鈈会画图乱整的。我尽量用文字表达 上面那个图是平面图,下面是上下床的立面示意图 橘色表示女孩的区域,绿色表示男孩的区域 房间的中间设计上下铺。橘色床在下铺绿色床在上铺。 房间宽度够的话两张床错开60公分。 对女孩这边来说站立起来的时候不容易被上铺撞到头; 对男孩这边来说,下面错开的60公分可以设计成衣柜 每边的床头还可以放一个小书桌。 书桌长度算80公分+小床算1米(最少80也鈳以)+错开的60公分+男孩这边的书桌80公分 算下来,一个3米3乘以3米的房间都可以这么设计了
不會画图乱整的。我尽量用文字表达
上面那个图是平面图,下面是上下床的立面示意图
橘色表示女孩的区域,绿色表示男孩的区域
房间的中间设计上下铺。橘色床在下铺绿色床在上铺。
房间宽度够的话两张床错开60公分。
对女孩这边来说站立起来的时候不容易被仩铺撞到头;
对男孩这边来说,下面错开的60公分可以设计成衣柜
每边的床头还可以放一个小书桌。
书桌长度算80公分+小床算1米(最少80也可鉯)+错开的60公分+男孩这边的书桌80公分
算下来,一个3米3乘以3米的房间都可以这么设计了
阳台不要住人!阳台不要住人!阳台不要住人!重要的话说三遍
右上的房间采光视野都受限最好不偠给女孩住。资源要多向女孩倾斜让她感觉到家庭的温暖,所谓富养女
可以考虑将客厅封闭改造成主卧室,优点是获得三个完整的卧室空间缺点是没有了阳台这个主要采光通风渠道,所有家庭集体活动空间都集中在小小的餐厅不利于家庭向心凝聚力。
也可考虑把客廳改成半封闭式给男孩住,白天也不耽误采光通风和家庭活动缺点是男女主人住哪个房间比较纠结。
我也觉得上下铺比较好既满足了个人空间的需求,也节省空间而且,现在有些板式的上下铺很漂亮的!可以去家具市场看看哦,价格也不是很贵的
普通离婚最长不得超过三个月宣判需要财产调查等特殊离婚,从立案到宣判不得超过6个月女方带男孩有几大问题,一无法进行生理敎育,生活起居不方便二,孩子上大学结婚买房子一个女人难以承担三,在教育孩子上一般男孩不畏惧母亲,容易纵容或者达不到恏的教育效果孩子容易走上歧途,四带男孩,特别是大男孩的母亲不容易找到合适对象没一个男人愿意为别人养一个具有自己意识囷思想的孩子,并且男孩一般跟继父易产生矛盾。
想多了有女朋友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没女朋友也不是丢人的事放平心态
亲,建议要调整你的心态心态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毕竟是租房子,人家有調笑的行为与表现是很正常的你不应该有什么看不过的。
最好还是和父母住在同一层这样孩子有什么情况也能够即使发现,隔得太远感觉不放心反正别墅的房间足够,
不算违法但是他们的扰民行为可以加以制止,如果他们影响了您的ㄖ常生活而他们屡教不改的话,可以报警让***来找他们谈谈,教育教育
.............,问那男的去。关了门窗又不代表什麼!
今天文章的开头方脸想问各位镓中不止一个孩子的父母,作为父母你们真的能做到不偏不倚从不偏袒其中一个孩子吗?
也许有的人会回答了我可以做到端平一碗水,让两个孩子从来不会发生矛盾心中从来不会产生落差,会做个合格的爸爸妈妈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受委屈。
方脸想能说出这种话來的,大体上应该都是还没有为人父母或者是仅仅只有一个孩子的父母,想当然的假设和幻想
现实和理想之间总会有很多的差距,很哆人可能会认为只要你想做到不偏心,那就能做到事实上呢,偏心有的时候根本不是你的刻意而为之而是无意识的举动。
我曾经听過一位二胎妈妈说过一句话她说,我两个儿子一个乖巧懂事又黏妈妈,一个调皮捣蛋成天给我惹事情你说我的心怎么可能不偏,大兒子总是能让我血压升高我一不小心就把心偏到了懂事的小儿子身上。有时候我也会自我反省对自己说,下一次可不能这样子了可昰事到临头,我气一上头还是会重蹈覆辙,我自己也没法子
在孩子眼中,父母的一点点偏心他们都会记在心上。有的时候对于孩孓来讲就是一辈子无法磨灭的阴影,会让孩子在成年后心理上产生偏差。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也许会变得乖张、不懂得感恩、理所當然的索取,而被忽视的那个呢也许会变得自卑、总是患得患失,即便得到了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太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需求。
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唯我独尊,觉得全世界都尽在掌握;而另一个呢即便是得到了全世界,也觉得不是自己的活得惶恐卑微,极度缺爱
即便这位二胎妈妈说的是无奈的现实,但方脸仍然希望作为父母,真的不能太偏心人心是肉做的,可是呢你的孩子们嘚心,是脆弱的、容易受伤的你一个细小的差错,就足以让一个孩子的心灵扭曲
有人说,为人父母应该考证有很多不称职的父母害叻孩子一生还不自知,虽然方脸认为没必要说的那么严重但父母们真的应该警醒,面对孩子不能觉得,他们只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应该对你听之任之,任你摆布
甚至现在有很多年轻人说,生孩子就是用来玩的不玩有什么乐趣,最让方脸觉得生气的是很多人都表达了赞同。孩子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你既然决定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必须负起自己的责任玩儿?怕是在玩儿你自己
尤其是洳今的响应二胎政策的家庭越来越多,方脸真的希望父母们能重视起来孩子眼中的公平把心里的那杆秤给端平喽,把思想给捋顺喽别對孩子带有情绪,孩子们还小也许有的孩子生来就会讨好别人,适应人类社交的喜好可有的孩子呢,他有个性不愿意做个规则的奴隸,在你看来也许是错的但他的未来是你不可想象的,成为那个改变世界规则的人也未尝可知
而那个你所认为好的,偏袒的那一个呢你的偏心也许不是帮了他,而是害了他也许你的过度保护,会成为折断他翅膀的凶器永远都是个不知道反哺的幼鸟,等你老了走鈈动了,没有能力了他也许会变成饥饿的秃鹰,啃食你的血肉你将自食恶果。
别把孩子当成你的附属品和生命的延续别用你的一贯思想去限制孩子的行动,别让你的狭隘思想阻碍了孩子的人生。
别偏袒哪一方要知道,也许那个在家中最不受宠的孩子到你老了才會是最懂得感恩,最孝顺你的孩子
张迪的弟弟,从小享受着父母的独宠长大后心安理得的当一个啃老族,把二老剥削的一干二净没囿什么大出息,整天只想着别人帮自己没有饭吃哥哥给,可哥哥把饭递到嘴边了他还要哥哥帮他嚼碎了喂给他。
这样的弟弟可恶吗昰真的可恶,但追根溯源还是张迪父母的锅, 父母从小的溺爱让小儿子变成了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无论张迪怎么帮弟弟就是不上牆,作为哥哥能怎么办难道拿命去换,置自己的小家庭于不顾吗当然不能,对于弟弟有手足之情是没有错,但这不是无原则无底线幫助弟弟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人权,哥哥也有他的情分尽到了,无论弟弟领不领情满不满意,都和张迪再无瓜葛
弟弟變成了有害的蛀虫,啃光了父母的老本父母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还把弟弟的责任推给了哥哥要哥哥无条件的帮助弟弟,这样嘚思想不仅会害了自己害了大儿子,更是害了小儿子没有谁能帮助他一辈子,父母不能哥哥更没有义务,只有他自己努力上进把ㄖ子过好了,才是真的好
“妈,你还要我对弟弟怎么好我就差把钱递他手上了”
读者张迪今年34岁,弟弟比他小五岁张迪和我讲,小嘚时候他其实是个很活泼开朗的性格因为父母的偏心和疏离,他才渐渐变了性格慢慢变成了如今的少言寡语,不爱说笑自卑的性格。
那一年弟弟出生他就被送到了乡下的二叔家生活,那时候的他不懂只知道父母又生了一个小弟弟,至于自己为什么被送走他一知半解,父母也没有告知他二叔和二婶经常调侃他,说他们家多了小弟弟所以不要他了,他信以为真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睡着睡着哭醒了,他不信父母不要他了父亲偶尔来看看他,他每次都央求着父亲带他回家但父亲每次应允了,趁他一个人睡着之后就偷偷的走掉醒来后的张迪,倍感孤独和绝望
他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越发懂事,成熟的像个小大人直到弟弟五岁那年,父母財把他接回了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新家弟弟把自己当成是外来人,总是对他敌视但在父母面前,弟弟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对他很亲密佷友好,两个兄弟之间的关系既复杂又微妙。
不仅弟弟很排外张迪也总是觉自己是个外人,每每看到弟弟和父母其乐融融在一起的时候张迪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害怕被抛弃一直努力的证明自己,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父母每一次夸奖他都甘之若饴。
他成功嘚考上了一所好大学上学期间他勤工俭学,从来没要过家里一分钱毕业以后他到深圳工作,遇到了自己的妻子后来与妻子结婚,也沒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靠的是两人一起打拼努力,外加妻子娘家的帮助
张迪如今日子过好了,可是呢妻子却要和他离婚了,张迪提箌这些事情就满脸的痛苦。
“一切都是因为我弟弟我真的不想说他,他真的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柴高中毕业以后没考上大学,直接就下来打工了先是开了几年出租车,后来找了个媳妇他花钱大手大脚,赚的钱根本不够自己花的谈个女朋友更是没够,父母那点積蓄都被他掏光了就剩点退休金了。他结婚的时候我工资也不高,最后我拿出了七万块钱给他结了婚。
结婚半年多一点吧老婆让怹给打跑了,我爸妈成天怕他打光棍他还在外面鬼混,在网上认识了挺多有妇之夫往家里带,我爸妈也不管还很赞成,为了这个老兒子我爸妈连三观都碎了,只要他小儿子有女人他们就挺高兴的。
结果呢媳妇没骗着,自己攒了一点辛苦钱还全都花光了。后来沒有办法我爸妈又来求我,让我给我弟弟张罗份工作我给他找了个开货车跑运输的工作,刚开始干的挺好的后来嫌累,说累死累活嘚都是给别人打工,赚不到钱就不肯干了,在家里混吃等死
我和我老婆合计,给他出资买了辆五菱宏光让他自己做老板,在本地拉拉货什么的我还帮他管钱,存了二十万让他在本地盖个房子,赶紧从父母的老房子里搬出来自立门户。
可是他拿着二十万出去賭钱,不仅折了本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爸妈找到我的时候我听说他们已经帮着还了十多万,债主找上门还欠了将近三十万元,爸媽要我帮忙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个人不是神,我还有自己的小家庭要养我为弟弟做的已经够多了,从前什么正经的事情峩都可以帮,如今他欠了赌债让我怎么帮?
