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急用钱fzdiya1万 希望好心人可以看到 绝对还 做牛做马都可以

互联网+国家战略智库
? ? ? ? ? ?
当前位置: &
& 高校校园贷款调查 女大学生裸条到底裸了啥?
高校校园贷款调查 女大学生裸条到底裸了啥?
&&日10:14&&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
  (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讯)近期,10G裸条的流出再次将校园贷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10G文件中很多是女大学生裸露身体手持身份证借款的视频和不雅照,引发全民热议。高校提到&校园贷&已然风声鹤唳,显然,大园已经成为&裸贷&的重灾区。济南校园贷大环境如何,直击放款方&套路&,听高校辅导员剖析成因,学生的最直白的评价。
  自杀学生遗言:&别给我收尸,太丢人&
  2016年3月,某高校的一名在校大学生,用自己身份以及冒用同学的身份,从不同的校园金融平台获得无抵押信用贷款高达数十万元,当无力偿还时跳楼自杀。结束自己生命之前他给父母发了一条短信:&爸,妈,我跳了,别给我收尸,太丢人。爸,妈,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2016年10月上旬,广西南宁的大学生小陆以做生意为名,向同学借款160多万元,却因赌博有90万元无力偿还,最终选择自杀。同样,他也留下遗书,其中有一句话:&对不起!各位!不自杀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可见小陆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
  这两个只是走入公众视野的惨案,还有其他的吗?不得而知。
  济南学生贷款QQ群:&大学生裸条价格低到你满意&
  12月7日10:00,记者通过QQ搜索学生贷群,立马出现近200个包含关键字的各地学生贷款群。群里成员最多的有859个,少则20多个。济南本地一个叫做&济南学生贷款群&的群聊,人数多达429人;群标签为&大学生、投资、学生贷、活跃、美女多、80/90/95后&;群的地标为济南市济南第九职业中等专业(南校区);群公告为&群内成员相互监督,发现发布虚假广告骗钱的立马举报,以免很多人上当。&
  记者尝试加入该群,验证消息发过去不到1分钟,管理员便同意进群。进群的一瞬间,各种贷款信息扑面而来。13:00,群内消息已经多达230多条,没有聊天,几乎全是广告信息;甚至有人在群内低价售卖大学生裸条相关资料。20:30左右,群里开始出现一些比较露骨的聊天。以下为群内的部分广告及聊天内容。起底济南校园贷:裸条到底&裸&了啥?
  1、&大学生裸条价格低到你满意可以试看诚信的来绝对便宜的价格买过进群后续免费更新带视频资料图片&
  2、&济南地区一手私贷,无论大几、无论本专科、无论负债多少、无论黑白户,来了就能借到钱!&
  3、&无抵押,无裸条,用款无忧!&
  4、&户口,在济南上学的男女大学生,男女夜场,缺钱的找我,当天拿钱利息8分&
  5、&大学生贷款,急用钱,无需面签,无需上传证件,只要是国家统招生专科本科在校生都可以&
  6、&这个群我看了几天,基本马上快要成援交平台了&
  7、&实在不行。咱们XX群里的女生也行啊。&
  8、&也是让我介绍肉偿的女孩子结果我介绍过去了把那个女孩子扣在那里让她专门卖淫后来人家父母报警了&
  放款人直言:&长的越漂亮,贷的数额越高。&
  记者通过QQ群小窗分别与&骑着毛驴上高速&、&AaF&、&你能近我身呐&三人进行聊天。对方先询问了记者的是否为学生,如果是则需要提供学生证、身份证和学信网的资料;之后会问是否有别的贷款记录、是否有负债,要借多少钱。三个人分别提到了以下几种借款方式&美容贷&&分期贷&&今借到&&雷锋小贷&,其中一人直言&美容贷&就是&长的越漂亮,贷的数额越高&。
  记者假装借款金额为5000元,借款期限为1月。电话中,&骑着毛驴上高速&说:&借五千到你手里四千五,一个月利息一千,逾期一天逾期金为借款额的10%。&记者算了一下,也就是每天500元,倒吸一口凉气,与高利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能近我身呐&给记者的建议是:&信用良好,可以走美容贷,就是通过小的整形医院放款,连本金都不需要还,过去拍几张照片就行了,我们有内部人员操作。&记者暗想,天下真的有免费的午餐?之后其又用老乡的身份套近乎,甚至拿亲身经历来劝说没有任何伤害。
  如何才能拿到钱?&骑着毛驴上高速&回答:&我们过去面签就是给你送钱,但是需要你写一个《借款条》,一个《收款条》,填一份《家庭信息登记表》,包括父母姓名、联系电话,家庭住址,三个好友的信息,QQ号和微信号。&
  记者询问&骑着毛驴上高速&和&你能近我身呐&是否可以从网上查到公司信息,两人均表示&网上查不到,公司是我们自己的&。
  高校学生说:&存侥幸心理,可能能还上&
  在驻济高校的走访中,随机采访的女学生表示对恶性的校园贷款表示非常不理解。二十几个学生中没有人支持这种行为,提到&裸借&,山师的一位学生说:&想不开吧,再怎么说还有同学、朋友、父母呢,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她们存在侥幸心理,觉得可能能还上&,另外一个学生说。记者问,如果真是被逼到没办法的会不会选择校园贷,有人直接说:&除非有毛病吧,否则不会!&财经大学的一个男生说:&通过这种方式借钱,一个字,傻!两个字,真傻!&
  高校辅导员说:&校园开放式,学生贷款隐蔽性,防范难度大。&
  &学校确实是有这种情况发生,像我们学院人数少还发现了三四个,有个花了10多万,后来家人给还上的&,驻济高校的一位辅导员说。据她总结,学生之所以贷款主要有三种情况,第一,创业需要钱;第二,消费,满足物质需求和虚荣心;还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就是讨好异性。
  为何学校会成为&裸贷&的重灾区?该辅导员这样说:&首先,校园是开放式的,各种信息无空不入,加上学生的判断能力差,很容易走进误区。第二,学生贷款具有隐蔽性,就算他们贷了也不会告诉身边的人,一旦被发现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前期防范不好做。&2016年初,她们学院组织学生对自习室关于贷款的宣传页统一搜集,厚度竟有一尺高;不光如此,甚至有人直接将信息写在黑板上。
  &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宣传危害,比如给学生发群消息、开班会等,像宣传电信诈骗那样去普及,但没有成形的文件和法律去约束&,该辅导员说的时候明显有些无奈。
  试问无良放款方:&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深陷裸贷泥淖,你做何感想?&  &&& 合情合理的校园贷没人反对,也没人会阻止。但只要危害到社会,触碰到道德底线,触犯了法律,那就应该被舆论监督,被法律制裁。利益驱动下的放款方请拷问下自己的良知,如果有一天你自己的孩子深陷&裸贷&泥淖你做何感想?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你一旦陷入利滚利的恶性校园贷款,置自己于何处,置父母于何处,置学校老师于何处?(来源:爱济南新闻;文/曹乐平)
&&&&9月19日,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发布《2017年(上)中国电子商务市场数据监测报告》(全文下载:)。报告发布了2017上半年中国电子商务及各细分领域发展现状等,包括:B2B电商、零售电商、生活服务电商、跨境电商等。涉及的主要电商平台包括:1)B2B电商平台:阿里巴巴、慧聪网、环球资源、上海钢联、焦点科技、生意宝、环球市场、金泉网、金银岛等。2)零售电商平台:天猫、京东、唯品会、苏宁易购、国美在线、1号店、亚马逊中国、当当网、聚美优品等。3)生活服务电商平台:美团、饿了么、携程、去哪儿、猫眼电影、百度外卖、艺龙、驴妈妈、淘票票、飞猪、摩拜单车、易到用车、同程旅游、蚂蜂窝、途牛旅游、艺龙旅行、穷游网、百合网、洗衣邦、滴滴出行等。4)跨境电商平台:亚马逊、eBay、全球速卖通、敦煌网、Wish、大龙网、跨境通、小笨鸟、价之链、通拓科技、傲基电商、有棵树、兰亭集势、洋码头、天猫国际、宝贝格子、苏宁海外购、聚美优品、京东全球购、亚马逊海外购、1号店全球进口、国美海外购、蜜芽、宝宝树、美囤妈妈等。
【】【】【】【】【】
「关键字」
& &(1)凡本中心注明“来源: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或带有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水印LOGO的所有文字、图片、音频、视频及其他任何形式的作品 ,其版权均属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本中心协议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布/发表。已与本中心协议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下载使用时必须注明“稿件来源: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违者本中心将依法追究责任。
& &(2)转载或引用本中心内容必须是以新闻性或资料性公共免费信息为使用目的的合理、善意引用,不得对本中心内容原意进行曲解、修改,同时必须保留本中心注明的“稿件来源”,并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
& &(3)对于不当转载或引用本中心内容而引起的民事纷争、行政处理或其他损失,本中心不承担责任。
& &(4)凡本中心注明“来源:xxx(非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的文/图等稿件,均转载自其它媒体、网站与机构,其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中心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从本网下载使用,必须保留本网注明的“稿件来源”,并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 &(5)关于本中心发布的用户投诉稿件,信息均由用户通过本中心投诉通道提供,本中心不对其真实性负责,若内容真实性有误,请与本中心联系,本中心将在核实后进行处理。& &(6)对不遵守本声明或其他违法、恶意使用本中心内容者,本中心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7)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同本中心联系的请发送相关内容至邮箱:)& &此版权声明解释权归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所有。
