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邻居在打工回家的途中邻居住宾馆,我也住下了,进了兵官遇到两个外国人,外国人离开让我住他的铺,还说第

《我和我的经济适用男/嫁个经济适用男》作者:人海中(出书版完)四
  回家的路上陈启中时不时看一眼被搁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几次拿起来,又放下了。
  他平时上班都在张江,到浦西很少开车,多半搭乘地铁,迅捷、方便、经济实惠,今天情况特殊,他难得开着车在浦东和浦西之间往返,车过隧道之后就是世纪大道,两侧灯火璀璨,夜已深,路上并没有许多车,但他心里有事,速度怎么都提不上来。
  一直到家他都没有拨通那个电话,之前何小君被冯志豪扶住双肩上下检视的情景在眼前反复再现,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他正想与之结婚的对象,他今天在机场打了许多次何小君的电话她都不接,接着手机便关了,再看到她竟然与冯志豪在一起,又是在他父母面前,虽然她给了解释,但要说他心里一丝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给何小君问个清楚?但是怎么问?问什么?他又要用什么样的口气去问?
  他一路想得头痛,上楼之后电话都一直被抓在手中摩挲,最后还是放下了,再也没有拿起来。
  还是面对面的时候再说吧,电话解决不了问题。
  何小君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总之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醒来时自己的脸仍是掩在被子里的,差点被自己闷死。
  手机闹铃声在每日固定时间响起,她掀开被子伸手去抓,摸索着按下停止键之后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空空荡荡,一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凄凉得很。
  她起床、穿衣、洗脸刷牙、妈妈准备了早餐,豆浆油条都在桌上,时间还早,她坐下来吃,妈妈在房里打电话,一早上也不知道跟谁聊得那么起劲,只是不见出来。
  她想跟自己父母说说工作的事情,但爸爸不在家,妈妈也没空,一顿早饭吃过她都没得到机会,想想算了,晚上再说也不迟,她抓起包出门上班,走到门边正好爸爸结束晨练回家,进门的时候看了女儿一眼,张口就要叫她。
  何小君已经走出门外,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略带古怪,“小君,哎,小君。”
  她在楼梯上顿住回头,一脸迷茫,爸爸又从门里走出来,下了几阶楼梯,手指着她的脚下说话。
  “小君,你连拖鞋都不换就去上班?”
  何小君顺着自己老爸的手指看下去,脚上穿着的果然是自己那双蓝色的塑料拖鞋,十个脚趾头都露在外面,模样清凉得很。
  她这是怎么了?
  上楼换鞋,再次出发,何小君赶到公司的时候恰好到点,早晨有例会,她心里有事,听得心不在焉,吴慧所说的话在耳边翻滚,手里却握着被调成静音的手机,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就连邱静都看出她的不对劲,走过来拍她。
  “小君,你今天怎么了?一早上呆呆的话都没几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昨晚干吗去了?做贼?”
  昨晚?昨晚她机场惊魂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做贼?不过自己的私事没必要在同事面前大白天下,何小君抬头笑笑。
  “怎么可能?昨晚看韩剧了,没睡好。”昨晚的情节与韩剧有得一拼,她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什么韩剧?最近有新的韩剧出来?我怎么不知道?”邱静最爱韩剧日剧,再拗口的名字都倒背如流,这时一听便兴奋了,立刻抓着何小君问。
  什么韩剧?她怎么知道……何小君傻眼,只好随口答她,“大长今啊。”
  何小君这辈子唯一看过的韩剧只有一部,还是因为自己老妈,有一阵天天对着大长今抹眼泪,她想不注意都不行。
  “那么老的片子你才看?”邱静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何小君顾左右而言他,低头看表假装惊讶,“哎呀,都这个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行啊。”邱静点头,边跟她往外走还边嘟哝,“你看什么不好啊,看那么老的东西,我都懒得跟你讨论……”
  两个人还没走到楼下何小君的电话就响了,她的手之前一直插在兜里,合在电话上,铃声与震动一起便被她掏了出来,动作飞快。
  电话里响起陈启中的声音,开场白与过去每一次跟她打电话的时候一样,问她,“小君,你在干吗?”
  他语调自然,何小君却听得更是郁闷,想自己昨晚为了等他的电话煎熬不已,到了早上还没缓过那口气来,他倒好,轻轻松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吃饭,这个点了不吃饭干什么?我又不等电话。”既然他那么无所谓,何小君也想用最无所谓的口气回答过去,以示自己对整件事同样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但是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在那里,说到后来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埋怨来,憋都憋不住。
  邱静在旁边看得傻眼,这是她第一回看到何小君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略带抱怨,但更多却像是撒娇,而且说话的时候好像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她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陈启中听完顿了一下,他那里背景声嘈杂,仿佛走在闹市之中,何小君听得奇怪,不自觉补了一句,“你在哪里?那么吵。”
  他开口回答,略带些懊恼,“你们这么早吃饭了?已经在吃了?我刚出地铁……”
  她一开始没听懂,反问,“你不上班,大中午的坐地铁干什么?”
  “过来找你啊。”
  “找我?”何小君愣住,还是旁边的邱静听明白了,翻着眼跺脚。
  “小姐,人家是过来跟你吃午饭的吧,你也太迟钝了。”
  “我看到你了,别走开,我过来。”他又说话,然后便把电话挂了。
  看到她了?何小君四下张望,果然看到陈启中,远远走过来,邱静在旁边吸气。
  “小君,你,你,你藏得挺好的啊,什么时候谈上的?”
  何小君已经傻了,陈启中明显是从公司里过来的,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但他身材不错,五官清朗,远远望去仍是很养眼,邱静又吸了口气,再跺脚,“小君,介绍,介绍介绍。”
  陈启中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何小君被邱静催得不行,一伸手先给他们介绍。
  “这是我同事邱静,邱静,这是陈启中。”她的手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去,幅度稍微大了一点,碰到陈启中的手,很暖和,想想又补了一句,“我的男友,陈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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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大家国庆节过得怎么样啊?足八天,我基本累残啊,瘫痪状态
  ps:论坛国庆期间与全国人民一同休息,今天貌似有点醒转的趋势,我试了一下,多努力几次貌似能上,还行吧,跟我早上从瘫痪状态中爬起的情况差不多
  第 62 章
  互相介绍之后邱静便心满意足地告辞,说午餐自己解决了,让何小君好好享受两人世界。何小君不好意思,让她别走,一起吃好了,邱静看了陈启中一眼,又朝她挤挤眼睛,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何小君与陈启中两个人去了公司对面的大楼吃饭,中午时分,这里是写字楼聚集之地,各个餐厅里都挤满了写字楼动物。昨晚没有接到陈启中的电话,何小君原本心里有气,但他这样大老远地跑来,她虽觉得突然,但心里仍是觉得愉快的,再加上心里还揣着吴慧所说的那个好消息,情不自禁微微笑。
  陈启中昨晚也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满脑子都是何小君与冯志豪两个人在机场面对面的情景,还有自己爸妈说的话,绕来绕去总在耳边,又没想好怎么开口,坐下时一脸思索。
  “你怎么跑来了?今天没上班?”何小君心情好,没注意陈启中脸上的表情,捧着菜单率先开口。
  “上班,等会还要回去,不过不急,下午没什么事,小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他看着她。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何小君笑着打断他,“昨天我去启华开会,他们给我了一个好消息,想知道吗?”
  “什么好消息?”何小君最近说到工作的事情就一脸烦恼,难得看到她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陈启中暂时停下自己想说的话。
  “启华邀请我过去工作,薪水比现在的好,职位也高,怎么样?”说到这个何小君的眼睛就亮了。
  “这么好?”陈启中也笑了,何小君在公司里做得不开心,他是知道的,之前还跟他抱怨过许久,没想到这么快问题就解决了,他也为她高兴。
  “恩,启华还说可以帮我解决辞职的赔偿金问题,入职之后先培训,接着就可以到美国总部工作。”
  小姐送上套餐,他边听她说边将桌上的水杯移开,套餐里有石锅饭,托盘有些沉,小姐放下的时候急了一点,他手一偏,杯里的水洒出来,桌上透明的一滩。
  “小心。”何小君叫了一声,怕裙子溅上水,本能地往后一退,再看陈启中已经把杯子放下,只是看着她。
  他目光里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何小君正要开口,却听他已经说话,问她,“小君,你要去哪里?”
  “美国啊。”不解他的眼神,何小君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地解释,“你别着急,我刚才没说清楚,只是去半年而已,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准备,不耽误我们结婚的。”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声音略带怪异。
  “是吗?那你觉得什么才会耽误我们结婚?”
  她不是蠢人,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潜藏的不满,立时皱眉。
  “我说的是工作,本来就和结婚没什么关系。再说结婚而已,又不是要造海底隧道,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还不够?”
  “你真的准备好了?我怎么觉得对你来说,其他的事情更重要。”何小君刚才所说的话令他震惊,再与昨天所发生的一切纠缠在一起,心里烦,陈启中脱口而出。
  “陈启中,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小君怒气上涌,“昨天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迟到是因为开会,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原本想好了要跟她好好说的,但是话一开头就收不住了,顺流得像是倒出来的。
  “开会怎么接电话!”陈启中对她一向是温和耐心,这是何小君头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说是愤怒,但更多的或许还是震惊,震惊到无法接受,忍不住低声叫出来。
  “你关机。”他说事实。
  “我要打给你的,可是没电了。”
  “那么巧?”
  “就是那么巧,陈启中,你还要说什么我替你说完吧,你是不是还要问冯志豪为什么也会在机场里,怎么也那么巧对吧?我告诉你,就是那么巧,没别的了。”
  “遇见就遇见,你们两个拉拉扯扯干什么,知不知道我爸妈都看到了?他们会有想法。”陈启中继续说事实,这一点困扰了他一整个晚上,现在既然都说开了,他索性说到底。
  何小君倒吸一口冷气,“我那时候怕赶不上接机一路跑过去的你知道吗?要不是被冯志豪扶住我差点摔死在接机口你知道吗?有想法,你爸妈会有什么想法?你倒是说说看啊。”
  她说得愤怒又委屈,他听完一愣,又想起昨天见到何小君之后她狼狈的样子,声音立时软了下来。
  “你差点跌倒?昨天怎么不说?”
