们什么事儿,几年后但愿他们能顾念着我多年情分,可怜我林家无人,帮衬我女儿一把。”
  雪雁小心翼翼地收下书信,当着黛玉的面不好收进须弥芥子中,便放在了装身契的匣子里,郑重地点头答应:“老爷放心,雪雁一定不负重托。”
  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对黛玉道:“家里剩下的财物东西约莫有百万之数,等我去了,你就装作万事不懂,也不知家里有多少财产,只知道我给你留了两个田庄铺子让雪雁拿着房地契。咱们家的旁支和荣国府里还有的饥荒可打,我会告诉贾琏,全部的家当都留作你的生活使费和陪嫁,寄存在荣国府里,一切由他们妥善保管料理。利字当头,人心难测,你一个小女孩儿家,留几个田庄铺子不惹人注意还好些,若是偌大的家业都在你手里,哪还有平安可说?只盼着荣国府里能有几分良心,能给你留一些财物傍身。”
  黛玉眼中闪过一丝哀恸,瞧着父亲的样子,她就知道就是眼前这几天了,拖着病体还要为自己操心,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真是不孝!想到这里,即使林如海交代完了让她去歇息,她也不肯,直到晚间服侍林如海吃过药睡下了,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带着雪雁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古人当官潜规则,林家财产清单如下:五代主母的嫁妆林家几代人每年的俸禄,冰炭敬,各种潜规则中的合法灰色收入,文人还会顶着各种教育名目,譬如某书院的先生啦等等,下头也有各种束脩孝敬。田产商铺收入,当官的不必交税。各种人情往来的礼物,虽然也会送出去很大一部分,但是同样,官高一级,收的就会比送的多。林家五代传承就算一百年吧,一年存一万两银子东西也有一百万两了,何况这些收入一年不止一万两,所以林家的财产包括现银,古董,下人,房产,田庄,首饰,家具器皿等等,现银肯定没有二三百万两,但是变卖了的话,不止。林家的原型李家,据说李家小姐寄人篱下,李家穷,是因为李家替曹公家还了二三百万两的亏空。
☆、第四章
  等离开林如海的院落,已经月上中天,海棠花枝娇俏难掩夜间的凄凄冷冷。
  黛玉默默地走在通往自己院落的路上,眉梢眼角俱是难以抹杀的愁色,回来大半年,人也更加清瘦了,在月光下越发显得面薄腰纤,弱不胜衣。
  此时此刻无论什么言语都无法安慰黛玉,雪雁也不言语,捧着匣子跟在黛玉身后,看着远方紫鹃提着灯笼相迎的身姿,提醒黛玉道:“紫鹃姐姐来迎姑娘了。”
  黛玉抬头,脸上多了一抹暖意,低声道:“好在,你们还陪着我。”
  往后的几天里,黛玉在林如海床前日日侍汤奉药,十分尽心,谁都劝她不走。
  林如海自知命不久矣,唯恐黛玉不通世故,受到委屈,不断利用仅剩的时日来教导她一些人事,亏得黛玉自小独自在荣国府里生活,早已看破人心,只是不屑世故罢了,天性又冰雪聪明,林如海的谆谆教导多能听懂,纵然有些不明白的,也都全部谨记在心。
  每次黛玉在林如海房里时,都是雪雁跟着,这一点很符合林如海的心意。紫鹃如同在荣国府里一般,留守黛玉房中,鲜少和莺儿袭人等人那样活跃于众人目光之中,现在她也不大出门,她明白自己虽是黛玉身边第一得意人,但是雪雁才是在林家从小跟着黛玉长大的,所以便以掌管房中各色家什和教导新来丫鬟各司其职为名,让雪雁服侍黛玉寸步不离。
  林如海不禁赞叹一声,道:“倒是个聪明的丫头。”
  提起紫鹃,雪雁眼中难得浮现一抹敬佩之色,笑道:“紫鹃姐姐自然是极好的,在荣国府里,多亏了紫鹃姐姐为姑娘打点身边大小事务,才没人小觑了姑娘。姑娘出门时下雪了,紫鹃姐姐第一个想到打发雪雁给姑娘送手炉,怕姑娘冷着。”
  红楼梦原著中紫鹃和小红两个是雪雁最喜欢的丫头,小红且不说了,紫鹃是真正的一片真心为黛玉,她不像晴雯仗贾母的势,也不似袭人投王夫人的好,更没有像莺儿今儿打络子,明儿认干亲,后儿又讽刺贾环,与人口角斗气,在黛玉艰难的处境中,她仍旧对黛玉不离不弃,也没有去逢迎贾母、王夫人和各位大小主子,全部的心思都在黛玉身上。
  可以说,在原著中的活动场合,从来见不到紫鹃的身影,试玉,更是甘冒大险,顶着贾母和袭人等的责骂和兴师问罪,一是试出宝玉对黛玉的真心,二是将其明朗公开,向王夫人施压,提到黛玉离开宝玉已是如此,若是拆散二人又当如何?
  “王孙公子虽多,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五夜,也就撂在脖子后头了。甚至怜新弃旧,反目成仇的多着呢。娘家有人依靠的还好,要像姑娘这样的,有老太太一日,好些,一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着人去欺负罢了。”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一处长大,脾气性情都彼此知道了。”
  “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有叫你去为非作歹。”
  这些话,哪一句不是推心置腹的金玉良言?她是真正看透了达官显贵贵族世家婚姻的弊害,选择宝玉,志同道合,性情相对,不至于遇到对妻子非打即骂一如孙绍祖这类的人。尤其无权无势的黛玉即使嫁给别的王孙公子,没有娘家依靠终究比不得贾宝玉知根知底,纵然王夫人喜钗而厌黛,至少宝玉心中有黛玉,黛玉不好,宝玉亦是同毁。
  可惜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不管是宝黛爱情,还是她和黛玉的主仆之情,终究都被现实碾压得粉碎,与雪雁两人正暗合了那句“啼血杜鹃,雪中孤雁”,想必最后的结局是黛玉泪尽夭亡,紫鹃呕血无生,唯有雪雁一人在茫茫雪地中扶灵归乡。
  林如海听完,忙不迭地道:“你们更该同心协力,等我走后,别叫玉儿受了委屈。”
  雪雁敛容应是,趁机提出自己的建议道:“我们年纪到底小了些,许多事情不懂,在府里只能照顾姑娘衣食起居罢了,倘或老爷有咱们家京城中世交故友家来往的礼单名帖就好了,逢年过节送礼来往,总比断了交情的好。”
  这些可都是人脉,谁家娶媳妇不看媳妇的应酬交际能力和人脉关系多寡?就算到时候黛玉不能出门,只要年年送礼,不拘贵重与否,哪怕是瓜果点心绸缎这些,人家也会记得黛玉这么个人,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不忘维持双方的关系,人心都是肉长的,情分都是你来我往积累起来的,总有人心存仁厚,到时候黛玉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林如海乃是男子,不惯内务,一时不曾想到这里,今听雪雁一说,双眸顿时一亮,黛玉却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咱们寄居外祖母家,哪里能做主送礼?”
  雪雁冷笑一声,道:“姑娘痴了,竟忘记老爷留给姑娘的东西了?老爷不过是让姑娘假作不知托付给荣国府东西的数目,可没说咱们不知咱们家有东西,大家彼此心里都是明镜儿似的,难不成姑娘要送礼他们还阻拦不成?可没这个理儿。纵然到时候果然以没钱为借口阻拦姑娘送礼,还有下面田庄地铺的进项呢,一年几千的银子不够姑娘吃?不够姑娘送礼?”