  一、事件背景
生态型企业:
行业热点:
曝光专区:
有以下事宜,请联系:&&
有以下事宜,请联系:
有以下事宜,请联系:
以下企业,请联系:
以下企业,请联系:
以下企业,请联系:
以下人士,请联系:
行业/频道:
产品/服务:
数据/研究:
导航/平台:
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 版权所有& 想要玩转互联网理财,那就不得不看这篇文章,,,
想要玩转互联网理财,那就不得不看这篇文章,,,
点击上面微信号关注我关注我哟
&&&&&2017年,什么最火爆,当然是互联网金融投资行业,当然随着行业的迅速发展,越来越来的投资理财方式产生,比如“信托产品”,“银行理财”,“p2p”,“现金贷”等,那么今天小编就来对比下几大理财产品的优缺点了:
一、银行理财产品:
&&&&实际上,理财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投资行为,任何理财产品的收益和风险都是呈正相关的关系,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上无风险的理财产品,购买一只理财产品,就意味着愿意承担相应的风险,下面小编一起来了解一下银行理财的产品的优劣势。
&&&&优势1:资金链优势:与保险公司或券商比较,银行的资金链优势非常明显,因为客户总是要把钱放在银行才安心。
&&&&优势2:信誉好、安全性高。任何客户在求助理财顾问的时候,最关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资金的安全性。据广州卓越市场调查公司的专项调查结果显示,一般民众认为:“由于国家对银行的审批非常严格,成立一家银行是很不容易的事,所以银行的信誉较其他金融机构更高,更有安全感”。
&&&&优势3:网点众多,快捷便利;银行的网点数量众多,分理处、储蓄所、各级支行遍地开花,因而客户也认为银行服务非常方便,而且通存通兑的便利性给银行客户的印象就是及其便利。从银行角度看,网点众多确实也是开展理财务务的优势之一。&&&&银行理财产品的缺点:每只产品都有固定的期限,不够灵活,如果急用钱无法变现;不能连续发行,不是什么时候去银行都能买上合适的理财产品;起点比较高,想买收益较高的产品往往起点都会很高。
二、信托产品
&&&&信托是一种理财方式,一般涉及到三方面当事人,即投入信用的委托人,受信于人的受托人,以及受益于人的受益人。信托业务是由委托人依照契约或遗嘱的规定,为自己或第三者(即受益人)的利益,将财产上的权利转给受托人(自然人或法人),受托人按规定条件和范围,占有、管理、使用信托财产,并处理其收益。&&&&信托的优点:一般信托产品的风控都做的比较好,投资收益比较稳定,风险较小。
&&&&信托的缺点:投资起点高,一般是100万起投,而且100W起投的项目有人数限制,一般不能超过50人;而300万以上的则不限。
&&&&股票的收益是比较高的,但是这种高收益是建立在高风险的基础上的,想不仅需要拥有专业的知识,同时还需要拥有足够的资金才能入市。
&&&&优势1、投资收益高。虽然普通股票的价格变动频繁,但优质股票的价格总是呈上涨趋势。随着发展,股东获得的股利也会不断增加。只要投资决策正确,股票投资收益是比较高的。
&&&&优势2、流动性很强。上市股票的流动性很强,投资者有闲散资金可随时买入,需要资金时又可随时卖出。这既有利于增强资产的流动性,又有利于提高其收益水平。
&&&&优势3、能达到控制股份公司的目的。投资者是股份公司的股东,有权参与或监督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当投资者的投资额达到一定比例时,就能实现控制公司的目的。
  缺点1、高报酬高风险,长期投资股票的平均年报酬率约为10%~15%,报酬率比其它投资工具高 。但是当股票大跌时,很有可能会因此套牢住。风险性也很高。
 缺点2、价格不稳定,政治因素、经济因素、投资人心理因素、企业的盈利情况、风险情况都会影 & & & &响股票价格;这也使股票投资具有较高的风险。
 缺点3、盈余分配权按持股比例分配公司盈余。
 缺点4、剩余资产分配权公司清算后,股东按持股比例分配剩余资产。
 缺点5、收入不稳定,普通股股利的多少,视企业经营状况和财务状况而定。其有无、多寡均无法律上的保证;其收入的风险也远远大于固定收益证券。
 缺点6、须承担经营的风险须承担经营的风险,但股份有限公司股东的责任仅以出资额为限 。
四、产品:
&&&&P2P投资的方便以及回款的快捷使它赢得了很多投资人的喜爱。那么他的优势是什么呢:
&&&&优势1、投资门槛低。在传统的理财中,一般都是几万元起步甚至更多,起步就把大多数理财人士隔离开来。而P2P理财基本上是没有门槛的,人人都可以理财。相对于传统理财,P2P网贷理财更倾向与大众人群和小微企业。
&&&&优势2、回报率高。P2P网贷平台的回报率相比较传统理财的回报率要高4-5倍,P2P网贷理财期限灵活,投资人可根据自身选择合适的投资期限。P2P平台的平均年化收益率约10%-18%,收益率是其他无固定期限的理财产品的3-5倍,是同期限银行定期存款的4-8倍。同时,P2P网贷理财拥有投资门槛低、风险低、期限灵活、资金投向高度透明等优势。
&&&&优势3、方便快捷。互联网金融P2P理财产品最大的特性就是方便,容易操作。只需要可以联通网络,可以使用手机APP,就可以随时随地投资理财产品查看投资现状,极大方便投资人理财。与常规理财产品需要往银行或者证劵所跑的情况相比,p2p理财行业能让投资人节省很多时间,也能及时把控风险,了解理财行情。
&&&&优势4、流动性相对较好。相对其他理财产品,P2P有着比较明显的流动性优势,一次投出,按月回款。对比银行定期存款要好很多,每月都有回款,而银行必须等到期限结束才有收益。
那么p2p月其他理财产品相比的优势呢?
一、P2P对比股票
&&&&相比于股票而言,P2P网贷行业的优势非常的明显。很多投资人可能都知道,股票的收益是比较高的,但是这种高收益是建立在高风险的基础上的,想要炒股不仅需要拥有专业的知识,同时还需要拥有足够的资金才能入市。对于一个没有相关知识的投资人而言,如果贸然进入到股市当中进行投资,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
二、P2P对比信托产品
&&&&P2P理财门槛低,适合普通投资者。信托公司的各种信托产品的资金门槛动辄100万元以上,普通投资人只能被拒之门外。的投资期限一般介于1-2年,而且无法转让,容易导致投资动性不足。而国内大多数P2P理财平台都是几百元就可投资。
三、P2P对比银行理财
&&&&P2P理财收益率更高。据有关数据统计,2015年上半年银行理财产品的平均收益率为3%,而名义收益率却高达6%,也就是其中2.5%的收益被银行以管理费的名目收走了。而P2P理财明码标价,收益普遍在8%-15%之间,是银行理财产品的5倍。
&&&&最后,货融贷小编需要提醒大家的是,高收益伴随高风险,投资需评估自身风险承受能力,谨慎出手,希望大家都能在保障利益的前提下能够,盆满钵盈。
货融贷:快乐生活智慧理财,打造最安全、最专业的互联网金融平台;安全便捷可信赖的投。
货融贷感谢您对我们一如既往的关注和支持!
姓名电话立即查询&金融征信体系包含着信用信息的记录、采集和披露机制,以及征信机构、市场安排和监管体制等多个方面。金融征信市场的健康发展,有利于金融机构控制不良资产,促进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那么小微就一些热点的问题进行说明与解释,这样小伙伴们也就不会迷茫了。征信是指对企业、事业单位等组织的信用信息和个人的信用信息进行采集、整理、保存和加工,并为信息需求者提供信用报告、信用评分、信用评级等服务。金融征信是社会征信体系的...&昨天晚上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地良心当时我是很慌的,毕竟第二天还要去公司给老华做牛做马,没有精神怎么行!挣扎了很久也没有成功地勾引到周公,于是只能认命地放弃,又抓起手机打发时间。打开米问(不要问我为什么无聊的时候都要打开米问!我就是这么热爱公司的员工!BOSS你看到了吗!),收到了一个学员的私信,内容大概是这样的:这个学员其实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在经历了小学初中高中的优等生生...&哪些险种必须买?交强险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俗称交强险」,是由保险公司对被保险机动车发生道路交通事故造成受害人「不包括本车人员和被保险人」的人身伤亡、财产损失,在责任限额内予以赔偿的强制性责任保险。保费实行全国统一收费标准的,不同的车型交强险价格也不同,主要按汽车座位数而决定。爱优团车险友情提示:这是我国的强制保险。是当发生事故时,赔给被撞的一方的,并且赔款金额是有限的。限额共计12.2万元...&在这个变化莫测的股票市场,很多喜欢炒短线的朋友都吃过不少的亏,往往在大盘暴跌时因为害怕恐慌急忙出货,等到大盘大涨之后又满仓买进,可是此时恰恰被充当了接盘侠,市场回调再次被套,总是他不准整个市场的节奏而反复的割肉。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而又常见的一个炒股技巧——控制仓位。【仓位控制原则】:1、根据大盘风险系数来决定仓位高低2、用不满仓,始终要保持30%以上的备用资金,以备不时之患a、市...&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全部来自于腾讯微信公众号,属第三方自助推荐平台。《想要玩转互联网理财,那就不得不看这篇文章,,,》的版权归原作者「恩泽资产」所有,文章言论观点不代表慢钱头条的观点, 慢钱头条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需删除可联系QQ:
文章来源:
关注恩泽资产微信公众号
恩泽资产微信公众号:huorongdaiGW
手机扫描上方二维码即可关注恩泽资产微信公众号
恩泽资产最新文章
精品公众号随机推荐
违规或不良信息
广告、钓鱼诈骗
内容不完整
金牌理财师将尽快与您联系
来电号码为:****[转载]二十年&作者:李清源
有些事必须夜晚去做,感受才能更深。比如回忆往事,与女同学幽会,或者在疾风骤雨之后观察你所生活的这个城市。
我与这个城市算是很熟。早在二十年前的九月,我就背负包裹远道而来。那时候,满城都是老街,窄巷交织如网,学校所处的地方还算繁华,周围亦无十层以上的高大建筑。我穿着新球鞋到处奔走,几天后举鞋示众,向同学感叹城市果然干净。我对城市的赞美招来了刘佩瑶的耻笑。她说。城市有什么好?你能闻到泥土的芳香吗?我说,拉倒吧,泥土都是臭的。刘佩瑶声言与我绝交,她指责我忘本,是个不值得交往的人。
我将头抵在车窗上,回想往事唯有苦笑。才到中夜,桐柏路已然人车俱寂,罗布街头的地摊亦全无踪影。大概是刚才那一阵风雨冲洗,把街道给清空了。沿街梧桐密植。这些梧桐年岁久远,我当年来时,它们已粗可盈抱,每到夏天便荫翳蔽日,被视为这条街的风景。但是现在,它们被市政斩去树冠,如两排无头之鬼,分列于街道两侧。路灯伫立于桥桐之间,例行公事地排放光明。灯光散漫地飘洒下来,以路为床,昏昏欲睡。没有树荫遮挡,它们反而失去了精神。我默默望着窗外。楼房拆拆建建,建建拆拆,大家都说房地产已到强弩之末,但这个城市依旧乐此不疲,出租车疾驰而过,所见多是黑魆魆的废墟。
城市,城市,哪里还有原来的样子!