我爸妈就是一句话说我有本事,我必须要帮弟弟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救不了一个烂赌鬼啊。我老婆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态度也很决绝,说让我绝对不要帮如果要帮,就和我离婚
我和父母说,弟弟我是真的不能帮了再帮我僦妻离子散了,可我妈怎么说你知道吗她说老婆可以再娶,可是弟弟只有一个我如果不帮就是要了她的老命,以死相逼
我真的挺痛苦的,我曾经声嘶力竭的问过我妈她要我对弟弟好,我还要怎么对他好啊我就差把钱递到他手上了,结果我妈说那你倒是递啊,我嫃的没辙了我说不过我妈,也忤逆不了她
现在老婆在和我协议离婚,我同意了我没有理由拖累我老婆,我同样也放不下我的父母碰上这样的家庭,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见死不救,但至此一次下一次,我不会再帮了”
张迪已然选择了离婚,我没有什么好再劝的我也不知道张迪所说的最后一次,是不是这一次但我知道,这一切根源非要找个责任人,那就是张迪的父母
从张迪的一家,我们看到了一个父母偏心的悲剧张迪他不想帮了,但父母以死相逼他没有办法还是得帮,小家庭因为张迪的所作所为而产生裂痕与矛盾張迪矛盾痛苦,难以抉择婚姻面临巨大的危机。
弟弟呢永远只懂得伸手要钱,不懂得感恩与回馈父母不在了,弟弟的人生也许就此會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没有人会再无条件的宠着他了,大哥也不再管他了他能够独立生活吗?能成长起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儿吗结果不言而喻。
父母真的应该好好的想一想你的偏心,会给孩子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困扰也许你认为,年长的就应该帮助年幼的听話的就应该要比不听话的得到的更多,可是呢你用权利,利用孩子对你的尊重强行改变了孩子的人生轨迹,让他们原本美好的人生赱进了死胡同,这一切的一切你能说与你无关吗?
你也许不能给孩子多好的生活条件但是请一定公平一些,男孩还是女孩年纪大还昰年纪小,都一视同仁作为个人你可以偏心,但作为父母你务必做到公平永远在心里端着一杆秤,这才是生为父母最基础的从业资格證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流光》
孔碧玉推开一O三号病房“丘少雄,我来看你了”
病人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孔碧玉把窗帘拉开一点点,“今日天气很好丅了整整两日两夜大雨,本来推测要到星期一才放晴可是太阳已经提早出来,你不高兴吗”
病人丘少雄仍然瞌着双眼,平和地熟睡身上搭着各种各样的管子,管子通向仪器仪器静默操作,萤幕图表显示呼吸、心跳、脉搏均属正常
孔碧玉叹口气,“丘少雄你昏迷已有两个星期了,医生、看护、家人、朋友都希望你快快苏醒。”
病人丘少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孔碧玉轻轻说:“醒来之后,你驾驶车辆或许会小心一点”
丘少雄在一次汽车失事中失去知觉,据说还不是他的错大雨中他欲闪避两个突然越过馬路的小孩,车子冲上行人路撞向灯柱车头只凹陷了一点点,他额角上有一个小伤口但自从该刹那起,他便陷入昏迷
“医生叫峩多同你说话呢。”
孔碧玉是一名看护
她在丘少雄身边坐下,替他***手指
“物理治疗师明天才上班,今日由我来”
管子碰到床沿,叮当作响
“健康真是我们天底下最宝贵的资产,可是为什么健康的人,却时时觉得不快乐”
“你看我,多么寂寞空有一大堆兄嫂,却与他们谈不来自小,他们用冷落来惩罚我医院里那么多同事,也没有谈得来的朋友防人之心不可無。”
病房静寂万分只余一束鲜花散播芬芳。
孔碧玉说:“来我们听点音乐。”
她开了轻音乐忽然咕一声笑起来,“吔许你痛恨这种升降机音乐也许你对古典音乐有极深造诣,那你就该早些醒来告诉我们。”
病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这个時候,有人推门进来“病人今日如何?”
一听到那把声音碧玉已经涨红了脸,“阮医生病人情况并无改变。”
那阮立仁医苼是个年轻人一表人才,朝碧玉点点头走近病人。
孔碧玉说:“我还要到旁的病房去”
阮医生只唔了一声。
阮医生检查过病人坐下来,叹口气
呵莫非时下流行叹息?
他说:“老兄也该醒来了,昨日令堂在候诊室哭至晕厥还有,你的女朋伖面孔如白纸一般”
病人当然没有回答他。
年轻的阮医生似有满腹心事“可是你现在无知无觉,亦无烦恼吧我还不如你,峩心事多箩箩实习医生收入低,工作时间长休息不足,心烦意燥父母弟妹均不了解我,唉”
“对不起我对你诉苦。”
时間一分一秒过去对病人毫无意义,他在病床上憩睡俗世事已与他无关,年月日已没有作用
每隔一段时间,自有看护替他检查仪器
中午时分,有一丽人推门进来
一张俏脸虽然化着淡妆,却还苍白得可以
这一定是阮医生口中说的那位女士了。
昰她正是病人丘少雄的女友。
她坐到丘少雄床边的椅子上
“少雄,你醒醒你醒醒。”
病人舒服地躺着不予理睬。
真好不必听谁的话,不必虚伪而礼貌地笑不必应酬敷衍任何人。
“少雄意外发生之后,我请教过许多医生都说你苏醒的机會是个未知数,有人昏睡五六七年后才醒过来少雄,你是否要我等你那么久”
过一刻,她心情略为平静“我今日已经恢复上班,我有我的生活需要照顾有人邀请我周末出去跳舞,少雄我已经应允,你会明白的吧”
丽人伸手去握住病人的手。
过一刻她终于勇敢地放下病人的手,白手袋中取出小镜子照一照面孔补上一点粉,才走了
她才出去片刻,就另外有人进来
那是┅个中年妇人与一名少妇,她俩分明是一对母女
那母亲一见病人便哭。
少妇温柔地说:“妈医生说少雄情况没有恶化。”
“可是也没有好转呀”
“妈,你不能再哭了眼睛肿如鸽蛋,你要小心身体”
“你看到那金丽琴没有?没事人一个见到峩们,不啾不睬听说已经去上班了,不出三天又该同别人去跳舞了吧,少雄没出事之前逼着少雄娶她,吵得不亦乐乎少雄一有病,她就不上门来了”
“妈,人人都有难处”
看护推门进来,“丘太太请尽量维持镇静。”
那少妇无奈地说:“上次那個药再给我妈妈吃一颗。”
看护笑笑“我们也要听医生吩咐。”
少妇皱上眉头“妈,我陪你到公园去走走”
那母亲痛哭着离去。
日光西斜一天快要结束,病人仍然躺着脸色红润,神情祥和像是随时会得拗腰起来,伸个懒腰说声“好睡好睡”,下床离去
傍晚,病人的姐姐再次来探访带着一个男子,两人言行十分有默契看样子,是对夫妻
“别叫了,他已是一棵植物不会回答你。”
少妇恼怒地看住丈夫“你说什么?”
“丘淑珠难为你这样一心一意向着娘家,这些年来娘家怎么對你?你父母偏心:心里只有丘少雄哪有丘淑珠,如今儿子出了事他们大概也得认命,一副身家总不能叫一棵椰菜承继,怕会回心轉意”
少妇呆住,眼泪慢慢的干了
她丈夫说:“你要趁这机会坚强起来,到公司去帮父亲忙”
“有我呢,来我们回镓去商量细节。”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看护进来,替病人开亮一盏小小的灯她过去拉拉病人的手。
“我下班了明早见。”
不过病人什么都听不见他嘴角带一个微笑,平静地睡着
半夜,另有看护来帮他转身
天色不知不觉又渐渐亮了。
街上行人来去匆匆赶着上班找生活,与人竞争倾轧,上演该日七情六欲
丘少雄则在享受海绵浴。
“可怜哪无知无觉。”
“听说是个阔少爷”
“现在同一棵椰菜没什么分别。”
“唉看护做久了,不由人不看化”
阮医生推门进来,孔碧玊跟在医生身后
那两名看护才噤了声。
阮医生说:“病人一点进展也无”
孔碧玉答:“但是病人的父亲说过,即使十年仈年不醒他也要用维生器。”
“这样坚强很好但愿丘少雄与乃父一样顽强有斗志。”
孔碧玉吁出一口气
“病人朋友多鈈多?”
“头一个礼拜人人都已来过现在已经进入第二个星期,疏落许多再过一阵子,恐怕没有人来了”
“我想见见他的奻朋友。”
“是有一位金***我同他的家长说好了。”
“那位金***如果可以每天定期来陪他说话可能会有帮助。”
孔碧玉把这件待办的事记录在案
医生详细替丘少雄检查过,不禁叹一口气收拾仪器出去了。
孔碧玉静静看着丘少雄一会儿“怹不知道我爱慕他呢。”她口中的他自然是阮立仁医生。
孔碧玉又说:“而我呢真不知要隔多久才能提起勇气告诉他,我仰慕他”
她走到窗前,白色制服裹着的是一个俏生生的身型
这时,病人的左眼忽然跳动一下睫毛稍作颤动,不过孔碧玉没有留意箌
待她回过头来,他又恢复原状动都不动。
孔碧玉说下去:“假如你是我的朋友你会不会帮我这个忙?”
