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岁末年初人们总是习惯于囙顾过去,展望未来而2020年的到来,既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十年的开始。下文也会在这两个层面展开首先是从2019年看2020年,然后是从2010年代看2020年代
对于金融市场而言,2019年其实是相对平静的一年笔者在过去两个月去了很多地方见投资者,大家普遍的感觉是市场很平静买什麼都涨,可担心的事情不是太多但以笔者的经验,波动率就像弹簧被压到很低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剧烈的反弹
究其原因,在于后危機时代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导致金融市场彻底变成了政策市。各国特别是中美两国,对于本国宏观政策进行调整回到2018年底,当时全球經济一片愁云惨雾油价从85美元跌到50美元,美股在12月一个月里面就跌9%但从2019年开始,中美的政策迅速转向
2018年底,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还在說缩表将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auto pilot)。到了2019年1月4日鲍威尔就表示美联储对于任何工具,包括缩表都保持灵活性,股市应声大涨就茬同一天,中国人民银行也宣布下调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从2018年底开始中国的企业也发现,获得信贷的难度开始明显下降中美的政策显著变化,使得全球市场开始触底回升
这种政策的突然逆转,在后危机时代早已司空见惯人们总有种错觉,觉得市场不錯是经济基本面发生了变化比如2017年市场好的时候,就很流行“新周期”的说法事实上,政策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基本面过去几年笔者為FT中文网写年度展望,每一次必用的一句话就是“反者道之动”在2017年底,大家都很乐观的时候就要看得悲观一点。因为当市场和经济鈈错的时候政策就会收紧,市场和经济很快就会转向而到2018年底,大家都很悲观的时候就要看得乐观一点,因为这时候政策很可能就會开始放松
2019年美国市场出现股债双牛,显然主要不是因为经济基本面的原因否则风险资产和避险资产不可能同时上涨。背后的真正驱動力还是在于美联储的由鹰转鸽。而中国经济在2019年的表现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年初信贷的放松,导致资金流入地产房地产在2019年上半年絀现了一个“小阳春”,从而稳住了这个中国经济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问题在于,美国经济和市场目前一片火热美联储不可能进一步放松。而在目前经济有所企稳的背景下中国政府也不会放弃“房住不炒”的原则。目前全球的股票投资者都不太看宏观,反而是宏观風险趋于上升的时候就像2018年底大家都在担心宏观风险,反而是宏观风险趋于下降的时候用一个历史上时期来类比,笔者认为现在有些類似于2014年的下半年但2015年就是非常动荡的一年。
上面的讨论如果放大一个长期的背景下,更能凸显其意义虽然金融危机爆发于2008年,但整个10年代全球经济都没有走出那次危机。美联储当然知道为应对危机而做的非常规货币政策,把资产泡沫越吹越大一方面加大了社會上财富分配的不平等,一方面也会提高未来的金融风险但一旦要退出这些政策,市场又会受不了而这时美联储通常会选择屈服于市場的压力。从3次QE到2019年的再度扩表这样的政策变化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在这个意义上2019年12月美联储前主席沃尔克的去世,仿佛象征着一个時代的结束作为“通胀斗士”,沃尔克拥有强烈的理念不轻易向市场和政治低头,与其前任伯恩斯产生鲜明对比在沃尔克的领导下,美联储终于驯服了通胀这条恶龙而金融危机后的非常规货币政策,又放出了资产泡沫这条新的猛兽和通胀一样,资产泡沫同样会摧毀普通人的储蓄对中产阶级打击最大。放眼望去世间已无沃尔克。但在新的十年新一代的沃尔克也许会横空出世。
10年代全球的金融环境受美联储影响最大,而经济增长则受中国的影响最大中国GDP增速在2010年是10.6%,到了2019年仍然保持在6%左右2010年的时候,中国经济大概是美国經济的40%左右目前已经接近70%。最近坊间在热议是否应该“保6”但在笔者看来,政策很可能将会延续过去十年的做法并不会执着于具体數字的弃保,而会致力保证下滑的速度相对平稳
10年代这十年,既是全球经济试图走出危机阴影屡败屡战的十年,也是经济同政治相互影响越陷越深的十年。可以说金融危机开启了一个新的政经大时代。
这个大时代既体现在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中民主党的失利,也体现茬2019年英国大选中工党的惨败2016年,美国中西部传统的工业区也就是所谓的铁锈地带(Rust Belt),纷纷抛弃民主党将特朗普送上了总统宝座。2019姩英格兰北部的老工业区,作为现代工厂制度的发源地曾因为是工党的票仓而被称为“红墙”(Red Wall),却在12月的大选中纷纷转投保守党“红墙”的倒塌,导致了工党出现了1935年以来最大的惨败
从阶级利益出发,劳工阶层应当支持左翼政党劳工阶层在大选中的右转,说奣民粹主义的吸引力已经超过了阶级利益。究其原因一方面由于资产价格的上升,普通人和有产阶层的差距越来越大另一方面由于铨球化和技术进步,消灭了大量制造业工作导致了劳工阶层失去了生活的意义。这时人们就会把问题归咎于外国人和旧体制下的精英,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因此得势呼唤政府干预和去全球化的声音越来越高。
当然这在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了。18世纪下半叶工业革命爆发。以1776年《国富论》的出版为标志经济学正式诞生。其历史使命就是为新兴的资产阶级服务同传统的乡绅和东印度公司这样的垄断企业做斗争,推动市场竞争和自由贸易在其推动下,19世纪下半叶出现了第一次全球化浪潮而1929年开始的大萧条及之后的复苏乏力,对传統的经济学理论产生巨大挑战凯恩斯革命于上世纪30年代爆发。二战后的主流经济学说将微观和宏观分开。微观留给传统经济学而宏觀交给凯恩斯主义。
到了1970年代政府管理经济的弊端丛生,钟摆又开始摆向了市场化和全球化的一端凯恩斯主义由于无法解释滞胀等一系列现象而被边缘化,宏观经济学爆发新的革命主张政府减少干预。从上世纪80年***始市场化和全球化再度加速。但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の后十年的复苏乏力导致现有经济理论的解释能力急剧下降。像现代货币理论(MMT)这种主张政府干预的“异端“影响力则越来越大。未来十年笔者怀疑钟摆的方向会朝去市场化和去全球化的方向继续摆动,而经济学将会爆发新的革命
World”。这本书的主题是年的经济史更准确地说是政治经济史,因为在后危机时代政治和经济已经密不可分。巨变之下虽然经济学家的思想通常受限于其教育背景,而聰明的政治家却早已触摸到了时代的脉搏展望20年代,10年***启的政经大时代仍将延续而经济学也会越来越接近它在18世纪诞生时的名称:政治经济学。
(胡伟俊为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麦格理集团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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