这样的感叹或许很矫情。二十年何其漫长,如果上帝也对拆拆建建充满兴趣,足以创造和毁灭地球千万次。再以刘佩瑶为例,当年一别音讯杳杳,今日重逢,已然只剩下性别没有改变。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青丝一挽成白发,欢场三巡变冷席,一刻钟前的姣好红颜,一刻钟后就可能脸色青灰地横卧尸房。作为一名看惯生死的急诊科医生,我很明白这一点。
拿刘佩瑶比喻这座城市是再恰当不过的。虽然我们久不联系,但我知道她一直就在省城。大学毕业至今十五年,她与省城同步同趋,不仅事业与城建共同发展,相貌也随市容一起变化。昨天晚上在急诊病房见到她时,我根本没认出她,若非她叫我名字,主动打招呼,然后自报家门,我断然无法将眼前这位细瘦女子跟当年热爱泥土芳香的大脸妹联系到一起。我吃惊地盯着她。她现在的脸呈椭圆形,比以前好看多了。我相信这一定是韩国人的功劳。好身材可以自己练出来,好脸盘却不能自己拿刀削。她化了晚妆,粉底、眼影、腮红、唇膏、假睫毛等物繁琐堆砌,在病房雪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还好不是很艳,介于风尘和华丽之间。她穿着一件白色双排扣短款风衣,扣子都系着,脖子里缠绕着一条花色相宜的丝巾。这种相对保守的装束挽救了她的形象,使我的第一感受仅仅是惊嗟,而没有失望——来省城这个医院上班之后,我曾多次假设与刘佩瑶重逢的情景,其中大半都是失望。我在鄂然之余,问她来此何干。她指了指病床上昏迷的男人。
来看他,她说,我孩子他爸。
送男人入院的三名男子趔趄着站起来,叫刘佩瑶嫂子。刘佩瑶没搭理他们,瞅了瞅戴着氧气罩的丈夫,向我询问情况。我告诉她是急性酒精中毒,处于浅昏迷状态,正用药观察。之后按例询问病人病史,以及最近是否用过什么药物。刘佩瑶一一作答。她问我严不严重。我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跟病人家属对话,往往会夸大病情,给自己争取主动,预留更多余地。但刘佩瑶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况且她也是学医出身,纵使未曾临床,对病情也会有差不多的判断。事实上,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没从她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也许她早已笃定她丈夫不会有什么麻烦,而向我咨询,仅仅是出于病人家属而对医生时的惯性反应吧。她再次望向丈夫,眉头聚敛成川,珍珠色的脸庞上布满愠怒,两只眼睛更是透出凶光。
整天喝喝喝,要酒不要命,早晚喝死拉倒!她瞪着不省人事的丈夫嗔骂。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丈夫。他高大壮实,仰卧在病床上,几乎将床填满。以刘佩瑶此时的身材,站在他旁边必如小鸟依人。我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心头隐隐不适。这男人不仅身材魁梧,长相也不错,如果精神抖擞地站在阳光下,必将阳刚四射,充满雄性之美。我想我是嫉妒了。于是我走出病房,回办公室去写病历。
几分钟后我听到叩门的声音。门开着,刘佩瑶站在门口望着我,似乎垂询能否进入。我说请进。她走到我对面客气地说:打优你工作吗?我说:没关系,请坐。她才坐到条凳上。将肩上的深紫色鳄纹包放到桌子上,冲我矜持地笑了笑。这是礼貌,但也代表我们已经生疏。也难怪,一别这么多年,就算是青铜白铁,也该被时光腐蚀得锈迹斑斑,何况当年的分别还那么难堪,以致我们双双断定今生都不会再见彼此。我摆弄着手中的笔,还她一笑。
没想到在这里见面,我说,省城真小。
刘佩瑶隔着宽大的桌子盯着我,她的眼神坦然而直接,我仅仅对视了一下,立即羞涩而退。她混迹生意场多年,想必已百炼成钢,面对任何场合任何人,都能够自然无畏吧。我的眼神退缩时,余光瞥见一抹笑意,像春水一样浅浅浮动在她的唇角。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见面,她说,但我知道你在这儿上班。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不久就知道了。
毫无疑问,她是从同学那儿得到的消息,正如我所知道的她的消息,也都是从同学那儿获得的一样。我说,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也没找我呀。
我是不知道你在哪儿。
你可以打听呀,我能打听到你,你当然也能打听到我。她说,除非你不想见我。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似乎意识到不妥当,又随手放了回去。她的话击中了我的要害,我无言以对,只好装模作样地在病历本上乱画。我听到刘佩瑶叹了口气。
你看不起我,我又何必自轻自贱不要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从那天到现在,巳经十一年了,你博士毕业来这儿上班。也已经四年了,这么久了,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人家普通同学逢年过节还发个短信呢。崔南,你说我该怎么说?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似有一点儿幽怨,但更多的是指责。她这指责来得太陡然,若以我的想象,我们至少得有半个小时以上的客套,各叙别后,互探底细,借以判断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全新的对方。就算要抱怨指责,重算旧账,也当有充分的虚与委蛇做前奏。刘佩瑶这迫不及待的责难让我措手不及。也许是她怨气太重,含恨已久,今日一见,忍不住要先吐为快吧。我再次摆弄起手中的笔,脸上热辣辣的,我知道那是她的眼光在炙烧。
你不找我,我肯定也不会找你,哪怕我住你家隔壁,也决不主动去敲你的门,刘佩瑶说,这次是凑巧,他在附近喝酒,喝出事了,狐朋狗友们就近送这儿抢救。我是躲不过了……
我打断她的话,对不起,我不该在这儿上班,害你躲不过去,真抱歉。
刘佩瑶盯着我说,你这样说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呢?我无可奉告。办公室内的气氛仿佛川剧变脸,转眼间变得紧张而僵持。这真让人始料不及。我知道人们对历史会有不同的解读。譬如相同的葡萄在不同容器里会酿出不一样的滋味,对于我们共同经历的一些往事,她可能会有我所想象不到的感受。但是两桶葡萄的滋味再不相同。终归酿出的都是酒,而不应该变成炸药。所以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了。对峙了几分钟后,我决定让步。这里是医院,而我是主人。我不想弄得太僵,以致无法收场。何况她还有个身份是病人家属,医生跟病人家属斗气弄不好是会惹麻烦的。
久别重逢,咱们不好好叙旧,反而吵架,真是愚蠢,我说。好了钥匙,不生气了。咱好好说话。
“钥匙”是刘佩瑶的绰号,我起的。刘佩瑶其实不叫刘佩瑶,学籍和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刘佩钥,所以我叫她钥匙,欲以此显示亲密。在我看来,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非同寻常。当年入学的时候,唯一一个迎接我的人就是她。我去得很晚,因为一直没能筹够学费,直到规定的报到时间截止前夜,我父亲才把家里那头用以农耕的黄牛卖出去。父亲是托人卖的,他给人盖房子,不巧伤了腿,无法行走。所以去学校时也没人送我,我背着一床被子和一个包书。孑然一身而至。当我心急如焚地走出车站时,看到有人在晃一张纸板,上头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中州医科大学基础医学院颖川县新生 崔南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儿,在来之前,父亲反复叮嘱我不耍跟生人说话,城里骗子多,小心把钱骗去。我对这个牌子和举牌子的陌生女孩儿充满警惕,想要低头躲开。但我的行装和眼神引起了女孩儿的注意,当我将要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冲我喊叫:哎,你是不是某大的新生?我支吾说是。她说:你是不是颖川的?我又支吾说是。她复问:你是不是叫崔南?我的脸不争气地涨红起来。我那时还没学会从容自如地撒谎。我挣扎了一会儿,老实地说:是。女孩儿用指头捣着纸板大呼小叫起来。嗨,你得有多近视啊,这么大的字都看不见?
接下来刘佩瑶做了自我介绍。她也是本届新生,颖川人,两乡比邻,相距不过二十里路。她的口音与我一模一样。我一下子就相信了她。但是当她带我走出车站广场,在路边招手拦停一辆出租车时,我再次疑惧起来。那时出租车是新东西,清一色黄色面包,头顶一牌,上书“TAXI”。我想,一个学生哪里坐得起这个?她肯定是坏人,要把我带到某个地方加以洗劫,甚至还会把我杀掉。
就在我犹豫是否立即逃跑的时候,刘佩瑶一把拽过我的包裹,丢进出租车后座。快上车!她不耐烦地吆喝,学校快下班了,再迟就报不上到了。
我必须得感谢刘佩瑶。我们赶到学校时,负责报到的老师们的确巳经在收摊。通知书上明文规定:逾期未报到者视为放弃。如果我乘公交车去学校,毫无疑问会误了大事。还有,车钱是刘佩瑶出的,在我心疼地摸钱的时候,她已经掏出一个漂亮的钱夹,抽出两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司机。我要把钱还她,她扫了一眼我鼓囊囊的蛇皮袋说,你留着买饭票吧。
这些经历。使我对刘佩瑶怀有羞涩的感激。
再加上我们两家那么近,算是老乡中的老乡,而且还是一个班。所以我将她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我甚至认为,我们两个的关系本来就应该与众不同,在偌大的同乡会里,我们天然地成为一个特殊的小团体。对于客居异乡的人来说,老家距离的远近,毫无疑问是衡量交清的重要标准之一。
开学一个月后。学校同乡会按照传统举办了一次PARTY。我被派去布置场地。会场还没布置停当,同乡们已陆续而至。我站在高高摞起的桌椅上挂拉花彩条,看到刘佩瑶与几位女生结伴走进来,脑门一热。就冲她挥臂呼喊:
哎,钥匙!
声音居高临下,覆盖了嗡嗡噪音。很多人应声看过来,然后跟随我的眼光望向刘佩瑶。我心血来潮这么叫,说实话有点邀宠卖乖的意思,同时希望大家能注意到我们的特殊关系。知道她名字的人都会心地笑起来。不料刘佩瑶却脸色突变,凶巴巴地瞪着我。
你瞎叫什么?
我愣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表错情了。我想解释我无恶意,刚刚张开的嘴又被刘佩瑶的话堵住。
干你的活儿吧,她说,当心跌下来摔死你!
我大窘,兀立干叠椅之上手足无措。我觉得满堂人都在看我,脸上眼里全是对我的嘲笑。从椅子上爬下来,我就变得自闭了。但是“钥匙”的称呼,却自此不胫而走,由同乡而同学,大家都这样叫起来。刘佩瑶将此当做我的罪,整整一个学期都对我不理不睬,形同路人。我后悔死了自己的孟浪。
唯有用“孟浪”来形容我这个行为。在此之前,已经有足够多的事实提醒过我,我在刘佩瑶那里并不重要,更不特殊。在车站初次见面时,她眼光不停从我寒酸的行装上扫过,我已感受到她的轻视,好像还有点儿失望。她有钱,比大多数老乡都有钱,据说她家是开批发部的,生意兴隆,日进斗银,所以花起钱来也大手笔。面对我们这些穷小气的同学时,她有种发自细胞深处的同情,神色充满悲悯之问:你为什么这么穷?你怎么可以这么穷?我还发现另外一个现象:跟我们这些乡下同学在一起时,她痛斥所有矮化乡村的言行,我仅仅是赞美了一次城市的干净,就被她狠狠批斗。但在平时,她却更喜欢跟来自城市的同学交往。这些事情全都显而易见,而不是什么蛛丝马迹需要明辨细察。因此。我本应该清楚我们其实不是一路人,她也不可能因为两家的距离而将我特殊对待。我被她当众羞辱是活该。我还得谢谢她,教我明白了一厢情愿等于自取其辱,而主动向人示好又是多么危险的事儿。
第二学期开学之前,父亲建议我去找找刘同学,最好跟她结伴返校,路上会更安全。刘佩瑶并未与我断交,我也有意想改善一下我们的关系,就听从父亲骑上自行车去找她了。她家的批发部开在镇上,老家则在某个村庄。我先去村庄寻找。村庄不大,问了两个街坊就摸到了家门。因是白天,大门洞开着,我在门前跳下自行车,看到她正在院子里洗头。她家那么有钱,但房子还是普通平房,与周围那些民居并无二致,大门也是比较老式的砖拱门楼,大概是不愿显富。刷红漆的脸盆架放在院内朝阳处,刘佩瑶垂头弓背,认真地搓洗稠长的头发。我扶着自行车,立于大门口,叫了声她的名字。她揉着头发转过头,看到是我却并无惊讶表情,好像我是她家邻居,出现在这里是自然而然的事儿。她甚至没有停止揉搓头发。
她说,干吗?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一起走吧?
你坐什么车?
