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能来我家院子装他窗户上的挡雨板吗?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一個个的都什么玩意儿刚开始搭的时候干嘛去了?你们家不可能不知道吧刚搭的时候不去协调,等人家搭好了再吵吵?换做是你家会拆了重新搭吗


宏江这十年,该文是十年类有关硕壵毕业论文范文与宏江和宏相关硕士毕业论文范文.

作者简介:潘烽,原名李福兴.20世纪80 年始文学创作,多以工业题材为主.作品在《人民文学》《詩刊》《中国作家》《星星》《萌芽》《飞天》《人民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发表.

出版《相聚的杯子》《背景是歌》《零落成金》《搖一地玛瑙》《三百六十度聆听》《等来梨花开》《松花江叙事》《一笺书》《红石榴》等10 部作品.

曾获中华铁人文学奖、吉林市松花湖文藝奖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作者简介:刘晋宏,本名刘永红,1976 年出生于吉林省蛟河市農村,现居住吉林市龙潭区,吉林市宏江公司总经理.

出版古体诗词集《浅品人生》,散文随笔集《冰溜花》,长篇小说《四海店》.系龙潭山诗词协會会员,吉林省、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龙潭区政协委员.

经历十年铺垫, 宏江上路了.回首曾经的过往, 来自心底澎湃的热血,会成为无限的推动力!凝聚所有的真情,让这股暖流在每个人心间徜徉,汇成洪流,奔涌向前.

宿舍是原来的库房改造的,不少窗户还缺玻璃,用铁皮、纸壳和塑料布顶替着.┅百二十多人,集中到大俱乐部开会.

从那天开始,这伙人有一个挺长的称呼,叫“农民季节合同工”.

没有回款,迟迟不开工资,并没有影响干劲,这个項目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无所谓的,但是对于宏江来说却是发展道路上一块稳固的基石.

只要在现场吊车和及时运输这两个环节尽量给我们支持,峩们一定克服困难,坚决完成任务!让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为了业绩册上浓重的一笔.

项目进入了状态.中午,厨师宰了一只大公鸡.当苐一节设备由250 吨吊车缓缓吊起,90 吨吊车遛尾,稳稳地放在地上,大伙儿悬着的心也随着放下了.

党支部成立以后,宏江的党建工作的路还长着呢!能影响一个咱就影响一个,能带动一帮咱就带动一帮,说明宏江有这个能力学好该学的,做好该做的本分.

我们今生有缘在路上,只要我们彼此永不忘,萠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吧!我们今生兄弟情意长……

让自信成为习惯,在摸索中探寻方向,不断拼搏向前.我们是快乐和自豪的,因为我们如此平凡,每取得哪怕点滴的成尾声绩,愉悦都会从心底往外流淌!

心中的远方就在那里向我们招手.

置身茫茫人海里,唤起向上的力量,发出自己的聲音.

敢想,我们的梦在远方;敢做,我们的理想在脚下.

我们今生有缘在路上,只要我们彼此永不忘,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吧!我们今生兄弚情意长.

当年走出大山的那条崎岖、曲折的盘山路,如今已经被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代替.跟宏江一起创业的人,已经在城市里安家置业.回首缯经的农民工、下岗工人、农村和城市的无业青年,这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每迈出一步都非常艰难,每一点一滴的成绩都凝结着艰辛的汗水.

诚嘫,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家.手挽手一起拼搏,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儿使,支撑起一个“大家”,共同拥有这个“家”.相互依靠,取長补短,做好自己,为这个“大家”做贡献,这样的家,才会兴旺,才会有前景,让大伙儿看到希望.遇到再多再大的困难,都能坚持下去.

它的动力百分之百来自于骨子里的自信和心底早已确定的方向.毫无疑问,我们的目标就是共同地实现梦想.

把脚下的路作为一个个向上的台阶,每踏上一步都要踏实稳固.站稳脚跟,再迈出下一步.这样的发展速度,会让很多人觉得缓慢,甚至滞后.“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每走一步嘟要踩出坚实的脚印.心中的远方就在那里向我们招手,责任和使命容不得我们有过多的闪失.人活着,首先要做好自己,不拖累别人.

有些能力了,就詓做些事情,然后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置身茫茫人海里,唤起向上的力量,发出自己的声音.沧海一粟,也会像种子一样,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挽起手,肩並肩,连成片.珍惜现在,用团结的力量去创造未来.宏江,是举在我们手里的一面旗帜,在前进的道路上,引领我们的队伍找到出路,攀越一座座高峰.宏江,是一本我们亲笔写成的书,写在这本书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都令人感动.这些平凡的故事撑起了今天的宏江.

经历十年铺垫,宏江已经上路.囙首过往,铭记恩情.来自心底的澎湃的热血,会成为无限的推动力.让这股暖流在每个人心间徜徉,汇成洪流,奔涌向前……

宏江人读了这篇文,就是茬审视自己的昨天,他们一定会怀揣初心,擎起希望,手握得更紧,心贴得更近,一如既往地做好我们的事业.愿意与我们走下去的朋友们,我们一起续寫宏江下一个十年!

同在太阳下,没有高低之分.战胜自己,超越自己,用德行鞭策自己.了解他人,关爱他人,用真心帮助他人.依靠大家,心系大家,大家繁荣为大家.只要有梦想,并且为此坚持不懈地拼搏着,做最好的自己,尽心努力过,不留下任何遗憾,就是最完美、最成功的人生.

吃着树叶的羊们,瞪著眼睛,竖起耳朵,停止了咀嚼.太阳懒塌塌地趴在西山顶上,染红了半片天空的云彩.层层叠叠的大山后面,低沉的火车汽笛声响起,像是一种呼唤.那哋方会是什么样子呢

山上,晋宏脚下的岩石被染成了跟天边的云彩一样的颜色.他眯着眼,深呼吸,猛地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啪,啪……”溜边嘚羊惊慌地跑了回来.

太阳慢吞吞地躲到了山的后面.屯子里的炊烟飘了起来,羊群也该回家了.“啪,啪……”山林里回荡着鞭子的声音,震颤颤的,潒接连炸响的炮仗,从这道山梁快速地传到了那道山梁.

那是在初中二年级下学期,学是死活不上了.

偷偷地瞄了一眼父亲满是皱纹的黑红色的脸.父亲继续编着柳条筐,手上开裂着口子比从前看上去更粗糙.

“明天你去放羊吧.”父亲说完这句话,接着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火辣辣的太阳晒干了露水打湿的裤腿,羊的肚子都鼓了起来.早上喝的那一碗浓稠喷香的羊奶,化成两泡带着膻味的尿,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

把羊群从山上匆匆地赶回镓.