  “我怎么说?当着你爸妈的面,他们不是又要有想法了?还有,是谁说晚上电话里再说的?那个电话呢?”
  “太晚了,我怕你已经睡了,当面说比较好,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吗?”他解释,求和的语气。
  何小君“哼”了一声,“你是过来质问我的吧?”
  “小君,”陈启中略略无奈,其实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吵架,之前说到一半就已经后悔,再听完她的解释,懊恼都有了,“你想我说什么?我爸妈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隔天你又跟我说要去美国工作,如果你是我,你会说些什么?”
  陈启中一脸无奈,何小君虽然气得不轻,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吵架需要两个人热血沸腾,他已经单方面熄火了,她也没法再继续剑拔弩张下去,想了很久叹气,只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爸妈不喜欢我?”
  “没有。”陈启中立刻否认。
  “有想法了还不是不喜欢我?你当我傻瓜?”何小君翻眼睛。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一时无语,最后叹了口气,“那你妈妈对我还有想法呢,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陈启中一直是很笃定的一个人,再急的事情都会按部就班,想好方法再解决,这或许和他常年编程有关系,这是何小君头回见到他这么无奈的样子,可怜巴巴的,反差太大,有意思得很。
  她原本是扳着脸的,数秒之后却嘴角稍稍松懈,想笑,但最后发出来的却仍是一声叹息,跟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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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启中与何小君在谈论结婚问题的时候,他的父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年轻人大多把求学升职事业有成作为生活目标,但是对于绝大部分已经退休并且开始安享晚年的老父老母来说,儿女婚事才是他们生活中排在第一位的紧要大事。
  陈启中的父母倒并不是不喜欢何小君,只是未来的儿媳妇以那样特别的方式出场,他们是旧派人,心里总有些芥蒂。
  陈妈妈一晚上都没睡好,到了中午还在念叨。
  “老陈啊,你说是什么朋友那么巧?机场都能遇上,人家还把手都搭在她的肩膀上,脸都要凑到她身上去了,这也太奇怪了。”
  陈爸爸是男人,没老婆观察得那么仔细,闻言只说。
  “算了,小君都说了是巧合,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小年轻打招呼都是很亲热的,你在国外不看到过?认识不认识的都跑上去抱在一起亲来亲去。”
  陈妈妈撇嘴,“洋鬼子么一直是很开放的,我们是中国人呀,再说女儿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我也没看到她这个样子过。”
  “这跟我们女儿有什么关系?我说你态度也太不坚定了,回来前天天念叨,说人家千好万好,现在才见过一面就老挑刺,搞得来。”
  “先头儿子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我都觉得挺好。这姑娘大学毕业,年龄也跟小中相当,家里还是上海人,两个人条件多合适啊。儿子都三十了,总算听他说要结婚,我能不激动吗?可你看看昨天,接机的时候人影都不见,跑来就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小中跟她才谈了几个月朋友,感情好想结婚很正常,可我就怕他对人家了解得还不够清楚。现在的人,结婚前头谁没有谈过一个两个朋友,那万一要是没断清楚,到时候乱七八糟事情多起来,烦都烦死了。”
  陈爸爸看着老婆无奈了,“我说你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啊?不过是凑巧看到人家碰到自己老朋友,一转头就想到那么远去了,小中上回不是说了,这姑娘是同事的女朋友介绍给他的,大家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怎么会?”
  “你晓得什么?”陈妈妈相信自己女人的直觉,男人都是一根筋,八岁到八十岁都不懂察言观色,她就是觉得何小君和那个男人之间不对劲,特别是那男人临走看他们的那一眼,简直要把自己儿子生吞活剥了,她要是这点敏感都没有,那真是白做妈了。
  “别想那么多了,孩子大了,我们要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就算那个真的是她以前谈过朋友又怎么样?我们儿子也不是没处过对象,有什么事他们小俩口自己会解决的。”陈爸爸做总结性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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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5 章
  第十一章关于结婚的那些事儿
  喜欢一个人有许多种表达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种。
  第二周何小君又与陈家两老见了一次面,地点是在陈启中家里。
  她这一个星期做了许多事情,答应了启华的邀请,公司里递上辞呈,合同条款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她痛快地把自己这些年没机会享受到的所有年假都用上了,递上辞呈的时候经理的表情精彩万分,再加上走出公司时赵晶投来的复杂眼神,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感觉了,每次回想都会觉得一阵满足。
  陈启中也很高兴,何小君有一个月的空闲时间,正好可以把全副精力放在准备结婚的这件大事上,跟他的父母多见几次面,尽快熟悉彼此顺便拉近感情,一举两得。
  何小君当即表示赞同,其实她也想过怎样才能与陈启中的父母拉近关系。陈启中曾经提到过的他的父母对她会有想法这一点问题,她虽然当时嘴硬,但心里总是介怀的。
  她是想好了要与陈启中结婚的,冯志豪一役,让她明白嫁个有钱人是多么海市蜃楼的事情,这几个月与陈启中在一起,她前所未有的安定、愉快、对生活充满信心,她跟美美讨论过这个问题,婚姻是靠什么成就的?大部分的婚姻都不是爱情成就的,她过去那是中爱情的毒太深了,其实大部分的婚姻都是由安全感成就的,她缺乏安全感,陈启中给了她,这就是她跟他结婚的理由了,其他的,根本就不需要。
  美美点头赞同,握着何小君的手表示无限支持,并且补充,“小君,陈启中真是个好男人,我没见过有人这么对你好的,你要珍惜,千万别丢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何小君觉得杜美美说得没错,就冲这个男人在她吐过之后还能带她回家,一边替她烫衣服一边向她求婚这一点,她怎么都得好好珍惜陈启中。
  既然如此,那陈启中父母对她的看法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何小君虽然不是旧式妇女,也没有生活在公婆一句话定媳妇生死的旧社会,但未来的公婆是否对自己满意关系着她与陈启中将来的幸福,她当然不能马虎大意。
  她与陈启中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用陈启中用过的办法。中国人以食为天,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就从一桌好菜开始,大家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说好了是何小君下厨,烧一桌子菜讨好一下未来公婆,但她下定决心之后向业余大厨陈启中认真讨教了好几回,最后的结果还是孺子不可教也。
  何小君是典型的上海女孩子,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外婆没了有父母,对厨房里的事可谓一窍不通,对于烧饭这回事只有热情,半点实践经验理论基础都没有,再急也急不出来,陈启中无奈之下只好决定自己来,何小君到时候只需要摆个姿势就行了,方便得很。
  休息日,何小君一早就去的,进门就看见陈启中已经在厨房里忙碌,高压锅里不知煲着什么东西,香味飘满了一桌子。
  何小君来得早,早饭都没吃,进门只知道香,缩着鼻子走到厨房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被陈启中拉回来。
  “别急,还没好呢。”
  她叹气,“那也得让我熏熏这味道,等会你爸妈来了,一闻我们俩身上的味道就知道这几个菜是谁弄的了,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陈启中笑出声,“好,那你去把围裙系上,我爸妈说好了十一点到,还有一会,等会时间差不多了再换人。”
  何小君点头,找到围裙系上,他正打开橱柜找碗碟,忽然动作停了,只看着她,她觉得奇怪,凑过去问,“怎么了?”
  他微笑,只说,“小君,你这样子很漂亮。”
  她双手反在背后,继续系围裙,想回他一句,“本来就漂亮。”可是忽然心里麻痒,开口没说出话来,只是不自禁地红了脸。
  完了,最近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越来越容易出现莫名的状况,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婚前综合症,严重得很。
  系着围裙的是何小君,在料理台前继续忙碌的却是陈启中,她平时很少下厨,陈启中也没有要求过她,他烧得好,每次她来都是负责吃,吃完了还是他洗碗。
  她在这里从来都不做事,也不是她不肯,偶尔他烧菜的时候她还极其雀跃地要求当个下手什么的,只是他乐意纵容她懒散。
  喜欢一个人有许多表达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种,竭尽所能,宠坏她。
  第 66 章
  陈启中的父母终于到达儿子家中的时候,出来迎接的仍是自己儿子,进门看到何小君系着围裙,正端着汤碗出来,看到他们笑着招呼。
  “伯父,伯母。”
  何小君绾这头发,系着围裙的样子与之前所见大相径庭,老夫妻俩再次诧异,然后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满意的表情。
  何小君也与陈启中对望一眼,顿觉功德圆满。
  这一次的饭桌上,何小君表现完美,有问必答,吃完饭还抢着到厨房洗碗,陈妈妈进去帮忙,看她手脚麻利,脸上笑开了话,两个人还顺便聊了几句,聊到后来陈妈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
  “小君啊,我们家小中从小不会讲话,脾气倔,以后要有什么事跟你争你别理他,跟我说,我教训他。”
  何小君这顿饭是存心补救上回机场乌龙来的,听完立刻笑着回答,“阿姨,启中脾气挺好的,再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就是,再不行就一起出去吃顿饭,吃完回来为什么争都忘了,您说是不是?”
  都说上海小姑娘作,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何妈妈听完心头一松,陈启中正走进来,问了一声,“妈,小君,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陈妈妈摆摆手表示没事,留他们两个独处,笑嘻嘻地走了。
  陈启中走过去立在何小君身边,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洗碗,双手浸在白色泡沫里,身上还穿着围裙,样子专业得很。
  她侧头看他,抖抖手上的泡沫说话。
  “干吗?没见过我这么贤良淑德的样子吗?”
  他是真没见过,不过心里开心,陈启中捋着袖子压低声音,“我妈出去了,要不要我洗?”
  “去去,说好了让我好好表现一回的,万一你爸妈突然进来,又要对我有想法。”念念不忘那句话,何小君时时会提起。
  陈妈妈已经转身回到客厅,陈爸爸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老婆过来开口。
  “聊完了?”