火车太挤了,我坐票车。
票车是我们老家对客运汽车的俗称,的确不挤。但票价耍贵得多。我说:那分开走吧。
刘佩瑶说:嗯。
那我走了啊。
我就骑上自行车离开了。田野里风光正好,但我很难过,一路伤心到了家。我觉得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了,如果我们有交情的话。第二学期疏离无话。第二学年在九月初如期开学,少不得也遵照传统迎接新同乡,然后开PARTY搞联谊。聚会结束没几日,刘佩瑶突发高烧,紧接着出现黄疸症状,皮肤如橙皮。大家是学医的,知道此为急性肝炎,极具传染性,一时人心惶惶。刘佩瑶被送进附院隔离治疗,然后传出检验结果,说是乙型肝炎急性发作。病情稳定之后,班主任体察众情,教劝刘佩瑶回家休养。刘佩瑶休养了三个月,假满返校,即成为孤家寡人。我看着她每日独来独往,颇觉同情,忍不住上前表达不值钱的关心。我邀请她一起出去玩,但所有邀约,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是:不去,谢谢。我不相信她不需要朋友,寒假后返校,我再次找她询问愿不愿意同行。她的回复依旧是:我坐票车。看来我错了,她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众生”,双臂一抱,就是她的“大千世界”。
刘佩瑶就这样倔强地存在于校园里,骄傲而孤立。只是身上衣裳更多了,隔天一换,款式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时间流逝,同学们学业渐进,对乙肝的恐惧亦慢慢消除,从前的好朋友相继回到她身边。刘佩瑶并不拒绝再次融入大众,但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快乐,相反,她看去似乎更高傲了,好像不是大家接纳了她。而是她原凉了大家。她的高傲可能来自文学上的成绩,她爱好文学,喜欢写诗和散文,然而变成铅字发表到报刊上,还是在因病被隔离之后。那些报刊虽然知名度不高,却足以令人艳羡。我想,一定是文学寄寓了她的情感,使她得到抚慰,因此才可以安于隔绝吧。同学们令人心寒的疏远,反而成就了她的文学事业。这事儿所包含的逻辑蛮老套的,但也的确很励志。
随着她与同学关系的逐渐缓和,她对我的态度也慢慢改变。当她彻底摆脱乙肝造成的社交困扰后,我也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她们宿舍的女生常常点评男士,每当我被讥笑,她就会旗帜鲜明地替我辩护,同乡之间有什么活动,她也总会叫上我一起参加。有好几次,我正在自习室里看书,突然一只塑料袋放到桌子上,然后一个人坐到我旁边,一股还算好闻的气息随之钻入鼻孔——后来听刘佩瑶说,那是薰衣草香水的味道。塑料袋装着消闲的食物,不是瓜子糕点,就是时鲜水果,每次都放在偏向我这边的位置。刘佩瑶冲我一扬脸,示意我吃。那时候她的脸大而白,细腻圆润如银团,一望而知生活好,但并不怎么悦目。当然我对她的相貌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她带的食物。我通常是假惺惺地推让几句,然后再扭捏开吃,解馋过瘾。
她的这种改变并没使我感到意外。所有人都躲避她的时候,只有我请假在医院陪护,直到她爸和她哥闻讯赶来。她出院回家,也只有我送到车站。我的身体跟卖掉的黄牛一样健壮。所以我不担心会被感染。她可能看不起我,但我不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转身不管。毕竟我们两家相距那么近。她现在的友好表现,毫无疑问是对我的某种回报。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在最孤单的时候反而拒绝我靠近。
越没人理我,我就越不理人,刘佩瑶说,那时候向你示好,有点卑躬屈膝。
真是个骄做的人!我看到她的教材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刘佩瑶。我已拜读过她的作品,署名也是刘佩瑶。想必是嫌原来的名字土,于是移植整形,改换了个雅致的字眼,其实“佩钥”也并非全然老土,相反这是个被祝福的名字,蕴含着传统乡土最朴实的期许。在我们豫中,掌管钥匙的往往是一家之主,而钥匙又象征财富,钥匙越多,代表家业越大。所以,当我静坐一隅,想到刘佩钥的名字时,脑海里即刻浮现出这样一幅面:一位身穿老式旗袍的女人,缓缓行走在深宅大院的青砖雨道上,秋风徐至,夕阳无力,莲步轻移之间,一大串青铜钥匙在丰满的屁股上丁零作响。不知刘佩瑶可否有过类似联想,但就算有,大概也不喜欢。所以才会矢志改名。不过从单纯的字面感受,“佩瑶”的确比“佩钥”强多了,虽只一字之差,雅俗已然剖判,看来她的确是有文艺天分的。我吃着草莓说:这个名字不错。
刘佩瑶对“名字”二字好像很敏感,警惕地瞪着我。怎么?又想给我起绰号?我警告你崔南,你敢再给我起绰号,我买包老鼠药毒死你!她说,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起绰号!
我无辜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给你起过绰号?
你敢说“钥匙”不是你起的?
那不是绰号啊。
不是绰号是什么?
昵称。我说,我是当昵称的。
刘佩瑶微微愣了一下,咧开嘴哧哧笑起来。哎哟,你少肉麻了。她说:还昵称,你不觉得太暖昧了?
遗憾的是,二十年前的昵称未能安抚刘佩瑶。记忆里的温情本该是一剂良药,可以除烦祛郁,宁心安神,纵使相见如仇,亦能以怀旧为引,将是非恩怨一一消除。但刘佩瑶的情绪不但没有和缓,反而显得有些焦躁,仿佛良药过了期限,疗效已经丧失,只剩下加倍翻番的副作用。她眉心微蹙,再次将手伸进包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挑衅似的盯着我,抽出一支噙在嘴上,打火点燃。她的动作很娴熟,甚至说得上优雅。烟雾从红唇吐出来的情景,颇似影视剧里的画面。
我说。这里不准抽烟。
刘佩瑶又吐出一口烟雾。似乎成心要跟我作对。我提高了声音:出去抽吧。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她,她的眼神太犀利,我生怕招架不住,然后任由她在办公室里破坏规矩。办公室陷入令人难堪的死寂。死寂大概持续了几秒钟,或者几小时。刘佩瑶霍然起身,提包包走出办公室。鞋跟叩击地板的橐橐声音尖锐而急促,在幽静的走廊里远去,最终渺然消失。我抬起头,望着她刚才坐过的地方,一时有些恍惚。此时此刻,那里是一片空无,若非她制造的烟雾尚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刘佩瑶来过。烟雾散淡流动,渐渐稀薄,融化进白茫茫的灯光里,灯光也变得恍惚起来。我丢下笔,心烦意乱地走出办公室。
刘佩瑶老公依旧在病床上昏卧,我推门张望了一下,那两个醉醺醺的同伴已经不在,可能是被刘佩瑶遣走了,刘佩瑶也不在。我来到一楼大厅,看到她正站在大门前的水池假山旁抽烟,我走到她身边。她扭头扫了我一眼。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不好就不好吧。早死早托生。
我无语。看来她依旧沉溺在对抗情绪里。期望中的重逢,本该诗情画意、情深意长,事实却如此可悲。这样的重逢要它何用?有些东西也许只能留归过去,彼此江湖相忘,或者天涯相安,一旦再次交集,便如穿越时空闯进对方的卧室,徒然相互惊骇和困扰。我站在刘佩瑶旁边,望着假山上翻涌如伞的喷泉发闷。尴尬无计可消除,只能让时间碾磨成灰。刘佩瑶将指间的烟抽完,随手把烟蒂弹进水池。
他的情况究竟怎样?
还算稳定,用了两支纳洛酮,如果没什么意外,明天早上就可以醒过来,我说,不用担心。
刘佩瑶又点上一支烟。我看着烟头明明灭灭,强忍抢过来掐掉的冲动。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刘佩瑶突然向院外走去。我说,你去哪儿?
烦。出去走走。
望着刘佩瑶隐没进两栋病房楼夹角处的一丛蔷薇,我转身回到急诊科。我又观察了一下刘佩瑶的丈夫。他的呼吸已经趋向正常,按压眼眶有明显的痛苦表情。我没有做其他检查,也没喊护士过来测血压,我不想给他超出普通病人的待遇,也不愿为他做多余的事儿。我盯着这个健壮如熊的男人,心情难以言表。还好我很快就忙起来,各种急症患者相继而至:一个是服了超量药物的女抑郁症患者,一个是看电视新闻时心梗发作的官员,一个是被“制服们”围殴昏迷的小贩,一个是偷情时突发脑溢血的中年男子,凌晨时分,又送来一个被藏獒咬伤的少年。我忙了一夜,没有任何时间再发与刘佩瑶有关的感概。但这并不代表我彻底把她丢到了脑后。忙碌间隙,我着到她挎着包走进她丈夫的病房,在安排病人时,特意避开了那一间。我猜她肯定要陪在她丈夫身边,想让她安静休息。作为一名医生,我也就这么一点儿特权了。
那名被咬伤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所有裸露的皮肤几乎全被啃烂,衣服也被撕扯得破碎如缕。藏獒之凶猛果然名不虚传。我看着可怜的少年心悸不已,不由想起了我们小区的那条比特狗。狗主人是个光头大腹男,每日带它去公共场合溜达。也不系狗绳。那狗体形巨大,相貌凶恶,拖着大舌头四下乱窜,逢人便嗅。路人遇之无不惊惧尖叫,光头大腹男却觍着脸若无其事。大家诉之物业,物业也管不了。后来有一天,那只狗突然暴毙,大家传说是被人毒死的。光头大腹男如丧考妣,在小区里嚎叫了几天,扬言要找出下毒的人弄死。警察接警后来调查,看监控一无所获,小区业主们也互证清白,查来查去,不了了之。从此之后,光头男再也没养过具有攻击性的大型狗。当你被人置于恐惧境地而又无路可逃,以毒攻毒也许是最有效、最便捷的维权方式。少年的父母已经哭傻了,除了悲号还是悲号,我打电话召唤擅长外科急救的同事,一直忙到天色大白,才从ICU病房出来。我疲惫不堪地回值班室休息,路过刘佩瑶丈夫的病房,推开门看了一下,刘佩瑶不在。我也懒得进去观察她丈夫的情况,迷迷糊糊地睡觉去了。
我刚睡着就被叫醒了。那个少年最终没能活过来。看着在地上痛哭打滚的母亲,我很悲伤,也有点儿惭愧,让他们花了那么多钱,孩子还没能保住。上午查房时,我依旧郁郁不欢。当我带着实习生走进刘佩瑶丈夫所在的病房时,看到她正伏在丈夫旁边睡觉,大概是熬了一夜太疲倦了,她可真是贤妻,而他们夫妇相依相偎的样子,也真让人感动。刘佩瑶被我们的声音吵醒,抬起头来看我们。我没顾得上跟她打招呼。因为我发现她丈夫情况不对。这间病房朝阳光线异常充足,病人的脸色在这样亮堂的房间里呈现青灰,口唇紫绀,全身出汗,呼吸亦明显抑制。我赶紧给他测血压、量体温,血压下降得非常厉害,体温竟也不足36度。我吃惊不小,连忙送进抢救,一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危急症状才略有缓解。
走出时,我连累带困,几乎要变成一团泥瘫到地上。刘佩瑶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候。她问我情况如何。我说很难说,暂时缓解了些,后续如何有待观察。刘佩瑶面现不悦之色。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怎么突然成这样了,她一边说,一边烦乱地翻包。取出烟和打火机。我的眼光从敞开的包口滑过,瞥见里头盛着各种女士用品,一只自色塑胶注射器半埋其中。
人体是很微妙的,遭受严重损害后,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情况。我说:你也是学医出身,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佩瑶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包内,抽着烟没再说话。我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口光再次落到她的包上。她已把包链拉上,把包抱在胸前。包上的鳄鱼纹精致美观,但这包肯定不是鳄鱼皮的。难道刘佩瑶看不出它是假货吗?我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头抵着走廊的墙壁,听到刘佩瑶说:
一定要在ICU吗?