孔碧玉讲完の后蓦然失笑。
她离开病房去办事
稍后,丘少雄的女朋友金丽琴到了
她气色已经好得多,打扮入时化妆鲜明。
阮医生对她说:“金***希望你每天清早或是傍晚来陪病人一小时。”
金属琴反应之奇突令阮医生愕然。
她竟然这样回答:“医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与丘少雄只不过是普通朋友。”
“我即将有远行得离开本埠一段时间,这次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采访丘少雄”
阮医生明白了,他并不笨
他轻轻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事,我先走一步以后有关病人事宜,都与丘家联络好了”那意思是说,以后别再烦我
她高跟鞋阁阁阁敲响医院地板,一直走出去
阮医生要过良久才能耸耸肩,转过頭来心酸地对病人说:“这等经不起考验,算了”
过一会儿,又说:“我们有什么资格考验别人”苦笑,“自己条件不够怎麼留得住人?”
病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会好的,不是为别人是为自己。”
病人呼吸均匀不知日影又斜。
“也好”阮医生说:“梦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病人还能做梦吗,如果可以做的是什么梦?他梦见的是自己的童年还是少年?
昰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还是在事业上的胜利?
这一切仿佛都离开他很远了此刻他连翻身都做不到。
整个黄昏都没有人来。
可是病房门在八时左右,终于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应该接近六十岁了可是生活优裕,人不显老骤眼看,象是丘少雄的大哥
他没有坐下来,只在床边默默站着双目渐渐泛起泪光。
跟着有人在门外轻轻说:“丘先生,时间到了姬爵士的晚宴不便迟到。”
那男子便转身离去
病房又恢复了静寂。
病人的眼角忽然缓缓流下一滴眼泪因为看护不在身旁,那滴泪水过了一会儿,静静的干了
夜班看护在翻阅杂志。
其中一位打个呵欠“这样用仪器养着,一天费用够许多人生活一个月了”
“你信不信因果报应?”
“你是说丘家许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做大生意的人唯利是图,很会得損人利己手段刻毒。”
“可是丘少雄不过是个年轻人。”
“嘘那边不是丘家母女吗,噤声”
可不就是丘太太,气得雙耳都烧红了正跟她女儿诉苦:“普通朋友?订婚戒指都收下了还是普通朋友?叫她把那颗三克拉的香槟钻退出来!”
“妈算叻吧。”丘淑珠不住价劝
丘太太眼泪簌簌落下,“少雄你快醒醒,你看这些人怎么对待你”
“妈,还有件要紧的事”
“你同你爸说要进董事局的事?”
“你爸怎么讲”丘太太拭拭眼泪。
“爸说只得一个席位,他已答应那边那个儿子了”
那边,是指丘某多年来的外遇
那边的儿子,是外边所生的孩子廿二岁,刚自南加州大学毕业回来
丘太太咬牙切齿,额仩青筋绽现泪水纷纷落下。
丘淑珠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愤恨到这种地步她十分震惊。
“妈你别激动。”
丘太太伏在儿孓身上大哭起来。
“少雄你要替妈妈出气,你要替妈妈出气”
看护听到扰攘之声,连忙进来干涉
好不容易劝走丘太呔,看护朝病人投去同情一眼轻轻说:“你好好休息,醒后够你烦的。”
这时病人心跳图萤幕上出现不规则波纹,他似听到母親的话表示激动。
但这一切随后又静止下来
第二天一早进来的,又是日班看护孔碧玉
她温柔地说:“昨天你受骚扰了吧,做人就是那样烦不过我相信令堂的烦恼很快就会过去,今天天气非常好这个秋季出奇地温柔,你若醒来可到公园走走,病人昏洣久了即使苏醒,也需要长时期做物理治疗并不似电影中那样,第二天就可以去上班”
孔碧玉笑,“报上的新闻来来去去那几樣物价飞涨,经济衰退治安大坏,不过你还是快快醒来的好,蓝天白云仍然叫人愉快”
孔碧玉扬声,“进来”
门外出現两个约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般的圆面孔分明是两兄弟。
“看护***我们找丘少雄先生。”
“丘少雄先生为了把车驶开不叫辗到我们,才失事受伤我们特来向他道谢,我们来迟了因为打听很久,才知道丘先生在这间医院”
孔碧玉十分感动,“过来丘先生在这里。”
两个男孩子轻轻走近“丘先生,丘先生”
“丘先生已昏迷多天。”
他们十分震惊“他几时才会醒來?”
“快了”孔碧玉相当有信心。
“是为着我们的缘故”两个男孩子几乎哭出来。
“不是为着他做人的原则。”
两个男孩子沉默了
孔碧玉温柔地说:“牺牲自己的安全,去成全他人是人性极其难得的质素,丘少雄先生是个好人”
“峩们想留下通讯号码。丘先生醒来之后请他抽空与我们讲几句话。”
小兄弟只逗留了一刻便离开了。
孔碧玉转过头来对昏迷Φ的病人说:“那两个小孩来找你呢是你及时扭转车头救了他们吧,据警方说意外中错不在你,该处并无行人路他们突然冲出来……”孔碧玉的声音低下去。
过一会儿她抬起头来“你会痊愈。”
这时身后有声音传来“你同病人说话?”
孔碧玉转过头詓微笑“我自言自语而已。”
“多陪他讲话有益处”
空气中有点讪讪的意味。
忽然阮医生说:“孔***今晚我居然有涳,朋友给了两张音乐会的票子我想邀你同往,你会赏脸吗”
孔碧玉吸一口气,“去我去。”忽然笑了她还以为他永远不会問了呢,迟总好过永不不不,也还不算太迟
“七点钟在大门口等你。”阮医生松口气
孔碧玉等他一走,立刻对丘少雄说:“他看到我了他注意我了,请祝福我”
她握住病人的手,摇了两摇才兴奋的走开。
病人的左耳忽然涨红又渐渐褪去,他聽到孔碧玉的心声他代她高兴?
假如他听得到过去十多天各式人等在他床头所讲的话他的人生观肯定会有所改变吧。
然后忝蒙蒙亮起来。
清洁女工推开一O三号病房门一看,立刻按铃叫看护进来
看护急急应召,“呵病人的手怎么放到胸前去了,叫医生”
她上前察看,发觉病人眼皮不住颤动似竭力想睁开双眼。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请点头点头会吗?”看护不知多紧张
“丘少雄,努力努力,点一下头给我看”
她紧紧握住病人的手,把嘴巴趋向他耳朵“点头,点头表示你聽见”
她身后传来医生的笑声,“他已经点了头了你再叫,他耳膜怕要保不住”
护士心花怒放,“醒了醒了。”半晌財发觉自己面孔濡湿,原来她哭了
丘少雄真正苏醒说话,却是一个星期后的事
这段期间,他情况一日比一日好令亲友大慰。
最高兴的当然是阮立仁与孔碧玉
这一对年轻的医生及看护已正式开始约会。
“若不是同时派在一O三房我们二人恐怕还鈈会进展得那么快。”他说
她没有出声,她不好意思说她一早就钟情于他
病人可以自己进食了。
声音微弱叫了一声妈媽。
丘太太又哭又笑“少维,你替妈争气你帮妈妈主持公道。”
他听了只是微笑。
丘太太只道儿子大病初愈精神不能集中。
孔碧玉却看出其中学问
“丘太太,你让他休息吧”
看看母亲离去,丘少雄笑意更浓他轻轻摇头,“越是老人镓越爱争意气。”
孔碧玉说:“来我扶你走两步。”
病人缓缓落地一边闲闲地问:“阮医生爱听古典音乐?我家有一组不錯的音响几时请两位来舍下。”
孔碧玉蓦然涨红了脸
他在昏迷当儿,把什么话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丘少雄笑,他对这美麗的看护有极大好感“我猜想你同阮立仁医生是一对。”
孔碧玉定一定神笑道:“我们都为你高兴。”
“经过这次大病我嘚想法大大不同了,至少家母高兴之后怕要失望,我已无心追名逐利”
“放心,我不会出家为僧只不过想去读书进修。脱离名利场过怡淡的生活。”
孔碧玉刚想说话病房门被蓬一声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金丽琴***。
那金***一脸笑容“你苏醒叻,少雄我一知道立刻来看你。”
孔碧玉立刻识趣地避开
病房只剩下丘少雄及金丽琴。
“请坐”丘少雄招呼她。
“你总是不让我”金丽琴娇嗔地坐到他身边。
“丽琴我们解除婚约吧,你可以保留我送给你的一切礼物”
金丽琴脸色变得煞白,“令堂一向对我没有好感”
“丽琴,这纯粹是我个人主意”
“你不会说服我,丽琴你自己讲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朋伖”
金丽琴知道事情已经完结,她轻轻站起来倒也爽快,拉开门离开病房。
丘少雄缓缓走到床边拍拍枕头,“大梦谁先覺真没想到,我这一觉竟睡了半个月”他苦笑。
如果不醒来也就算是一生了,今日侥幸醒来人生观自不一样。
首先他偠多陪陪母亲及姐姐,闲话家常其二,他知道自己多了两个好朋友他们是阮医生与孔护士,还有他想同交通意外中那两个小孩子联絡。
再下来他会把生意让给野心勃勃的半弟,告诉父亲一直以来,他对家庭事业一点兴趣也无然后,他会到欧洲升学
丘尐雄吁出一口气,按铃召人
“孔***,我想出院”
“我把阮医主找来,看他怎么说”
“我们的职责如此,不需要谢”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流光》
沛华恢复上班第一天,同事们纷纷前来问候:“一切都办妥了振作些,节哀顺变”
“已经病叻多时吧,生老病死乃天理循环。”
无论她家里发全了什么事外头的世界却如常操作,企图他人停顿脚步致以同情是非常不合理嘚奢望她已失去母亲,她不能再失去同事与朋友
日日长嗟短叹,等于孤立自己
在忙碌的日常会议及公文批阅中,她忘记了洎己忘记了丧亲之痛。
她需要服一点药才能入睡可是仍然会在半夜惊醒,独自坐着到天明
任何声音都会使她跳起来。
鄰居添了个新生儿半夜三时许,如闹钟一般哭泣要喝奶呜哗一声,沛华便醒来
她用手撑着头想,母亲也这样喂过我喝奶吧怎麼一点都不记得。
还有看到幼时的旧照片,母亲把她抱在怀中那时母亲还有乌黑浓密的头发,衣着整齐可是,沛华亦不复记忆
她只记得与母亲无数次的争执,一次又一次她其实只希冀得到母亲的谅解及支持,可是母亲不住打击她的自信无论女儿做些什麼,总是不够好总加以批评。
以致沛华午夜梦回发觉在过去廿多年的生命中,母亲从来没有称赞过她一句
真是个记录,她所做所说母亲从不予嘉许。
沛华出来做事那么多年还未曾遇到过比她更难侍候的人,她一生立志要使女儿不高兴
那一夜,沛华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汽车喇叭声惊醒
她回想前尘往事,不禁讪笑披上外套,到露台去观夜景
***铃在深夜叮铃铃响起来。
“我问过专家了三个月过后,心情才会比较平复要待三年后。才会接受事实如常生活要忘记丧亲之痛,即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你与伯母的感情并不算太好。”
“我知道所以此刻才能镇静地与你说话。”
“母女到底是母女”
深宵打電话来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周锡驹
母亲生前并没有见过他,沛华自问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毋须参考他人意见,况且母亲总鈈会有好意见。
总要把锡驹批评至一文不值才甘心吧
那不是她挑选的人,她不喜欢而她所喜欢的人,至今尚未出现
她認为女儿应当静心等候。
沛华却深庆得人不然夜半寂寞,谁来安慰她这个伤心人
“我希望我可以拨转时间,再与我母亲共度┅天”
周锡驹大吃一惊,“这不是真的你与伯母合不来,每次聚会总是不欢而散”
“不,过去我年少气盛没有好好处理毋女关系。”
“沛华旁观者清,我认为你已尽全力”
“这不过是一个希望而已。”
“沛华你想得太多了。”
“我應该加倍迁就她”
“沛华,你不必内疚倘若时间真可回头,我认为你应该选择回到比较快乐的时刻里去”
沛华苦笑,“睡吧明日还要上班。”她挂断***
假使时间真的可以回头,给她一整天重温旧梦的时刻她会选择哪一天?
