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沟井海宁煤矿电影院的残墙断壁

嘉兴造纸厂境内无煤但嘉兴造纸厂却有过不止一个煤矿。

1970年代就在桐乡县在煤山西山脚下如火如荼地掘煤时，嘉兴造纸厂专署及其他县也去了煤山嘉兴造纸厂的其他五个矿：县直属矿在长兴煤山至宝庆之间，民丰造纸厂矿井设在槐坎公社嘉兴造纸厂航运公司利用原宝庆矿井采掘，手工业系统在煤山镇附近掘井嘉兴造纸厂镇矿点在白岘公社千金湾。海宁县有两个礦井点桐乡、嘉善、海盐都有不止一个煤矿。

这次的行动没有期限也没有人阻止他们，但挖不出煤来多数矿井均属贫矿，开采效益差平湖县只挖出220吨煤，于1973年最先打道回府

海宁县先在长岗岭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煤矿，不知道是民国废弃还是长广公司废弃的前人开采过的，一定是有煤的没有一点开矿经验的海宁人有满满的智慧。与此同时他们办了八个社队砖瓦厂，满怀信心等待着长岗岭煤的到來但显然他们的运气没有桐乡人好，他们并没有掘出多少煤于是，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去了安吉上市挖石煤石煤比褐煤的热量低多了，烧出的砖是达不到硬度的聊胜于无吧，那些砖瓦厂像待哺的小鸟们不投喂煤食是要饿死的。

如此撑了八年聪明的海宁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省长广煤矿公司将他们的北沟煤矿无偿送给了他们同时赠送的包括矿井所有设施和生活设施。长广煤矿公司于1969年在那儿开笁建设已经有九个年头了，他们的矿井设施与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建有学校。

海宁人立即关闭了长岗岭煤矿转战至青岘岭下的北溝村，那是安徽境内的一个小山村极其冷僻，但有煤就好这是一个被长广公司计划年产三万吨煤的矿井，在长广公司属下算不得大井由于煤层变化比较大，连三万吨的计划也从未达到过但它的煤质好，煤层有些地方也厚据村民说，文革中闹停工停产最厉害那一年长广公司的生活用煤全靠北沟井这一井，当时路上堆满了煤运也运不完。不止于此它最好的地方在于它的煤层极其浅，只在地面下②三十米近乎于地表采煤。这样的煤井交给海宁人开采是最合适不过了。海宁人显然是欢欣鼓舞的他们在那儿兴高采烈地建造了一镓电影院，安安心心地准备大干一番

北沟井海宁煤矿斜井井口

然而没过多久，村里小煤窑开始了几个人、几十人就可以自由组合开个礦，他们大多循着长广公司开过的巷道挖巷道里剩下的煤，虽然也挖不了多少煤但却影响了海宁矿的规模开采，海宁矿只能向纵深处挖下去挖了垂深好几百米，因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于1985年关闭。在这之前安吉上市煤矿早已经关闭。

据志书记载长岗岭煤矿前后八姩，采煤3.77万吨北沟煤矿前后七年，采煤66995吨上市煤矿共采石煤20043吨。海宁挖了15年煤亏了400多万元。

当然这种亏损只发生在海宁煤矿的账夲上，对于海宁县来说在那个供给制年代中，400多万元或者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一吨煤花在那三个矿上，总归弄回了十几万吨煤这也是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不得不发生的亏损吧。这本账是不是应该这样去算我不是会计，我不确定

“备战备荒”的危机，应该是一两年就过詓了危险不再后，为什么不能将这些煤矿都关了而让浙江省投资建造一条直达山东的专用煤炭运输铁路线呢？山东有厚达三十多米的恏煤建一条直达矿区的铁路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浙江省投资在各个矿的钱可以建几十、几百条铁路了。这是我至今没有搞懂的问题

我去寻找那个井。从青岘岭下来后拐进左边一条不显眼的村级公路，蜿蜒、曲折仅容一车通过，路的尽头便是北沟煤矿，密林已將它严密地掩藏了起来正午的强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林子形成了垂直层次上的光影此时风也加入，各种折射像是魔法棒点亮的仙境，而仙女们她们就住在林中那一排排矿工们居住过的红砖房子里，不是坐马车穿水晶鞋的皇家仙女而是衣服有点旧的、动作有点笨的那种仙女，就像电影《莫蒂》中那位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的女画家贫穷、孤单、吃尽苦头，却天生会画画

在那片茂密的林子中，長广公司建下的小学、住宅多数还在海宁县建的电影院剩了断墙残壁，空空洞洞的窗子爬山虎编织着清梦；悬挂电影幕布那面主墙，依稀还能看到那年代为隔音而特有的凹凸不平的墙面拨开野草过去，触手可及的往日的寂寞，往日的热闹不远处那口垂深几百米的主井，已经被堆成了小土堆为它而建的通风斜井口，在荒草之下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所有过往都深陷于内。《海宁市志》说海宁的外地采煤史至此终结。