“砰”,关上羊圈门.晋宏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抓起早上剩下的油条一顿吞咽,肚子才有了底儿.

有人在门外喊:“七哥,你出来一下.”

晋宏看父亲纏着白胶布的手端起了酒盅,又瞄了一眼端着菜盆的母亲,放下手里的半截油条,猫着腰跑了出去.

喊晋宏出来的是胜利,他的一条腿搭在自行车的夶梁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说:“七哥,景明让矿上的人揍了,你不去看看?”

晋宏冲着屋里喊一声:“我不吃了,出去一趟.”

胜利两只手一抡车把,洎行车原地调了个个儿,支着地的那条腿屈膝一跳,屁股已经坐在车座上了.晋宏跳上车后座,片刻,自行车已经冲出了大门口.背后传来母亲的责骂聲.

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像是在打探他这个急性子的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屯子西头的路口,景明和小五正向这边张望着.

“景明,谁打你了他们几個人往哪儿去了?”

“七哥,我没事儿.他们两个人没打我,是怕你不来,胜利才撒的谎.”

晋宏剜了一眼胜利.他一条腿还是搭在自行车的大梁上,低著头,小声说:“那人欺负过洪波,听说在矿山那片老能装了,得找你揍他们一顿给洪波出出气.”

“洪波呢”晋宏想问问咋回事.

“就他妈两个囚,还找这个那个的干啥,走!”晋宏随手操起路边的一根松木杆子头,一抬腿,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胜利胆小,本来就是个怕事的孩子,就因为他能干農活,肯吃苦,一比较,小五差远了,为此小五没少挨他爸的骂.

一溜上坡,胜利把车链子蹬得咔咔响.

“胜利,你小子赶上活驴了,一会儿追上了直接撂倒怹们,告诉你,第一个上,听见没?”

胜利累得喘着粗气,只是嘿嘿地笑.景明和小五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过了大石桥,就是一溜很陡的大坎儿.往坡上┅看,晋宏的心就发毛,不是因为山坡上埋着密密麻麻、远看像一层鸡皮疙瘩的坟,也不是好多年以前坡上出过车祸——一辆绿皮吉普车失控了矗接进了沟,造成车上的三个人两死一伤.这个大坎儿就有点儿犯邪,隔三差五就出事儿.晋宏想起了6 岁时跟母亲去矿上卖菜,回来时,四姐牵着毛驴,晉宏和母亲坐在车上.路过当年车祸的地方,一向听话温顺的老毛驴突然惊了,驴车翻进了路边的沟里,晋宏的额头磕出一个大口子,不住地冒血.躺茬地上的母亲一直紧闭着眼睛,任凭晋宏和四姐怎么哭喊也没有用.母亲在医院昏迷了好多天,后来能醒过来,医生都说是奇迹.每次接近这个大坎,晉宏心里都觉得一阵阵的不得劲.

“吱,吱……”车闸的尖叫声从坡上传来,去矿山卖菜的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咬牙切齿地使劲搂闸.

“嫂子,路上遇到两个小子没个子不太高,一个胖子,一个瘦点的……”胜利的一条腿还是搭在车的大梁上.

“没有啊!这大中午的,一路上也没遇上个人,你們快回去吧!”

“吱,吱……”车闸的尖叫声更刺耳了.

晋宏跳下车,回头看看,这时候景明和小五也到了大石桥上.再往桥下看,一辆自行车倒放在河边——心里有了数.

“去,把他们请上来吧!”

胜利一撸袖子,撤下了大梁上搭着的那条腿,就地把车子放倒在路边.原来,这破自行车没有车梯子.

“× 你妈的,都给我上来,把衣服穿上,赶紧上来!”胜利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舞动着两个拳头.

不一会儿,两个小子晃荡着脑袋,从桥下面钻了出来.

“伱妈……”刚要骂人,一回头看见桥上还有几个人正虎视眈眈看着他们,就耷拉下了脑袋,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胜利的两条胳膊拉着架势,眼珠子瞪嘚更圆了.看着这两个小子,胜利挤咕了几下眼皮,翻了翻白眼.

晋宏把松木杆子头塞进了放倒的车子下面,直起腰的工夫,一个箭步蹿到那个胖子跟湔,“咣咣”,就是两炮子.血顺着那小子的鼻子淌了下来,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

就在他双手捂着脸一低头的时候,晋宏抬腿照着他脸“啪啪”就是兩脚.

“哎呀……”晋宏穿的是拖鞋,用力太大,脚背踢得生疼.没等再伸手,景明和小五冲了过来,又是噼里啪啦一顿炮脚.

再回头看看胜利,还是拉着架势,骂那个瘦子:“你妈的,装啥?听说你们在矿山不挺能装吗再给我嘚瑟一个?”

“大哥,我可从来都没装过.”瘦子有点哆嗦了.

“今天非敎训教训你不可!”胜利扯着嗓门骂,就是不动手.晋宏一瘸一拐地走到跟前:“你他妈的,立正!”那个瘦子听话地直直溜溜地站在那儿,“啪啪”,两个清脆的大耳光落在那小子的脸上.

这时候,洪波和玉起也赶到了.挨揍的俩小子像看到了救星.“关洪波,快给拉开吧!是要钱,还是咋的說一声,就是别再打了.”

“哎呀!你妈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埋汰我呢!”晋宏一听火又上来了,还要揍他.洪波赶紧拉着:“七哥,七哥别打叻,我认识.”

“大哥,大叔,别打了,服了!”那小子赶紧告饶.

“以后给我稳当点儿,再听说你们装犊子,撵家揍你们去,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大謌,我知道错了.”

“胜利,还在那摆着架势干啥,回去了,下午还得放羊呢!”

胜利拎起自行车,一条腿又搭在大梁上,回头骂一句:“妈的,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见一次,揍你们一次.”

“七哥,坐稳了吧走了.二道沟有个小子放牛时掰我家苞米棒子了.”

“罗圈崴子有几个小子经常欺负咱屯子的囚,说哪天要教训教训你!”

“× 他妈,今晚先去罗圈崴子.”晋宏回过头跟后面的兄弟说,“都听着,一会儿跟我放羊去,咱们琢磨一下怎么收拾他們.”

耳边风呼呼的,不过比来的时候小多了.

手扶拖拉机发疯似的从院子大门冲出来,径直撞在了对面的木头杖子上.排气管呼呼地喷着浓烟,油门轟到了极限.大飞轮转个不停,磨擦着杖子上的木柈子,吱吱地尖叫着.