  陈妈妈坐下来,舒了口气才说话,“这姑娘看上去倒是挺不错的。”
  陈爸爸笑,“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行了,上回的事儿别多想了,等着准备婚礼吧。”
  陈妈妈点头,但是过了一会又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件事有点问题。”
  “还是等见过人家父母再说吧,了解一个人得看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是什么,父母就是儿女的镜子。”
  “哦对,两家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啊?我们男方得准备准备。”
  “等见过面再说吧,你要准备也得等人家先提要求出来。”陈爸爸继续看电视,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做什么事情都心急得可以,结婚是大事,什么都得一步步来,急是急不出来的。
  事实证明,陈家的男人虽然对察言观色并不拿手,但在对未来的预见性这一点上,绝对是高人一等,每次都远见卓识。
  结婚这件事,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父母见面这一关,在上海是万万少不了的。
  陈何两家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饭店里。
  何妈妈去得很不情愿,原因很简单,她至今都觉得女儿找到陈启中这个男朋友是亏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希望何小君能够借着婚姻彻底改变命运,没想到女儿挑来挑去,最后挑上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原本想把反对进行到底,但是这两个月来陈启中常来常往,远亲近邻都已经把他当成了他们家的未来女婿,这其中当然还要算上死老头子的推波助澜,弄到后来人人都以为小君就快嫁人了,有回小姑子从外地打电话来,她接的电话,人家上来就直接问。
  “小君和小陈婚期定了没有?什么时候喝喜酒啊?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到上海来。”
  气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事已至此,女儿那模样是铁了心了,其他人也直接默认了他们俩的关系,她这边亲戚单薄,都没人帮忙说说话。兰表姨看看事情不成功,转头就回了美国,她连拉都拉不住,再说女儿这么不给面子,她又怎么有脸去拉。
  想想真是伤心,女大不由娘,小时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变成了大腿拧不过胳膊,什么都倒过来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何妈妈同意两家父母见面之前,还是板起脸跟女儿谈了一次。
  “吃饭可以的,不过结婚这个事情,样样事情都要两家商量停当才可以,你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到大的,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嫁出去了。”
  何小君把妈妈的话转述给陈启中听的时候,他的感觉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所作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何小君对他的反应却不以为然,她在与妈妈长期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总结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别人家妈妈这么说可能意味着对这件事的间接首肯,但她妈妈这么说,其意味很可能就是一切刚刚开始。
  为此何小君还特地还抽了个时间问爸爸,问他妈妈所说的商量内容是什么,何爸爸当时正在楼下照看他那些花花草草,闻言拍拍手上的泥土,回头安慰女儿,“你妈跟我说了一些,还不就是车子房子这些事情?结婚嘛,这些也是家家都要谈的,反正无论如何,爸爸支持你们。”
  何小君叹口气,妈妈一向独断专行,就算有想法也不一定全都跟爸爸商量过,想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问题出现再解决也不迟。
  陈家定的是绿波廊的包厢,何家三口并没有迟到,两家终于坐到一起,初次见面,陈家两老非常客气,上来就站起来请何家两老入座,吃饭时聊起两家孩子小时候的事情,气氛融洽。
  上主菜的时候陈爸爸开口,“小君爸爸,小君妈妈,两个孩子恋爱也谈了一段时间了,我们很喜欢小君,希望他们能够早点有自己的小家庭,要不就趁今天,我们两家就商量一下日子吧,结婚前事情多,定了日子我们也好尽快开始准备,你们看呢?”
  何爸爸点头,何妈妈也点头,没想到自己妈妈居然这么轻易就表示赞同,反而轮到何小君目瞪口呆,不过何妈妈接下来的表现完全没有辜负何小君之前的猜想,点头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日子么肯定是要定的,不过在那个前面,我们家还有几个要求想提一下,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陈家两老听完这句话同时点头,“要的要的,有什么条件你们说,我们男方一定会尽力。”
  人家反应热烈,正在一边发呆的何小君却抬头,忧心忡忡地看了自己妈妈一眼。
  第 68 章
  回去的路上,陈启中一家在车中的气氛很是压抑。陈家两老一路都是一言不发,下车之后妈妈终于开口,扶着车门看自己的儿子,表情很严肃。
  “小中,你上来一下,我们有话要跟你说。”
  陈启中坐在车里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车停好,然后上楼。
  他父母住老式工房,五楼,楼梯很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一层亮起,陈启中在这里住过许多年,爬惯了这些楼梯,从来都不觉得累,这次却觉得脚步沉重,怎么都走不到头的感觉。
  终于到达家门口,家里的门虚掩着,有光透出来,他走近便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语速很快,略带些激动。
  “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有这么提条件的吗?又要我们把房子买到他们家旁边,又要把原来的房子加上他们女儿的名字,戒指酒席一样样都有标准,那么多条件,这算是嫁女儿还是趁机发财来的?当我们家是印钞票的啊?”
  爸爸讲话,略带些无奈,“信华,你别那么激动,这些事情都要慢慢商量的。”
  门没关好,他们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外面仍是隐约能够听见,陈启中皱皱眉,快走两步进门,反手便把门关上了。
  两老一起回头看过来,妈妈看到他立时露出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回头在沙发上坐了,不说话了。
  爸爸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小中啊,你结婚的事情,家里肯定会竭力支持的,不过有些事情,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一套房子来,我搞不懂她家在想些什么。”陈妈妈插了一句。
  陈启中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其实他也没想到何小君的妈妈会在饭桌上提出那么多要求来,有些还能想像,有些就真的不太靠谱,尤其是要他在她家附近买房子这件事,何小君家住在上海最好的地段之一,小小的一个亭子间就抵得上人家的两室一厅,他家虽然在上海已经有了房子,但这要求估计卖房卖地都达不成。
  何小君妈妈这些要求说完,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僵,他看何小君与她爸爸都表情也有些莫名,但是大家面对面坐在饭桌上,他算小辈,也不好开口问,一顿饭就这么欢欢喜喜开头,莫名其妙结束,自己父母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想了想再说话。
  “爸,这些事情等我跟小君商量一下再说吧,今天也晚了,你们先休息,行吗?”
  自己儿子说话口气这么无奈,陈家两老听完一同叹气,陈妈妈想了想最后又补了一句,“小中,结婚是两家的事情,有诚意才能办得成,他们真要是有这个诚意嫁女儿的,我们怎么商量都行,我就怕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开这个条件就是让你打退堂鼓来的。”
  陈启中已经准备站起身来了,听完这一句动作一停,只叫了一声,“妈!”
  陈爸爸也皱眉头,看着老伴开口,“信华,你别说风就是雨的,儿子的事情儿子自己有主张,咱们别多插嘴。”
  陈妈妈摇摇头,站起来往房里走,“我不说了,行了吧?”
  陈启中与自己父母谈话的同时,何小君的家里同样是气氛紧张。
  何妈妈在饭桌上扔下的那些话不亚于是一颗深水,不但炸晕了陈家三口,也把何小君给打懵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眼都没看自己的妈妈,进门的时候何妈妈终于沉不住气开口。
  “干什么?我是你妈,不是你仇人,做妈的不会害女儿的,我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她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何小君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猛地冒了出来,“为了我好?为了我哪里好?妈,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跟他结婚?”
  “你懂什么。”这些年来一谈到这个话题母女俩就剑拔弩张,还以为妈妈又会跳起来,没想到这次她却叹了口气,根本就没接女儿这个话茬,继续说,“房子是最要紧的事情,结婚前不说清楚,等你嫁过去了有得好麻烦,他家在哪里?在金桥!那是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开八只脚(上海俚语,意思是距离非常远),以后我们怎么照顾你?”
  “妈,你别把话说得都是为了我。我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何小君皱眉。
  “成年?你成年了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你成年了就不要父母了?”何妈妈提高声音。
  “小君,你来一下,爸爸有话跟你说。”爸爸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何小君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却被爸爸握住,他回头跟老婆说话。
  “我跟小君谈谈,你先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何妈妈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老伴已经带着女儿走出门外,最后还回身把门合上,动作很轻。
妈妈提高声音。
  “小君,你来一下,爸爸有话跟你说。”爸爸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何小君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却被爸爸按住,他回头跟老婆说话。
  “我跟小君谈谈,你先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何妈妈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老伴已经带着女儿走出门外。何爸爸回身把门关上,动作很轻。
很晚了,父女俩就在弄堂里走了一会,一开始谁都没有作声,何小君心里烦闷到极点,要爆炸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只是埋头往前走,后来耳边“啪”地一声响,抬头看到是自己的爸爸,点起一支烟来,黑暗里殷红的一点光。
  爸爸很少抽烟,家里是绝对看不到烟灰缸的,偶尔在外面抽一支,也多是别人递过来的,她难得看到他主动点燃香烟,知道他心里也烦,想想都是为了她的事情,忍不住心里一酸,脱口就叫了一声,“爸。”后面的话却接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何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膀,也不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直接回忆过去。
  “小君,你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吗?”