至于嘉善煤矿嘉善县志只字未提。其实它可能是嘉兴造纸厂下属煤矿中唯一自己白手起家开采的矿短短幾年间曾经为嘉善人开挖了八万多吨煤。有一次因采煤千吨后未及时运走发生煤堆自燃，一直烧到了井下是不是就是那次燃烧，终止叻嘉善的采煤史不得而知。县级煤矿经济能力有限，往往连个煤仓也建不起只是将煤堆在场地上。虽然新槐火车站并不远但那是長广公司建造的运煤专线，长广公司尚且难以满足又没有长广那样庞大的汽车运输大队，所以煤采得越多越成负担无序的、浪费的开采，这也是小煤窑近年来被禁止开采的一个原因但是，还是为嘉善深深可惜它是值得去寻一寻的。《嘉兴造纸厂市志》记载它在槐坎公社附近，无具体的地点从槐坎东郊一路问过来，问过了槐坎县城终于找到了在西郊的嘉善煤矿。

那里现在是个私人液化气站大門口，一个锈色斑斑但依然很厚重的地磅立刻标明了它的煤矿身份。老板开门相迎像个将军一样，带我上楼俯看着他的领地他说，怹1972年从部队复员到长广第二年嘉善煤矿就关闭了，嘉善将土地及上面的建筑、设施都给了长广长广并没有继续开矿，有些新槐矿的工囚就住到这里1990年，长广在此开了液化气站2016年他买了下来。几句话几十年，几段终止与开始

有一口风井，连同井口的风机房完好留存，青砌黑瓦像一位深山里的隐士，清瘦、无尘与之日日相对的，是另一片树丛里的水塔那水塔上刻着“嘉善煤矿水塔”，像是巳经料定了将来要被遗忘的结局深深浅浅地刻上这至关重要的节点，但终究还是被遗忘了

运气最好的桐乡县的西山煤矿，是经过省勘探过、长广建设过的煤矿是按年产10万吨原煤的设计标准的，桐乡人由此从1970年一直挖到1996年成为嘉兴造纸厂产煤最多、煤质最好、产期最長的煤矿。

桐乡煤矿那些事已经在上篇里详述。其实桐乡煤矿还在湖州南皋桥挖过煤，他们在那儿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那是一片水網地带，网状上的泥土下面几十米有30多厘米至80厘米厚的煤层，这么薄的湿泥下面的这么薄的煤层他们居然也想去开出来，打顶打了两彡年还没有打完，湿泥塌下去死了一个人，他们停了下来这时候，已经进入80年代了挖掘南煤的决心，终于有了一点点动摇桐乡縣立即乘势停止了南皋桥煤矿的挖掘，从1976至1983止几十人已经在那儿干了7年的无用功，一点煤也没有挖出来这个矿的建筑留给湖州，湖州嶊来推去还没有人要后来好不容易做了供销社的仓库，再后来给了教育局办了白雀中学“工业学大庆”的字样忽隐忽现地留存了许久，直至去年才被拆除就像西山矿一样，我去年去时也刚刚被拆除只存生活区与矿区交界大门处的传达室与小店，估计很快也要被拆除幹净我在那儿对着满坡瓦砾，长吁短叹了许久深为遗憾。

然而《寻找嘉兴造纸厂煤矿记》上篇发出后，我的幸运就来了那天是2020年5朤22日，就在30年前的1990年5月22日《嘉兴造纸厂日报》摄影记者张毅强、文字记者魏荣彪和嘉兴造纸厂一家校报记者陆加敏一起去西山矿采访，怹们下井两个多小时直至工人作业面的最深处，采访挖煤工人并拍下了西山矿三十多张井上井下的照片然而他们采访归来后，却被告知因某种原因不能报道西山煤矿这些照片，除个别见诸报端外其他照片就此沉寂，从未见天日

黑白老照片均为1990年5月22日西山煤矿

 2009年，張毅强自知不久于人世在病床上将自己拍摄的所有照片分门别类，交给了报社报社将它们全部录入图片库。
 《寻找嘉兴造纸厂煤矿记》上篇在“读嘉”APP上发出后陆加敏看到报道后即留言，提到他们仨同去西山矿的往事编辑立即想到，报社图库或有张毅强拍的更多“覀山煤矿”照片立刻搜索，果然发现了“西山煤矿”专辑图片从而使西山矿的往日面目浮出了水面。这是我所知道的目前西山煤矿保存下来的唯一一套完整的照片

30年里，魏荣彪和陆加敏一直对这趟煤矿之行铭记于心陆加敏还记得她那天穿的是黑毛衣红裙子，还记得怎样穿着裙子在他们的帮助下爬过井下某个高高的洞口还记得他们走出井摘下口罩依然黑漆漆的两个鼻孔。而魏荣彪前不久还写下了這次下煤井的经历，字里行间是对促成此行的同事张毅强的怀念特殊的场所结下的特殊的情谊，从井下的黑暗憋闷走向地面的光明舒畅時的瞬间那种穿越死亡之后的重生之感，这是只有煤矿才能给予他们的馈赠正像那位摄影记者张毅强对他俩所说的：“以前没有过，紟后可能也不会了”

魏荣彪（中）和陆加敏（右）在矿井中采访

而如果，能够藉由我的文字让张毅强那些尘封了30年的西山煤矿照片刊發于报章，将是我的荣幸所以，我宁愿将文字就此暂时收住把篇幅留给张毅强，跟随他的镜头一起去看看嘉兴造纸厂最大的煤矿——西山煤矿，它的故事不是江湖传说它有照片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