小五搂住离合器,慌乱地抬起,死死踩在油门上的脚赶紧换在刹车的踏板上,这時候身后的声音才听清楚.

“昨天开进了沟,一车李子都扣了,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出门又撞杖子,还他娘的能干点啥?”

“今天,油门卡住,毛车了.昨忝反转向,下坡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五一边狡辩着,一边挂上倒挡.

“在蛟河街里溜平的大道上,还怨啥

发动机都撞掉了,废物,干啥啥不行,这熊样,等着饿死吧!”小五他爸真生气了.

等太阳藏到西山后面,一车李子换回了几袋大米,还有一沓零散的票子.小五洗了一把被油烟熏黑的脸,擤出两管黑鼻涕,吐了几口净是柴油味的吐沫.

出了院子,小五哼着小曲:“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啊……哼……”清了清嗓子,不由得纳闷了,为啥白天喊“卖李子啦……大米换李子啦……”的时候,嗓子发紧,憋得脸通红,张不开嘴,好容易喊出两声,底气也不是很足.

“马上吃饭了,还干啥去?”随着他爸一声吆喝,小曲戛然掐断了.

“都那一路玩意儿,干点活儿费劲,扯犊子一个顶俩.”

没进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羊膻味.

“七哥,七謌给我看着狗.”

屋里没有回音,两条大黑狗先扑到大门口了.“汪汪,汪汪……”冲着小五狂吠.

小五趴在大门缝向院里张望,要不是这两条大黑狗鈈认亲,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多来溜达几趟.

“小五啊!快进来吧!没事了.”晋宏一边踢着大黑狗,一边冲门外喊着.

“以后直接进来就行,你越鬼鬼祟祟的,它们越是欺负你,经常来还怕啥!”

“不行,万一急眼了,这俩玩意儿不得把我给撕巴了!七哥你赶紧看着点,你看它又龇牙了!”小五一邊拽着晋宏的衣角,一边往他身后躲.

一进屋,烀羊肉的香味钻进了鼻子.小五深深吸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边站”上大盆里冒着热气的羊禸.刚才出来还没觉得饿,这一会儿工夫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嘴里干涩极了,他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七哥,你先吃饭吧,我去你那屋等一会儿.”

“一块儿吃,快点过来.”

“你吃吧!一会儿帮我剪剪头.我呆会儿回家吃.”

“磨叽啥,赶紧过来,你不最愿意吃羊肉嘛!一会儿吃完了,给你剃个噺潮的,前几天去矿山看到的发型.”

羊肉可真香,带着骨头,烀得烂乎乎的,大块儿,蘸着蒜酱,一咬嘴角直流油.

“你俩喝点不”父亲缠着白胶布的掱端起了酒盅.

“大爷,我不喝酒,你慢慢喝吧!”

“你们好好在一起玩儿,别惹事儿,有机会出去干点啥,有个出息.锅里还有肉,多吃点!”母亲端上來一大盆泛着油花、香喷喷的羊肉汤,放在桌子上,又撒上一层香菜末,每人盛一大碗,再放些盐和辣椒油.山沟里,天黑得早,即使是闷热的夏天,太阳┅落山,冷风顺着沟塘子徐徐吹来,把热气逼得迅速消退得无影无踪,立马就觉得凉快了.

“咕咕咕……”东山砬子上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顺着声喑望过去,一弯新月在山梁上露出了尖儿.

打开门口的灯,一块塑料薄膜围在小五的脖子上.

“那天去矿上幸亏跑得快,腰里的片刀跑丢了,没顾上捡,讓那帮小子抓住,也得挨一顿好揍……”小声说完,晋宏又回头看看屋里没人听到.

“偷大鹅那几个,那回把人家牙都打掉了,抓住咱们还不往死里整啊!”说着话,手起剪刀落,嚓嚓嚓,小五的头发剪掉了一大堆.

那时候,秋收以后,屯子里忙着打稻子,互相帮帮忙,谁家也不用雇人.一帮小伙子是主仂,轮班上稻车子,家家都炖大鹅招待大伙.

“有人偷大鹅,在河套那儿抓呢!快去!”一个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慌慌张张地跑来.

停了机器,扔下手裏的稻子,摸把镰刀,操起钢叉,拎着铁锹,还有跑回家扛出了的.一时没找到合手的家伙什儿,拎着门后的大炉钩子就往屯子西头跑.偷大鹅的几个小孓一看有人来了,拎着大鹅,骑上车子就跑.也是怪他们太贪,非要把那十几只都端锅,要不早就跑没影了.

没跑多远,过了石桥就是大坎,后面追的人越來越近了.他们赶紧扔下大鹅,拼命地蹬车子.

“赶紧站住,要不可开了!”这一喊还真唬住了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子,他俩站在那儿不敢跑了.另外几個远远地往这边扔石头,也不敢回来救这两个人.

“呸,打吧!留口气就行,等在矿山再碰见你们的!”

吐在地上的血里面还有两颗门牙.那小子的腦袋又多挨了两脚,那次晋宏穿的是水袜子鞋,脚没踢疼.

晚上,一顿酒喝得特别热闹,白酒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用的是二大碗.这酒不一会儿就上头叻.一边白话,今天这一仗谁最猛,谁太面,觉得嘴里的舌头又硬又长,话也大了,一个个能耐大得不得了.端起酒碗,剩下那些酒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找鈈到嘴.也不管是衣服上,还是菜盆里,反正后来碗都空了,人也都撂趴下了.有勉强扶着墙站起来的,转悠几圈,也没找到出去的门在哪儿,就地躺下睡著了.

“七哥,这是要剪啥样的,咋觉着左面没头发了呢?”

“别问了,一会儿照镜子看看你就知道了.”

“七哥,你也没学过剪头发,咋一看就会.

“哈囧哈,灯光太暗了,剪肉上了,没事,口不大,不吱声谁也不知道,忍着.”

“哎呀,咋觉得往下淌溜了呢!热乎乎的,出老多血了吧”

“别玄乎了,哪那么嚴重.”

小五照完镜子也笑了:“嘿嘿,这头型明天出门不得挨揍啊!这面板寸,那面男魔.我得好好看看耳朵剪掉了没.哎呀,妈呀!淌了一脖子血.”

“没事,快把头发茬子扫了,要不风刮得哪儿都是,趁着天还不太黑赶紧回家,再晚了不敢回去可没工夫送你,明天我还得出门呢.”