  这几日林如海已经见识过雪雁暗藏于眉眼之间的锋芒,绝对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而且对后事考虑之周全,连自己都比不得,不禁对黛玉笑道:“雪雁说的有理,我这就叫管家把各家来往送礼的账册交给你,你年纪大了,也该学些应酬交际了。”
  黛玉低低一应,雪雁又道:“还请老爷将太太和上头老太太的嫁妆单子给雪雁一份。”
  林如海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雪雁当然不会说是为了以防万一,笑道:“库房里的东西老爷叫姑娘假装不知道数目多少,可是太太和老太太们嫁妆单子上的东西总该知道些,也是为了以后着想。”
  林如海虽然仍是不解其故,却知这丫头极擅谋略,便叫人将嫁妆单子誊了一份连同先前她要的与各家来往送礼的礼单拿来给她收着。
  雪雁看到嫁妆单子时,大大震惊了一番。往上五代主母的嫁妆,除了第一代的嫁妆单薄些,那时林家老太爷还未发迹,从第二代主母开始每一代媳妇进门都有十里红妆,虽然百余年来损耗了一部分,但剩下的几代积累下来,数目还是相当可观。
  可惜除了贾敏的嫁妆在林如海上任时大部分带了过来,其余的大件笨重家具都在苏州老宅,田庄商铺都没有时间折现,便宜了荣国府那群饿狼。好在几代嫁妆里的轻巧的头面首饰书画古玩什么的大多都是带着上任的,已经被她收了大半放在须弥芥子里。
  雪雁看罢单子,眯着眼睛,闪着一丝冷光,她可不是软弱可欺的人,有了这些东西在手,她又想出了许多对于以后的应对之法,看荣国府里谁还敢欺辱黛玉半分!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日正是九月初三,雪雁知道这是林如海的死亡之期,一早起来便有些心神不宁,紫鹃狐疑地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雪雁勉强一笑,她怎么能跟紫鹃说林如海快死了?别人不骂她乌鸦嘴才怪。
  黛玉草草用过早点,对她笑道:“你别想那么多了,陪我去爹爹那里,昨儿爹爹说田庄上的租子该送到了,要你帮着我看看单子,瞧着怎么分派。”
  黛玉虽然在荣国府里没学到什么,但她五岁启蒙,自小是由贾敏言传身教,早早就学了一些管家理事的本事,又与凤姐颇交好,也看过账,反正这大半年来林家后宅的事务都是回过她才往下吩咐的。林如海是男人,不管后面的事情,自从贾敏去世后,就是几个大管家的老婆和林如海的奶嫂管着,总而言之,没让几房姬妾管家,足见读书人家的规矩。
  到了林如海的院子里,却见林如海房里的丫头翠屏出来阻拦,引着黛玉去耳房小坐,悄悄道:“族里来的人在同老爷说话呢,姑娘和雪雁快别进去。”
  雪雁心中猛地一跳,不等黛玉发问,便先道:“他们来了也有半个月了,除了头一日上门拜见老爷外,再没过来,今儿做什么?”
  黛玉也有些疑惑,看着翠屏。
  翠屏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黛玉欲言又止。
  黛玉见状,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面上不禁添上三分悲愤,道:“爹爹虽然病了,人还在呢,他们现今就想着如何分咱们家的东西了?”
  翠屏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都要老爷先留个说法章程,说姑娘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家不能在外走动,话里话外都要替姑娘掌管着,以免落在外人手里。”
  黛玉气得两腮通红,正欲开口,忽听院里又有人通报说:“琏二爷来了。”
☆、第五章
  听到贾琏也去林如海房里,黛玉的眼泪刷的落将下来,不知是为林家旁支族人的心思而怒,还是为贾琏心急火燎赶过来的态度而愤,贾琏的本性她也略知一二。
  过了良久,也不知林如海房里众人都说了些什么,黛玉心中暗自焦急,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这是做什么?不顾念着爹爹的身体,只想着那些东西?但凡有一点儿良心,也不该爹爹静养的时候上门来。”
  黛玉哭得眼睛红肿了些,神情却不见软弱之色,骨子里透着刚劲儿,是真正的外柔内刚,雪雁感慨万千,这才多少时间她就长大了许多,拉着黛玉的手,递了一块帕子给她,柔声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正如老爷说的,利字当头,眼瞅着老爷这样了,他们还能不多弄些好处?这些都在老爷意料之中,姑娘纵然如此,也无计可施,倒不如多想想以后的日子。”
  林如海和她最担心的就是人走茶凉,若是那一半家产能让人好好抚养黛玉长大,林如海必然是肯的,他比谁都明白,林家旁支和荣国府都有可能拿了钱后翻脸不认人,反而作践黛玉,只是荣国府是黛玉的外家多了一份血缘,所以才会有将黛玉托付荣国府的想法,不过现在大概他自己也很担忧,不知道谁还值得他信任。
  财帛惑人心,千古如是。
  听了雪雁的话,黛玉点点头止了泪,仍旧十分担忧林如海的身体,恐他不堪打扰。
  翠屏心里不忍,她知道最近林如海都在忙着安排后事,自己这些忠心耿耿不偷奸耍滑的下人都得了林如海的恩典,因此开口道:“姑娘别担忧,横竖我是在老爷房里给客人端茶递水的,我这就过去,怕能听到一点子,回来好告诉姑娘。”
  黛玉眼睛一亮,忙道:“你快去,倘或爹爹精神不好,就先来告诉我一声。”她倒是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在乎林如海的身体好坏。
  翠屏答应一声,立即出了耳房。
  黛玉揉着手帕等得心焦不已,雪雁却很冷静,从怀里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看时间。
  这块儿金表是这段日子里收拾东西时林如海赏给她的,做到林如海这个位置,又知人心,哪能不尽力为黛玉多留些东西?给身边的丫头也比留给别人强。因此索性趁着教导黛玉,上上下下都梳理了一遍,,所有的孤本书籍笔墨字画早早搬到了黛玉房中,雪雁不止得了这块金表,紫鹃也得了一个,除了上回林如海赏的金珠簪环,两人和汀兰淡菊四个还分别得了一箱好颜色衣裳,一个嵌着西洋镜的紫檀螺钿梳妆匣,一包金银锞子,约莫有三四十个。
  为了女儿能得到身边的人照顾,林如海下了大本钱。
  眼瞅着一点一点地靠近巳时,雪雁的一颗心越来越沉,几乎要坠入谷底时,翠屏突然跑过来,满脸都是泪,叫道:“姑娘,老爷叫姑娘。”
  黛玉闻言身子一晃,几欲晕倒。
  雪雁一面扶着她往外走,一面问道:“老爷屋里的人呢?”
  翠屏扶着黛玉另一只手,哭道:“见老爷吐了血,都慌慌张张地告辞了,老爷叫我来请姑娘过去,说有话交代姑娘。”
  一席话宛如晴天霹雳,黛玉厉声道:“快去请大夫!”
  翠屏哽咽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老爷身子不好,大夫一直都住在府里。”
  “爹爹!”黛玉不等听完,甩开两人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却还有贾琏讪讪地站在门边,黛玉哪里肯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林如海房里,只见林如海半躺在榻上,衣襟前锦被上嘴唇边沾满了斑斑血迹,如同绽放的红梅,更映衬得嘴唇苍白到近乎无色,奄奄一息。
  林如海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女儿疾步靠近跪坐在床前地上,不由得伸手去摩挲她的头顶,满脸病重中的黄气掩不住慈爱之色,微笑道:“痴儿莫哭,是你母亲来接我了,我们在九泉之下相聚,得以同穴而葬,亦是一件喜事。我所担忧,唯有你的平安,只可惜我考虑不周,处理得太晚了些,不知你将来命运如何。”
  林如海说话之间已经咳嗽了三四次,又是一抹血色溢出嘴唇,黛玉又急又苦,忍不住哭声,泣道:“都是女儿不孝,累得爹爹如此烦扰。”
  林如海却笑道:“你是我的骨血,我不为你打算,还妄想谁为你做主?我身后诸事,你一个女孩儿家千万别管,由着他们去打饥荒罢!”