  “我上小学的时候啊。”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跟她谈论这些,但何小君仍是答了。
  “我们是,你妈不是。”爸爸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家所在的那栋小楼,弄堂两边树影摇曳,夜色融化了那栋法式小楼上所有的岁月沧桑,小小窗户中透出点点灯光,月光下美轮美奂的一个剪影。
  “我认识你妈的时候是在厂里,她出身不好,一直都被人看不起,也不让干技术活,就是筛铁砂子,她从小没做过,也筛不好,厂里每天下的量都是硬指标,她做到半夜也做不完,人家把她当笑话看,也叫我去看,我那时候年纪轻,真的跑去看了,一看就笑了,她的动作那叫一个笨哪。”没有等待女儿回答的意思,爸爸自顾自说下去。
  何小君从小由外婆带大,父母一直在厂里工作,难得回家,一直到上小学才真正住到一起,妈妈从来不提自己过去的生活,她也无从得知,现在爸爸突然提起,她不知不觉竟听得愣了。
  女儿不出声,爸爸就继续说下去。
  “后来组织上让我帮助她,我是什么成分,根正苗红三代无产阶级,你妈呢?资产阶级大小姐,黑五类。有我帮助她,她应该谢谢组织了吧?可她就是记仇,老记着我笑过她,都不肯跟我说话,到后来变成我天天跟在她这个被帮助对象的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地要帮助人家,丢脸得很。”何爸爸回忆过去,大概是想到自己的青春岁月,说话时微微笑起来。
  “可她嫁给你了啊。”何小君说话。
  “是啊,要不是为了这房子,我还娶不到你妈呢,也就没你了。”何爸爸又指了指家的方向。
  “为了房子?”何小君抬起眉毛。
  “对。”爸爸掐灭手里的香烟,“那时候政策开始变了,许多人都说过去被没收的东西有希望能还回来,可你外公那时候已经病得只能躺在床上,你外婆天天得照顾他,你妈又是独生女儿,家里一个用得上的都没有,她打报告到厂里说要回上海,打了好多回都没人理她,最后是我帮的她。”
  “你帮她?”在何小君的印象里,爸爸一生都是老实安分的一个人,想象不出他能用什么办法帮上妈妈,她奇怪。
  “我跟你妈结婚啊。”爸爸笑,“那时候我正好有一个名额可以回上海落户口,你妈要是跟我结婚了,就能跟我一起回去,我跟她一提,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们就在厂里办的婚礼,你外婆人没来,不过从上海寄大白兔奶糖过来,很大一包,厂里人抢着问我要,风光得很哪。”
  “就为了房子?”何小君无法理解地张大眼睛,她觉得自己经过冯志豪之后已经变得很现实了,不再认为婚姻就是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妈妈更厉害,就为了那区区不到五十个平方将自己嫁了出去。
  “那个……”何爸爸看了女儿一眼。
  何小君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抓住爸爸的胳膊补救,“没有啦,爸,你对妈这么好,她肯定也是跟你情投意合的,否则她干吗不嫁给别人嫁给你?”
  “我跟你妈的感情当然是好的。”何爸爸咳嗽一声继续说,“总之,我跟你妈结婚以后一起回上海,那时候这套房子还没还回来,她带我来看了一次,我当时就明白了,为什么你妈在厂里做不好,为什么她一开始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为什么?”爸爸没说清楚,何小君想不明白。
  “你知道吗,那时候这房子里住了不知道多少人,乱七八糟的。”何爸爸带着女儿往回走,“你妈带我进花园,指着那些窗跟我说,那个是她妈妈以前弹钢琴的房间,那个是她以前睡觉的房间,那个是她看书的地方,说到一半上头有人开窗,看到我们很凶地赶,讲话还是一口苏北腔,说谁让你们进来的,偷东西啊,滚远一点,我们被赶出来以后,你妈就站在这个地方,回头去看。”
  他说到这里停下脚步,指着脚下对女儿说,“喏,就是这个地方,你妈看了很久,后来眼泪就下来了。我当时就想,她是我老婆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回家的。”
  何小君听得鼻酸,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闷闷的,“爸,你又没食言,妈不是住回来了吗?”
  “不一样的。”爸爸叹气,他这一辈子在家人面前乐呵惯了,难得叹口气,更让何小君难过,“你妈妈过去的生活,我怎么都没有能力替她恢复了,她一直心里不开心,我也是知道的。总之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明白,所有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你妈想你嫁得好没有错,只是她觉得的好跟你心里想的,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明白吗?”
  何小君低头,许久才点了一下,动作很小。
  何爸爸看女儿,眼神温软,又伸手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开口又说了一句,“你跟你妈长得真像,脾气也一样,从小犟得很,好啦,回去吧。”
  弄堂并不长,没几步路就能到家,但是何小君挽着自己爸爸的胳膊,步子走得异常缓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抬头,看着爸爸开口。
  “爸,我,我喜欢他的。”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爸爸却立刻听懂了,笑着答她,“行啦,我知道,爸爸不是早就说了嘛,支持你们。”
  “可妈妈……”爸爸之前说的话她都明白,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妈妈的想法,但是现在关乎的是她的终身大事,爸爸这番话讲得再有感触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诚然,结婚是她和陈启中的事情,但是过不了双方父母这一关,难不成要她先斩后奏?
  “我知道,爸爸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沉住气,理解你妈,不要动不动就跟你妈急,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就跟编程序一样,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外一条对吧。”老爸说的话听上去好熟悉,何小君忍不住跟了一句。
  “对对。”爸爸笑着点头,然后又说,“不过那个编程序……”
  “哦,这话是启中第一回来我家之前说的,他搞电脑编程的,三句不离本行。”何小君也笑了一下,然后看到自己老爸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个好小子,小君,你没挑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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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楼之后,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很明显妈妈己经先睡了。屋里的灯还亮着,桌上放着两碗白木耳,热腾腾的还在冒烟。
  父女俩对看了一眼端着碗就进了自己房间。爸爸露出“你看吧”的表情,何小君则叹了口气,端着碗酒进了自己房间。
  刚在床边坐,她的手机就响了,家里安静,手机的声音就显得异常地响。怕惊动自己爸妈,何小君搁下碗就伸手到包里去摸,越急越找不到,半天才掏出来,音乐已经停了。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除了陈启中不会有别人。何小君随手就按了重拨键,都没空去看一眼来电号码,铃响一声之后便被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是她预料之中的陈启中。
  说话的是冯志豪,也不多言,只短短一句:“小君,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有时间吗?”
  意想不到的声音,让何小君猛地吃了一惊。
  午夜电话,那头是自己的前男友,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再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过去她是不会对此吃惊的。冯志豪上班自由,夜生活丰富,一向睡得迟,但是跟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无论多晚,睡前都会在电话里跟她随便聊几句。但今非昔比,他们已经分手数月有余,除了机场那次不幸的巧遇之外,再没有任何联系。他这样突然的一个电话,带给她的只有不知所措。
  “小君?你还在听吗?”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在那头又唤了她一声。
  “我在听。杰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她回神,开口答他,仓促间叫了他的英文名字。
  她叫他杰森,冯志豪握着电话,心中五味陈杂。
  并不是她叫错他的名字,事实上他身边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在国外出生,中文名很少用到,杰森冯才是他护照上的名字,但过去何小君坚持叫他“志豪”,还很得意地问他,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他。
  她说的是事买。“志豪”,这世上只有她才会这样叫他。过去他听惯了这个称呼,但是现在,这世上唯一这样叫他的她,却突然地改口了。
  或许这一切并不是突然发生的,只是他没有制止,任那些改变一步步发生,最后看着她走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去。
  手下方向盘的真皮表面发出细微的声音,是他在不自觉地收紧手指。电话里他的声音继续,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我有事要跟你说,能下来一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
  何小君下楼的时候非常踌躇。
  她不知道冯志豪要对她说些什么,也不是特别关心。两个人早已分手,几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已经在着手准备自己的婚事,而他在几年前就有了未婚妻的人选,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大家都是成年人,分手是两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既然如此,那从此就应该相见不如怀念。再见面做什么?再见面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难不成学古人那一套,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但冯志豪在电话里说他在她家楼下等着。都这个时候了,万一惊动邻里,或者惊动自己的父母,哪样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与陈启中正在往结婚的路上走着,双方家长都已经见面,虽然有些问题,但目标仍是明确的。关键时刻,她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何小君便咬咬牙,下定决心下楼去见一见冯志豪。家里黑灯瞎火,爸爸妈妈都已经睡了。她关门的时候非常小心,唯恐发出一点声来惊醒他们。
  冯志豪果然等在楼下。弄堂安静,他独自立在车外抽烟,走得近了,只看到他脚前一地的烟头。
  冯志豪没有说话,因为感觉太过复杂。他曾无数次看着她从那扇门里向自己走来,但这一次却觉得怎么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何小君走到他面前停下。夜凉如水,她一下来得仓促,也没有披上外套,拢着手肘立在他面前,等着他开口。
  他还陷在之前的复杂感觉中,茫然间竟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指节突然一烫,原来是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尽头,长长的一截烟灰落下来,还未触地便被风吹得言消云散。
  他终于开口,一点铺垫都没有,只说了一句话。“小君,我没结婚。”
12章 谁都是假装
(许多事情我们经常假装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有时候假装不一定是为了欺骗,而是因为我爱你。)
  离开父母家之后,陈启中独自开车回金桥。与上次一样,一路上他不停地看着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何小君拨一个电话。但是结果也同上次一样,他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电话拨出去。
  高速公路一路畅通,出了隧道之后条条路上都是工地,隧道口正在修最新的地铁站。工人估计在赶进度,大光灯开得亮如白昼,轰隆隆的声音传到很远。路边有隔离栏,挖开的地面上铺着钢板让车过去。昨天下过一场大雨,钢板下面泥泞一片,高低不平,车子经过时好像开在铁轨上,一路的响声。
  虽然是晚上,但路面变窄,这一段总有些堵。两边没有行人,工地大光灯开得雪亮,车开得慢,伴着耳边工程的嘈杂声,越发让他心里烦闷。  他的生活一向平稳,很少为了某件事情持续地烦躁不安。但是自从决定要结婚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完全脱离了控制,所有过去从未曾想到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件件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没那么天真,早就知道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难。
  没有遇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找到她很难,遇到那个人了以后觉得追到她很难。好不容易找到也追到了,没想到要过她父母的那一关,更难!
  特别是今天!他只要一想到何小君妈妈在饭桌上说出的那些话,爸妈与他谈话时的表情,心里就不自觉地混乱起来,都不知如何摆脱这种感觉。
  雪亮灯光闪过,开在他车前的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停下。他之前正出神,一脚刹车踩得仓促,差点与前车相撞,危险到极点。
  后头连续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有人在叫骂。他坐在驾驶座里心跳加速,一瞬间眼前掠过许多虚影,都是何小君的脸。
  陈启中在下一个路口调头,笔直向着来时的方向开回去,半点迟疑都没有。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从不会被片刻激情冲昏头脑。但他此时此刻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看到何小君,想拉住她的手,想对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他与她为之努力与奋斗的。
  陈启中把车开到何小君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他在来时的路上用了很快的速度,但是越接近目的地,他的速度反倒越是慢了下来。
  他在想自己要跟何小君说什么?她过去倒是有过一两次半夜突然跑来找他,都是因为心里不快活,想他安慰自己。他虽然当时吃惊,但后来每次想起,总是觉得很愉快。
  她想他安慰自己。那是因为她信任他,他是她不愉快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他喜欢这个角色。但是现在一切倒过来了,他这样跑去找她,说什么呢?难道也上前对她说一句,我觉得不快活?