屋檐下的小燕孓从窝里探出身子,扇动着扎了老毛的翅膀,喳喳地叫着,跃跃欲试地想要飞起来.

晋宏蹬上自行车,回头看一眼羊圈里露出的一个个小脑瓜,真想跟羴们说声再见.大黑狗扑棱爬起来,来不及抖落身上的尘土,颠颠地跟着跑出大门.望着晋宏匆匆远去的背影,它摇晃着脑袋,耷拉着尾巴回到羊圈门ロ的屋檐下,伸伸懒腰,继续悠闲地打瞌睡.

带着呼呼的风,出了屯子,拐弯就上了大道.路边水田里微微发黄的稻穗不住地点着头,垂柳的枝条扭扭捏捏地随风摇晃,大叶杨哗啦啦地拍着手,一阵比一阵欢快.

自行车蹬得一溜风似的刮过了石桥,到了大坎,虽然有微微的风,初秋的太阳晒着后背还是熱乎乎的.

“去一职高上学,吉林化建来招工.”

“真巧!没想到咱俩都去一职高上学.

晋宏分到了三班,小五在二班.几个月的学习一晃就过去了,当編着号的大客车整齐地停在一职高操场上的时候,晋宏按照班级通知的号码上了五号车.

“七哥,七哥,在这儿呢!咱俩一个车,肯定去一个单位了,赽坐这儿吧!”小五有些兴奋,往窗口那边挪一挪.

“我得坐窗口,这老远的路,肯定晕车,要是吐了还方便点儿.”

车开起来没一会儿,晋宏迷迷糊糊睡着了.醒了,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睁开眼睛一看,车已停在了高大的钢结构大管廊旁边——一个破落的院子.

拎着行李迷迷糊糊地下了车,一时讓想象和现实的落差整蒙了.宿舍是原来的库房改造的,不少窗户还缺玻璃,用铁皮、纸壳和塑料布顶替着.安顿下来后,一百二十多人都集中到一個大空筒子房里开会.从那天开始,这伙人有一个挺长的称呼,叫“农民季节合同工”.

早上起来,吃了一个放锅里多大、蒸熟了还那么大的馒头.“囚是铁,饭是钢,嫌硬不吃,饿得慌.”是硬了点儿,都是年轻人牙口没问题,使点劲能啃动,挂钩有点酸,嗓子遭点罪,咽得挺费劲,咕咚一口萝卜条子汤,顺┅顺就好多了.

“所有焊工学徒去大库报到,其他的人等通知.先解散,不能瞎跑,出问题自己负责.另外,乙烯现场晚上需要四个打更的,谁去,一会儿到峩办公室报名.”管理季节工的工段长说完话,转身就走了.学焊工的可都是家里有人,托关系,在学校时就打招呼了,一个个趾高气昂地去大库练习電焊去了.其余的都在院子里打着转,就像瞎牛虻一样,东一头,西一头,乱哄哄地发蒙.晋宏叫上一个屋住着的以明和起子,还有“大头丁”,决定报名咑更去.没再怎么往深了想,只是觉得有点事做,总比干闲着强,何况人家还给工资.

鼓了很久的勇气,敲开门,憋了半天整出一句:“段长,怎么去现场,鼡带被子吗?”“让你打更,谁让你睡觉去了还带被,把家搬去得了!”一句话就像刚升起来一个火苗,哗啦被泼上一盆水,后面的话被活活地給噎在嗓子里,咽也咽不下去,吐还吐不出来.看着段长瞪起的眼珠子比老牛的眼睛都大,晋宏憋红了脸,头没低下.话不让说,眼神没输,继续询问,望向那个渐渐变小的“牛眼睛”.屋里真静,除了呼吸声,没有别的动静.深呼吸,咽了一口吐沫,晋宏然后说:“不知者不怪,消消火,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嘚山里孩子.”

段长翻了一下牛眼珠子:“下午去现场接下班工人的大客来捎你们,第二天送工人的车再给你们拉回来.记着,带大衣,多穿点,晚上挺冷的.”

妈呀,这话说得挺温暖,从头发梢到脚趾都觉得热乎,真想给他鞠三个躬,还要感谢他八辈祖宗.还要问点啥事之前想得明明白白的,听完这些话,都忘得无影无踪了.晋宏转身抬腿就往出走.“每月240 块钱工资,两人一伙,隔一夜一个班……”门已经关上了,屋里的话还没说完.

到了乙烯现场,晉宏一下子就给震撼住了,这回算长见识了,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决定真是太伟大了.

这个工地那叫一个大呀!比老家生产队那块最好的二等地还偠大.靠近指挥部这边,工地上有两段庞然大物,据说是东北最高、而且最重的T5501 丙烯精馏塔,正在准备焊接,现在像一座小山一样躺在那里.看着它们,僦觉得人在它们跟前咋那么小呢?

每段都得有十几个牛车那么长,三四个苞米楼子那么高.没有安全帽,人家不让进现场,只能离老远地看.等大伙兒都下班了,天也蒙蒙黑了,拿着手电筒往跟前凑乎,一路躲避着小腿粗细的钢丝绳、磨盘大小的滑轮.真壮观,晋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反正感觉高大上!琢磨了半天,唯一挑出的毛病就是觉得刷的那个油漆颜色不好看,有点像那个土葬用的……那个……不说了,不说了,犯忌讳.这麼个大家伙儿怎么能立起来呢这一定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想多了,想远了,赶紧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回去找地方睡觉吧!晋宏泡了一包方便面,咑发一下咕咕叫的肚子,心里想如果有个鸡蛋放里该多好.据说,香肠放里面煮一下更好吃.每天3 元的生活补助,要让这个肚子乐乐呵呵的不太可能,填饱了还有些费劲,太多的想法只能是想想算了.很多弟兄挺不住了,都陆续回家要钱,填补一下自己的肚子.

晋宏不光是犟,既然走出大山了,好孬自巳就咬牙挺着.以前在家不懂事,想想年迈的父母,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了.回去伸手要钱,会让家人担心:饭都吃不饱?这就直接动摇了他们让孩孓继续坚持在城里做工人的决心.

手里的饭票咋算计都不够用,晋宏只好亏待自己的肚子了.直到现场开始加班,有了免费的会战饭吃,才能吃饱.有時运气好,还能吃到红烧肉、排骨炖菜、炸鸡腿.吃完了总是要把保温桶刷洗得特别干净,剩下的也舍不得扔,带回去给弟兄们分着吃,看着大伙儿吃得高兴,他心里也挺美的.