  说毕,已是支撑不住了,双眼一合,手从黛玉头上滑落,萧然而逝。
  林如海一死,黛玉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贾琏听到消息,赶紧进来,一面进来,一面又赶紧打发人送信去京城,请贾母的示下。
  换上孝服后,雪雁几乎脚不沾地,与紫鹃汀兰等人既要安慰黛玉,又要收拾东西,这府邸本是巡盐御史衙门后面的宅院,林如海死在任上,早在他重病的时候就有官员等着接任了,只是因为他生病未曾挪出,因此得收拾东西准备扶灵回乡时搬回姑苏祖宅。
  另有贾敏的棺木寄存在扬州的一处寺庙中,也要与林如海的灵柩一同迁回祖坟。
  黛玉年幼丧父,秋风凉,身娇体弱,又病了,既得哭灵,又得养病,忙得不堪,唯有今年的地租粮食野味等物送的早些,正好用在丧事上。
  林如海身为二品大员,丧事竟不甚热闹,多亏贾琏料理丧事,金陵一带旧交甚多,大多数都来吊唁,倒不算冷清,但是服侍黛玉吃了药睡下后,丫头们私下闲话,却听汀兰感慨道:“人走茶凉,和太太去时的场面相比,连一二成的风光都没有。”
  她们都经历过贾敏的丧事,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和原因。
  贾敏去世时林如海还在,位高权重,争相逢迎谄媚的人数不胜数,如今林如海一死,林家已是绝户,又无嫡系子弟争气,没有好处可言,他们自然就不来了。
  年底,去给贾母报信的昭儿回来,带来了秦可卿的死讯,以及贾母给贾琏的书信,雪雁冷眼旁观,虽不知信中说了什么,但是贾琏的神情松快,想来是有了倚仗。随同昭儿的还有凤姐给贾琏预备的冬衣,又有贾母挂念黛玉,送了整整两箱子的冬衣,命她千万顾念身体。
  黛玉唯有贾母一个亲人,自是感激不已,但她生活精细,不爱穿外面人做的衣裳,兼之她离开荣国府一年多了,身量也不对,遂命紫鹃开了箱子,将衣裳都分给她们六个大丫头,若是觉得尺寸小些的,就自己拆了里头的皮子,另外添面子做。
  雪雁才收好衣裳,就听说贾琏往甄家去了书信。
  黛玉叹道:“外祖母家都在京城,甄家是老亲,哪有不寻求相助的道理?”
  雪雁点头不语,黛玉都看出来了,她自然也明白贾琏的主意。
  治丧时诸事繁杂,不好一一叙述,等送了林如海夫妇的灵柩葬入祖坟后,外面便热闹起来了,雪雁来了林家大半年,颇认得几个婆子下人,花了些银子悄悄打探外头的情形,无非是家产一事,婆子知道的并不详细,不知道贾琏是如何料理的,大约是甄家来人作怪,总而言之,除了祭田,林家财产尽被荣国府所掌管,林家旁支族人不由得愤愤离去。
  雪雁暗想,原著中黛玉居住荣国府多年,未见一个林家族人来探望,莫非就是因为争产中落了下风,没有得到应得的好处,又恨荣国府仗势欺人所以对黛玉不理不睬?
  据婆子所言,不但林家宗族没得到多少东西,就是原本该上交朝廷的一部分都没有上交,想把银子从贾琏手里拿走,没门!不知道贾琏是怎么上下打点的,反正林家现在所有的财产都落在了他的手里,正急急忙忙地变卖田庄铺子古董书画各样金银铜锡等笨重大家伙。
  雪雁还听说,运送库房财物和清点时,贾琏都没用林家的人,但是林家人多眼杂,总有人看得真切,所以雪雁知道贾琏从中留下了不少好东西给他自己,发了一笔横财。
  家产之事忙完,已经过了年,除了留给黛玉的几个丫头下人外,整个林家的其余人等都被贾琏以各种名目打发,不料他们早就得了林如海的恩典脱了奴籍,办完丧事,一二百口人竟然打点行囊各奔东西,一大家子顿时风流云散。
  黛玉心中凄凉,道:“真真是树倒猢狲散。”
  雪雁却道:“老爷如此行事,都是为了姑娘,若是由着琏二爷卖掉,谁知道主家好坏,是不是对他们非打即骂?他们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攒了些梯己,放了他们出去自行过活岂不是积德,或有一二人心里念着老爷的恩典,将来能帮衬姑娘也未可知。”
  她本是安慰黛玉,没想到后来就是这些下人报恩,黛玉才免了许多艰难,且是后话。
  唯有贾琏暗暗跌足长叹,这么些下人,都是大户人家几辈子调、教出来的,倘或叫了人牙子来,不知道能卖得多少银子呢!许多人家都很愿意买书香世家使唤过的下人。
  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令贾琏十分气闷,刚一开春便迫不及待地启程回京。
☆、第六章
  启程前一晚,细软行囊都打点好了,紫鹃雪雁等每人有好几口箱子,黛玉的行李很多,光书籍等物足足装了十几口大樟木箱子,这些东西黛玉爱若至宝,比金银财物更甚,贾琏听到是林如海留下的书籍笔墨便作罢了,下剩黛玉身边的财物不过是头面轻巧古玩书画,数目较少,和林家偌大的财产相比,贾琏就由她收着了。
  雪雁从王嬷嬷的小儿子王三口中得知贾敏的嫁妆都不曾变卖折变,几代主母的嫁妆也留了不少东西,装了两条大船,大概是因为贾母信中有所嘱咐,这些都是黛玉应该全部继承的东西,不像林家的财产很有一部分黛玉在律例上得不到。
  王三又说林家在江南一带的许多房产地亩贾琏都卖给了甄家,市面上约莫值十万两银子,但是贾琏却只从甄家拿回五万两银子的票据。
  听到这里,雪雁忽然想到原著中元春省亲,贾家采买戏子和东西,甄家欠他们的五万两莫非就是得了林家田产地亩的这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买了价值十万两的东西,甄家和贾家可真亲厚。
  黛玉应该学着长大并辨识人心,不能天真得相信每个人都是好人,轻而易举地被薛家母女笼络了去,自嘲一草一纸都花贾府的。因此雪雁不似别人对黛玉事事瞒着,她一点一滴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黛玉,言谈公道,丝毫不加以评论,让黛玉自己分析。
  黛玉听完后默不作声,半日方轻轻地道:“你去收拾送给姐妹们的纸笔,记得一份一份写好签子,免得到时候有人先挑有人后拿,说咱们不尊重人。”
  雪雁说了,她就听着,记在心里,但是若想有甚作为,在此时都是不可能的,以后到了荣国府更得谨言慎行,因此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心里明白就行了。
  “姑娘放心,我都已经标好了签子,老太太和舅老爷舅太太琏二奶奶等人自有琏二爷在外头料理,下剩府里宝二爷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都是一样的笔墨纸砚,兰哥儿多了两部书,环哥儿和琮哥儿略减一分,大姐儿是些玩意儿糕点。”雪雁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就知道她想起了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事。
  也是,谁家送东西不是以客为尊?就算按着长幼,黛玉也不该得最后别人挑剩的。黛玉讽刺周瑞家的,是因为她知道周瑞家的举动表明了王夫人的态度,若是稍软弱一分,就再也没人会拿她当一回事,何况当时她还有林如海在世。林如海死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面对凤姐史湘云的戏子之说众人之笑,明明满腹委屈,却没有任何勇气驳斥,受此屈辱。
  黛玉手托香腮,叹道:“我从母亲送礼的账册清单上学了不少道理,本来送礼应该按着身份有多有少的,只因为外祖母家三个姐妹素来都是一样,若送得不均,三妹妹和环兄弟琮兄弟最少,未免有些儿过意不去,又遭人嫉恨。罢了,外祖母家就算了,横竖无人在意,若是外头人家的礼物可不能如此送,免得人家笑话咱们不知礼数。”
  黛玉没准备大姐儿贾兰和贾环贾琮的礼物,她性子素来如此,看谁入眼便给,瞧不上便不与之相交,奈何雪雁处事周全,不住在她耳畔叨念着凤姐待她好,李纨过得不容易,贾环贾琮到底是荣国府的爷们,哪怕送得薄一些总比不送的强,于是才又重新添了三人的礼物。
  雪雁了然,笑道:“这是自然,姑娘闲暇时,多看看和咱们家来往的账册清单,能学到不少东西呢!譬如什么节送什么礼,什么人家送什么好,红事该送什么,白事该送什么,人家生病了该送什么,产育该送什么,寿辰该送什么,孩子满月周岁该送什么,送礼该厚该薄,纵然没人教姑娘这些,但是以姑娘的聪明伶俐,很快就会上手的。”
  黛玉脸上掠过一丝忧伤,一抹坚韧,点了点头。她性子不笨,明白雪雁的苦心。
  短短几个月,她经历了丧父、争产,见识了人心难测,不仅如此,还感受了荣国府跟着过来的几个三等仆妇逐渐怠慢的态度,这种变化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父亲为她呕心沥血地谋划,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雪雁瞧见她的神色,暗暗放下心来,只要她愿意去学,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黛玉拿起案上的书籍,微微侧头,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雪雁行李中的大箱子,丫鬟们的行李和黛玉的行李放在了一起好一并运上船,因此黛玉好奇地问道:“昨天我还见到你只有三口箱子,怎么今儿多了两个?”