沛华迟疑了有什麼日子是值得再活一次的呢,升级那一日平平无奇,所有的同事都升了才轮到她,她忍辱负重若无其事地等了二十个月,天天都想辭职终于升了,如释重负谁还耐烦再回到那一刻里去。
认识周锡驹那一日
更不值得,那一天沛华那嫁了医生后生活优悠嘚老同学作东请吃午饭,不知恁地人生活一好就会骄纵,那位同学整顿饭时间都没除下墨镜不知是新近做过美容手术呢,还是没有化妝使人客觉得这个主人真正无礼。
周锡驹是其中一位陪客
周君要待许久许久才有***打来。
沛华一直独居生活平淡,笁作繁忙周君找她之际,她并不雀跃周锡驹并非她心目中理想对象。要不环境好一点,好叫她少吃点苦要不,他有真情趣懂得苼活,会得逗她笑可是周君两者都不是。
他可靠吗沛华不知道,把时间投资在他身上值得吗沛华也不知道。
所以不必回箌他们第一次约会那天再过一次吧。
沛华反而渴望见到母亲即使是再度争执也是好的。
可笑的是她有廿多年的时间可以与母親好好一聚,却没有那样做母亲故世后,她反而抱有这样虚无的愿望——多此一举
流星,沛华忽然看到一枚流星自碧蓝的天空划過呵,天快亮了
自古相传,对牢流星许愿愿望会得实现,且莫理真假沛华大声说:“愿时光倒流,让我再与母亲相聚片刻”
纵使感情欠佳,纵使母亲失前对她百般为难母女仍是母女。
沛华靠在沙发上累极合眼。
她同自己说:王沛华你就要仩班了,不如早些出门去吃个丰富的早餐吧这一睡只怕睡到中午,误了正事
可是她四肢乏力,回答说“只睡一刻,马上醒来”鈳怜上次睡饱了起床是几时?不复记忆有时连礼拜天都不得休息,要回公司赶工母亲怎么会明白这些,她只道女儿不肯抽时间出来
沛华苦笑着堕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是一枚闹钟把她唤醒。
沛华伸手按熄它自床上跃起,自觉精神饱满足以应付一忝的工作。
一睁开眼睛呆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房间那么小,窗户那么窄她掀开被褥,打量房间噫,她记得这里这是她尐年时的故居,王沛华王沛华她没声价叫苦,你许错了愿你应该指明时间地点才是,现在糟了回到腌臜的青年时代来了。
正叫苦她看见母亲的身型在门外晃过。
沛华不禁叫一声“妈”
她母亲抬起头来,那正是中年时的母亲身体健康,头发乌亮
沛华再叫一声妈妈。
母亲同她说:“好吃早点了吃完好去考试。”
考试沛华笑出来,考什么试
“妈妈,快穿好衣服我同你去兜风吃茶。”
母亲看牢她“发神经,今日是你会考的第一天还不快梳洗好赶往试场。”
沛华伸手出去握住母亲嘚手。
母亲的手凉凉的刚洗涤过什么来。手背上尚有未抹干的水珠
“你听我说,母亲”
“母亲,我们只有这一天再会嘚时刻想你心头也十分澄明,时间已经过去我们本不应相聚,可是有股力量把时间往前拨拨至今日,回复我的青年时代而你,母親你身体犹自壮健,快我们趁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好好欢聚。”
母亲呆呆地看看她
沛华心如刀割,每逢母亲不明她说些什么嘚时候总是这样没有表情地朝她呆视,她越是哀求母亲越是呆木,简直像同一道墙说话一样
“妈妈,相信我考试不再重要。”
母亲的面孔忽然放松了绽开一个笑容,“考试不重要”
“对,考试不重要名利也不要紧,我同你能得到这额外的一天財真正难能可贵。”
母亲像是有点明白了
“让我陪伴你,不要叫我走不要嫌我没出息,不要责备我让我们把以往的龃龉一筆勾销,今日母女不必讲孝道讲前途今日我们是朋友。”
母亲仿佛有所领悟她轻轻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手与脚“真的。”她轻輕说:
“我已年老怎么今日四肢如此轻松?”
“你为何流泪呵,我明白了沛华,我根本不应在这里我不是明明已进了医院吗。我明白了好,沛华你不用赶赴试场,改天再去补考好了对,我们做些什么好”
她不知眼泪从何而来,只知完全失去控淛眼泪汩汩而流。
“首先”她说,“母亲让我们好好拥抱一下,妈上次你拥抱我,怕是在我三岁之前的事了是什么导致母奻生分?”
“你是那样不听话!”
“妈妈我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我有我的路要闯我有我的理想要实践,我不能永远蹲在你的腳跟听你的吩咐,社会有社会的一套我若不能适应外边的律例,我便是一个失败的人”
“可是你离我越来越远。”
“不峩一直牵记你,我与你相处的日子最长你向我倾诉最多,莫因我年轻的心与你有距离而抗拒我试图了解我体谅我。”
“女儿你為何如此虚荣?”
沛华握住母亲的手“妈妈,那不是虚荣让我攀登那条天梯吧,我要知道我能去到何处,我不甘服雌”
“你会受到伤害。”
“你为何定要走一条令我担心的路”
“妈妈,我又不是去干革命我不会有生命危险,所有疤痕始终会愈合,所有创伤令我变成一个更强壮的人,妈妈你一定要明白。”
“那么支持我。”
“不要再责备我不要歧视我。”
母亲别转面孔像往日一样说:“我从没有那样对待过你。”
沛华笑了母亲一贯不承认。
母亲忽然问:“我们应做些什么”
“我们如常生活,来妈,你做菜给我吃”
母亲看着她,“以往你为什么不多来”
“因你对我百般为难,我坐在这里沒有意思”
这是沛华真正的感受。
母亲总是出尽办法把她赶走她不欢迎她,因她不听话
母亲认为一个女儿应当对父母芉依百顺,亦步亦趋中学毕业,教几年书随即嫁一个体贴好丈夫,万里无云一帆风顺那样生活下去,每个星期天回娘家来缴付丰富嘚家用陪父母说说笑笑。
母亲其实应当比谁都了解命运对人从来不是那样顺利,而女儿所注定要走的完全是另外一条路。
毋亲到小厨房去忙厨房挂着一面镜子,是母亲梳头的地方
自那面镜子里,沛华看到了自己紧绷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可是这副紅颜将一年一年苍老,因为那是时间的定律那是时间大神残酷的游戏。
母亲低着头在厨房中团团转。
年轻的时候沛华曾經抱怨母亲一身油腻,从不关怀女儿心灵所需可是她已经那样忙。稍后母亲变得更为固执吝啬,再也不肯付出她认为子女使她失望,她就收回慈爱
可是这次母亲不一样,她一边操作一边问:“你那一行到底好不好有无前途?”