  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男人该做的就是解决问题。随意地发泄情绪是毫无意义的,尤其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的同情还是要她的帮助?他该做的是不让她有一丝烦恼,就像他一直所希望的那样。
  他这么想着,脚下的油门便越踩越没有力气,但是熟悉的弄堂己经出现在前面。太晚了,弄堂里树影摇曳,寂静无声。他稍稍踌躇,最后还是把车开了进去。
  其实他已经没有了一定要找到她的冲动,他只是想看一眼何小君的窗户。如果她还亮着灯,那他就在楼下给她拨一个电话,就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车子驶入弄堂,两边路灯晕黄,灯光透过浓密树冠投在路面上,斑驳一片。
  他开得很慢,然后忽然地停下了,无声无息的,就在弄堂的入口处。
  弄堂深幽,他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那对男女,很久都没有动作。
  那是何小君与冯志豪。他们双双立在一辆低矮的跑车边,她在夜风里衣衫单薄,仰头与冯志豪说话。
  距离遥远,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后,他们停止交谈,彼此伸出手来身体相贴,无声无息的一个拥抱。
  他仓皇间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10 月的上海,远未到冷的时候,但他这一刻却是冰凉的,就连指尖也是,冷得只觉麻木。
  喇叭声响起,他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将车倒退到弄堂之外,斜斜地停在路的正中。一辆出租车险险地停在他的左侧,司机按下窗来,吼了一声。
  “找死啊!半夜停在路当中。”
  他没有说话,转动方向盘往前开去,指尖仍是冰冷的,连带着方向盘都突然地沉重不堪。他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这一刻的陈启中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也不想再去向任何人求证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或者他妈妈说的才是最正确的。
  何小君母亲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持续的不满,所提出的高不可攀的要求、还有今天饭桌上那些难以想象的条件都只有个原因,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另一个选择。而那个人,远比他更合适她的女儿——何小君。&
  何小君自己都没想到,这天晚上她居然睡得不错。
  她与冯志豪的分手,纠缠了数月。一开始她痛不欲生,后来与陈启中在一起,时日长久,那些痛苦与纠结终是渐渐地平复下去。
  她在他身上享受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宁静,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害怕失去。陈启中爱她,她是知道的。这种爱并不由名车豪宅或者奢侈礼物来表达,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在她身边而已。
  但是除此以外,她还需要什么呢?
  所以她决定与他结婚,一开始或许有些仓促,但现在她觉得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她和他一起去超市,在肉柜前讨论今天晚上该有小排骨冬瓜汤还是青椒牛柳;生活就是他洗碗时,她坐在一边削水果,听到他哼几句走调的歌词;生活就是她躺在他的怀里聊天,把这一天所发生的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都告诉他。这些是她爱着并享受着的时刻,比豪宅名车、奢华礼物更让她快乐。
  昨晚冯志豪在半夜时分出现在她家楼下,跟她说:“我没有结婚。”
  那又怎么样?
  听完这句话之后,何小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漠然。
  她曾想过千万遍,如果冯志豪回来找她,自己会如何反应。她想过自己会悲伤得泪流满面;也想过自己会恶俗地冷笑,笑他终于后悔。或者她只是觉得宽慰,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一切真的发生了,她竟然只觉得漠然。
  就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而且这件事并不见得有多悲惨或者激动人,。。别人说得声情并茂她却听得麻木不仁。为什么要来告诉她这句话?
  如果他说:“小君,我们结婚吧。”或者她还会为此心潮起落一下,但是冯志豪说的是:“小君,我没有结婚。”
  他有没有结婚,现在与她还有什么关系?她漠然地看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些什么,慢慢居然开始走神,想起陈启中来。
  她想起的是陈启中的背影,他在晕黄灯光下低头忙碌,熨衣板上垂下她的衣裙,看着她微笑;他在水槽前洗碗,背对着她,嘴里哼着歌,五音不全的,走调走得厉害。
  真奇怪,她竟总是想起他的背影。都说背影代表分离与冷漠,但她却觉得陈启中的背影是温暖的,让她留恋的。
  冯志豪也在看她,眼里原有的光和热漫慢黯淡下去,终于湮灭在一片失望的空白里。
  他在机场一别之后,为了能够在何小君面前说出这句话,往返了两次美国。他与文心婚事,本来已经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但是现在,他想让何小君回到他身边。
  如果她能够回来… … 如果她能够回来… … 这念头像一个魔咒,日夜缠绕着他。他愿意付出代价,前提是她愿意。
  他是个商人,不做没有回报的牺牲。
  他已经计划好一切,只等他与她的重新开始,但是一切却在他计划开始的时候错失了方向。他甚至还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她就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他的心在她的沉默里慢慢沉下去,像是坠人冰水里,彻骨寒凉。何小君不爱他了,在他还爱着她、想着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不爱他了!  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个男人?那个普通到极点的陈启中?
  他不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一点。何小君不会不爱他的!他在幽深夜色里看着她的脸,许多话涌到嘴边,身体无法克制地蠢蠢欲动。他想伸出手来,狠狠地摇晃她,让她清醒,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适合她的男人,或者直接将她带走,不管她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是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就好。
  残存的那一点意志力终于占了上风,他己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现在要挽回一切绝不是靠一时冲动就能达成的任务。商人就该有商人的解决办法,凡事谋定而后动,对生意是如此,对女人也应如此。
  这天半夜,何小君自认为自己在短短一句话之间,结束了她与冯志豪之间所有的一切。他在那句话之后没有再与她多说些什么,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与她拥抱。何小君没有拒绝,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拒绝一个代表离别的拥抱。他毕竟是冯志豪,是她爱过三年的男人,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是她自己的选择,离开他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谁被谁抛弃,一段感情不能持续,是因为双方都不够努力,双方一同抛弃了它。
  何小君上楼时脚步轻快,她对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很满意。
这样的告别很好。她想冯志豪明白她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已经是半夜了,楼道里漆黑一片,她想起陈启中,忽然很想拨一个电话给他,但是忍住了。
  明天,她要告诉他,能不能完成她妈妈的心愿不重要。她会嫁给他
  无论别人怎么说,因为她爱他。
  第二天是何小君去启华上班的第一天。她有许多入职手续要办,启华规模很大,各部门在大楼中的不同楼层,她在助理小姐的带领下不停上下往返。整个早晨繁琐忙碌,等稍稍有空坐下拿出手机来看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好几个电话,都是陈启中打来的。
  他最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内容也很简单。他说想见她,有话要对她说,但是临时有紧急任务要出差,先上飞机了,到了之后就再给她电话。
  她再打电话过去,那头已经关机了。
  她有些沮丧,又觉得突然。陈启中是做项目主管的当然也很忙碌,出差并不少,但这么仓促倒是头一次,况且他在短消息里说有话要跟她说,要说什么?
  昨天两家父母不欢而散,她心里当然是介意的。他应该也一样,但她已经想好了要见他,当面跟他说自己的决心。可惜这样不巧,她只是疏忽了一会,他就已经飞到其他城市里去了。
  何小君拿着手机惆怅的时候,陈启中在飞机上心中同样是五味陈杂。他昨晚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里的,熄火之后他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许久,一动都不想动。
  他问自己,他爱何小君吗?答案是当然的,如果他不爱她,何必要与她结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到了随便找个女人就结婚的地步。
  现在问题的症结是,何小君究竟将他与这场婚姻放在她心里的哪个位置。
  一直以来,她妈妈的态度是他们结婚路上最大的阻碍。但其实她妈妈对他抵触的态度以及之后所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他都不是太放在心上。就像他对何小君说过的那样,任何问题,如果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种方法解决。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何小君是否真的准备好了要与他结婚。
  这世上有男女就有竞争,他也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他想起组里的小毕以前跟他发过的牢骚,当时小毕刚刚与一个有些苗头的对象分手,情绪低落了许久。他看再这样下去实在影响工作,就抽了个时间跟小毕聊了一会,小毕当时一边抽烟一边用恶狠狠的语气讲:“老大,别劝了,是我先说分手的。”
  他听了倒是诧异,小毕又补充:“现在的女人谈恋爱就跟开车一样,用着轮胎还要备着备胎。老大,你说谁想当备胎啊?”
  那时他听得心寒,但是现在,小毕所说的话不期然在耳边再次响起,清晰得一如昨日。
  他知道一个男人纠结于爱与不爱的问题有些愚蠢,但是他忍不住要想下去,何小君不会骗他,结婚不是儿戏,但是他怕他自己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与冯志豪是符合分手的,何小君从来不说,他也没有问过。谁没有过去?他也有。他想要的是一个与她在一起的未来,追问那些又有什么意义?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想,何小君的旧爱冯志豪会不会卷土重来,再一次进入到她的生活里。
  他整夜未眠,一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何小君爱他吗?她从未说过,她只是与他在一起,最开始她是有些勉强的,他也看得出来。但是两个人相处日久,他渐渐觉得她是喜欢他的。中国人表达感情总是含蓄,他没想过要她整天把爱放在嘴上,她愿意嫁给他,这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这一切他都变得不能确定。昨晚他所看到的那一幕与她母亲在餐桌上提的要求不期然碰撞到一起,让他不得不想。如果他只是她失去最好选择之后的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她有了更好的选择,那么他该怎么面对?