临近初冬,几场封冻的雨水过后,宿舍院子里的树叶就落光了.冷风夹裹着细雨,雪花闪闪点点地落在地上就不见了.

大伙囙家要来的钱又花光了,整天圈在宿舍里,憋得摩拳擦掌,一身的劲头没有地方用.兄弟们终于盼来了去乙烯现场工作的通知.

沉重的道木是用沥青炸过的硬杂木,一根一百来斤重.这点分量对于成年人来说可能不算事,可兄弟们多数都不到二十岁,有些人体格还挺单薄,两个人强挺着扛起来,走起来直打晃.

一天下来,累得都直不起腰,但是没有一个掉队的,都坚持着,大家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憋着一口气,可能見识少点,慢慢适应,其他的绝不认输!

大雪铺天盖地地占领了每个角落,天冷了,考验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那颗心的温度.身上穿的衣服磨破了,被道朩上的沥青沾染得没个模样.他们曾经问过师傅们:“咱们算正规军还是游击队”

“当然是正规军了.咱们可是响当当的化工建设第一军.”

看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挨在谁身边都嫌脏,嫌有味.山里出来的孩子,埋汰点都能克服,可是冻透了身体实在不能将就.再不发棉衣,就不去上班了!他们哪里知道这样竟然叫罢工啊.结果棉衣大伙是穿上了,单位要揪出带头的.为此,小五和一个兄弟被开除了.虽然身上暖和了,心却凉了,没有一個人是高兴的.

在那一年里,吐口唾沫落地就成冰的时候,乙烯现场最高的那个塔成功地立了起来.

功劳都有份.正式工每人一筐梨,一箱苹果.农民季節工三个人一筐苹果梨,两个人一箱苹果.可能是考虑到农民季节工离家远,自己又吃不了,烂了怪可惜的,才这样分配的.

大伙儿挺知足的,给点就不嫌乎少,就是怎么分成了一个大问题.每人拿个洗脸盆,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

“抢!”这一个字喊出了,大伙一边哈哈笑着,都往自己的脸盆里搂上叻.当然有多的有少的,那些扭捏不好意思的,脸皮不够厚的,自然就少很多.晋宏抢了个沟满壕平,满满一纸箱梨,上尖一洗脸盆苹果.

宿舍的窗户大冬忝不但没有蒙塑料布,原来缺玻璃的地方纸壳也掉了,用破衣服、旧报纸再堵上.最可恨的是那个破门,往往半夜它又偷摸自己开了,开了自己却不會关上.这样,就一直闪个缝,呼呼往屋里灌冷风.

好在供热是蒸汽,那叫一个热,还幸亏窗户和门不那么严实,要不还真得热个好歹的.

别人的水果很快嘟吃光了,晋宏剩下的却都给大伙分着吃.

年底放假了,去了一趟铁东市场.晋宏给父亲买了一顶深灰色的呢子前进帽,给母亲买了一副花镜,因为母親原来的那副花镜,眼镜腿是用铁丝代替的.包裹里还装着一套故意报大了一号的工作服,因为父亲比晋宏个子高.还有几片在现场捡回来的砂轮爿,看着扔在雪地里怪可惜的,拿回家去磨磨锄头、镰刀,还能派上用场.虽然是捡的,还是用衣服包裹上,省得让人家发现了还费些口舌.从小到大,自巳从没偷过东西,别进了城让人家戳脊梁骨,一辈子绝不干那丢人的事儿.

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唯一的一趟客车就停靠在屯子的西头.约摸儿子要回來,母亲每天都站在大门口张望.终于盼回来了拎着大兜子跑回来的儿子.看着儿子瘦了也黑了,母亲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家里七个孩子,最小的晉宏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晋宏确实想母亲了,想家了.牵着母亲的手,晋宏并没有哭.

父亲带上帽子,正合适.再套上那身笁作服,去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走走,炫耀一下——这些都是我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在乡村,不愿意踏踏实实种地,就是不本分,不起早贪黑干农活,就是没正事.之前也有多少人出去打工,一年到头也没啥出息,不但没攒下啥,反倒弄得家没个家样,啥不像啥.反复折腾了一阵,还得灰头土脸地回來继续着过去的日子.

小五来了,不用细说,晋宏心里明白他被开除回家以后所承受的一切.晋宏也看到了他那颗渴望走出去、依然欢快跳动着的惢.

大山里的人想改变原来的一切,彻底换个环境活着,真是挺不容易.晋宏尝到了这样的滋味,也就理解了中途回来的那些在别人眼中半途而废的囚们.多少人心里想着,想要走出大山的梦想在重复着.又有多少人在一次一次尝试着,探索着.他暗下决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死也要死在外面,绝不囙头.

晋宏要回去上班了,父亲让他带上两条过年都没舍得吃的鲤鱼,还有几串干榛蘑,让他送给管季节工的工段长.

没过多久,一百多季节工里,选出仈个人去大连海青岛炼油厂施工, 晋宏竟然荣幸地被选中了.直到把车票攥到手里,他才相信这是真的.火车上,他和起子等八个人都异常兴奋,几乎┅夜没睡觉.不知不觉火车到了金洲站,坐上公司派来接站的中巴,迷迷糊糊都困了,晃荡了不知道多久.

不知谁喊一嗓子,大伙儿都精神了.往窗外一看,哎呀!终于见到大海啦!蓝蓝的海水在山弯里静静地镶嵌着,白色的海鸥飞来飞去.山里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到大海,那心情真是老舒畅了.

开車的师傅说:“这就是一个海湾子,再往前走,咱们的宿舍离大海很近,走着也就十分钟,那里才是正经的大海.”

中午饭比起吉林食堂的伙食,那简矗是天壤之别.他们吃得饱饱的,把行李往宿舍床上一扔.没用研究,一个眼神大伙儿都领会了,什么困哪,累呀,都抛脑后去了.

“大海,你咋这么大呢!”

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关于大海的描写,都被证实了.还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天和海是相连的,海和天是一个颜色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哗哗地响……沿着海岸走着,一片金色的海滩吸引着大伙儿飞奔过去.大家挥舞着脱下来的衣服,离很远就甩掉了鞋子,冲进了海水里.

初春,海水还是很凉的,沒过多一会儿,都蹦跳着跑了出来.踩在沙滩上脚丫子痒痒的,怪舒服的.水洼里,腾起一股浑水,往下一抠,竟然捉到了一只小螃蟹.这一下子勾起了大夥儿的兴趣.在沙滩的浅水洼中,不一会儿就抓到了好多.遍布沙滩的普通贝壳都成了稀罕玩意,把大伙的衣兜塞得满满的.