沛华笑了这是母亲第一次問起她工作进展。
“我那一行叫广告妈妈,我已是创作部总经理”
“广告即是吹牛吧,这一行有什么好做”
“妈,你思想恁地古老真是无可救药。”
沛华感动了母亲也从未问过她工作是否辛苦,反正那是女儿自讨苦吃谁叫她不去教书。
“鈈会比教书改簿子更辛苦”沛华笑笑。
“那是辛苦还是不辛苦”
“很辛苦,不过我已得到一切应得报酬”
“可是丢去叻时间。”
“一切成绩都得用时间精力去换”
“所以没有陪伴母亲。”
“母亲你一直抗拒我,你从来不接受我”
毋亲端着碗出来,“你爱吃的云吞”
呵,这是最后一次吃母亲手做的菜式了沛华喝一口汤,照例太咸但是这次沛华不作声。
母亲絮絮开始述及陈年往事沛华愉快地聆听,案上有两张报纸沛华翻开一看,还是七O年代沛华留恋地抚摸老家每一个角落,把椅孓转来转去不肯停下来。
母亲忽然抬起头来“你在听吗?”
“呵今天你不赶着出去”
“不,我不用赶往任何地方”
母亲微笑,沛华亦微笑
沛华不记得她们曾经如此和洽相处过。
“你要不要看我替你织的毛衣”
“啊不用织了,多么傷眼神”
“我现在也已织得不像样了。”
是母亲曾经那样抱怨过,可是当时沛华没放在心上
“不怕,我们流行现买現买也有手织的。”
“新毛线摸上去真舒服”
“是,母亲是。”
“你买来的那只洗发水用了会流泪。”
“是我丅次改买别的牌子,庄生好不好”
“你的房子住大了,供款不成问题吧”
“妈妈,一次过付清不用担心,我现在很会赚钱你大可放心。”
“你为何一年不来看我”
“母亲,那一年我做了两次大手术怕你担心,没有告诉你也没有来看你。”
“我总是担心你”
“现在不用了,我已经学会照顾自己”况且,有丰富稳定的收入壮胆什么都不用怕。
母亲收过碗碟去洗涤
沛华注视她的背影,一件深色的宽身旗袍梳一个髻,过了四十她就作如此打扮老派人老派思想,略鲜色就认为不正经对奻儿时新打扮百般阻挠,想尽办法打击
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沛华认为母亲逼得她走投无路
母亲且喜欢节省,这里一元那里伍角,省下来的其实都是孩子童年时的欢乐,一套玩具、一本漫画、一封压岁钱、新书包、鞋子、裙子、洋娃娃……
沛华无限悲哀嘚凝视母亲母亲忽然也转过身子来,紧紧看牢女儿
“你要出去了吗,带一把伞要下雨了。”
“淋湿身子不算什么我的升學问题呢,”沛华听见自己问:“我想往美国升学”
母亲恼怒了,“你为什么不去念师范学院教官小是多么有体面的事!”
沛华笑了,接着掩脸痛哭为着这样的小事,母亲与她生分她与母亲疏远。
她抬头问:“母亲我小时候可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母亲的怒意消失“呵是,但你脾气很僵一直不甚听话。”
沛华笑“妈,我时常想回家可是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天天工作、应酬这十年来我从未放过假,出差、出国、团团转生病、进医院、做手术、搬家、搞移民,你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要做累,做人嫃疲倦”
母亲同情地看着她。
“妈现在你好了,你不必为世俗事烦恼了来,我们出去走走”
沛华站起来,偕母亲出門去也不问有无锁匙,有无钱包
外边是个艳阳天,沛华有点睁不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母亲,大毒日头晒下来她都不敢伸手去遮一遮。
她内心清晰知道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再给多她十年八年也不管用,在过去的岁月里她想尽了法子,想与母亲諒解但是母亲总有法子否定她的成绩,万般挑错
终于不再到母亲跟前去讨没趣。
“天气不错”母亲说。
“是的”沛華微笑着落下泪来。
母亲说:“其实我们母女不算不接近吧。”
“因为我没有出息总在你身边。”
“后来你做出成绩来又忙得不可开交。”
沛华落泪现在她总算都明白了。
母女在附近石凳上坐下
“母亲,我不如跟着你去服侍你”
毋亲吃一惊,“可是你还年轻你还有其它的事要做。”
“我很劳累觉得生活并无太大意思。”
“有一天我们会相见不用心ゑ,好好的回去尽你本份你从来没听过母亲的话,这次要听”
沛华苦笑,母亲说的话从来不是忠告,她出的题目女儿做不到。
“现在什么时候了”
“妈妈,已经中午了”
“今天真好,你特地来陪我我又没事。”
“妈我听你的牢骚最多,我知你的心事最多现在你一切都放下了吧。”
“都放下了真不知从前为何背着那样重的担子。”
“来妈妈,去吃点东西”
“我想喝热柠檬茶。”
附近的小小茶餐厅应有尽有
沛华并不懂得服侍老人,在公司的创作部她发号施令,如鱼得水在家中,她永远是没有主见的小女儿从不讨母亲欢心。
替母亲叫了茶加上糖,母亲表示欣赏“如果多来一杯就好了。”
沛华连忙说:“那还不容易”叫侍者过来,再添一杯
在喝第二杯的时候,母亲忽然醒悟“这是另外要付钱的吧。”
沛华笑嘚眼泪都落下来
天地万物,有什么不需要钱来换否则,年轻人为何离家别井到荆棘路上去追求名利。
母亲母亲我为此而離开你的身边,沛华悄悄失神
“你有空常陪我喝茶就好了。”
沛华黯澹地低下头
她急急要奔她的前程,生怕迟了一步便抓不到理想,在那条路上她跌倒,她爬起她堕入陷阱,满身血污身受重创,啊四周围都是嘲笑她的人,母亲又不予支持
忽然之间,母亲站起来“咦,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尚未买菜,我想打一个中觉我要走了。”
她匆匆离开茶餐厅沛华忙着追上去,不知怎地街上挤满了人,沛华竟在转瞬间失去母亲
她急得满头大汗,“妈妈妈妈。”
“沛华沛华醒醒,醒醒”
沛华猛地醒来,发觉叫她的人是周锡驹
“我放下***,不放心赶来看你。”
“按铃不见你应我怕有意外,故启门进来怎麼样,可是梦见母亲”
周君十分了解,默默坐在她身边
“哎呀,我要赶去开会”
“还早,才六点半”
“什么,峩才睡了四十分钟”
“是,你做了很长一个梦”
“在梦里,母亲十分年轻”
“你们有无讲体己话?”
“有无获得她的谅解”
“也没有,不过她愿意听我说话我也讲了一些心事。”
“你觉得好过些没有”
沛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呮是反问“锡驹,时间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不知道,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我自觉没有好好利用时间”
“你还说没有?行内公认你有成绩”
“以后我的时间分配将会均匀许多。”
“沛华可抽得出空结婚?”
沛华看着他渐漸绽出一个笑容,她要想一想待悲痛过后,方能好好筹备婚礼
她轻轻说:“明年吧,明年初或明年中”
“我肯定伯母会喜歡我。”
“来我们准备同这一天打仗吧,该出门去吃早点了”
同时间打仗谈何容易。
可是生活总得继续下去今晨,时間大神松了松手让她如愿以偿,见到了母亲回到母女较年轻较美好的岁月里去,共度多出来的一天
这一天,原本没有计算在她們的生命里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流光》
玉欢指指对面人家:“看,本来是幸福家庭”
她的男朋友志良正好在她那里喝下午茶,只得苦笑答:“看过他们一家真的不敢结婚。”
玉欢笑“幸亏我暂时未动结婚之念。”
王玉欢住在一幢四层高的旧式楼宇中本来客厅的窗可看到海景,可是对面忽然盖了一幢廿多层高大厦把整个海港挡住,此刻五家只能看到人家的客厅,成日只得把窗帘拉拢因为你看得到人家,人家也必定可以看到你
居住环境大不如前,玉欢一直想搬家
志良比较有经济头脑,“且忍耐┅下迟早有人来收购这一带的单位作重建用,届时价钱较好”
“说不定我还不舍得卖呢,父母留下的祖屋”
“待有人出价時再谈吧。”
“本市居住环境是越来越差了”
志良搔搔头皮,“有无考虑移民”
“有,多想住那种地皮万多尺背山面海的平房,早上起来吸口新鲜空气,散散步看看玫瑰花开了无。”
“这么快就向往退休生活”
下午,志良还有点事
怹看看表,“我出去一下七时再来接你吃饭。”
他是个孝顺儿子此刻大抵是回家陪父母打几圈卫生麻将。
志良走后玉欢躺茬沙发上看杂志,忽觉眼困竟盹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天色已昏
玉欢伸个懒腰,去拉开窗帘只见对面大厦家家户户巳经开亮了灯。
四楼那户人家总算静了下来
两夫妻,一个小孩及一名女佣人,住在那么宽敞的单位中可是他们却天天吵。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看表情、动作、以及身体语言,也知道没有好话说出来
玉欢喃喃自语:“我要是到那个地步,┅定离婚”
谁有那样的精力天天吵个不休。
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
约两三岁模样,一张小脸粉雕玉琢一头乌黑头发。
平时很活泼大人一吵,就马上伏到地下害怕地蜷缩起来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有时由佣人抱起走开有时是她母亲忍声吞气止叻声来安抚她。
那个男人见妻子到底痛惜孩子更加有恃无恐吵个不休,真正贱格
倘若还有一点点廉耻,还有一点点爱妇孺之惢都做不出这样。
玉欢见过那男人激动地抱着孩子到处跳一边闪避一边骂,孩子惊怖地哭妻子有所不忍,他尤其恶形恶状
玉欢身为女子,自然帮那太太可是时时也摇头叹曰:“你若不走,天天受这种罪也是活该。”
看得出那位太太不但年轻且长嘚容貌秀丽。
此刻客厅一片静寂想必是出去了。
有时两夫妻不在单剩孩子与女佣在客厅看电视,不知多宁静
许多人说,为着孩子不应离婚,玉欢却认为刚相反有时为着孩子,请速速离婚
“同爸妈玩,那是一定不能赢”
“妈妈说一起吃晚飯可好。”
玉欢摆摆手“周末我休息,不应酬”
“玉欢,便饭耳”
玉欢仍作没有商量状,“请勿勉强”
才同志良约会罢了,十划没有一撇干吗急急去看人家眉头眼额,少不免还得斟茶递水她是事业女性,自负盈亏衣食住行担子统统在自己肩膀上,才无暇去陪小心陪笑脸给他们评头品足。
“玉欢你什么都好——”
“人无十全十美请多多包涵。”如不则另请高明。
“那我同你去。”
玉欢更了衣坐志良的小房车出去。
车子甫离开停车场就被一辆平治房车挡住。
只见那辆平治車内前座一男一女正在厮打
“我的天,”志良连忙响号
玉欢忽然说:“是他们,是他们!”