ICU更保险。
就是喝多了,酒精中毒,在普通病房也能治吧。
我扭头盯着她。走廊里略显阴暗,但毕竟是自然光,此时以如此近的距离注视刘佩瑶,感觉又有几分不同。是的,她变化太大,虽是屈身而坐,亦能看出身材之可观。尤其是脸部,几乎已经无法从脸盘回忆起往日的容颜,只是太瘦,两颊像刀刻一样凹下去,大概是受够了以前的大饼脸,于是就整到了另一个极端。是不是怕花钱?我说。
废话!死贵,几个人住得起?
我笑了你还缺这几个钱啊?
我又不是开印钞厂的。
一个老太太气喘吁赶过来,打断我们的对话。她是刘佩瑶的婆婆。我不便再多停留,就回了办公室。交接班之后。我回家休息,绕到ICU前看了看,刘佩瑶已经走了,只有她那个白胖的婆婆在那儿守着。直到此时,我才想起我和刘佩瑶竟然没有互留电话。这是多么令人无语的再会啊!
今天是周六,妻子去楼下打牌了,她儿子在外玩耍,家里很安静,非常适合睡觉。醒来时已近傍晚,夕阳照在亚麻布窗帘上,一绺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洒落到枕头边。妻子和她儿子还没回来,家里依旧阒若空谷。我静默而卧,用手指撩拨着那绺光线,满脑子都是与刘佩瑶有关的画面。手机被设为静音,此时抖动了几下,我拿过来看了看,是一个朋友的号码。我本来与他约好下午去打球,因我爽约,特地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家挺尸。之后有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我懒洋洋地说:喂。
我顿时精神饱满。我说:你在哪儿?
老地方,刘佩瑶说,我想见见你。
作为病人家属,要找医生的电话很简单,到办公室问一下就知道了。我洗漱之后,换了衣服匆匆下楼。妻子和她儿子刚好回来,与我在三楼缓步台相遇。我对妻子说今晚与朋友小聚,不在家吃饭了。妻子“哦”了一声,与我擦肩而过。
我说的没错,是“我妻子和她儿子”。孩子是她和前夫的,离异后判给了她。她带儿子嫁给我时,儿子已经六岁。同事们纷纷恭喜,说这是娶一送一,我赚到了。真难为他们,把喜当爹说得这么动人。
但这并不是最难堪的。在此之前,我还有一段更难堪的婚姻,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已使我对各种不圆满的情感产生免疫。免疫不等于麻木,对于感情与婚姻这一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我也总是不听不谈,刻意回避。如果命运非要让我蓬头垢面,我不能不接受,但我至少可以用沉默来对抗它的恶意。
有些事除了归因于命运的恶意,真的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当然,也许仅仅是我不够坚强,遇到无法改变的困境,总习惯于怨天尤人,在这点上,刘佩瑶比我强得多。如要比苦难,她丝毫不逊于我。但我从来没见过她诅咒上天。她也相信命运。但是她说,如果命运要欺负她,她就扼住它的咽喉把它掐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有雷声滚过天空。
鸟云像一团团烧成灰烬的棉絮,悬浮在青天白日之间。夏天的气候常常是晴雨交错,阴晴莫测。刘佩瑶站在她妈妈的坟前,眼眶里泪花闪烁,脸上却一副倔强。她妈死于火灾。她家开在镇子上的批发部夜间失火,连房带货一炬而尽,她妈本来已经逃出,但是心疼钱财,又蹈火寻找存折,存折没找到,命却白白搭上了。消息传到我们村时,已是七天之后。我骑车赶去她家慰问。她爸萎靡地躺在老家的竹椅上,告诉我她去上一七坟了。我按她爸说的方向寻找,在一片花生地里看到了她。我远远听见她在哭,走近以后,哭声就没有了。坟土尚湿,花生正在开花,深绿的叶片上粘着零星飘落的雨滴。刘佩瑶从地上站起来,望着一步步靠近的我。
你放心吧,我很坚强。她说,什么都打不垮我。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暑假。我后来又去找过她几次,均未见到。开学前,我再次登门,约她一起走。她正在整理行装,听了我的请求后,告诉我她还是坐票车。我已风闻她家破产了,还欠下很大一笔债,此时还坐票车,只能说是虚荣心在作怪。我哂然而别。然而这天下午,刘佩瑶又找到我家,说她改变主意了,要跟我一起乘火车。我父母对她的到来反应热烈,煮了六个荷包蛋,又颠颠地去小卖部买了瓜子和糖块。我对两位老人家的用心洞若观火,他们把刘佩瑶当成了未来儿媳妇的假定人选。这想法由来已久,当年入学不久,我给家人写信讲述刘佩瑶对我的帮助,他们就已怦然心动。父亲腿伤刚好,就奔赴刘家的批发部拉关系探口风。人家对他很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而已,言谈之间,有钱人的优越感无处不在。父亲深受挫折,不复痴心妄想。现在刘家衰败,再也神气不起来,父目看到刘佩瑶,就觉得我们很登对了。刘佩瑶走后,母亲说这妮儿长得一般,好在也是学医的,配得上小南,父亲点头赞同。现在轮到他们优越了。
刘佩瑶对我父母的小心思看得很清楚。在去学校的火车上,她说:崔南,你有女朋友没有?我说没有。真的?真的。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吧。谁呀?一个美女,哎,先说好,要是你们成了,你得请我吃冰淇淋,
一路上我心如已沸釜水,翻腾不已。已经是第四学年了,同学们大半都在谈恋爱。只剩下一小撮没人要的和不正常的。我不是不想尝尝恋爱的滋味,只是谈恋爱得花钱的,钱袋饱满,才能自信饱满而我囊中羞涩,面对女同学时也只好举止羞涩。刘佩瑶也没有谈恋爱。大概是过于高傲,没人敢追。我想了一路,想她要给我介绍的人是谁。我觉得这个所谓的美女很可能是她自己。如果真的是她自荐,我会接受吗?我脑海里开始了科学论证和精密计算,试图从性格、家庭、志趣、爱好等各方面,对我们两人能否结合做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估。这个命题很复杂,要论证也很艰难,直到三天后她通知我晚上见面,我还没有得出结论。我想:先谈着也行,如果哪天发现不合适。再结束也不迟。于是我就去赴约了。我在金水河畔一个小树林旁等了很久,终于看到刘佩瑶走过来。但她旁边还有一个人。太暗太远,我看不清那人面貌,但是身材却着实巍峨。两人姗姗走近,终于看清真容:原来是我们班最胖最丑的那位女同学。我掉头而去。第二天是周末,刘佩瑶找到我们宿舍,指责我不守信用。我斜倚在床上,没好气地瞪着她。她说你什么表情啊。我说我去了,谢谢你的好意。刘佩瑶“啊”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得没有形状。
那你喜欢谁?我再去当说客。
我谁也不喜欢。
你真是怪人,刘佩瑶说,难道你是水仙?
刘佩瑶开始勤俭度日,衣服虽依旧换得频繁,但都是以前的,没有出现新款式。她也不再天天与人上街,上街就有诱惑,就想花钱,她要规避这个风险。没用多久,她就又把自己孤立起来。这次是她自绝于众,而非大家排斥,同学们对她的遭遇唯有感慨,无人因她堕人贫寒而歧视她。我深知对于一个过惯大手大脚日子的娇小姐来说,突如其来的窘迫生活该有多么难涯,因此并不记恨她的戏弄,常常约她出去玩。每到假期返乡,我都会去北山铝石矿做工赚钱。很累,也有风险,但赚得多,除了在校花销,还能补贴家用。这次来校,父母已经存心让我跟刘佩瑶谈恋爱,所以不但不要我的钱,反而帮衬了几百。刘佩瑶对我的邀请统统拒绝,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我就买瓜子糕点或时鲜水果,放到桌面靠近她的一边。她扫一眼塑料袋,再扫一眼我,语气冷淡地说:别乱花钱。
我说:我有钱。
她扭头盯着我,眼神充满讥嘲。我掏出钱包,露出那沓脏兮兮的纸币给她看。她的眼神瞬间变成惊讶。我凑近她耳朵,悄悄把父母的愿望讲给她听。刘佩瑶嗤嗤笑起来。想得美!她说,我才不去你家当媳妇!她说着,手已伸进盛放水果的塑料袋。哎,你得把钱存起来,小心弄丢。
刘佩瑶跟我谈论过勤工俭学,问我她能干些什么。我建议她好好写作赚稿费。刘佩瑶撇了撇嘴。她说发表作品就像买彩票,运气好了中一注,运气不好整年碰不上。何况稿费还那么少,靠不住的。那时候已有女同学被大款包养,一次闲聊,她说索性我也当金丝雀去。我说:行啊,你这种文艺范儿的,肯定更受欢迎。
那是!本小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包养的,像些浑身猪油的货色,想都别想。她说:算了,等哪天上帝发昏,让你成大款,我让你包养吧。
这些暧昧的话渐渐多起来。这代表我们已经有了默契,虽未挑明,但已视对方为恋人。有一天在图书馆看书。她说她想写一个关于爱情与性的小说。她问我有没有处女情结。我看她神情严肃,就认真想想,终究也没想出所以然。过了几天,我们去二七广场闲逛,走到半路,她又扯到这个话题,假如她是我女朋友,我们要结婚,而她如果不是处女,我会不会介意。我在一棵古老的梧桐树停住脚步。
你不是处女吗?
她也停下来,目光平静地望着我。我有过男朋友。
什么时候?
高三的时候。
我心脏突地一跳。怎么死的?
后来我觉得不合适,要分手,他想不开,就服毒了。
刘佩瑶说完,继续往前走去。我默默跟上,与她并肩而行,快到二七广场的时候,我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回过头来盯着我。
你接受吗?