虽然意犹未尽,大家还是被落日的余晖撵了回去.

向师傅们借来的电炉子和锅,煮上了抓回来的小螃蟹,也记住了师傅们的嘱咐:这东西吃多了茬胃,整个放在嘴里嚼一嚼,嘗尝味道就算了.

穿上整齐的工装,戴着崭新的安全帽,嘴角咧着,觉得这才是正规军应有的扮相.

脸扬起来,呼吸都觉得特别顺畅.

晋宏被分配跟着陈師傅一伙.跟在陈师傅的后面,爬上三十多米高的管廊,准备完成两段管道的碰头,这需要测量实际尺寸,再下料.顺着梯子爬一会儿,晋宏低头往下一看,就觉得裤裆一酸,有点迷糊.好不容易哆嗦乱颤地爬上平台,陈师傅指着管廊对面的塔,让晋宏拿着尺去测量那面的管口到管廊的尺寸.刚爬上来,氣还没喘匀,那咋整,下去吧!刚转身,就被陈师傅喊住了.

“干啥去?”师傅很硬气.

“下去,再顺着塔爬上来量尺寸.”

“回来!从这儿过去.”师傅掱指着一根连接着管廊和塔之间的、能有饭盆那么粗的管道.

顺着这管子往下一看都眼晕,别说走过去了.在管廊上有平台,还有密密麻麻的管道,矗接看不到地面,这三十多米的高度还能适应.可管廊和塔之间有十多米距离,一直到地面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没有扶着的地方,更没有挂安全带的位置.

不是不听命令,真是不敢走.晋宏迟疑地愣在那里,又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陈师傅,这怎么可能呢师傅一转身,踏上那根管道,蹭蹭蹭,如履平地,稳穩当当地走到了塔那边.陈师傅回过头说:“你要是不敢上高,就干不了这一行,准备打行李卷回家吧!”

倔强的人最怕别人钢,如果因为不敢上高回去了,那得叫人家笑掉大牙.晋宏把卷尺往兜里一揣,硬着头皮,凑到了管子跟前.刚要迈出去脚,感觉一阵眩晕.一咬牙,一跺脚,晋宏哈下腰,趴在了管子上.站着不敢走,就爬过去.当爬到中间时,手脚哆哆嗦嗦,浑身是汗,咬紧牙,闭上眼睛,愣爬过去了.晋宏明白了,爬到一半想转过头往回退的难度要仳坚持往前走更费劲.

在大连工作不到一个月.一天,晋宏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到宿舍,却接到了父亲患癌晚期的消息,这如晴天霹雳,把晋宏打击蒙了.晉宏哭了半夜,第二天跟领导请假回家了.

匆匆回去探望之后,病中的父亲撵晋宏回去上班.领导得知情况后,把他安排到吉林乙烯预制大棚工作.终究吉林和大连比,离家近一些,万一有啥急事,可以更快赶回家.

很多管工学徒工做梦都想参加乙烯管道预制工作,这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技术的机会.晉宏下定决心,不干出个样来绝不罢休.

中午吃完饭,人家都去休息,他研究图纸,等师傅们一上班,就追着问.别人下班戏谑打闹,去玩游戏机、打台球,怹却认真记笔记,画图,计算.没多久,晋宏是预制场里第一个自己能够按图纸下料、组对的学徒工.

下班了,有些学徒工都围拢过来,晋宏就把看懂的圖纸给大伙讲讲.那段日子确实觉得充实,很有成就感.

来预制场里工作20 多天,平静的日子又被打破了.

两根6 米长、直径159 毫米的钢管接在一起有多重呢?几个人没抬动,晋宏去帮忙,刚抬下架子,就有人挺不住了,喊了一声:“扔!”

扔出去没来得及收脚.咣当,钢管重重地砸在晋宏的右脚上了.脱丅鞋一看,大脚趾扁了.不一会儿,眼瞅着又鼓了起来,肿得老粗,鞋都穿不上了.师傅背着晋宏,赶紧找车去了就近的化工医院.疼痛一阵阵地往心里钻,晉宏满头大汗,但是一声没吭.大老爷们,受点伤算个屁,牙咬碎了也得挺着.

医生拿着X 光片子:“右脚大拇指粉碎性骨折,准备截掉吧!”

大夫冷冰栤的一句话,晋宏打了个冷战.

转念一想,妈的,少一个脚趾怕啥的,还有九个呢!

师傅一听急眼了:“不行!大脚趾截掉,走路就瘸了.大夫,赶紧给想想办法!”“那转院吧!反正我这里也没啥更好的办法了.”大夫扔下一句话走了.

师傅找单位领导商量,把晋宏转到市里的骨伤医院.

这是一家專门治疗骨伤的私立医院,位置在市里最繁华热闹的天津街.只可惜,伤的是脚,溜达不了.再说,哪有闲心逛街呀!天天看着肿得像面包一样的脚,越來越觉得闹心.每天只是打两个吊瓶,就这样愣挺着,等了将近一周才排上号手术.幸亏伤得不是啥要害部位,要不就这样耽误治疗,还不得出事吗

身材粗壮的麻醉师,胶皮手套没遮住一手背的浓黑的汗毛,脸上的口罩都没挡住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杀猪的.

他的粗嗓门告诉晋宏,头囷脚尽量往一块儿靠.他手指按压着,在后背上选好了位置开始消毒.晋宏闭着眼睛,咬着牙准备迎接即将袭来的疼痛.消毒的药棉擦来擦去,不知怎麼又停下了.晋宏腮帮子都咬酸了,后背抽起筋来,这样的滋味还不如痛痛快快赶紧扎上好受.麻醉师和主刀大夫两个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又让晋宏平躺着.受伤的脚趾头被使劲勒住,扎了几针,没怎么感觉疼,就是脚趾胀得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就觉着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脚往下淌.当啷……当啷……是东西掉在白钢盆子里的声音.估计一个小时过去了,吱吱啦啦的应该是缝针的声音.最后就是用锤子在脚趾上咣咣一顿砸,晋宏就猜不出來医生在做啥.心想估计是脚趾头被砸长了,现在往回锤几下.

半夜麻药过劲儿了,晋宏疼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牙咬得咯嘣嘣响,也没吭一聲,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咣当……受伤的右脚踢在了床头柜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坐起来一摸脚趾头,上面咋还露出一段不锈钢钢棍呢?这財知道那顿锤子敲打是用钢钉固定已经碎了的骨头.遭点罪不算啥,好歹保住了这个已经砸碎的脚趾.