那辆车一时并无开动之意
“对面大厦四楼那对夫妻。”
志良浩叹“我的天,打到街上来了”
只见男的坐在驾驶盘上,女的扑过去掴打他的脸怒鈈可遏。
玉欢说:“这样迟早会出事”
“那孩子,那孩子在后座哭泣”
玉欢忍无可忍,“我下车去调停”
就在这個时候,那辆平治开动了疾驶而去。
玉欢无限感慨“坐在那么名贵的车子里,为何不觉满足”
“也许他有外遇。”
“鈈是那么甘心”
“那么,就苦苦忍耐”
志良取笑她:“世事对你来说,仿佛至简单不过”
“针刺不到肉,不觉得痛”
玉欢喃喃说,“那可怜的孩子只得一个童年,就此报销”
志良说:“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大人关不住他凡事赖出身,不昰好汉”
“老兄,”玉欢啼笑皆非“那是个女孩子。”
他们去吃了一顿意大利菜
席中,志良向玉欢求婚
玉欢说,“好好的一段友谊……”
志良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玉欢不打算答允。
过半晌他轻轻说:“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不妨说出来”
“不,你很好是我不想那么快结婚。”
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志良不是不知道他条件不够。
主要是家里除他以外沒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父亲开一爿街坊式理发店兄嫂在店铺帮忙,侄子侄女在店里长大不打算升学,是他们叫玉欢不愿接近吧
结了婚,成为一家人长期相处,是有点困难的
走了一年多,玉欢从来不去他家里
英国受教育的她做得非常含蓄,对他人從来没有任何评论说到头,总是她不好没有空,无耐心不懂礼数。
今日终于要摊牌了。
“志良我真乐意与你作伴。”
志良强笑“婚后我们分开住,除却几个大节你不必理会他们。”
玉欢凝视他“那多不公平,日久一定有人生怨。”
誌良哽咽“我不愿失去你。”
“大家还是朋友”
那一夜,二人不欢而散
回到家,玉欢很快休息
她完全知道她在莋什么。
志良完全不符合资格
那天之后,玉欢便与志良疏远
既无前途,不如分手
玉欢不愁没有周末约会。
偶洏也还与志良通个***
志良问起:“对面大厦四楼那家人,还在吵吗”
“吵,怎么不吵”
有时半夜起床,对面灯光灿爛开亮了所有灯来吵。
志良感慨“我们却分手了。”
“胡说大家还是朋友。”老话一句
“公司派我到伦敦读一年书。”
玉欢松口气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过一个月志良动身,玉欢推说事忙送行都没去。
志良在飞机场等她等到最后一分鍾
他懊恼到极点,真不该向她示爱一下子就把她吓倒了,为免尴尬也只得断绝来往。
他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家
鈳是不到三个月,玉欢便听到一则消息
“谁,谁结了婚”
“孔志良。”同事停了一停“忽然在伦敦结婚,你没收到帖子伱不是同他挺熟?”
玉欢笑“呵,才那么三五十天就恋爱成功了速度飞快,可见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句话错不了”
同事看到玊欢神色自然,不像失恋的样子才知道他们一早分手。
玉欢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有张考究的帖子,却是在本市发出的
同事哏着来,忍不住议论:“娶的是著名茶商梁瑞筠的女儿梁丽玫”
“梁丽玫已是第二次结婚,故岳家十分迁就孔志良决定在伦敦搞些生意给他做,他不回来了”
玉欢喃喃说:“那敢情好。”
玉欢买了一张很普通的贺卡寄去
想到志良向她求婚时那诚惶誠恐的表情,有种受骗的感觉
原来也是个厉害脚色。
那夜约天亮时分玉欢无故醒了她起床,看到对面大区四楼灯火通明那位年轻的太太正在收拾行李。
呵终于决定走了。
那个男人不在孩子可能在睡觉,也无出现
少妇并没有十分悲伤,行李收拾好了拎到门角放好,坐下来喝一口酒。
玉欢真希望她可以寻到新生
然后,那女佣抱着孩子出来了
玉欢提心吊胆,她不会放弃这幼儿吧
只见少妇紧紧抱住女儿,那孩子小小双臂留恋地箍住母亲额子隔好一会儿,才让佣人抱去梳洗
玉欢還想看下去,可是上班时间已到不得不去准备。
那天早上她觉得特别寂寥。
走到停车场玉欢同自己说,倘若游昌鸿来约僦答应他吧。
她抬起头有意外之喜,她看到那位少妇同小孩她们也正准备上车。
玉欢不顾一切上前招呼“出门吗?”
尐妇转过头来见是陌生人,有点惊奇只得颔首。
“孩子也去吗”充满关切。
少妇点头“是,与孩子到温哥华探望外公外嘙可能住上一年半载。”
玉欢松口气像看长篇小说看到结尾,十分满意
可是,“你先生呢”忍不住问一声。
那少妇鈈以为件只是冷漠地说,“我们分开了”
玉欢忽然安慰她:“假使经济不成问题的话,单亲家庭并不坏”
少妇牵牵嘴角,“总比天天吵架的好”
“你会卖掉公寓吗?”玉欢好奇
少妇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何同陌生人说了那么多“那是我的嫁妆,镓父待我不薄”
这时司机已把行李放好,少妇与孩子上车近距离看,母女二人更觉秀丽
玉欢同少妇说:“放开怀抱,好好嘚看看风景吃多点,睡多点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那少妇讶异了,“这位***恁地好心你贵姓?”
“我姓王是你邻居。”
“回来一定要一起吃茶”
司机把车子开走了。
原来那男人一直住在妻子的家里天天同妻子吵架
那位女士运气真囸欠佳。
但愿她前边有比较光明的际遇
不过,有那么好的娘家一定会得逢凶化吉,也不必替她太过担心
那天上午,游君果然打***来
玉欢爽快地说,“晚上七时见”
为什么不呢,每个人都有新的好的开始王玉欢也不该例外。
两个人的感情进展得很快
不到三个月,已经到了亲密阶段
玉欢相当喜欢游昌鸿,他是专业人士读建筑,只有一个兄长未婚,是小兒科医生父亲尚未退休、在大学里任工程科教授,母亲颇有文名是位作家。
玉欢觉得这正是她想要的夫家故此全心投入,游家當然也发觉了对她相当殷勤。
游母这样说:“玉欢十分可爱不过资质普通点。”
“好歹是名管理科硕士不算太差。”
遊母优雅地叹口气“那种硕士,银行区三十万名”
“昌鸿喜欢就算了。”
“我是最明白爱屋及乌这道理的”
“孩子长夶了,有他们的天地管不了那许多。”
玉欢听到了会生气吧,幸亏不知道
不过渐渐觉得有点高攀不上,倒是事实
游镓四口均是专业人士,外人对他们的工作不易了解玉欢问过几个外行问题之后,已不敢再开口平时见面,只顾不着边际讲讲天气及国際新闻非常隔膜。
每星期与游家聚会已成为负累。
一则到了成家的年纪二则这样的人家不易找,三则再蹉跎下去,恐怕囿点危险
想到与孔志良在一起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玉欢不是不感慨的。
对面的四楼单位一直空置
那少妇还没有回来。
玉欢趁空到那座大厦的管理处去打听
司阎意外地说:“四楼A座正出售,***你想进去看看吗?”
玉欢一怔“人不回來了?”
“你是说丘太太不,她已偕女儿移民不打算回来了,听讲很习惯那边的生活故托律师卖房子。”
“***我把那律师的地址给你。”
真找到新生活了多好。
就过两日在一间百货公司里,玉欢碰到了孔志良
他是回来度假的吧,一年鈈见气色之佳,令他脱胎换骨似
“玉欢,玉欢”他似衷心高兴。
玉欢微笑“生活还好吗?”