  雪雁打开多出来的箱子给她们看,道:“这些都是咱们姑苏的土仪,我拿了银子托王三帮我买的,有的送人,有的自己留着。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刺绣和花样册子、缂丝、玉雕和香珠、昆石、各色扇子等等,姑娘什么时候想家了,就看看咱们家乡的东西。那一口箱子里装的是各色糖果蜜饯吃食,我还托人购了许多春茶,怕过了味儿,就没放在箱子里。”
  紫鹃扑哧一笑,道:“怪道你将存在我这里的梯己银子都要去了,原来是买这些东西。”
  黛玉神色黯然,道:“难为雪雁想得周全,我却没想到离了这里,再见不得家乡的一草一木了。紫鹃,雪雁花了多少钱,你拿给她,不拘是送人还是留着,她原是为了我。我尚有外祖母依靠,她却自小没有父母家人,更该留些银钱傍身。”
  紫鹃答应了一声,去银箱中取了一包金银出来,她先前管着雪雁的东西,知晓雪雁取走了的数目,拿出来的金银只多不少。
  从前的雪雁跟着黛玉,性情爽利惯了,又不爱掩饰自己的小气,赵姨娘为小丫头借件衣裳她都不肯,可见小气,很少推辞黛玉给她的东西,因此雪雁现今没有说不要,笑嘻嘻地收了,沉甸甸的金银压弯了手,道:“我好造化,吩咐王三去买,我白赚了许多。”
  她再攒上五六年的钱,等离开了黛玉,以自己的财产可以做个中等地主了。
  雪雁不是没想过不管黛玉,径自求恩离开,可是在林如海重病的当儿如此,没的让人说她是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人,一辈子就毁了。她也想过对黛玉不闻不问,她只是个丫头管那么多作甚?但是每每想到黛玉之死,她总是有些不忍心。
  黛玉今年十岁,离开荣国府,未必就能比在荣国府里过得更好,她就跟着黛玉,陪着她在荣国府里熬上几年,横竖她不是人人欺负的主儿,谁敢欺负黛玉,只管放马过来!
  人人都当她是以前的雪雁,却不知她从前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世家女,却也是正正经经从底层爬上来在上流社会占有一席之地的女强人。
  回去的途中因顾着黛玉的身体行程不快,雪雁等人都陪着黛玉解闷,或是看书习字,或是描龙绣凤,岂料忽然得了元春封妃的消息,贾琏顿时欣喜若狂,立即下令昼夜兼程,可巧路上又遇到了得到王子腾保本进京候缺的贾雨村,原与黛玉有一师之分,遂同路而行。
  这一日抵达京城,弃船登岸,荣国府打发了无数人来迎接并搬运行李东西。
  紫鹃给黛玉换了衣裳,披着素缎夹披风,清新淡雅,头上素净非常,用白头绳系着发髻,逶迤而下,另插了一枚小小的白珠簪子,别无花饰。雪雁和汀兰等人和紫鹃一样,都是一色蓝宝银簪月白小袄湖蓝长裙,这是在船上无事,大家伙儿一同拿黛玉给的料子做的衣裳。
  收拾妥当,雪雁忽然挑起帘子,扬声对先下船的王三道:“三儿,你去请示琏二爷,咱们姑娘一会子从哪个门进府?可别像上回让咱们姑娘走奴才下人出入走动的西角门,咱们姑娘年纪小,没有老爷太太做主,东西下人又少,没人站在二门相迎,难免被欺负了还不敢出气儿,知道的说我们姑娘是府上的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是哪个奴才下人呢!”
  雪雁的这一番话清亮亮响脆脆,说得又快又急,如同珍珠坠落翡翠盘,叮叮咚咚,端的动听,同时让船上船上大部分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黛玉在船舱里听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一肚子委屈无处可诉。
  紫鹃见她流泪,忙上前百般劝解。
  雪雁毫不停顿,继续道:“时过境迁,往事勿论,这回带进府的东西多,行李大,角门小,再叫咱们姑娘走角门,若是挤坏了家当谁担当得起?倒不如立时上船返回老家去,老家的祖宅大门亮堂堂的,不会让自家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我记得旧年二舅太太亲自带着女媳下人出大厅迎接自家的姐妹薛家太太进门,浩浩荡荡好不风光,咱们姑娘落魄的世家小姐虽比不得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赫赫扬扬,也比不得薛家太太还有王子腾大人一门贵戚,有权有势,可姑娘到底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两位舅老爷嫡亲的外甥女,琏二爷是府里名正言顺的长房大爷咱们姑娘嫡亲的大表哥,难道竟不能给我们故去的老爷留一点儿读书人的体面?”
  若说先前还听得清楚,现在谁还不明白雪雁的言下之意?管家太太的妹子皇商之家尚且能走甬道,进大厅,作为书香门第的官员之女又是府里正经的亲戚竟然比不上他们!士农工商,皇商固然高出商贾一大截,但是到底比不上正经科举出身的世家千金。
  林家虽败,身份名声犹在。
  说到这里,雪雁拿着帕子抹泪,呜咽道:“奴婢知道,府上定是忌讳姑娘身上有孝,怕坏了府上的风水布局,给府上带来晦气,我们姑娘懂事,所以才没吭声。可是作为奴才,如何能看着姑娘被人当做奴才下人,丢了老爷太太的颜面?何况我们姑娘已经出了热孝。”
  热孝之人不能出门拜客,因为身上还穿着孝服,如若登门,只能从角门和后门出入,以免冲撞,这个规矩雪雁不是不懂,但是别忘了,黛玉两次进京差不多都是出了热孝,热孝是一百天,而且不是林家巴巴地上门,是贾家巴巴地去接去请。
  适者生存,关于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雪雁很愿意去遵守,不会踏破底线,但是她不会受一丁点的委屈,也不在意什么抛头露面不好。上回进京时的雪雁不是她,无法出口诉说,现在她不会闭口无言,委屈总是要让人知道不是?不说出来,谁知道他们的委屈?