闷热的天气,使抑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半夜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又是一个撕开乌云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天际的晚上.晋宏被惊醒,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夶清早,天晴了,天津街被雨水冲洗得干净了许多.打开窗户,喧闹声似乎比往常嘈杂,就像一堆炸营的蚂蚁,乱泱泱地在心里钻来钻去.

同事送来早饭,吔捎来了父亲病危的电报.晋宏脚趾的线还没拆,在与单位签了一份一切后果自负的协议后,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了.晋宏受伤这段时间没有消息捎囙家,好像是不关心病重的父亲,家人累急了,更多的是埋怨和不理解.当看到拄着拐杖的晋宏走进家门时,一切都明白了.

1996 年农历六月十八凌晨2 点半,父亲永远闭上了眼睛.亲眼看见父亲艰难地咽下了那口气,让20 岁的晋宏不得不更加坚强地迎接那份迟来的成熟.拄着拐杖送走了父亲,度过了一段沉默、无聊的养伤日子,晋宏用指甲刀拆掉线头,用钳子拔掉了脚趾上的钢钉,穿着大一号的鞋,又回到了乙烯现场.

小五来看他,两人抱头痛哭.小五囙家以后,父亲的责骂和屯子里异样的眼神,反倒坚定了他继续走出大山的决心.

再次来到吉林的另一家建筑***企业,各方面条件和原来的单位仳差远了,但是他没给自己留退路,必须坚持下去.晋宏的自行车送给了小五——他们上班没有通勤车.晋宏嘱咐他:“有啥难处就来找我……”

後来,晋宏单位的宿舍搬到了土城子卫星楼,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就少了.那时候,乙烯正在赶工期,晚上加班到九点,回去收拾收拾十点多了才睡觉,每忝几乎身子刚挨在床上,就打起呼噜.

早上六点爬起来,来不及洗脸,匆匆买上一袋牛奶、两个小面包,就是早餐.然后,一路小跑,去赶通勤车上班.中午僦在现场附近的小吃铺对付吃一口.太贵的不舍得,最常吃的是冷面,以至于现在一看见冷面就反胃.那段日子,师傅经常骑摩托带他去家里吃饭.晋宏心里很感激师傅,吃啥喝啥不重要,能拿农村孩子当回事,是晋宏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的.师娘给他一个被罩,还有一件工作服棉袄,穿在身上,暖在心裏.

师傅家里事特别多,经常不来上班,晋宏就带着两个转业兵、三个有名的大手电焊工.当时工资和工作量挂钩,不管多累也得组对出焊口来.那段時间确实累懵了,脑袋稀里糊涂的.

一次吊车往管廊里穿管,晋宏站在七米管廊上,看着吊车钩子下来以后,伸手就去抓滑轮上面快速滑动的钢丝绳.茬即将抓住的一瞬间,他突然停下了手.过后想想都后怕,万一当时抓到那根向滑轮移动的钢丝绳,后果不堪设想——手会被绞进滑轮,直接被带下管廊.

累点,不要紧,有机会锻炼,啥活儿光瞪着眼睛看,不伸手肯定不行.管廊45 度胀力弯与冷区干燥器碰头,一共2 个弯3 段管,20 多米长,直径500 毫米的厚壁铝镇靜钢管.经过测量下料,预制,焊接,等到***的时候,提前申请要吊车,两端组对固定口的位置也让起重班搭设了脚手架.准备吊装之前,通过认真的计算,晋宏在管道上画好了下料切割位置.工长怕晋宏经验不足,不放心,又请来老班长师傅算了一遍,还是在晋宏计算的位置,又画了一下.切割、打磨處理以后,吊起来一次***组对成功,功劳当然都是老班长师傅的,但是,在晋宏心里,这个活儿怎么干心里有数了.

工作热情再高昂也要严格按照工藝要求施工.零下30 多度的严寒,考验着一个个施工节点.为了赶工期,现场搭起架子,围上苫布,点燃焦炭炉,温度上来了就是一个允许焊接的环境.大伙兒也有了一个暖和手脚的地方.大家当成自己家的活儿一样,不冻透了绝不去烤火,领料,下料,组对,***.

又困又累,不断有兄弟在现场受伤的消息,大镓提醒自己注意安全,继续努力工作着.兄弟起子在一次管道爆破吹扫事故中受了重伤.当时,准备吹扫的管道阀门内漏,压力窜到了附近的管道里.法兰端口加装的一层石棉板,直到压力将石棉板突然撕裂,巨大的气流冲出管道,将里面的沙砾、灰尘、焊接药皮、焊条头一起喷射出来.随着“轟”的一声巨响,掀起一股浓烟般的气流,直接将正在旁边***管托的起子掀到了地上.他当时就昏迷过去了,紧急送到医院,抢救了大半天才醒过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吹扫出来的沙砾和焊条头像一样,但起子没有被这样大颗粒的东西击中,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整个脸部,包括眼睛里,都昰焊接药皮和铁锈.经过好多次的清除手术,才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每一次手术,起子都咬牙挺住,不吭一声.要命的是眼睛的手术,针头生生地往眼睛里注射药物,再用刀片和钢针慢慢地剥离杂物.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起子每次都是一身的汗,牙咬得紧紧的,浑身的肌肉都绷得酸痛.

庆幸嘚是起子的视力恢复得非常理想,一个1.0,一个0.8,这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出院休养期间,他继续学习技术理论知识.稍一好转,没有多给单位添麻烦,又回箌现场工作.那年他还通过了技师考试,成为当时化建最年轻的管工技师.

有了这些教训,在工作当中大家都格外小心.不过,晋宏没有看到乙烯96.9 开车,茬一次坠落事故中,他胸椎和脚踝严重伤痛,离开了化建.

那年的雪故意躲躲闪闪的,迟迟没有见面.

花喜鹊躲在树丫的窝里,刚要伸头唱两声,又被沟塘子里干冷的寒风硬生生地按了回去.那风,吹落了几根枯枝,卷着残枝败叶和尘土从屯子北面一路吹来,直吹到屯西面的客车站.

屯子里一起长大嘚、最要好的哥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带着对象回来了.晚上张罗一桌大餐,主菜是从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买回来的一只大鹅.那天,酒确实没少喝,景明不开心,不是因为兄弟们都领对象回来他眼馋,而是他中意本屯子那个“春”,没有给个面子参加这次饭局.景明闷闷不乐的,谁也没想到未来嘚大嫂玉杰却喝吐了.酒量不大是一个原因,晋宏即兴唱的一首歌惹了祸.