  他这一夜辗转反侧,整晚不能人睡。快天亮的时候实在躺不下去了,他索性起床,独自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月清晨,晨光在五点之后渐渐吐露,青色的烟雾在眼前缓缓散开。他又无法克制地想着何小君,想着她许多个细微的表情:懒懒地倒在他身上,跟他撒娇;与他一起去超市,在肉柜前认真地辨认那些牛肉猪肉;吃完饭之后跟着他进厨房,看他洗碗,坐在一边削水果,也不是很认真,一边削一边还要跟他讲话,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走过来把脸埋在他的身后。
而他有时会有错觉,错觉她吻了他,很轻的吻,就落在他的背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想起这么多细小的片段来。他是个男人,不该这样细腻地掐灭烟头,返身进屋。
  他本想稍晚些打电话给何小君,但还没来及出门,项目经理就十万火急打他的电话,说有一个在深圳的项目突然出了问题,要他立刻赶过去协助对方解决。他知道这个项目队公司至关重要,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
  他在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给何小君,可惜她一直都没有接电话,单调的转接铃声一遍一遍在耳边响起。上飞机前他终于放弃,只发了一个消息给她,告诉她,他想见她。
  何小君握着电话发了好一阵呆。走廊里有人交谈,然后办公区的门被推开,一群人走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吴慧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他们一路走来,气场很是强大,办公区里许多人都站了起来。何小君暂时坐在最靠外的隔间里,吴慧的目光扫过她,脚步略略一停,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对身边的男人说了一句。
  “凯文,这就是何小君。”
  那男人闻言也把目光转向何小君,很熟悉的一张脸,她在业界杂志上经常看到。杜凯文,启华的大中华区总裁。
  没想到自己入职第一天就能看到公司里难得一见的高层人物,何小君仓促之下也站起身来,回应吴慧的微笑,然后招呼自己的大老板。
  “您好,杜总裁。”
  杜凯文很客气,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来与她握了一下:“你好,梅丽莎向我提起过你,欢迎加入启华。”说完看一了立在他身边的吴慧一眼,对她开口:“那你跟她谈?我先进会议室。”
  “好。”吴慧点头,然后对着何小君再次开口。
  “小君,能不能到我办公室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何小君往吴慧办公室走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怪异,尤其是背后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内容迥异,意味复杂。
  不是她敏感,这是她进入新公司的头一天。虽然新人受到关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杜凯文与吴慧对她的高度关注,就连她自己都颇为不解,更不要说那些看在眼里的新同事了。
  吴慧坐在办公桌后,手头是一份打开的文件夹,看到她进来点点头,微笑着示意她坐。
  何小君走过去开口:“吴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些事。”吴慧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文件。何小君视力不错,一眼扫过便发现那些都是关于她的材料,顿时心里一惊。
  吴慧想说的不会是要辞退她吧?她才入职而已,就已经后悔把她招进来了?
  吴慧抬起头来,看到她的表情,忽然一笑:“小君,你在想什么?”
  何小君正心里忐忑,听完这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开口道:“吴小姐,有什么事吗?”
  吴慧点头:“是,小君,亚洲总部那边有消息过来,有新的合作方有意向介入你所参与的那个项目。对方很关注项目的大陆部分,需要一个熟悉项目的中国员工协助,公司目前抽不出人手来跟进这个突发的情况。我想了想,还是由你过去比较好。”
  “我?”何小君诧异,“我才刚人职… … ”
  “没关系,这次去只是做一些协助工作。亚洲总部在香港,时间不长,一周左右,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说 完这些话之后笔直看过来,目光炯炯。吴慧虽然外表优雅斯文,但在她身边总是能感觉到强大的压迫力,尤其是她不笑的时候。
何小君被她看的一愣,莫名有些心惊,不知下觉便点了点头。
  “那好,丽莎会带你去人书部办一些商务签证需要的手续。时间很紧,我会让她们尽决办妥。”听完她的回答之后吴慧又微笑起来,拨电话叫秘书小姐进来,结束了她们的这次对话。
  何小君走出吴慧办公室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知道启华工作节奏决,强度也大,但是没想到自己一入职就会遇到这么紧急的出差任务,突然到令她混乱。
  与丽莎去过人事部之后,何小君才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坐下就听到抽屉里传出隐约的手机铃声,她立刻拉开抽屉找电话。她看到陈启中的号码不由心中一喜,又不好意思在新同事们面前接,握着电话再次站起来,一个人走到走廊里去听。
  陈启中的声音在嘈杂背景中响起,简单地叫她的名字:“小君。”
  才一个晚上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却觉得两个人已经分开很久了。心里还想着刚才吴慧所说的话,顾不上说别的,何小君握着电话先诉苦。
  “启中,你知道吗?公司让我去香港出差,可我才第一天入职,太突然了。”
  他听完沉默,话筒里只有喧嚣的机场背景声。何小君怕他是没听清,又“喂”了一声,问:“启中?”
  “嗯,我听到了。”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声音低低的,“我刚到深圳。这里的项目出了问题,可能要两天之后才能回上海。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
  何小君立在走廊里,有人来去,经过时都状若不经意地看她。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就在走廊里跟自己的男友诉苦,她略有些窘,也没有注意陈启中的停顿,只说:“刚去人事部办了些手续,时间还没定,不过好像很急。去的话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吧,我要去忙了,晚上再跟你说。”
他吸了口气,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只答了一个字。
  “好。”
  何小君想挂电话,忽然又想起什么,张口补了一句:“启中,当心身体,别太辛苦了。”但是那头已经挂了,耳里只有单调的“嘟嘟”声回应她。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一手机,心里忍不住埋怨了一小下。
  比她还急,真是的。
  晚上是何小君拨电话给陈启中的。已经很晚了,那头居然还有僻里啪啦的击键声,很明显他仍在工作。何小君满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但陈启中身边却时不时有人插话,问他非常专业的问题。隔行如隔山,她在这头一句都没听懂,只知道他忙。
  这样的情况当然不允许她多说什么,何小君心里叹气,主动地挂了电话。
  启华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何小君的行程第二天就定了下来。她是被秘书小姐的电话叫醒的,随即便奉命赶赴机场,都来不及等陈启中回到上海。
  早晨九点半的飞机,她家离机场路途遥远,赶国际航班至少要提早两个小时出发。也不是第一次出差了,何小君放下电话之后便起身收拾东西,利落非常。
  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刚买好早饭回来,看到女儿一身利落,即将出发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找个好人家嫁了多好,到哪个公司都是卖命去的,没一天消停。”
  何小君笑了一下:“我乐意的,赚钱要紧。”
  何妈妈恨铁不成钢,扭过头去不看女儿。何小君半个身子己经踏出门外,想想又走回来,搂着妈妈的肩膀说话:“妈,我知道你是为我想。放心吧,就算没有嫁给有钱人,我也会过得好的。”
习惯了女儿对自己剑拔弩张的样子,何小君突然的呢哝软语让何妈妈很不适应,一时间竟呆住了。一直到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都没回过神来。
何爸爸刚起床,推开房门就看到老婆愣愣的样子,走过来问:“女儿走了吗?”
“刚走。”何妈妈终于回神,看了自己老伴一眼,声音含糊。
“怎么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老伴神情不对,何爸爸还以为何小君一早上又跟她妈起冲突了,担心起来。
“没说什么。”
“哦。”爸爸松口气,想想又把手搭在老婆肩膀上说话,“我说老婆啊,女儿和小陈那件事儿啊,我们就别提那么多条件了。孩子有孩子的人生,房也好,车也好,让他们两个以后慢慢一起努力吧,你看呢?”
何妈妈吸了口气,已经做好被老婆长篇大论反驳的准备了,何爸爸保持安静。没想到何妈妈开口说的却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吃早饭了,稀饭在桌上。”
坐上饭桌之后何爸爸还想说话,但才开口面前就有一根油条塞过来,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含着油条支支吾吾,何小君妈妈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
“知道了,吃你的早饭吧。条件我是提出来了,人家能做多少是多少。她都这么大了,人大主张大,真要嫁,我难不成还捆着她不让她去民政局?”
这话的意思是由着何小君的意思了。何爸爸听完就笑,“嘿嘿”了两声,一颗心落到地上,埋头吃起来。
何小君在路上突然想到什么,看看时间充裕,临时放弃直赴机场的计划,先跑去公司拿一些资料。
一路她都在看电话,想自己要不要打给陈启中。她想跟他说一下自己的行程,但是时间实在太早了,地铁上空荡荡的。她想起他昨天在电话里略带疲惫的声音,还有半夜都在持续的击打键盘声,好几次手指都已经落在拨出键上了,却仍是收了回来。
谁都可以是这样体贴的女人,只要她爱那个男人。
公司里非常安静,才7点刚过。启华虽然效率高,但毕竟不似那些金融投行,通宵达旦地加班。
办公区一片寂静,但何小君一进门便发现自己错了。这里还是有人比她想象中的更敬业、更拼命的。
天已经亮了,办公区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开灯,但是吴慧的办公室房门虚掩着,朦胧有光透出来。
办公区里铺着地毯,何小君的平底鞋落地无声,看到那点光之后不自觉地停顿下来,略略踌躇。
没想到吴慧还在,那她是否要进去跟她打个招呼?但是她这样去特地打一声招呼,怕被吴慧误会她工于心计,如果被同事看见,更加麻烦。
年轻时她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但职场这条路不好走,能走下来的的人总会比别人多想一点。
虚掩的办公室下那团光突然变大,何小君仍在踌躇,这动静让她立即停下了脚步。
有人从里面拉开门走出来,居然不是吴慧,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竟是杜凯文。
办公区没有开灯,何小君立在大门的阴影中满脸惊讶。
杜凯文并没看见她,走出半步之后又顿住,回身低头,笑着吻了仍在门里的女人。
何小君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离开大门。启华大厦设施豪华,走廊里仍是地毯铺路。她一口气奔到女厕所,推门进去,胡乱找了一个隔间,合上门才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喘出来。
看看她这是什么样的运气。上班第一天被要求立即出差,第二天撞见大老板与自己顶头上司的私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上身?她真该抽时间到庙里去好好拜拜。&
随即响起:“请进。”
吴慧的办公室装潢得非常简洁,全用米色,桌椅却是反差极大的墨色,让人一走进来就印象深刻。
“几点的飞机?”先开口的是吴慧,看了何小君手里拿着的资料一眼,又说,“辛苦了。”
何小君看看表,回答得很简单:“是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吴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机场了。”
“我让公司的司机在楼下等着了,你的行李也在前台吧。保安说你二十分钟前才到的公司,其实是丽莎她们疏忽了,应该派车去你家接你的。”
何小君心里一凉,知道吴慧已经打电话问过她是什么时候到公司的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之前的二十分钟都花在厕所里了,暗叹一声,只好继续扯:“不是丽莎的问题。她在电话里提过,是我说我家可以坐二号线直接到龙阳路,比车方便。来拿资料也是我临时想起来的,出来得早,看看还有时间就过来了。不过办公区没开灯,我不知道门是不是锁着,看到你才知道有人在。”她说完这一长串之后舒了口气,然后再看了一眼手表,“吴小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去机场了,跑了一趟公司,时间有点紧。”
吴慧听完她的话之后微微一笑,站起来说话:“小君,你是聪明人,我一直很看好你。”
何小君被她笑得冷汗都出来了,正要说话,吴慧却继续说了下去:“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活在其他人的眼光里的。其实别人怎么看自己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所得到的结果,你说是吗?”