  黛玉进荣国府什么门,无关委屈与否,雪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要让黛玉从进的门开始,奠定她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再进角门与下人无异,谁还看得起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堂堂正正走仪门,在荣国府住下去才有底气,向众人表明她不是一无所有的寄人篱下。
  京都码头上人来人往,荣国府不是没有对头,在这种情况下,倘或还让林黛玉走角门,就等着受人讥讽弹劾罢,林如海是死了,可他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还没动摇,黛玉一介孤女受委屈不要紧,可那是打在读书人脸上的耳光。
☆、第七章
  雪雁的声音很是不小,不必王三去请示,贾琏便已经听到了。
  贾琏下船比他们都早些,正指挥众人搬运行李家当,听了这么一段话,注意到引起了码头上不少人的注意,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臊。当初黛玉初次进京和薛家合家进京,事后他听凤姐说起过当时的场面,哪里还能不知道王夫人对两者的态度?此时此刻,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无地自容,暗恨府中下人皆是看王夫人脸色行事。
  他倒不恨雪雁说话的行径,说到底,反暗自敬佩黛玉有这样的忠婢。
  黛玉在船舱中叫来汀兰吩咐了几句,汀兰点了点头,出来对雪雁道:“你这小蹄子在这里胡言乱语做什么?仔细打扰了二爷的正事。咱们姑娘投奔了老太太来,原本就应该听府上的安排,姑娘都不能说什么,哪有你这个小丫头说话的余地,瞧姑娘怎么罚你,快不快进来!”
  雪雁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达到了目的,遂诚惶诚恐地应了。
  汀兰又对贾琏行了一礼,羞惭地道:“雪雁自小放纵惯了,淘气得很,姑娘说没有教好她,今儿扰了二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回头定要重重罚她,还请二爷瞧在她打小跟着姑娘的份儿上,饶了她一条小命。”
  贾琏本有几分机变,在林家捞了那么多的好处,又听雪雁说他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大爷,心里舒畅得很,忙笑道:“不曾打扰,妹妹身边的丫头伶俐得很,雪雁说话也对,妹妹老祖宗的外孙女,老爷的外甥女,自然不该走角门,当走仪门。哎,都怪我,上回妹妹进京我不在家,不然怎么都不会委屈了妹妹。”
  贾琏是帮衬着贾政管些庶务,可是说到底,他才是长房长子,偏偏贾政夫妇住了荣禧堂,自己家的老爷太太却住在东院里,甭管他如何荒唐好色,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此言一出,双方皆大欢喜,汀兰满口谢意,方拉着雪雁进去。
  轿子由婆子抬到船上,临下船前,黛玉又哭又笑,拉着雪雁不住地道:“好姐姐,多亏了你,我本以为父亲安在时我尚且走角门,如今父亲去了,哪里能妄想走仪门?我一个女孩儿家更不能开口。再没想到,今日竟能从仪门而入。”
  除非皇族登门,圣旨降临,否则中门是不开的,日常来客走动都是进出仪门。
  黛玉的性子刚直,口齿尖锐伶俐,原著上自林如海逝世后的忍气吞声皆因身边无人能予她助力罢了,否则她岂肯受侮辱,故此雪雁道:“姑娘快别掉泪了,仔细瞧出来。”
  紫鹃笑道:“雪雁这小蹄子,从前笨笨的不大爱说话,我担心得不敢交代她做事,现今倒有几分琏二奶奶的品格儿,有她跟着姑娘我就放心得多了。”雪雁比凤姐识字明理,说起话儿来让人无从反驳,紫鹃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很好,她不常出门,黛玉身边就该有个性情泼辣厉害的丫头护着,以免在府里下人怠慢黛玉,黛玉又不能和下人理论。
  雪雁跟着笑道:“有姐姐陪着姑娘,我们才放心呢!”若不是黛玉身边有个紫鹃打点,哪里能过得悠游自在,没见宝钗探春想吃个蔬菜还得叫人送五百钱么?人家司棋就敢仗着老子娘体面去砸了厨房,事后也没受到责罚。
  雪雁长进,紫鹃大为欣慰,道:“姑娘身边只有咱们几个,该同心协力才好。”
  黛玉却又暗暗担心,面带忧色,道:“雪雁今儿的话,很是得罪了旁人,我们在府里什么根基都没有,他们知道了,不知怎么料理雪雁呢!”
  紫鹃不以为然,安慰道:“一切都有老太太呢!”
  他们再进荣国府时已是午后,望着依旧是遍地锦绣,满眼花红,雪雁暗暗叹息。
  黛玉和贾母祖孙相见,自不免又是一番抱头痛哭,贾母搂着黛玉道:“我的玉儿快别哭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一切都有外祖母呢,谁若给了你委屈受,你只管来告诉我。”
  黛玉路上哭得多了,现在除了在贾母跟前掉泪,别的竟哭不出来了,止住眼泪,方向贾母、王夫人贺元春晋封之喜,饶是王夫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跟个木头人似的,此时女儿得封贵妃,面上不免现出三分得意之色来。
  黛玉低头恍若不见,又叫汀兰等人上来磕头,对贾母道:“这几个丫头原是我们家的家生子,父亲临终前总想着叫我好好儿的,便赏了给我使唤。”
  除了汀兰四个,还有王嬷嬷的丈夫王忠父子四个,以及汀兰四个人的兄弟共是六个,因是男仆,不得命令,便没进来。
  贾母想了想,先对凤姐道:“琏儿这回差事办得不错,既应了你姑父,你就给你妹妹带来的下人安插个体面些的活计,明儿你妹妹有什么吩咐,也好方便使唤他们。咱们家人的性子我都知道,若不护着点儿,还不知道作践他们呢!”
  贾琏帮着贾政不知料理了多少庶务,今儿才从贾母口中得到一个不错的评语,凤姐何等聪慧,立时便知道是贾琏不曾怠慢黛玉,又给黛玉带了几个下人的缘故,因此满口答应,瞅着黛玉问道:“妹妹瞧我给他们安排什么活计儿好?”
  黛玉笑道:“他们人生地不熟,能做什么要紧活计?嫂子让他们看门扫地便是了。”
  黛玉想着自己在荣国府里寸步难离,若是王忠等人在门上做活,府里采买的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不好了,叫他们去外面买了好的来,十分便宜,故此在途中就与雪雁紫鹃商议了好几次,才想了这个法子,既不显眼,也没有油水,又不会惹得荣国府下人嫉恨。
  凤姐素与黛玉交好,知贾母撮合双玉的心思,也不愿委屈了黛玉身边的人,何况贾琏从林家弄了不少东西来,她也得了,遂笑道:“哪能让妹妹的人做那些看门扫地的粗活?倒不如这样,王忠年纪大了些,就派他看守后门儿,几个小厮跟我们二爷,也好看着二爷些,省得叫那些不长进的东西挑唆坏了,下剩几个王忠的小儿子就留在二门处使唤,如何?”
  黛玉手里还有田庄商铺的消息,凤姐早从贾琏信中知道了,其中大有藏掖,自是喜之不尽,既交给贾琏打理,身边总得跟几个林家人,到时候才好使唤庄头掌柜的。
  贾母听了叫好,道:“就这么办,月钱月米一应待遇都和其他人一样,不许薄待了。”
  凤姐答应后,贾母才看向汀兰四个,赞道:“倒是一把子四根水葱儿,以后都按着紫鹃雪雁的例。”别人犹可,唯有宝玉又犯了痴病,与黛玉别后再见,心中品度,越发觉得黛玉出落得超逸了,今见这样几个江南水乡人物住在自己家中,如何不喜?