我点点头。
刘佩瑶骤然大笑起来,仿佛水库开闸,憋了太久的洪水翻滚而出。逗你的,你也信!她笑得弯下腰去。哎呀,太好玩了。
我气得想揍她。但是过后我一想到这个,心头总有一丝阴云笼罩。她到底是不是逗我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我想验证,只有一个办法:与她做爱。但是这办法犹如蜜蜂的刺,一旦用了,便无退路,不管她是不是处女,我都得背负责任。我们的关系依旧持续,不时暧昧一下,但也终究没有实质进展。生活平淡无事,时间便飞逝如梭,最后两年转眼而尽。这两年我们相互陪伴,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感受。我们都在等待一天的到来到。那一天我们会领证,会结婚,会牵手,会上床,一切都将水到渠成。我们知道终将有这么一天,只是都不说出来。
但在毕业前夕,预想中的这一切突然都变了。我母亲罹患胰腺炎,住进镇卫生院。我们镇卫生院很大,业务也好,在本地大名鼎鼎。我赶回去看望,在医院里邂逅一个初中同学。她父亲是院长,所以她卫校一毕业就进医院上班了。我们叙旧论今,相谈甚欢,短短几天就成了好朋友。母亲出院后。我刚回到省城,她的信已尾随而至。信里用词热辣,情感浓烈,我觉得要出问题。果然,几天之后。父亲发来电报,说有要事,让我回去一趟。我回到家,父母端坐堂上,严肃地询问我有没有跟刘佩瑶谈朋友。我说没有。他们很夸张地松弛下来,显得很开心,告诉我有件大好事,医院院长托人来打听了,想让我当女婿。我明白父母的意思:这事儿的重点其实不是当院长的女婿,而是能够通过这层关系进入医院,混个一辈子不愁吃喝的好工作。这是他们对我的终极愿望,此时唾手可得,令他们亢奋无比。我倒不是不想去那个医院,而且初中女同学很漂亮。也有风悄,跟她结婚,必定是很多男人的梦想。但是想到刘佩瑶,我就犹豫起来。父毋知道我的心思,脸色一下子冷如霜冻。第二天,母亲就又住院去了,说是肝疼气串筋,口口声声说必死无疑。我对她老人家发明的新疾病哭笑不得。紧接着父亲也不再理我,说一切随我的便,他只当没养我这个儿子好了。姐姐也被动员起来游说我。姐生性柔弱,经常被姐夫打。她指着身上的青瘀,对我说,如果我留在老家,成了地方名医,姐夫就不敢再轻易打她了。若再不从,我俨然要成为家庭罪人了。我只好妥协了。
我对姐姐叹了口气,说,好吧。
此时实习已近尾声,我以母亲有恙为名,给导师打电话请假,不再回附院去。我也没对刘佩瑶说这事。我觉得无法措辞,反正我们也没有明确关系,不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相忘。夏天已经掌令,过了芒种,麦子一夜间黄遍田野。我戴上草帽,提镰下地收割。那时的天空蓝如海洋,太阳当头,但有清风徐徐。所以并不觉得炽热,反而是麦芒刺得胳膊难受。正割之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道路上传来。
我抬头望去,看到刘佩瑶跨在自行车上,一脚点地,在阳光下对我嘻笑。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短袖连衣长裙,裙子是几年前的,棉麻布料已经洗得微泛米白。头戴一顶宽沿白纱帽,帽绳系在下巴下,稠长的头发乌亮地披散在肩上。我说,你来了?
听说你要去镇医院土班?
唔,是啊。
刘佩瑶一直笑嘻嘻的,裙子和纱帽被风吹得张着,似乎随时会凌风而起,快乐地飞翔在自由无垠的天空。她说,再见!
她的声音很清脆。我从来没听到过她如此清脆地说话。我手持镰刀,站在尖硬的麦茬上,望着她在起伏的麦浪之间飘然远去。阳光一时如火,麦子在曝晒下炸裂脱壳,跌落进干燥的土地。我听到哔哔剥剥的声音在澄黄的麦浪中连绵不绝。
这是伤心的歌咏吧,等到了成熟,却选择了分手。
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我们失去了彼此。
我走出小区时,夕阳已被楼群吞没,余光射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溺水之人伸出求救的手。
当我拦到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夕阳已彻底溺毙,暮色均匀散布,街头的灯光开始试探性地亮起来。仲春的黄昏温吞而短暂。你以为它会缠绵一阵子,可它却突然跳进了暗夜。
傍晚正是最拥堵的时候,出租车蜗行龟步花了一个小时,才慢吞吞地爬到二七广场。二七广场是这个城市最大的旋涡,吞进四面八方的车流,粗暴折磨后再甩向四面八方。广场中央的二七塔,是最能代表这座城市的建筑了。有好几次,我在午夜时分伫立塔下,望着流光溢彩的城市陷入茫然。繁华与喧嚣穿身而过,如舟车纵横,我看它们如烟尘,它们看我如空气。这种感受难以言喻,却一直将我困扰,使我不能如糖盐化水一样融入这个城市——或许并不是城市排斥我,而是我自己拒绝融入吧。无亲无故,即是他乡。在我这个小农民的心里,始终盘旋着离散不去的客愁。
刘佩瑶约的“老地方”是个书店,在母校附近,二七广场往西1000米。当年是栋两层的楼房,一楼卖教辅和各种专业书,二楼是文史哲类,二楼是刘佩瑶最常去的地方之一,因为这里有很多学校图书馆所没有的书。我也去过几次,但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工作人员会不知疲倦地巡逻,看每一个顾客都像偷书贼,你抽出一本书不到两分钟,耳边就会响起不耐烦的吃喝:别乱折!小心弄脏!不买别乱翻啊!
我曾在这里发生过一件很糗的事。那是在大三,我来此书店闲逛,随手抽出一本李东垣的《兰室秘藏》,发现封底的价格被单面贴盖住,用复写笔写着“9元”,而在版权页上的定价却是3.5元这个巨大的差价令我心动,决心把它弄到手。就躲到角落里,遮遮掩掩地抠单面贴,试图把“9元”抠掉。不料我刚抠两下。手腕就被捉住了,我瞬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在女工作人员凶狠的斥骂中羞惭欲死。我说:这书我买了。女金刚说:你不买还不行呢!我将衣袋掏遍,统共只带一五块钱。就在我急得要咬舌自尽的时候,刘佩瑶从二楼走下来,从白色钱夹里抽出一张10元纸币丢到收银台上,对我说:跟她们吵什么?拿着书到物价局去,举报她们篡改书价。
我们井没有去物价局举报。这本《兰室秘藏》成了我所有书里最特殊的一本,十几年来,它陪着我搬来搬去,颠沛流离,当我重返省城安定之后,它也结束了流浪生涯,在书柜最上一格正中的地方安居下来。
说颠沛流离也许有点儿夸张,但是辗转多也,无所依傍,却是那些年的事实。而这全拜我的第一次婚姻所赐。我们的婚事儿很急促,我一答应院长家,那边就开始张罗婚礼,毕业返乡不久,我们就热热闹闹地把婚结了。而此时距离我们邂逅那天还不到两个月。想象中的婚嫁本应从容徐缓,先不紧不慢地谈一两年恋爱,然后不慌不忙地挑选吉日,等到洞房花烛,已是数年之后。这个快马加鞭的婚事让我很不适应,院长的女儿姓蓝名虹。蓝虹有她的解释,她说自打当日邂逅,就已喜欢上我,从此度日如年,五十多天的时间,对她来说像是足足一辈子那么久。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话呢?我快乐得忘了自己是谁,幸福感充斥心房,糊里糊涂就把婚事儿办了。
本来我想等调进医院后再结婚,但蓝虹等不及。她质疑我不爱她,把娶她当成一个交易。她这么一说,我就没法坚持己见了。洞房那晚,我发现蓝虹不是处女,这让我有点儿不舒服,但是又一想就算娶刘佩瑶,同样可能不是处女,我也就释然了。看来我注定没有娶处女的命。结婚之后,蓝虹的肚子就开始发福,一天鼓起一层。出于职业的敏感,我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胖。在我的逼问下,蓝虹说了实情:她怀孕了,孩子是邻镇一个矿主的。我顿时成了绿色植物,我要求打掉,蓝虹不答应。她说好歹是一个生命,孩子是无辜的,如果我爱她,就应该爱她的一切,包括肚子里越长越大的那块肉。她态度很坚决,充满了捍卫生命的正义感。我默默地走了出去。
父母发觉了我的异常,怀疑我得了病。我说我想离婚。他们断定我真的病了:我一定是疯了,否则不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他们立即开始使用他们的方法给我治疗:不外乎一个板脸,一个生病,再把姐姐搬来缠磨。姐姐再次撩开衣裳,指着身上的青瘀痛陈家暴之苦,而这种苦难,唯有我进医院成名医可以解救。我再次妥协,我没有告诉他们真相。这样的耻辱我不出口,还是让我一个人承受好了。结婚三个月后,我终于进医院。八个月后,蓝虹把肚子里那个东西生了出来。但因胎盘前置,导致手术大出血,无法处置,最后把子宫切了。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再为我们崔家生孩子厂。可怜的父母不明就里,将新生儿当做自己的胤嗣,做牛做马兼做狗,宠爱得令人发指。两年之后的一天,父亲自外而归,神色僵滞,对小孩亦视而不见,不再亲热。我知道流言终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小孩就此失宠了。蓝虹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带着孩子住到了她娘家。不久之后,她在她爸的活动下调进县城人民医院,彻底不再回来,听同事说,有人见她跟那个矿主同居了,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三口。
我是旁听到这个消息的。同事们在走廊里大声议论,根本不回避我,或者说目的就是让我听到。其中有个人是副院长,跟院长长年交恶,在他看来,羞辱我这个院长女婿,也等于羞辱院长。医院的人早就知道蓝虹跟矿主的关系。从进医院起,我就被他们视为万年爬虫,低看一等。我在这个庞大的乡镇医院里忍受屈辱,苟且偷生,为让姐姐不再被家暴而努力奋斗。我甚至对蓝虹跟矿主藕断丝连的关系视而不见。我已经知道她喜欢的是他,而且一直在等他离婚,找上我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也心灰意冷,不愿尝试去改变她。然而可悲的是,我努力了三年,并没有打出什么名气,反而是那些没受过高等医学教育、能吹会骗善揣摩、用药不规范但敢于剂量加倍的江湖式医生,一个个门庭若市盛名远扬。乡村卫生有它自己的生态,我坚持的东西在这里格格不入。我没能给姐姐带来安全,她依旧被姐夫频繁暴打。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当我从走廊侧身而过,副院长肆无忌惮的声音像锥子一样刺入耳朵。我知道我该走了。
十月中旬的一个上午,我给刘佩瑶打了个电话。刚下过一场秋雨,一阵风吹过,天气陡然变凉。我站在县城街头一个电话前,全身不由自主也颤抖。我想告诉刘佩瑶,我离婚了,刚刚从民政局出来,我想告诉她我想她。我拨了她的手机号。那时手机已经比较普遍,但是我还没有。刘佩瑶很快就接通了。时隔四年。我再次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喂!
我的手依旧在颤抖。我说:你好吗?
我能感觉到她愣了一下。她听出了是我,声音再传过来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冷淡。还好吧打电话有事儿吗?
我说:我离婚了。
那就别说了。
然后我们陷入沉默。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我忽然意识到这是长途,话费很贵于是我马上对她说:我要考研。
然后再考博。
我想出去,本科学历太低,拿个博士工作会比较好找。
嗯。考吧。我支持你。
我明天去省城买书。
我等你来。
挂掉电话后,我双手插在裤袋里,在萧瑟的街道踽踽独行。国槐的叶子翻卷着扑到身上,短硬的柄划过脸庞,有一点儿细细的疼。刘佩瑶的手机号是从同学那儿打听到的。我还从同学那儿听到一些其他消息:毕业之后,她就留在省城发展,先是在药店打工,后来又当医药代表,据说赚了不少钱。这是一名同乡女校友说的,说到“赚了不少钱”时。她的脸肌挤出一个很矫作的冷笑,里头填满了鄙视。我很不以为然。身为医疗系统的一员。我深知女医药代表们都是怎么赚钱的。市场上同类药品那么多,要想卖掉自己的,就得直接从医院下手。通常她们需要买通主管院长、药房主任和各科室主任,同时给开药的医生充分提成。但是大家都在走这条路,而且都在摔钱,怎么破?长得漂亮又愿意为事业献身的女代表们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但我绝不相信刘佩瑶会这么做。她是个清高而骄傲的人,必不会干这种没尊严的勾当。何况,退一步说,她的相貌也不出众,实难助她开疆拓土,攻陷各路院长和主任。
女校友的冷笑更加浓烈。她整容了。她说,在药店攒了两年钱,去换了张脸,也算是投资吧。人家投对了一下子就赚晦了。
女校友言之凿凿,刘佩瑶家道中落后,她父亲一蹶不振,混吃等死,欠着一大笔货款没还。她两个哥哥为了撇清债务,相继跟老头分家,只留刘佩瑶父女相依为命。所以我知道她的确需要钱。但说她以这种方式挣钱,我多半不信。我走出省城火车站时,着到有人朝我挥手微笑。我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被炮弹击中的驳船,几乎在猛烈震荡中分裂破碎。我走到她面前,盯着这张美艳许多的脸。毫无疑问脸上动过刀,但还没有脱胎换骨,一些固有的东西尚在,使我据此认出是她。我说:你整容了?