“过得去”他十分谦遜,“你呢”
玉欢忽然说:“我,我快结婚了”
“多好,”志良意外“他干那个行业?”世人最注重这点
“他是建築师,姓游”玉欢仍然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人叫他,他向玉欢道别匆匆而去,也没向玉欢要联络地址
孔志良一身衤着考究含蓄,看样子是真抖起来了不过,王玉欢的打扮行头也不差呀名贵大方。
玉欢哈哈哈笑起来
年轻人,就是讲这种意气
玉欢当然不在乎志良,可是她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失礼这是她做人的宗旨。
玉欢在年尾就与游昌鸿订婚了
她搬到一間地段较好,地方宽敞的公寓去住游君表示也要搬进来。
况且这间公寓,用的是她的私蓄
但她只考虑了一两日,游君已把怹的杂物搬进来并且指挥她的佣人做这个做那个。
两个星期之后佣人便对玉欢抱怨:“王***,上工时讲好只服侍你一个人”
“我加薪水给你。”
“不是这个意思游先生吩咐我所有他的衣物要用手洗,还有厨房地板天天要刷,嫌我手脚脏叫我买医苼手术胶手套,用一次丢一次”
玉欢不能相信双耳。
不过早发现真相好过迟发现吧。
接着每到半夜两三时,玉欢便被淋浴声吵醒
她朦胧地问:“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上班游君仍在客房未醒。
“要不要替你准备早餐”
“老板根本不欣赏我。”
玉欢呆住对她来说,做工乃为赚取酬劳故尽忠职守,有几个老板会表示欣赏伙计
这一躺就是三个月,玊欢开始叫苦
他也没闲着,整箱香槟叫餐馆送上来入玉欢帐,还有上午打网球,下午吃茶晚上叫朋友来吃饭打桥牌,吩咐玉歡准备膳食
玉欢像是进入另外一个空间,充满疑窦惊怖她不置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非要同他摊牌不可
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接着是二次三次四次以至无数次
白天上班,晚上吵闹玉欢情绪去到零点,已经到了自行了断的时间
她若不自救,没有人会救她
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与游昌鸿断绝来往。
想到已经投资了整整两年时间与感情不禁又想再拖一阵子,唏望事情有转圜余地
一日,游君夜归又忘记带锁匙,吵醒玉欢玉欢嘀咕两句,他出了手伸出拳头,打在玉欢眼上
玉欢進医院休息了两日。
出院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家中,叫人换锁并且把游君所有杂物收进几只塑胶布袋中,唤来公司司机吩咐他把袋送到游家去。
接着连***号码都改掉。
就那样与游昌鸿在纷乱中分了手。
结算这半年的盈余感情与精神上的损失不詓说他,光是帐单就会令玉欢吃不消每个月净是长途***便接近五位数字。
玉欢并没有提心吊胆她深信游昌鸿不会上门来找她。
果然她没有再见过他。
经过此事玉欢整个人沉默了。
她决定努力工作暂时不在感情上再作冒险。
王玉欢所不知道嘚是她住在大厦六楼,而只隔一条街便是对面人家的窗户,两家正好对着可以把她家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住在那里的是一個叫李楚萍的女孩子。
楚萍刚出来做事租了这小小单位,准备大展鸿图
周末,她正在招呼男朋友李家文
家文问她:“對面还吵不吵?”
“不吵了那男人已经搬走。”
“打女人的男人,真是另一类人”
“是呀,那女子真不幸明明由她支付全部开销,他还那样对她”
“你怎么知道他吃她的?”
“每天早上她准八时出门上班,那位先生还没起来呢,一日我休假在家看到他十一点才起床,直骂女佣吸尘吵醒他”
“真有这样下流的人。”
“不说你不知道”
“他们离了婚吗?”
“好象只是同居”
“希望她找到新生活。”
“我们几时结婚”
“嘿,再过十年八载吧没有能力,何以成家累囚累己。”
“你要名成利就”
不,李楚萍想毋需那样伟大,只需经济独立万一不幸遇人不淑,也可以学对面那位***那样把那种人赶走,从头开始
楚萍去掀开窗帘,对面公寓又恢复了宁静它的女主人一脸寂寞,坐在白色皮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她在喝什么?威士忌加冰吧
住得那么舒适,穿着那么名贵收入一定不菲,像她那样的人正是楚萍的榜样。
可是楚萍希望她也能嘚到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知恁地,这个希望渐渐已成为奢望变得可遇不可求了。
李家文见她沉思忍不住说:“来,我同你出去吃飯”
“对窗那位***,不知有无约会”
“你少替人担心,人家的选择可多着呢”
“也许你说得对。”
楚萍偕家文絀去了
大厦内那么多单位,每一间公寓都有主人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
那些故事有时可以在窗口窥见。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流光》
李素姗发觉有人跟踪她已经不止一个星期了。
每天自店铺出入总有人站在街角,拿着一张报纸挡着面孔,佯装茬看
素姗闲闲同好友桂英讲起:“有人跟踪我。”
桂英讶异“要不要报警?”
素姗笑笑“桂英,我同你见多识广还怕这个?”
“有没有同骆嘉伦研究过此事”
骆嘉伦,是素姗的未婚夫
桂英责怪素姗:“凡事,你同他商量呀”
素姍沉默一会儿,“我习惯独自处理私事”
“你是爱他的吧?”
“是是,我们谈些别的”
李素姗,二十三岁十八岁那姩,自学校出来因家庭环境窘迫,曾任舞***两年解决了问题,且得到一笔私蓄随即转行,开了一爿小小服装店亲力亲为,不料賺了钱短短三两年内翻了几番,李素姗此刻已是三间精品店的主人雇用伙计超过十名,干得头头是道
她的好朋友,却仍是当年茬夜总会工作时结识的李桂英
桂英曾打趣她,“素姗你此刻已俨然名媛模样,同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来往有点不大方便吧。”
桂英现在同一夜总会任经理旗下百多名***。
素姗亦挪揄地:“桂英你在行内叱咤风云,有何失礼”
在一个偶然场合,素姗结识了骆嘉伦
骆嘉伦家境十分好,自幼被送到英国寄宿一直完成了法科才回来,正跟师傅学艺准备大展鸿图,他对素姗表礻了好感
素姗象一般女郎一样,到了这个年龄特别想结婚,她欣然接受追求喜上眉梢,精神焕发终于,在一个月前决定订婚
在这之前,她自然拜见过伯父伯母
每次素姗都会***香奈儿披挂,第一名贵衣饰以示尊重,第二那个圈子好象挺流行这個牌子,第三女孩子穿起香奈儿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副端庄形象,温婉可爱无甚性格。
骆家对她颇为好感
“素姗,在什么地方念书”
“家父认为瑞士的酒店食物管理科很有水准。”
这不算说谎这顶多只属误导,素姗可没说她在瑞士读过书
“囹尊干哪一行?”
“他退休到温哥华定居已有三年”这是事实,“从前他在银行做事。”
李父在银行守门一次意外受伤失業。
对方想半天不得要领。
素姗温和地说:“家父只是小职员”
骆家却对这种谦和更加好感。
骆家送上订婚礼物是┅套钻石首饰指环项链连耳环,全可打八十五分指环约三卡拉大小,刚好天天戴而不嫌炫耀
素姗有点感动,立刻还礼买了名貴金表,骆家上下四口包括未来小姑,每人一只
她对桂英说:“我性不喜占人便宜。”
桂英颔首“礼尚往来,人家对你也澊重些”
她看看那套钻饰,这样的货色李素姗早几年都随时置它十套八套。
欢场中流动的资金往往庞大得难以令人置信桂渶与素姗都司空见惯。
标致、年轻、愿意有点牺牲的***年收入可达七位数字在几年前,这样的收入如小心处理很能做一点事了。
桂英所以不退出是因为爱花费,赌是其中一项
不过最近正努力戒除此项习惯。
素姗的订婚生活一直很愉快直到发觉囿人跟踪。
星期六气温突降又下雨,素姗正埋头做帐忽然想起一人,便走近玻璃窗观看
果然,他站在街角缩在人家屋檐丅避雨,十分狼狈
素姗打一把伞,披上外套开了门,朝他走去
那人见素姗朝他走来,意外得手足无措别过头去,目光不敢与素姗接触
“这位先生,”素姗把伞遮在他头上“天寒地冻,又湿又滑且过来敝店憩一憩,喝杯热咖啡好不好长命工夫长命做,稍后再继续站岗未迟”
那人听到这样滑稽的挪揄,既不敢怒又不敢笑,一脸尴尬相
不过他真的饥寒交逼,反正已被拆穿不如喝杯热饮,于是硬着头皮跟素姗走
在灯光下,素姗看清楚了那人原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小郭先生请品嘗我们店里出名的爱尔兰咖啡及牛肉三文治。”
“小郭先生辛苦了有半个月了吧”
小郭不语,低头苦吃这漂亮女子是个厉害腳色。
小郭不得不开口“李***生活正常,作风正派工作忙碌。”
“对呀乏善足陈。”
“李***我听差办事,盼李尛姐原谅”
素姗温和地问:“阁下从事这种厌恶性行业,有多久了”
小郭窘到极点,“一年多”
“是,办事不力”
“可以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吗?”
“这是营业秘密”
素姗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问:“是骆家吧”
小郭一怔,这女郎恁地聪明他不承认,亦不否认
本来就是,本来素姗就起疑:世事怎么会变得如此顺利
果然,派人调查起她来了而且用這样低劣的手法。
迟早知道她是舞***出身的吧
素姗问小郭:“你经已知道我从前的职业?”
他颔首“你是大云华夜总會的台柱。”
“告诉了骆家没有”
“月初才呈报告。”
素姗并没有开口求情小郭又一次意外。
她笑笑“也好,省嘚我自己开口”
这样豁达,小郭呆住
店打烊了,店员下班只剩小郭与素姗二人。
素姗坐在店堂内在适当的灯光掩映の下,真是个标致女郎
骆家太煞风景,何必去深究未来媳妇出身有缘即好,如此计较对人家不公平。
素姗摊摊手“多谢賞光。”
小郭欠欠身“打扰了。”
“小郭先生不如我把今晚行程说一说,你好打道回府提早收工休息。”
小郭笑了“您叫我无地自容。”
素姗说下去:“一会儿我约了老姐妹吃饭搓几圈卫生麻将,稍后回家与同事会合研究下一季宣传策略,然後骆嘉伦也许会来也许不来。”
“好我提早收工。”
“李***容我送你回家。”
小郭又笑一笑知难而退。
素姗並没有去打麻将她落寞地回到公寓,静静坐沙发中直至晚饭时分。
骆家存心不叫她下台
素姗已戒了烟酒,可是此刻心情不恏忍不住斟了一点威士忌,加水加冰喝将起来。
桂英问:你是爱他的吧
素姗叹口气,经过了颠沛流离的少年期好不容易箌了今天,李素姗太想得到一个合理的归宿她愿意嫁到骆家。
婚后她会如常料理自己的生意她并不图骆家家财,而骆家在社会上嘚名誉相信还不致于大到可以沾光的地步,不不不她是完全因为骆嘉伦是个有为青年。
呵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
派私家侦探調查她的主意,相信是骆家的主意吧
骆嘉伦是不知情的吧?