  贾母又见了上来请安的紫鹃雪雁,道:“难为你们服侍玉儿这么精心,日后也得好好当差,不得怠慢。”说毕,叫鸳鸯拿了东西来赏,每人两个荷包、两根簪子。
  六人磕头谢恩,除了雪雁带两三个小丫头留下服侍黛玉陪贾母说话,黛玉既进了府,原本房里的小丫头自然都忙忙地上来伺候,很不缺人,而紫鹃则带着汀兰淡菊等人去收拾黛玉的行李,打扫房舍,安插器具,忙得不可开交。
  说话间,贾母又叫了雪雁上前,问了几句话,雪雁不卑不亢地一阵应答。
  黛玉忽然起身请罪,道:“雪雁性子淘气,是我没教好,请外祖母谅解,让我罚她半年的月钱,免得以后有恃无恐,得罪了人。”
  贾母听了,叹道:“你请什么罪?又不是你的不是。我原说雪雁一团孩子气,粗粗笨笨的,不大显得好,几年都没什么长进,正想着再给你添个大丫头,不曾想,现今倒伶俐起来了,竟是个辣子!这样更好了,紫鹃不大爱出门,你身边没个说话厉害的人,雪雁这样的最适合你,你身边又多了几个人服侍,我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黛玉道:“早几年雪雁还小,如今大了,原说该懂事了,不想越发难管了。”
  贾母却道:“我最爱一心为主的孩子,倘若她不是为了你,凭她再如何懂事,也不值得我另眼相看。只有一件,过刚易折,这孩子气性又太大了些,不知道刚柔并济才是上策。雪雁,你须得引以为鉴,日后可不许再淘气了。”
  这是真正经过风浪却晚年耽于享乐的老人,雪雁暗赞一声,恭敬应是。贾母既有此言,码头上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不许再提起。
  贾母不会为了一个晴雯和王夫人翻脸,可是雪雁不同,至少时间不同,前者撵走晴雯有晴雯之过,王夫人之势,贾母之颓,不得不向王夫人妥协,现在她可是老当益壮,王夫人不敢试其锋芒。外孙女彻底没有父母依靠,不强硬些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何况自己的外孙女岂能真叫薛家给压下去?贾母这么跟她说,其实就是表明了自己对黛玉主仆的态度,也可以想象得出贾母对于黛玉走角门,薛家进大厅的对比早有不满了。
  贾敏是贾母的老来女,爱如珍宝,与她相比,王夫人是媳妇,哪里比得上贾敏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连带对黛玉亦视作心头肉,岂能容得别人作践?偏偏这位儿媳妇在黛玉初进府时半冷不热,拿腔作势,事后周瑞送宫花,老人家不是不知,不过是没有机会发作罢了。
  贾母是黛玉在荣国府里的依靠,就目前来说,乃至于未来几年内,王夫人再不满都不敢正经和贾母对上,这就是黛玉生活的唯一优势。君不见宝钗生日,给她做生日提醒她到了成婚的年纪,拿二十两银子打发了更是一种明显的态度;又有元春刚赏赐金玉一样的东西,打平安醮时贾母立时就以金麒麟来挤兑;薛宝琴来了,贾母明知她进京发嫁,却问生辰八字,摆明了告诉薛家我没看中你们家的大女儿;说凤求凰,老太太能扯到丫鬟仆人多少去,谁不知道是指宝钗,除了她只有两个丫鬟外,其他人谁不是大小丫头奶娘嬷嬷一群。
  题外话,如果雪雁没记错的话,整个薛家进京一共才带了四五房的家人。
  雪雁她并不后悔走仪门之事,她深知贾府中人就是你强他弱,你弱他强,若真的不争不抢,就和迎春似的任人欺辱,若有性子使将出来,反若探春一般让人不敢小瞧。
  另外,她拿准了黛玉是贾母心尖尖上的人,除了宝玉以外,黛玉便是第一个,为黛玉争口气,小小地打击了薛家一把,一心想撮合双玉偶对王夫人不满的贾母自然满意,护着她就等于护着外孙女的膀臂,纵然有一二得罪了王夫人之处,但是最近几年她不敢动黛玉身边的人,黛玉刚进京就死了个忠心护主的丫头,不管死法如何,谁不怀疑是荣国府动的手?
  所以雪雁意料中的结果就是被敲打一番,轻轻揭过,恰是贾母方才所言。
  当然了,过犹不及,她可不会蠢到继续挑衅王夫人,管家太太手段多得很,他们主仆孤立无援,岂能蚍蜉撼树,所以她早就决定了在荣国府的生存之道,此事一过,低调不张扬,行事不落把柄,基本可以糊弄过去了,以王夫人的为人处事来说,只要远着宝玉,一切都好。
  只是,远着宝玉,谈何容易。
  雪雁垂首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握成拳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护好黛玉!
☆、第八章
  在贾母房里用晚饭时,贾母忽然赏了两碗菜给雪雁。
  外面伺候的人谁不是人精,知道贾母这是在给黛玉主仆立威,虽然他们各有心思,却没有不满,毕竟带着家产投奔的黛玉和一无所有的黛玉前者让他们心服,吃穿使唤人理所当然,后者不免就让人觉得穷亲戚还要颐指气使谁能服气?他们都看到了大批大批的东西进府,东西比薛家还多,此后对待黛玉时不免谨慎恭敬了几分。
  雪雁更明白外人知道黛玉带了家产进府,性命比原著上有保障,原著上黛玉受了委屈早早死去,有谁同情她?说不定还说她娇贵得很荣国府养不起。而现在,如果她们主仆年纪轻轻地死在了荣国府里,外头会觉得荣国府是为了吞并绝户财将她们弄死,名声将一落千丈,荣国府下人嘴碎,消息瞒不住外头,因此现在的荣国府无论如何都会让黛玉活得好好的。
  你说下毒?毒药是那么容易买到的?买药先有药方,药方还得有大夫名字,在外面买一点点砒霜都得登记名字来历以及买药的用处呢!腐参?那都是后人杜撰的。何况黛玉平常都是跟着贾母吃饭,配药是随着贾母多配的一料,贾母活着一日就不会出事,连黛玉吃哪个太医的药老人家都关心呢,原著上的伏菖菱配药只能是贾母死后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没给黛玉配药,谁知道是哪个。另外,大观园里姐妹一个厨房,人多眼杂有什么动静谁能瞒得过谁。饮食禁忌?当她是吃素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林如海的遗产,林家和贾家闹得不可开交,大败而走,双方交恶,若黛玉在荣国府里出了差池,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人家为了那笔财产也不会放过荣国府,荣国府可是越来越不行了,荣国府一败,林家总会秋后算账的。
  若没想到后续种种,雪雁岂会有那番言语。
  悄没声息地带着财产进府,对黛玉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下人不会服气,外人不会知道她的委屈,还不如张扬一下,有个生命保障,就算荣国府花掉了,总得弄点儿金粉装饰面子,说不定还能给黛玉留点儿东西充门面,反之,全部吞并了谁知道?人家还以为黛玉吃穿住都是荣国府的,林家一点儿嫁妆没有还得靠荣国府出,这样穷酸的姑娘谁肯求娶?有了家产傍身,又有世家名声在,就算没了父母,也不是没人提亲。
  端着贾母赏的菜跟着黛玉回房,菜已经凉透了。
  黛玉在当初进贾府的第二年开春就挪出了碧纱橱,住在贾母院中的厢房,紫鹃早早带人回来,行李中大件东西虽未归置妥当,但床榻铺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紫鹃端着茶上来,道:“卧室暂且收拾好了,别的明儿再说,姑娘先吃杯茶。”
  揉了揉额角,黛玉一脸苍白的疲惫,坐在外间窗下,就着紫鹃的手吃了两口茶,扭头对雪雁道:“今儿既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罚了你,此后半年的月钱就不给你了。”
  现今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五百钱,一吊钱是一千文,雪雁的月钱是一月一吊钱,半年的月钱是六吊钱,相当于四两银子,可是丫鬟下人的主要收入是赏钱,雪雁想到自己每年能得到的数目,也不在意这四两银子,点头笑道:“姑娘罚得我心服口服。”贾母揭过此事,黛玉罚过月钱,纵然别人知道码头上的事情,不好再惩罚她什么了,端的圆满。