不好看吗?
我笑了笑。刘佩瑶骑着一辆女士摩托。她先带我去吃饭,然后去书店买书。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有很多话说,事实上却很少。我这四年,身上每一寸都是羞于示人的伤。而她的经历,大概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吧。所以我们的对话都经过小心挑拣,以至于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书店还是老样子,没有扩大,也没翻新。在这个地价飞涨的地段,它还存在着,已经算是奇迹吧。刘佩瑶陪我走进书店。我们已经说好,买过考研的书后,就去母校溜达一圈。刚进书店,刘佩瑶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客户。从我们吃饭时起,这个客户就不停地打过来。刘佩瑶反复致歉,说陪朋友办点儿事儿,马上就过去。这回对方明显没了耐性,我站在旁边,都能隐约听到愤怒的吼叫。刘佩瑶无法敷衍,抱歉地看着我。我说你忙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她说:好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别乱走,回来了找不到你。
我望着她走出店门,跨上小摩托匆匆离去。
满脑子跟踪窥探的念头,但我双脚终究挪不出书店。我在书店里心不在焉地翻书。书店唯一的变化是服务态度,顾客可以随便翻看,而不再被工作人员警告。一个多小时后刘佩瑶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她看到我还在,好像舒了口气。不错,很听话,她笑着说,我还担心你等不及走了呢。
可能是走路匆促。刘佩瑶呼吸略有点儿快,脸颊上也抹着浅浅一层桃红。她脸上的妆亦与之前有所差别,比如眼影没了,唇红反而更鲜亮。最刺眼的是,在她左耳下的脖颈处有一圈牙印,虽然咬得不深,但在白日天光里亦足够醒目。我两只眼盯在那里,仿佛目睹着整个世界的无情坍塌。我的表情提醒了刘佩瑶,她问我看什么,我脸上有金子?说着,从包里掏出化妆镜观察。随即脸色大变。她慌张地捂住牙印,支吾说碰见一个同事,带着孩子,我跟她孩子很亲,抱了抱,这小混蛋,在脖子上啃了一下。哎,你不会瞎想吧?
谁家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嘴巴?这个谎撒得太失败了,也许是事起突然,匆忙应对,顾不上考虑最基本的客观逻辑吧,我想对她笑一下,可是脸肌僵硬,如同失去弹性的橡胶,我使劲儿拽使劲儿拽,却只能咧了咧嘴我说:我走了。然后抱着书去结账结完账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走进了西风呼啸的十月。我没有回头,我怕刘佩瑶会跟出来,在相互凝望之中看到我流泪。我流着眼泪,走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大街上,十月的风撕扯着我的头发,抽打着我的脸,驱赶着我来到母校大门外。有人在那年10月18日下午4点钟路过中州医科大学南大门吗,有个如丧家犬一样的男人站在那里,手提一包书,面对着改造一新的校门号啕大哭。
那就是我。
我坐在出租车上,酸楚自心底而起,上侵鼻窍,吸前一片模糊,只见车窗外花花绿绿,竟不知已到地方。司机停下车,提醒我该付钱了。我连忙给车钱,狼狈逃出车厢。书店已不复存在,两层的老旧楼房亦已变成二十二层崭新气派的商务大厦。书店是没了,但三楼有个书咖,临街这一面都是玻璃墙,小资格调的内部装修一目了然。我在楼下犹豫了一会儿,感觉怪怪的。毫无疑问,对于我和刘佩瑶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地方,但是她却选择在这里相见,必有某种目的或隐喻吧。
书咖生怠还不错,环境也好,抒情的萨克斯悠悠飘荡,整个店宁谧安闲,使人误以为红尘净土。刘佩瑶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旁,朝我挥挥手。我在书架上挑了本文学杂志。朝她走过去。她换一件休闲小西装,脖子上依旧缠着纱巾,只是图案、质地都变了,不是昨晚那一条。她而前放着一杯咖啡,热气若有若无。我在她对面坐下来,故作镇定地望着她。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她说。她的神情安静而从容,就像空气里的音乐,没有任何准备做斗争的样子。
记得,我说,只是都变了。
刘佩瑶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我们就一直没再说话,只是默然对坐,各自翻书,偶尔抬头对望。但是气氛很柔和,仿佛杯子里的拿铁咖啡和牛奶恰到好处,不苦不腻,相互温存。两个小时一闪而过,顾客渐去,店里变得空旷冷清。刘佩瑶盯着我,明亮的眼睛里意味深长。
那就再坐一会儿吧。
我们继续坐下去。我听到有闷雷滚动的声音。望向窗外。看见梧桐树茂密的树枝已经剧烈地摇摆。几滴雨珠飞溅到玻璃上,摔得粉身碎骨。风越刮越大,瞬间已灌满街道,密集的雨水亦猝然而至,挟裹在烈风里横扫城市。店里的人俱站到玻璃窗前观望。这哪里是春风春雨,分明是老天糊涂,颠倒了时令,把本属于夏季的疾风骤雨放了出来。我望着纵横浩荡的风雨,心头隐约有点儿不安。物非其常即为妖,过于反常的东西,总不是什么好事。
风雨大一阵儿小一阵儿,持续不休。店里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我和刘佩瑶。刘佩瑶说:走吧。
我说:好。
她说:这么大的雨,怎么走呢?
我们并肩走出书咖,来到电梯前。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刘佩瑶握住了我的手,而我则随手按了6楼。6楼是家商务快捷酒店。电梯上升,我说:我没带身份证。刘佩瑶说:我有。
房间不算奢华,也称得上高档,该有的都有,而且没有任何其他声响,房门一关,静若幽谷,想必隔音不错。我们相互拥抱,抱得很轻,似是害怕弄疼对方,或者更像是一种仪式,仅仅是觉得在这样的情景下应该拥抱。刘佩瑶笑眯眯的。你会不会再次跑掉?她说。我没有说话,而是吻了过去。她没有躲闪,任由我们的嘴唇轻轻一碰。她在我耳朵边哧哧笑起来。
怎么?不嫌弃我了?
我把她按到了床上。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这一件事是应该做的。如果这是必不可少的仪式,我将以虔诚之心履行到底。我们亲吻,激烈如暴雨。我脱去她的小西服,解开纱巾,然后——然后我停住了。我看到她脖子上伤痕累累。刘佩瑶因为我的停顿而停顿了一下,继续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颊。我捧住她的脸,阻止了她。
怎么回事儿?
刘佩瑶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是不是他?
我说了,别问了!刘佩瑶变得有点儿愤怒,猛然将我扑到床上,亲吻着我,双手除下我的衣服,然后骑在我身上,将她的黑色紧身打底衫脱掉。我的眼睛又疼痛起来。她的皮肤雪自细腻,令人联想到婴儿或者脂玉,但却布满了伤痕,有新有旧,大大小小。我将刘佩瑶推开,直起身来盯着她。
也是他弄的?
刘佩瑶说:你别管!又要扑上来。我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我怎能不管?
你怎么管?
我怔在那里,无言以对。刘佩瑶贴上来将我抱住,喃喃地说,操我!我摇摇头,再次将她推开。我不能。我说,我很难受,我做不了。刘佩瑶愣了一下,软绵绵地倒在被子上,双眼斜视着我,脸上浮起冷笑。
又嫌弃了?
我躺到她旁边,将她搂在怀里。她像一条光滑的鱼。安静地贴着我,胸口起伏如鱼鳃翕张。我亲吻她光洁的额头。我会跟你做。我说,但要等你身上的伤消尽。
那你死心吧。刘佩瑶说:永远也不会好尽的,除非他死。
你爱他吗?
你会爱一个天天揍你的人吗?
我默然。我脑海里闪现出她丈夫的模样,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他殴打刘佩瑶的画面。变形后的刘佩瑶如此娇小,在他的变态虐待下岂有丝毫反抗之力。我说为什么不离婚?
他是疯子,他发过誓,我要是跟他离婚,他就杀我全家,我孩子,我爸,还有我。
我紧紧抱住她。我们仿佛一对苦命鸳鸯,在风雨飘摇之中凄然相偎。我说:会好起来的。我这句话只是苍白无力的安慰,没有任何现实理由做依据。我们相拥而卧,默默无言。悲愤情绪渐渐被时间稀释。我们开始说话。说的都是关于别后,赤裸相对的状态,使我们不再有隔阂和隐私,十几年的辛酸苦辣倾心相吐。刘佩瑶现在的境遇并不好。她本来是赚了不少钱,先做医药代表,然后经营医疗器械,都有颇为丰厚的收入。之后她看到房产更有利可图,就转而去炒房。本来事事顺遂,但是跟她丈夫结婚之后,坦荡前程突然变数丛生。那几年股市正疯狂,白痴进去都能发财。她丈夫怂恿她从房市转入股市。她听从建议,将房子卖掉,在大盘六千点的时候昂然而入,其结果如何,想必炒过股的人都知道。她丈夫不但不自责,反而怪刘佩瑶早不听劝,犹豫太久,否则也能小赚一笔,然后在崩盘之前全身而退。半年之后,丈夫又看到一个项目,要投资一家煤矿。刘佩瑶认真考察了很久,发现此矿经营良好,账目也没问题,就忍痛肉,把钱从股市转到了煤矿。头两年还不错,颇有分红,但到第三年就不行了。全国范围的产能过剩压垮无数煤企,他们的煤矿也最终倒闭。刘佩瑶想回头炒房,她丈夫断言楼市也亦到顶,此时进入必将重蹈炒股的覆辙,要求把钱都拿去放贷。民间贷款方兴未艾,高达三分的利息的确令人心动。他们把所有钱全都放进朋友的担保公司,然后无所事事,取利为生。一开始返利很及时,但从去年年中开始拖延,拖到春节,担保公司老板也蒸发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刘佩瑶自嘲地笑着,起身从包里掏烟。她的身份证被烟盒带出来,落到厚墩墩的地毯上。我捡起来欣赏。照片是后来拍的,脸型椭圆如鸡蛋,名字也正式变更成刘佩瑶。我想起以前的昵称,颇有一点儿遗憾。
以后不能叫你钥匙了,我说。
最好别叫。她用力抽一口烟,含在嘴里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徐徐吐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因为有个人也这么叫过我。
刘佩瑶回身看着我。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个男朋友吗?我点头。他也这么叫我。但他不是我男朋友,是镇上的一个小地痞。他追我,追了两年,我一直不搭理他,他就把我堵到一个老胡同里,你知道什么意思吧?他强奸了我。他说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占住,让我只能跟他。
我吃惊地盯着她。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刘佩瑶笑了一下,表情亦复杂无比,说不出什么滋味。事后他又缠我,我拿出一瓶二锅头说,他有胆喝下去,我就跟他。他接过去就喝,我说里头有毒药,他说有毒他也喝。然后他真喝了,一脖子灌干。他以为我是吓唬他,而我,我没想到他真喝。他发现他要死,跑去街上求救,说他爱上一个女孩儿,追不到,犯傻寻短见,让人家送他去医院。没到医院,他就死了。她望着我。眼神变得很忧郁。所以我不愿听你叫我钥匙,就像一根刺,你知道吗?叫一声,就在我心里扎一下。
对不起!我歉疚地说。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既然你喜欢,我就由你,扎心就扎心吧,只要你高兴。刘佩瑶说着,一连打几个哈欠,眼泪和鼻涕亦流出来。我抽纸巾给她擦拭,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摇摇头,猛然翻身压到我身上。咱们做爱吧。她说。我说:好。我已经忘了刚才说过的话。于是我们就做了。她很疯狂,也很有技巧。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大概做了半个小时吧。我发觉刘佩瑶的精神不太对,她显得很烦躁,似乎不是在享受性爱。而是借性爱发泄。这时手机响了。她把我推开。去接吧。
电话是一个病人家属打来的。病人出现新情况,他们信不过现在的值班医生,非要我过去看看。急诊科的病人多属危重,情况瞬息万变,我不敢怠慢。刘佩瑶听了我的解释,不高兴地说:去吧去吧!我立即穿好衣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她忽然问:他怎么样?