她说“我们”,何小君顿觉不能理解。吴慧走过来,就在她面前停下,说了最后一句话:“其实都是一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公司的司机送何小君去机场。商务车宽大舒适,但是何小君却没有一丝愉快的感觉,一路都是皱着眉头。
吴慧所说的话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撞见吴慧与杜凯文的私情确实是一件倒霉的事情,但她已经很明确地向吴hui表示,一切就当她没有看到过。她也的确无意传播这些八卦事,吴慧应该能够理解。
吴慧与杜凯文有情感纠葛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做狗仔队的。再说了,吴慧的工作能力放在那里,她不认为一个女人单靠男人就能稳坐一个大公司的重要职位,除非这家公司不想做下去了。
况且看吴慧的意思,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和杜凯文的关系。自己才到这个公司不熟悉情况,八卦圈子哪儿都有,说不定那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既然如此,吴慧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都是一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和谁一样?何小君越想越不得要领。她记得要给陈启中打电话,但是拨过去那头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车子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她暂时搁下纷乱的思绪,谢过司机师傅,拖着行李下车,一头雾水地往候机楼里走。
直到上飞机的时候,何小君仍旧没有拨通陈启中的电话,也仍旧对之前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新航飞机上穿着传统服饰的空中小姐笑容可人,启华的出差规格很不错,她一个新人,居然也是商务舱。刚坐下就有空中小姐过来服务,低下头温言细语,问她需要什么饮料。
何小君回报微笑,正要开口说话,身边又有人坐下来了。身材修长的男人,伴着熟悉的香味。
是冯志豪!何小君愣住。
他转过头看着她微笑,像过去每一次他们见面时那样,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君。”
而她震惊地睁开双眼,恍然觉得眼前白光频闪。那些纠缠在脑海中的一切,突然间便有了答案。
陈启中并不是故意不接何小君的电话,他确实是忙。早晨播出的那个电话被何小君匆匆结束之后,他在郁闷之中简单洗漱了一下,客户公司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他,心急火燎的架势。他都来不及在酒店的早餐厅坐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去工作。
到达客户公司,他才发现自己手机都没有拿,多半是跟何小君说完话后随手搁在什么地方了。小蔡也是一起去的,看到他找东西的模样就问:“怎么了?组长,是不是掉了钱包?”
小蔡自从背上房贷之后,一向是想钱想得厉害,跟大伙说话三句不离钱字。陈启中听完笑着摇头:“没,好象是手机搁在宾馆里没带出来。”
“你要打电话?用我的。”小蔡立即奉献手机,想想又嘿嘿笑起来:“是不是拨长途给何小君?想她了吧。我出来两天,美美都快把我的电话给打爆了。”
“没事,我晚上再给她电话。”陈启中没接他的电话,又把脸转向电脑屏幕。
他这次带着人到深圳是为了救急的。他们公司已经完成的软件在运行过程中出了关键性的问题,客户方面损失惨重,他与几个同事几乎是一下飞机便被疾风骤雨般的抱怨所包围。赶到客户公司之后,他发现根本原因其实是出在客户方的I员工身上,他们未经允许在程序中加入了另一个插件,而这个插件与主程序冲突,最后造成了系统的全面崩溃。
问题虽然查清楚了,但是他们人都到了这里,原始软件也的确是他们提供的,就算责任不在他们身上,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结果他们仍留了下来,开始了紧张忙碌的系统抢救工作。
虽然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但他还是忍不住,午后看着表,计算着何小君到达的时间,拨了一个电话给她。
用的是客户公司的电话。他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们非常客气,差点没把电话送到他鼻子下面来。
国际电话转接的短促铃声响起,他默默地等待接通,铃响了许多声才被人接起。他开口叫她:“小君。”回答的却不是何小君的声音,竟然是个男人,简简单单地“喂”了一声。
他怕自己是打错了,正要道歉,那头却继续开口。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间了。”
他记得这个声音,说话的那个人,是冯志豪。
陈启中握住话筒的手指突然一紧,心跳也乱了规则。一颗心只是沉下去,没有止境地一路沉下去。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沉默地搁下了话筒。轻轻的一声响,却像是重重的一拳迎面袭来,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令他呼吸困难。
何小君的确是去了洗手间。她与冯志豪在酒店餐厅里共进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并不是事先约好的,只是无奈的相遇。
这一天什么都不顺利,早晨尴尬地撞见了吴慧与杜凯文在一起,上飞机又见到了阴魂不散的前男友。她一开始还存着侥幸,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但是冯志豪一句话就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他说:“我让司机来接机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启华总部。会议是在下午的,你看过安排了吗?”
何小君听完顿时哑口无言,想了许久才开口,叫他杰森,只说了一句话。
“我上飞机是因为工作关系,如果这一切都出于你的私人安排,我拒绝。”
他耸肩,微笑了一下:“你可以打电话给杜凯文,问一下我们公司与启华的合作意向。如果你因为我不愿参与这个项目,也可以直说,我相信凯文也会尊重你的个人选择。”
何小君看着他微笑的脸沉默了许久,最后微微一抬下巴,回答了他。
“冯先生,放心,我会把工作做好的。”
她心里其实是愤怒,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莫名的圈套里。两天前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与这个男人的关系,没想到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正要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他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施施然地出现在她面前,以一个胜券在握的姿态宣告他的仍未放弃。
她不知道冯志豪与杜凯文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吴慧知道了多少。她只是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凭能力挣来的一切,都被这个男人轻轻地抹杀了,抹杀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其实都是一样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其实都是不一样的!她没想过要靠这个男人让自己的事业一帆风顺,如果她愿意这么做,早就做了。这么多年来她在这一点上一再的坚持,只是为了证明,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被他毁了。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她应该有所预料。两年前冯志豪用的就是这个方法让她回头。她痛恨那时的自己,竟然为了一个虚幻的泡影回心转意。时隔两年,他居然再一次故伎重施,他以为她是谁?他的宠物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时至今日,如果她再一次回头,那就连宠物都不如了,是蠢物!
心里烦闷,何小君再也不想多看冯志豪一眼,转头向着窗外,假装他是不存在的。
多么可笑,身边坐着的曾是她最爱的男人,她曾用尽一切努力,只为了能与他共度此生。但是现在,她竟然会觉得身边的人如此陌生,陌生得连他身上的气味,她都无法忍受。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然后加速跃起飞跃云层,雪白的云海在阳光下闪烁。空中小姐微笑着送上饮料,何小君却一直沉默,手合在已经关闭的手机上轻轻摩挲。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听听陈启中的声音。
陈启中,是,只是这样想着他,就让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有什么好怕的?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侣。她有陈启中了,他是她的男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在那里。
这样想着,何小君的心情就稍稍好了一些。冯志豪并不急着与她叙旧,一路上都在看那个项目的资料,偶尔问她。何小君只是简单回答,并不与他多说,他也不恼,表情镇定。
下飞机之后果然已经有司机在等候。冯志豪家族庞大,世界各地都有声音,香港也不例外。来接机的是一辆豪华房车,何小君只看了一眼,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她又拨了陈启中的电话,可惜持续无人接听。下午就有会议,她先到酒店放下行李,然后就在酒店餐厅里叫了一份商务餐,想迅速解决之后就赶去总部。
秘书小姐一早就已经很尽责地将行程表发给了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没有车接送。她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现在已经都明白了。
没关系,她是来工作的,无论别人怎么想,她会用自己的办法z明这一点。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思索接下来这几天自己该如何应对,眼前忽然一暗,有人走过来,遮去了一些阳光,然后就在她面前坐下了。
坐下来的人是冯志豪。他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神清气爽,看着何小君微微一笑。
何小君却心里叹息,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杰森,你在这儿约了人?”
“没有。”他答得很快。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司机没有送你去启华总部吗?”
他招手叫服务生,然后耸肩,“会议时间是下午,我总要先吃饭。”
“在这儿?”她也知道自己明知故问,但冯志豪的举动实在太令她难以接受了,何小君不得不问下去。
“这里的餐厅没有用餐人数限制吧?更何况我是这儿的住客,没有理由不能坐下吃顿饭啊。小君,我们来这里都是为了工作,一起吃一顿饭并不奇怪吧?”
“于公?你确定没有更多了?”
他继续微笑:“于私。三年了,小君,你真的要这么快就抹杀我们之间的一切联系吗?”
果然来了……何小君暗暗吸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他说话。
“杰森,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看她,原本的微笑慢慢淡下来,最后消失。
“小君,如果你是为了让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已经成功了。”
“哦?”何小君冷笑。
“我是认真的。”他挑眉,“如果你需要,我答应你,今后你随时都可以看到我。”
“对不起,我不是很关心,先离开一下。”
“你去哪里?”