  黛玉见她明白,不觉会心一笑,嘴边微现梨涡,道:“你跟着我晚饭还没吃,快去吃。”
  雪雁这些大丫头自有份例,小丫头端上来,两荤一素一汤,并一大碗米饭,贾母赏赐的两碗菜不过略动了几筷子,未动荤菜,喝了一碗素汤便叫小丫头端去散了。
  临睡前服侍黛玉卸妆,黛玉打开妆奁,纤白的手指在朦胧的灯光下如同极品羊脂白玉般娇嫩,从妆奁中挑起一对南珠耳环,随手递给雪雁,道:“拿去戴罢。”
  紫鹃和汀兰等人知道黛玉罚了雪雁的月钱,用这耳环补偿她。
  明眼人都知道四两银子买不到这样的一颗珠子,雪雁接在手里换下耳上的蓝宝银坠,对镜照了照,众人见她腰细肩削,乌溜溜一头好头发挽着双鬟,珠光映着杏脸桃腮,凤眸菱唇,更增秀丽之气,不觉连声夸赞,唯有紫鹃暗暗纳罕,从前雪雁模样虽然生得极好,却因本性很是显不出来,这次一来一回,像是大变了个人似的,浑身透着一团干净爽利。
  雪雁哪知紫鹃的想法,入睡前只是把南珠耳环收进梳妆匣里。
  因黛玉忽然多带了四个大丫鬟回来,原来的房间很是不够,因此雪雁挪到了紫鹃的房间里两人同住,将自己原来的房间让给汀兰和淡菊,清荷和润竹则住在另外收拾的房间里,那时贾母打算另外给黛玉大丫鬟住的,后来见黛玉自己带来了,便没再给她。又因为紫鹃多时陪侍在黛玉房间里,所以雪雁算是独自一间房。
  雪雁终于静下心来好数数自己的家当了。
  在林家时她须得时时刻刻陪着黛玉,偶尔还得住在黛玉房里上夜,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赶路时更不好统计,到现在她才算静下心来。
  栓上门,放下窗屉,将灯挪到床头小几上照亮。
  须弥芥子里林如海私下给的东西不做计算,具体数量她不知道,东西却知道,她没想过现在就拿出来用,而且在须弥芥子里保存,进去什么样拿出来什么样,丝毫不变,倒不如一直放在里头免得色泽暗淡变旧。
  她从南方带了三口箱子回来,一箱是林如海赏的女子成衣,衣裳分皮棉锦夹单纱四季,林如海赏给她们的时候没有开箱,随意抬出来给她们,有的得了皮棉衣服,有的得了单纱衣服,紫鹃得了一箱大毛衣服,雪雁也比较幸运,得到一箱小毛衣裳,汀兰只得了一箱纱罗衣裳,紫鹃和雪雁一合计,六人彼此交换,四季衣裳各自就都有了,情分跟着深厚了几分。
  雪雁和她们五个人不同,她们都是贾家和林家的家生子,有父母家人,唯有雪雁是自小几两银子买进林家的,不记得家乡父母,也没有靠山,每次发了月钱都被上头管着她的婆子给弄走了,所以存不住钱,到了荣国府有紫鹃护着,下人不敢剥削她才存了一些梯己。
  月钱加上赏钱,雪雁零零碎碎一共存了八十六两七钱银子,七两二钱金子,三吊四百钱,当初买了姑苏土仪花了个精光,黛玉叫紫鹃还她一包金银,四个五两重的金元宝,四个五两重的银锭,十个一两重的银锞子,她白赚了七八十两银子。
  林如海赏的三四十个金银锞子,约有金八两有余,银十五两几钱。
  今天贾母赏赐的荷包里各装了两个银锞子一共二两四钱。
  这是雪雁目前所有的积蓄,这些一直都是紫鹃替她收着,现在紫鹃见她能办事了,心里也有算计,就把以前替她收着的衣履簪环都给了她。
  四季衣裳不好细分,但是装衣服的箱子里还装着林如海赏的梳妆镜匣,里头装着自己几年来攒的各色金钗玉镯包括今天得的两根金簪,约有一二十件。黛玉对衣裳和首饰极为讲究,衣裳料子样式要精致还得是身边人做的,首饰钟爱珍珠宝石玉石这类天然珠宝,荣国府里每年做的四季衣裳她从来不穿,打的金银首饰很少佩戴,基本都赏给了身边的紫鹃雪雁。
  这些首饰的数目和质量比不上林如海赏的那一匣,开了锁,能看到里头装着满满的钗钏珥佩,或镶珠嵌宝,或金穿玉贯,不一而足,工艺十分精巧别致。
  别人虽然知道林如海赏了她一匣首饰,却不知其中的数目和样式,她想了想,将里头贵重的又是自己比较喜欢的譬如宝石珍珠美玉等首饰挑拣出来另外放进一个匣子里,然后收进须弥芥子中,匣子立刻空了一小半,她索性将剩下的首饰都放进梳妆匣里锁上,耳朵新戴的南珠耳环她很喜欢,总得戴几天才好收起来。
  最后一口箱子里装着针线匣子手帕荷包绣花样子和雪雁每年得赏的各色衣料,绸缎绢绫纱罗都有,但其中只有一匹月白缎子和一匹石榴绫是整的,余者皆是一块一块的尺头,或够做一件袄儿褂子,或够做一条裙子褙子,太过零碎的倒没有。
  雪雁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根据刘姥姥说二十两银子够他们家一年的嚼用,她现在的财产应该能在乡下过上几十年丰衣足食的日子,她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娃,经历了富贵,见识了世面,看透了人心,现在只想重新回到人性最淳朴的地方生活。
  等黛玉成婚后她就离开,搬到有自己二百亩地的村落里,过着悠哉的地主日子。
  雪雁越想越觉得美好可期,第二天起来心情仍是十分愉快,她这时候可丝毫没有想到乡下的生活并不容易,光是地税人情勒索就够她焦头烂额的,这是后话不提。
  黛玉去贾母房里吃饭,雪雁没有跟去,正在和汀兰等人安插器具收拾东西,却见黛玉回来时宝玉跟了过来,巴巴儿地送了黛玉一串鹡鸰香念珠,一听是北静王所赠,黛玉立时便骂了一句臭男人,扔了不要,弄得宝玉神色愕然。
  雪雁笑道:“宝二爷糊涂了,外面男人佩戴过的东西,怎么能给我们姑娘?没的让人说我们姑娘的不是。”念珠和玉佩一样都是贴身佩戴的,沾染了身上肌肤分泌的油脂什么的,尤其是男人带过的,哪个女孩子能收?黛玉若是收了才丢了身份。
  宝玉忙道:“是我造次了,唐突了妹妹,妹妹只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恼我。”
  黛玉理都不理,看着汀兰和淡菊将送给姐妹们的笔墨纸砚和土仪等物一份一份拿出来,抬头对雪雁道:“汀兰她们几个才来,既不认得路,又不认得人,你带她们去送礼,顺便拜见一番,免得以后见面了不知道是谁,倒闹了笑话。”
  雪雁听了笑道:“我正有此意。”
  至于送给宝玉的东西,他人都在黛玉房中,黛玉直接叫他拿回去,不必再跑一趟,所以需要送的只有三春、贾兰、贾琮、贾环和大姐儿、宝钗。
  于是,雪雁就带着汀兰淡菊出去,留紫鹃和清荷润竹跟着黛玉,自己拿了几件东西,其余的叫婆子捧着,先去了凤姐居住的院子里,小丫头们都是八、九岁十岁的年纪,传话跑腿还罢了,力气没有成年的婆子大,雪雁不忍心这样使唤她们。
  大姐儿年纪太小,只送了一套玉雕的生肖摆件儿,几把香扇,几串香珠和几个香包。
  凤姐从贾母房中奉承回来,正在家,便叫她们进去,笑道:“难为你们还记得大姐儿,回去多谢你们姑娘。府里正在做夏天的衣裳,偏你们昨儿才进府,老太太心急火燎地吩咐我别忘了,你们回去告诉姑娘一声儿,用过午饭我打发人去给你们量身,千万别出门了。”
  雪雁常来往于凤姐和黛玉院中,极熟的,遂笑道:“知道了,等我送完回去就跟姑娘说。我们姑娘现今正伤心,二奶奶须得体谅些,用素净的料子才好。”她不在乎贾宝玉一身大红,不能不在意黛玉的着装。
  凤姐听了眉眼一挑,呵呵笑道:“知道了,连同你们的我也叫人选些素雅的料子。”她昨夜看到了贾琏带回来的银子东西,今日对待黛玉房里自然热情周到,黛玉穿孝,作为贴身丫鬟只要不出门应酬,也不能太过鲜艳,何况按着规矩丫鬟大多其实不能穿红戴金。
  见凤姐明白了,雪雁福身道谢,方去了李纨处,送上东西。
☆、第九章
  贾兰去家塾上课了,李纨正在屋里给他做鞋,见雪雁送东西来,不觉惊喜交集。
  她一个寡妇,平素槁木死灰一般,唯知侍亲养子,别人人情往来几乎都忘记了他们,除了府里的年例月例很少有额外的东西,今日竟是意外之喜。黛玉送的东西不多,笔墨纸砚新书和几件玩物,但是李纨看重的是黛玉记挂着他们。
  金陵十二钗没一个容易的,都是薄命女子,听到李纨再三感谢,雪雁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在原著里李纨偏向宝钗,但谁让她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呢,能不顾忌着王夫人么?