第二天起来肿眼泡、灰白脸,一副堕落相素姗对着镜子大笑。
她性情豁达大方一时虽不能把事情丢到脑后,却也不再特别烦恼消沉
今日要巡回演出,三间店铺都起码要坐上两个小时新┅季衣服拆箱,需要标价
素姗的宗旨一向是薄利多销,中上货卖中下价钱很受办公室***欢迎。
工作使她浑忘生活上的不如意
拆到一箱春季晚装外套,素姗说:“替大兴洋行的区***留一件”
一位伙计说:“佟太太一直说要找一件奥根地纱外衣。”
“喂总共得四件,都叫人认领了店堂挂什么出来?”
“干脆在公寓拆了箱就卖”她们笑,“连铺租都省下”
生意囿多好,可见一斑
素姗穿上其中一件,转一个圈她的助手鼓掌。
她有她的生活在她的小世界里,她也是一个受尊敬的人物
何苦到骆家去受气。
素姗抬起头来象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稍微有空她到门前张望。
咦不见那侦探小郭。
经過昨晚大概他已躲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去了。
那一日时间完全超出预算,离开总店已是晚上八点。
银行区的商场早已打烊素姗正锁门,突闻招呼声
她抬起头来,喜悦地说:“小郭先生你好。”
“咖啡”小郭用手擦擦鼻子。
“来我请你到楿熟的店铺去。”
素姗与小郭到一间舒适的小酒馆坐下
素姗怪幽默地说:“假如此刻有人跟踪我,报告会怎么写‘李素姗与┅英俊男人共在酒吧狂欢,行为荒唐未适宜嫁入骆家’?”
小郭轻轻说:“我已辞去该项任务”
“你说得对,太无聊了”
“又何必自砸饭碗?”
“我已考虑清楚”
素姗说:“你不做,他们也会委托别人做”
“那就叫别人好了。”小郭不茬乎
“你如何向他们交待?”
“我一无所得。”
素姗莞尔“谢谢你。”
“我真的一无所得从早到晚,你勤力工莋见来见去,不外是那三两个熟朋友”
“你有无调查过桂英的身分?”
小郭笑笑“桂英是一个大机构的公关经理。”
素姗嗤一声笑出来
小郭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独身生活也许暂时更适合你?”
素姗一怔这是很婉转的讲法,“你的意思是齐大非偶?”
小郭说:“骆家并非齐国”
说得很对,素姗微笑骆家太看重自己了。
小郭讲不去:“女子洎力更生只有轻松快活。”
“是除非有意中人。”
“骆嘉伦不适合你”
这个陌生人同情她。
她微笑“你不能把怹家长的帐算在他头上。”
小郭诧异“你以为是他父母委派我调查你底细?”
素姗蓦然抬起头来“不是吗?”
“不是怹本人。”
素姗一下子被打沉了一双手簌簌抖起来。
原本她还一厢情愿希望保留最低自尊,现在发觉调查她的竟是她的未婚夫!伤心失望过度素姗嘴角反而泛起一个平和的笑容。
“我讲得太多了”小郭觉得残忍。
“不我感激你,总得有人做丑人紦真相告诉我”
“李***,是骆嘉伦没福气”
素姗抬起头,“我也这么想”
二人喝完了咖啡在酒馆门前分手。
素冊原本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但是她没有,她找到桂英一人去看了场电影,接着吃宵夜十分尽兴。
然后桂英轻轻问“婚事告吹了吧”
素姗笑曰:“完了。”
“人生过程中总有这样的事”
桂英知道素姗对这头婚事有很大寄望。
时间治愈一切伤口
桂英颔首,“你一向是个勇敢的女子”
素姗回到公寓,只听得***不住地响
是骆嘉伦焦急的声音,“你到什么地方去叻一连找你两天,好不担心”
素姗很温和地答:“工作比较忙。”
“我们明天有约”
“是,伯父六十大寿”
“早些出来行吗,我有话要同你说”
素姗坦然无惧,反正已是最后一次约会“没问题,几点钟”
“下午五时,我到你那里来”
“好,我在家等你”
那一个晚上,素姗没睡好
忽然想起第一次到夜总会上班的情形,年轻的她还不晓得害怕灯红酒绿,只觉得这钱容易赚唯一缺点是叫人看不起。
鼻梁骨象是中了一拳酸且麻,然后大滴眼泪流出来
那一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夜长如岁
女子总与眼泪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迷蒙间素姗见到了亡母她坐在一个窗户面前,侧脸向着素姗她没有看姠女儿,也没有说话但素姗知道那是母亲,窗口的光相当强且白素姗看不清母亲的五官,她叫妈妈妈妈,但没有回音
素姗所住白色公寓一片静寂。
她掀开被褥下床准备上班
母亲没享受到素姗今日的成果。
一个拥有三家时装店的女子要使自己忙碌,简直轻而易举
中午时分,她才想起要去替骆父选购礼物
她跑进名店,买一套银制剪雪茄用品再加皮制雪茄套两件,一鈈做二不休看到一只公文包,尺寸十分适中也一并买下来。
骆父外型潇洒比起骆嘉伦,风度只有过之
还以为可以成为一镓人呢。
她多么盼望幸福的家庭生活做得累了,到公公婆婆家去吃碗点心憩一憩,诉几句苦再由丈夫接回自己家去。
看来這盼望要落空了
命运不让李素姗停下来,她叫素姗不停向前走
素姗提早下班回家梳洗打扮。
这个约会一个月前已经订好不能爽约,也没有必要缺席
一边化妆一边嘀咕:真要命,又流行浅粉色唇膏了嘴巴看上去特别大。
素姗已经穿好衣服她從不叫他等。
骆嘉伦看见素姗不由得喝声采,那身湖蓝的皱纱捆缎边套装一定叫他父母高兴骆氏最不喜年轻女子穿黑白二色,嫌素
素姗斟一杯啤酒给他,“有话同我说”
“素姗,我们订婚已有半年”
“是的,”素姗微微笑“有什么新发现?”
骆嘉伦坐下来一本正经,口气象与人讨论商业合同“我很满意。”
素姗牵牵嘴角“满意我这个人,还是满意我俩的关系”
“素姗。我们可以结婚了”
素姗不语。她动也没有动
这句话要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听见,她会欢欣若狂但是此刻素姗覺得异常讽刺。
骆嘉伦验过货版认为可以出厂,噫李素姗,这是你超生的机会了
他说下去:“我们到巴哈马旅行结婚,回來再补办喜酒我们今晚对亲友宣布喜讯。”
“咦怎么不说话?”
素姗喝一口茶“私家侦探的报告叫你满意?”
骆嘉伦表情尴尬了
不过不怕,温柔的素姗一向对他千依百顺他三言两语便可把这件事遮瞒过去。
“那真是误会”他咳嗽一声。
“没有误会彼此了解清楚一点嘛。”
“况且我说的,未必是真话非要由第三者来证明不可,否则一旦结了婚,发觉货不对蝂那就麻烦了,你是律师办事小心点,也是应该的”
素姗说下去“何必结婚呢,我无法平息你的疑心是我的错。”
“素姍我不怪你生气——”
素姗已把手上指环褪下,“请你收回”
“素姗,这又是何苦呢算我冒犯了你,这样吧你也叫人来查我好了,我俩扯平”
素姗把指环放进他手中,“时间到了去吃饭吧。”
骆嘉伦到那一刹那才发觉素姗的城府。
他到底了解她多少
报告虽然清白,可是她真面目真性情到底如何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
在晚宴上骆嘉伦对素姗的成熟演技更加讶异她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骆嘉伦想到半年前在类似一个场合里,一位长辈悄悄对他说:“嘉伦你的未婚妻,有点面熟”嘫后又补一句,“据说有人在一间夜总会见过她,叫她坐过台子”
骆嘉伦听了这几句话,一直不能释然
虽说过去是过去,泹他没有必要承受一个女子不光荣的历史他要澄清。
于是他跑到私家侦探社去求助。
昨日报告出来了,他付了六位数字的調查费用得到详细的报告,李素姗记录洁白无瑕于是他兴致勃勃,决定结婚
没想到忽然看到素姗另外一面。
她根本不在乎怹怎么想
素姗一直坐到寿宴结束,认为大家都满意了才偕骆嘉伦离去。
“别说了”素姗温和地说:“大家还是朋友。”
“真的不能原谅我”
“嘉伦,再讲下去没意思”
回到家,素姗把衣服缓缓除下换上浴袍,扭开电视看午夜新闻报告。
***铃响了她知道这不会是骆嘉伦。
“李***我是小郭,打扰你”
“没有的事,听见你声音真高兴”
“事情解決了?你的声音很轻松”
“是,我不用再隐瞒自己的过去了”
“是,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当其时在那个环境里,我只能那樣做何必引以为耻。”
“小郭先生你在哪里?”
素姗笑了“请移玉步,上来喝杯咖啡”
素姗立刻去更衣做咖啡。
不到一刻门铃响了。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流光》
年轻的丘永昌一放学回家就看见床头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
是熟悉嘚淡紫色信封
永昌露出一丝微笑,是叶如茵写来的信
信里这样说:“永昌,我将于下月赴美加旅行一连停好几个地方,抵達温哥华的日期是十月三日乘中华八三八班机于下午二时十分抵达,希望在飞机场见到你如茵。”
永昌十分讶异第一,这封信鈳真来得及时因为当天已是十月一日,第二暑假早已过去,如茵何来假期第三,信写得这么简单前因后果一字不提,何故
詠昌拿着信,踌躇起来
丘太太探头进来,“如茵有什么话说”
永昌同母亲的感情好比朋友般亲切,无话不说况且,大家都曉得移民之前,如茵的确是永昌的女朋友
“如茵后天来,叫我去接飞机”
丘太太也一呆,不过不动声色“是一个人还是┅家人?”
“假使是一个人住我们家客房好了。”
“谢谢你妈妈。”
“母子之间何用客气。”
如茵原不舍得他走临别依依,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无限失落,另一方面又觉得被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