我知道她说的是她丈夫。她神色里的烦躁越发明显。大概是丈夫的病情令她焦灼不安。我说:你很关心他啊。刘佩瑶恶狠狠地冷笑,我才不关心他呢,死了倒好。
风雨已经停歇了。只有些散散淡淡的雨丝,夹在清凉的夜色里轻拂人面。我拦一辆出租车。大街上空荡荡的,司机驱车如飞,疾驶过一片片黑魆魆的废墟。我将头抵在车窗上。默默回想着与刘佩瑶有关的所有往事。然后想到刚才的纵情欢悦,以及她脖颈上的瘀青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然后我又想到了我姐姐。姐姐已经死去。当年我考上研究生,在启程入学之前,她偷卖了一千斤粮食,把钱给我当生活费。她觉得当初劝我娶蓝虹害苦了我,想给我一点儿补偿,结果被她丈夫发现了。用擀面杖粗的桑树枝往死里抽。姐姐疼不过,跑出家去。她丈夫在后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三里之外的水库上。姐姐无处可逃,一头扎进水库里,从此永远解脱。这事发生在晚上,那时我正坐在奔向学校的列车上,用姐姐给的钱买了一份米饭,填充已饿了半日的辘辘饥肠。
热衷家暴的人都不值得活着!这是我接到姐姐死讯的第一反应。此时此刻,我想着佩瑶身上的伤,脑袋里异常冷静。这时我收到一条微信,是佩瑶发来的。
息逐眉病如是说:你所恶的,终日与你纠缠,你心爱的,皆与你无关。你所有的,将一一夺去,你想要的,都不能实现。
我回复:息逐眉病是?
一个王八蛋。
病人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卧床时]过久,左腿有些麻痹,等到我赶到时,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就因为这大半夜的非要把我叫来。还怕我不来,故意夸大其词。不过可以理解,病人不懂医学,命在旦夕,心无所恃,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恐惧得如同末日。
安抚过病人及家属后。我想去ICU看看。值班护士叫住我,说某某没费了,已经催交,但是他妈拿不出来。他老婆又联系不上,问我怎么办。某某就是刘佩瑶的丈夫。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来到ICU外,见那位老太太正坐在走廊椅子上打瞌睡。我没有打扰她,先进去观察她儿子的情况。依旧很不乐观,持续昏迷,心衰严重。我不知道今天值班的老兄怎么弄的,不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进一步加重。当然了,我不可能去质问他,质疑同事的治疗方法是不合适的。这位家暴君也不值得我去得罪人。
我走出ICU,看到值班护士唤醒老太太,让她赶紧想办法送钱,否则只好停药。老太太急得决要哭了。我能理解一个母亲此时的心情,也不愿让她为难,但医院制度如此,我也爱莫能助。而且我觉得有必要让她有个最坏的心理准备。我对她说:你儿子喝的什么酒啊?究竟喝了多少?老太太说不知道,问我情况好不好。我说很不好,已经多脏器衰竭,随时有生命危险。老太太顿时大放悲声,边哭边咒骂儿子不长记性,自作自受。我无心安抚,径直来到办公室。值班的同事去休息了,办公室空无一人。我翻出家暴君的病历,发现最后一页被替换了。我原来的部分被照抄下来,下半部分则是值班医生的处理情况。大概是同事有笔误,或者没写好,涂改影响整洁,就重写了一页吧。我仔细查看病历,发现处置得当,用药合理,看不出任何破绽,遂丢下病历。准备回家休息。走之前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同事多留心。但是想到还须把他叫醒。惹他睡不痛快,就作罢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家暴君的病。医生是个操蛋的职业,平白地要比其他人遭受更多伦理考验。来了一般病人,自然要全力以赴救治。来了仇人呢?来了坏人呢?来了万死不足以赎其罪的恶人呢?假如逼死我姐的那个人误食蘸了农药的糕点,或者小区里被下毒的不是比特狗而是它的主人,然后他们被送到我面前,我治不治?
也许我们不必为此纠结,教科书里早已明确,给出了标准答案,有些事情,别人做是替天行道,快意恩仇,医生做,就是道德败坏,草菅人命。一个合格的医生。要视自己为特殊材料,把所有病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救之如火,爱之如伤。到家已是凌晨两点,我郁闷地睡了一觉。次日按时上班,到医院后,值班护士告诉我,家暴君死了。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每死一个病人,医院都如临大敌。主任在晨会上详细询问了死者诊疗全过程,确定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欠费的情况下,我们也并没有停药,这才松口气。护士长没好气地嘟嘴,欠的钱别想再要了。主任抚摸着光溜溜的脑门嘿嘿笑起来。别说钱了,家属只要不闹事,就阿弥陀佛了。
晨会结束之后,我给刘佩瑶打电话,关机。查房之后。再给她打,这次开机了,但在通话中。尸体早已移放太平间,我溜达过去瞅了瞅,并不见死者家属。这时刘佩瑶回了电话。我说你丈夫已经死了,你知道吧?她说知道。我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家,跟朋友商量怎么办,心里很乱。我说:死者已死,活者要活,节哀顺变吧。她没有作声。我能受到她情绪低落,便在电话里默然作陪。过了一会儿,她说:下午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见面地点是刘佩瑶家。她让我去她家里。我对去她家有点排斥,毕竟那个家属于她和家暴君共有,家暴君方死,我就去那个尚充斥着他气息的地方,心理上有些不适应。但刘佩瑶坚持,我也只好从命。刘佩瑶家在北环附近,小区毗邻某个庞大的城中村,如今城中村已成废墟。他们小区矗立在旁,显得格外醒目。刘佩瑶一人在家。她精神略见萎靡,眼窝发青,神色没有太多悲戚,却很烦躁。我扫了一眼房间,很明显刚收拾过,但还是乱。沙发前的几案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她让我坐下,给我倒茶,然后目不转目睛地盯着我。
是不是你把他弄死的?
我心脏陡然一跳,将已端起的茶杯轻轻放回几案,抬起头与她对视。为什么不说是你?我说。
我怎么可能会让他死?他毕竟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又为什么要让他死?我跟他萍水相逢,无冤无仇。
为了我,刘佩瑶说,我昨天晚上说恨不得他死,但那是气话。她倾身靠近我,捉住我一只手,用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洁白如雪,青色的静脉血管在手背上若隐若现。你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弄死了他?
我笑了笑。你想多了,我说,我首先是医生,其次是守法公民,然后才是你的同学。
刘佩瑶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这话是否属实。她足足盯了半分钟,才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要替我报仇呢。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看,我就喜欢自作多情。她将我的手推开,坐回到原来的地方,端起自己的茶杯喝茶。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她。我当然不会坐视你被虐待,我说,但我不会以这种方式解决。我毕竟是医生,我不可能在我的病房里下手杀人。
那你能怎么做?刘佩瑶冷笑: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有什么双全法?
我没有回答她,端起我的杯子,吹了吹袅袅热气浅啜一口。你想必知道什么叫双硫仑样反应。
不知道,学校学的东西都忘光了。
如果一个人口服或者注射了头孢类抗生素,然后喝酒,或者先喝酒,然后使用头孢类抗生素,就可能产生严重反应,甚至可能致死。前天晚上我问过你,他最近有没有使用过头孢类药,你说不清楚。
我的确不清楚。
接诊时他的症状基本上是单纯的急性酒精中毒,第二天早上,却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双硫仑样反应。送进ICU后,一度稍微缓解,到昨天晚上,我去查看,发现又变得非常严重。我捧着茶杯,平静地盯着刘佩瑶。听值班护士讲,昨天傍晚你曾经进去探视过,对吧?
刘佩瑶神色变得非常警惕。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说我是告诉你,没有凶手,如果一定要找凶手,凶手是他自己,怪他自己喝那么多酒。也有可能在喝酒之前,他曾用过头孢类药,那就更怨不得别人了。你知道,双硫仑样反应并不都是立即发作的,在有些人身上会延迟很久。
我不知道!我说了我不知道!刘佩瑶愤怒地叫起来,你什么意思,崔南?你想说是我偷偷用药把他弄死的,是不是?
我没有说。
你已经说了!刘佩瑶尖叫:你有病啊,崔南?你脑子是不是被猪啃了?你怎么能怀疑我?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茶杯,端起茶壶续满。因动作急促,滚热的茶水溅出来,弄湿了她的手。我这茶里也下毒了,你喝,你给我喝!她一边说一边按住我强灌。我要毒死你个王八蛋!
我一把将她推开,茶杯跌落到地板上,茶水洒了我一身,在衣服上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冷静点好不好?我说,你也怀疑是我干的,我也泼你一身水?刘佩瑶胸口剧烈起伏,凶狠地盯着我。我抽纸巾擦拭水渍,浮水擦掉了,白衬衣却已染上一片茶黄。然后我拾起茶杯,找拖把将地上的水拖干。做完这些时,刘佩瑶的神情已经松弛下来。
你们医院的人是不是也那样想的?她问。
我摇摇头。没有。我说:只要你不去闹,就算万事大吉,谁有工夫去钻研这个?
你们还怕闹?
当然怕。遇到不讲理的家属。把灵堂摆到医院大门口,医院还怎么开展业务?所以碰到这种事,大多会息事宁人,赔点儿钱了事。
刘佩瑶冷笑。反正你们医院赚那么多钱,就当是做善事了。哎,崔南,我对你说,我真的不可能害他。最简单一个例子,我们不是把钱放贷了嘛,他还借了别人很多,一并放进去,现在人家天天追着要账。他刚死,那些债主们就都得着信儿了,上午纷纷给我打电话。叫我把账顶起来。你说,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苦恼地说,我都愁死了,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这些话听得我很郁闷。我想安慰她一下,但我所能说的还是那句:会好起来的。这句万金油式的安慰显然太虚无,刘佩瑶笑了笑,神色里带着讥诮。怎样才能好起来?你给我出个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南京急用钱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