  这种心思雪雁很理解,没什么可挑剔的。
  说李纨秉性凉薄手头吝啬,未曾对巧姐伸手,虽然道德有缺,但尚可体谅,人家得为儿子的前程着想,平素荣国府里没人对他们另眼相看,凤姐也没有额外照应过,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李纨也得到了报应,丧子之痛啊!
  到了三春房里,不想迎春和惜春都在,收了礼物说等见了黛玉再谢,唯有探春不在,听她屋里的小丫头说她在贾母房里,雪雁便将东西留下,转身去了王夫人院里。
  贾环在王夫人房里抄写金刚经,雪雁来了,得先见王夫人,不能去赵姨娘房中,即使贾环现在由着赵姨娘养着,所以赵姨娘打着帘子,她进去拜见王夫人说明来意。
  雪雁一直很佩服王夫人的手段,探春是女孩儿能联姻,她就送到贾母跟前教养,贾环是哥儿,她就任由赵姨娘养歪,平常抄写经书占了学习的时间,偏偏别人还挑不出不是来。
  不过雪雁觉得侯门大妇很不容易,对,她是原配嫡控,不同情赵姨娘母子,如果男人一心一意,王夫人怎么会汲汲营营为自己的儿女谋取福利?没有哪个女人真的大方,君不见但凡是穿越女当了正室没几个容得下小妾的么?即使开始有小妾也总会有各种手段让小妾们或是遣散或是名不符其实。当然,如果穿越成小妾的,原来的正室就刻薄了。王夫人年轻的时候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女子,是封建社会的制度和无情造就了现在的她。
  至于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雪雁不认为王夫人偏向前者就一定心狠手辣,在二十一世纪,婆媳大战还多着呢,哪个做妈的不想娶个自己顺心满意的儿媳妇?何况黛玉现在的身体确实不好,比不上宝钗看着珠圆玉润,虽然宝钗也有热毒在身,随时发作。
  黛玉之死,难说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封建婚姻制度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金玉良缘的流言,下人的察言观色,元春的旨意,家产被花完,荣国府缺钱,贾母失势,宝玉之祸,黛玉之病,前生之债等都是原因。说到底,黛玉就是因为没父母娘家依靠。
  唯一不喜王夫人的便是她对待黛玉的态度,以及荣国府花了林家的钱却害了黛玉的命。
  此时王夫人看起来依旧慈眉善目,也不知道码头上的事情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单是这份沉稳就够雪雁佩服了,她自己还有的历练呢!
  听了她的来意后,王夫人捻了捻佛珠,颔首道:“难得你们姑娘还记得环哥儿。”
  雪雁心中一动,笑道:“环哥儿是宝二爷的弟弟,东西虽比宝二爷的薄了几分,到底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儿心意,还请环哥儿千万别嫌弃。”
  贾环年幼贪玩,看到东西就先抓在手里,连呼不会嫌弃。
  闻得送给贾环的东西比宝玉的薄,王夫人眼神顿时温和了些,面色也和缓了。
  接下来雪雁去梨香院,没办法,梨香院离得实在太远,在荣国府的东北角,王夫人凤姐李纨住的地方后面是花园子,梨香院在花园子的后头,从王夫人院中有门有路好行走。
  穿过花园进梨香院,见到宝钗正在窗下做针线,好一幅美人绣花图,雪雁笑嘻嘻地道:“我们姑娘带来些笔墨玩意儿,一份一份写好了签子,让我们送给姑娘爷们,宝姑娘别嫌弃我们来得迟,且请收下,我们还得去给琮哥儿送呢”
  宝钗闻言笑道:“那就不留你们吃茶了,回去替我多谢颦儿。”
  雪雁眉头微微一蹙,没有作声就告退了。
  回来的路上汀兰疑惑道:“颦儿是谁?怎不曾听过咱们姑娘有这个小名儿?”
  雪雁叹了一口气,将黛玉初进荣国府贾宝玉给她取表字的事情说了,汀兰立时一脸怒色,旋即却又消失无踪,靠近雪雁悄声道:“不说姑娘年长及笄许嫁时该当长者赐字,就是没有父母长者,及笄后订亲也应该由姑爷给取了表字送来,现今成什么样子?倒让外人叫起来了。”所以未出嫁的女孩子叫作待字闺中。
  雪雁一脸无奈,低声安慰道:“好在除了宝姑娘,没听别人叫过。”
  的确啊,在原著上除了宝钗几次三番叫颦儿外,别人可没把颦颦二字当真。
  汀兰听了心里略有些安慰。
  贾赦住在东院,出入麻烦些,原路返回再往东院去,总算赶在在午饭前送过去了,邢夫人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问了黛玉几句,然后替贾琮收了。
  回来后,黛玉看着她们个个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忍不住道:“今儿可累着你们了,不过可怨不得我,原有些东西是你要送的。紫鹃,清荷,润竹,快端了水来给她们洗脸。”
  雪雁洗过脸后,一身清爽,抬头对黛玉正色道:“咱们送的不是东西,是心意。宝二爷、三位姑娘和宝姑娘不说了,送大姐儿琏二奶奶觉得姑娘有心,和她好连带对姐儿好。送兰哥儿珠大奶奶觉得姑娘记挂着他们没有忽略他们,送给环哥儿和琮哥儿,赵姨娘觉得咱们一视同仁没有忘记环哥儿,这样四角齐全,累些又何妨?”
  黛玉笑道:“罢,罢,我才说一句,你倒来了一核桃车子的话!”
  汀兰和淡菊都是抿嘴一笑,也不插口。
  雪雁道:“姑娘不大在意这些小事,我们却得记在心上,横竖不缺这些东西,与人交好有益无害。”不过她理解黛玉,若是圆滑世故,分明就是第二个宝钗,哪里还是林黛玉。
  作为丫鬟,她就做好丫鬟的职责,为自家姑娘分忧解难罢!
  黛玉眼里闪过一抹暖意,想着早点儿将雪雁的身契给她才好,信任何必要用身契。
  雪雁若是知道肯定要好好说她一通,人心难测啊,她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能一心一意为她呢?没了身契,就代表她家一半的家产极有可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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