“洗手间,这你也要随时在我身边吗?”何小君立起来,语调略带讽刺。
而冯志豪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眉头紧皱。耳边忽然传来铃声,辗转缠绵的广岛之恋,是何小君搁在桌上的手机。
他伸手去接,非常自然的一个手势,就好象这个电话是属于他的。
那头传来的声音在他意料之中,是陈启中,用非常亲密的语气叫何小君的名字。他在这一刻心里郁闷到极点,手指一动,本想按断,但突然又转了念头,开口回答,语气还很平和。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间了。”
那头没有再说话,然后“嘟嘟”的声音传来,电话被挂断了。
他看着手机,忽然苦笑起来,然后才将它放回原处。
下午何小君仍是坐出租车去的启华总部。她从洗手间回到餐桌上之后,冯志豪已经离开,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冯志豪一直顺风顺水,现在被一个曾经死心塌地爱过他的女人一再拒绝,气愤是理所当然的。时至今日,她对他的情绪变化已经不关心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对她刚刚开始的工作造成影响。
她不认为自己之前能够进入启华靠的是他。但是现在看来,如果这个项目没有成功,杜凯文与吴慧很可能会把责任归咎到她的身上,而她今后在启华的前景,多半因此前途黯淡。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更差,启华气势雄伟的总部大楼都没有让她缓过来一些。
原以为冯志豪的脸色也会很难看,但是会议室里的气氛居然很好。
杜凯文也在,多半是早晨坐另一班飞机从上海赶过来的。何小君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他正与冯志豪说话,两人都在微笑。杜凯文看到她点了点头,又低声与冯志豪说了句什么。
何小君尽全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们两个究竟在聊些什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陆续走进会议室,主持会议的是杜凯文,在首位给所有人介绍冯志豪,又提到她。
“大家来认识一下上海分公司的新同事——何小君,她在这个项目的初期运作中成绩出色,大陆部分的问题等一下大家都可以直接向她咨询。”
她不得不站起来,对着所有人微笑,目光掠过冯志豪的脸,他与其他人一样,正在看她,不知是否她敏感,总觉得他的表情是高深莫测的。
杜凯文主持会议,BOL提出的合作条件很不错,会议室里气氛上佳,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轮到何小君介绍项目了,她虽然临时受命,但对这个项目的确是熟悉的,对自己要说的内容早有腹稿,她也不看冯志豪,立起来只管把自己该说的说完。
所有人都听得非常仔细,她坐下前看到杜凯文也在看她,微微点头,很是满意的表情。
何小君心里叹息,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个会议室没有坐着冯志豪,那该多好。
在陈启中等人连续两天的不眠不休之后,客户方的系统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对方对陈启中一行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晚上硬是拖着大家到深圳最好的酒店吃饭。
陈启中想推辞。算上来这里之前的那一晚,他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好好合眼了,又连续超负荷工作,下楼时他累得几乎连电梯数字都按不准。
其实不止是身体上的疲劳。午后那个电话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复杂到难以用言语表达,只觉得心沉甸甸地落在不见底的深处,怎么都无法摆脱的窒闷感。
但是对方热情到极点,自己项目组的成员也吵着不放过他,他最后拗不过,还是去了。
席间热闹非凡,他却觉得闷,走出包厢到走廊里透口气。他刚出来就看到小蔡,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正对着电话与美美牛郎织女般诉衷肠。他一时没有防备,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小蔡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捧着电话继续说。不想打扰他们的甜言蜜语,陈启中转进一边的洗手间洗手。
雪白的水柱从水龙头中倾泻而下,陈启中心里有事,更觉得疲惫,不知不觉呆立了许久。有人走过来拍他,将他惊醒,是小蔡,看着他笑。
“组长,刚才听到我跟美美的电话,麻了吧?”
小蔡这句话说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陈启中听完笑笑,没答他,只是关上水龙头,擦干手问了一句:“有烟吗?”
小蔡点头,两个人回到走廊里抽烟。五星级酒店,楼层很高,走廊窗外就是这个城市的璀璨灯海。小蔡把烟点上,然后把身体转过来,靠在栏杆上抽了一口才说话,明显是要跟他谈谈的架势。
“组长,我跟美美正商量着结婚。美美让我去见她爸妈,我这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你不是已经见过何小君父母了吗?传授点经验。”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何小君的父母陈启中更觉烦躁,眉头一皱,只是不说话。
小蔡虽然大大咧咧的,但这时也觉出些不对劲来,转回身正视陈启中,问他:“怎么了?组长,你跟何小君是不是出问题了?不是前段才听说你要跟她结婚?”
组长准备结婚的事情已经不是新闻了。陈启中与何小君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一向是出双入对,集体活动没少参加,他们这帮光棍或多或少都见过何小君几面。何小君容貌出色性格又好,其他人看在眼里,要说不羡慕绝对是虚伪。而他这么快就决定与美美结婚,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们的影响。
他和美美想得很好,最好能与组长一起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两桩喜事一起办,喜上加喜。没想到自己与美美这儿一切顺利,组长这儿却好像出了问题,特别是这两天,他都不太听到陈启中与何小君通电话。今天一早醒过来,还看到陈启中一个人在阳台上沉默地抽烟,到了下午更是满腹心事的样子,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问题。
“她去香港了,出差。”陈启中没正面回答小蔡的问题,其实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两家不欢而散之后,他半夜飞驰到她家楼下,看到的却是她与冯志豪拥抱的场面。他一夜未眠,终于做了决定之后却来不及见她一面,第二天一早便来了深圳。而她走得更远,第二天就飞了香港。
这之后他们都忙得日夜颠倒,每次电话都是匆匆结束,他想说的话至今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一切他都可以理解,但是午后的那个电话,那里传来的熟悉的男人的声音,让他顿时心沉到谷底。
或许是巧合,但是什么样的巧合会让冯志豪的声音出现在何小君的电话里?何小君说了,她是去香港工作的。她是他要娶的女人,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他应该相信她,但是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还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究竟该怎么做?
“组长,组长?”小蔡看他不说话,担心起来,出声问他。
他手指一烫,是燃烧到尽头的烟蒂,微微一动,长长的一截烟灰落下来,瞬间粉碎。
餐厅的门又被推开,客户方的孙经理端着酒杯走出来,看到他们俩,笑着走过来说话。
“我说怎么找不着人了,原来你们跑这儿来了。快进去,大伙正敬酒呢。”
陈启中掐灭烟头:“小蔡,你去吧。孙经理,我有些事想先走一步,替我打个招呼,我就不进去了。”
“那怎么行?”孙经理声音很大,“你这回可是救我们公司于水火啊。不许走,大伙都等着好好谢你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让司机替你去办。”
陈启中被他拉住,想了想回过头,按住孙经理的肩膀说话。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确有事想麻烦一下你们。”&
午后的会议一致延续到晚上,会议结束后其他人很快散去。何小君心里有事,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一些,低头收拾完东西后,发现会议室里人都没了。
她叹口气抱起东西打算离开,门被再次推开,有人走过来,是冯志豪的特别助理。他很客气地开口,说冯总和杜总都已经启程,如果她有时间,也请一起上车,去酒店参加晚宴,冯总想当面把她介绍给杜凯文。
她与冯志豪交往三年,他的特别助理自然也是见过数面的。但这时听完他的话之后她表情冷淡,说自己晚上还有些要紧材料需要加班整理,让他谢谢冯总的好意。
这样青云直上,甚至是一步跨入另一个世界的机会,她现在不需要也不想要。或许以后再杜凯文那里不好交待,不过她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再换一家公司,她还年轻,折腾得起。
之后何小君留在总部与新同事们一起加班,一直到深夜才叫车回酒店。这一天她数次尝试给陈启中打电话,但是结果却是一直都无法接通。
自从与陈启中交往以来,她从未试过这么长时间不能与他联系。到这个时候,她所有的埋怨都已化作担心,脑子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疯狂地涌出来,怎么都无法克制。
她想念他,想听他的声音,想看到他。这种冲动随着冯志豪的再次出现被无限的放大,电话的持续无法接通又让她烦躁到极点。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电话出了问题,试着拨回家,却是一切正常。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何小君结帐下车。酒店在铜锣湾,11月的香港深夜,街面仍旧灯火通明。行人穿着轻便,路边茶餐厅里夜宵生意正好,一片热闹景象,她却无心多看,笔直往酒店里走去。她琢磨着是否要拨电话给陈启中的同事,她虽然没有他们的电话,但美美一定有小蔡的联络方式。
太晚了,电梯空无一人,走廊里铺着柔软的地毯,踏下去的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实处。或许是太累了,她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伸进包里找门卡,原本夹在耳后的头发垂落下来都懒得再掠起,只觉得疲惫不堪。
耳边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短短两个字。
“小君。”
她猛抬头,看到冯志豪。酒店走廊灯光柔和,四下安静如斯。他就立在她的房间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远远地望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这是两年以前,不,就算只是几个月前,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感动莫名,然后飞奔而去,流着泪与他拥抱。
但是此时此刻,何小君却只觉麻木。她脚步一顿,就在原地立定,再也没有往前走一步。
又能怎么样呢?
年轻英俊,浪漫多金的前男友在分手之后,终于大彻大悟到自己需要的是谁,锲而不舍地再次回头,来个两个人破镜重圆,喜气洋洋的大团圆结尾?
荒谬!又不是在拍偶像剧,是谁规定女人就得痴痴等候浪子回头?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路,分手之后也走得很好,更何况她已经爱上了别人,爱上了一个最适合她的男人——陈启中。
“小君,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他看着她说话。
她想拒绝,但是电梯再次打开,有人走出来,经过时迷惑地看了他们一眼。
何小君叹息,不想在酒店里被人误会,最后还是点点头。
“下楼吧,我看到外面还有茶餐厅在营业,我们可以在那里谈。”
何小君与冯志豪去的是香港街边随处可见的茶餐厅。冯志豪并不太习惯这种地方,他与何小君在一起的时候,最常去的就是五星级酒店里的高级餐厅。他偶尔也有吃些特色餐饮的兴致,但绝不会去这样的街边小店。
桌椅油腻,何小君看着他坐下时略略皱眉的表情,想起上海的那个潮汕砂锅粥店。那是她最爱的一个粥店,也是交往三年间他都不曾与她一同去过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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