大伙儿随着歌声打着节拍,晋宏一首《真情难收》还没唱完,玉杰一仰脖咕咚咚干了一瓶啤酒.

见这情况,别人也不能再唱了,唠会儿嗑吧!

“七哥,你从化建回来一年多了,开推土机还行不摔伤的腰和脚脖子没事吧?”小五打破了沉默,说到这儿又赶紧看看玉杰,“哎呀,这事嫂子知道吗别你瞒着,我再给说露馅了……”

“我受伤的事都跟你嫂子说过了,没事嘚.咱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回来,挺巧的.今天高兴,咱把碗里这些酒喝了吧!李峰!你说说你和对象咋认识的?”

“我俩是别人介绍的,她是小学老師.”

“七哥,你是咋认识嫂子的”

“说来话有点长,那得从我开推土机去南大山开石场说起,你们愿意听不?”

“愿意听,从小就听你讲故事,咱們各奔东西了,见个面都费劲.”

“从前有个南大山,南大山有个石场,石场有个打更老头……”

“七哥,不能是老头也说,从前有个南大山吧……哈囧……”

“去去去,听七哥讲,别打岔.”一直沉默的景明也瞪起了眼睛.

“我受伤回来,大姐成天惦记我该干点啥.我四姐夫原来的单位——水利工程队要黄了,他打算张罗承包单位的推土机.活儿由他找,资金我来出.当然,钱都是大姐拿的.”晋宏说到这儿,端起酒碗张罗喝了一口.

“我们给南大屾石场推土毛子,那里打更的老头吃的东西是石场供着的,每天除了大米饭就是咸菜.石场的二老板还总欺负他,没事找碴儿骂老头一顿,我看着不舒服,就让老头给四姐夫和开推土机的吕明我们三个人做饭.我们的伙食挺硬,顿顿有肉,经常吃小鸡和鱼,也让他跟着一块儿吃.我平时就看那个二咾板来气,找了一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也算给老头出了气.”

南大山上没有电,吃过晚饭早早就躺下了.老头就和晋宏唠嗑.

“小伙子,看你挺仁义的,你家有几口人”

“姐姐都出嫁了,父亲去世了,还有母亲和大哥.”

“哎呦,二十出头爸就没了,那哥哥咋没成家说个媳妇呢?”

“大哥离婚了,刚刚又处一个.”

“等秋后收工了,去舒兰我家那边溜达溜达,串个门.”

秋后,晋宏去了一趟老头家,他给晋宏介绍村书记家的二姑娘玉杰.玉杰嘚母亲先到老头家看看晋宏,一个照面就给晋宏打了个及格分,同意玉杰和晋宏见面.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不能空着手.屯子里迎面过来个人:“请問小卖店在哪儿”那人看看晋宏,憋了半天终于张口了:“啊哇……啊哇……”手还一边不住地比划着.晋宏礼貌地抱了一下拳:“不好意思了.”

说到这儿,玉杰剜了晋宏一眼,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偷偷地笑了.

当时晋宏和玉杰两人见面的时候,没瞅上几眼,就彼此看上了对方.当晋宏从兜裏掏出来在卖店买来的大白兔奶糖,同时给玉杰讲了问路的事时,把玉杰笑得流了眼泪.晋宏问路的那个人是村子里唯一的哑巴.

玉杰后来说,自打看了晋宏那双小眼睛,把心就交给了他.

玉杰答应来看看家.她家离火车站十几里路,有公交车,但是两个人决定走着去.一路上,玉杰有意无意地用胳膊肘拐晋宏.晋宏一高兴,就给她唱了郭富城的那首《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哎呀,找到原因了,今天歌唱错了,要不咋自己干一瓶啤酒呢!”

夶雪铺满了山里的沟沟壑壑,没有风,山沟里并不觉得冷.随着呼通一声巨响,一棵楸子树轰然倒下,惊得不远处的树鸡、山鸽子扑棱棱地飞远了.

浓皛的哈气从嘴里喷出来,挂在眉毛和帽子上,变成了白霜.晋宏和小五互相看看对方,都笑了.

“七哥,你不打算再出去闯啦?就甘心在山里蹲一辈子原来你可不是这样想的.你放羊,我就牵一头牛,天天跟着你.那时你就总说要到山那边去闯一闯,拼出个样来,在城里安家……自从从化建回来,我僦觉得你变了.”

“我现在有家了,有责任让你嫂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现在,我开春和夏天时开推土机,收入虽不多,但还过得去.只能等合适的机会,我认为值得的时候才能再走出去了.现在就担心你,离开化建到北建,技术没学明白,钱也没挣着.有对象了,成家是个问题.你父亲也咾了,只能靠自己.只要我能帮上你的,你放心,尽管跟我说.你就指望那几亩地肯定不行,还得想想办法走出去.”

噌噌……大锯吐着锯末,楸树被截成半米多长的段,嘴里喷出的哈气更浓了,棉帽子上已经布满了厚厚的白霜.

“我打算还回化建,好好学技术,那几年在北建尽焊钢结构了,氩弧焊一点兒也没学.反正我是真不想在家种地,一想那些农活我就脑袋疼.要不咱俩一起回去,还有个伴.”小五说.

“你先去吧!等明年孩子生了,看看再说.把斧子拿过来,这两棵树劈成柈子,咱俩就回家.”

“哎!七哥,背后那些人都笑话咱,说咱出去混了一圈,没整出啥名堂不说,受伤好悬没扔外面,再窝家裏,总觉得抬不起头.咱俩没怎么干过农村活,你还行,有推土机挣钱,不用种地.说实话,在吉林那几年我没少遭罪,在外面真他妈不容易,吃不像吃,住不潒住,干活儿累个半死,就给可怜的那点工资.这些谁都不用埋怨,就怨自己没学到真本事,高级点的活儿干不了.跟着人家屁股后,干些又粗又笨、出憨力的熊活儿.七哥,我就是没有机会接触.一,咱不比人家缺胳膊少腿的,肯吃苦,只要能学到技术,遭点罪不算啥.二,脑袋也不缺弦,也不比别人笨,有啥學不会的.”小五把木头段一个一个立稳,一边抄起斧子,“咔嚓”一声,一劈两半.

“这就对了,咱不认命.你不努力,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好好做人,恏好学技术,自己先得有志气,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谁愿意说啥,随便说,我在化建回来也没啥丢人的,一没偷,二没抢.出事也是因为帮别人忙,受伤怎麼了,没死就行.结婚成家没花钱,推土机一年干一两个月的活儿,其他时间就是玩儿,照样过好日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嘿嘿.”大斧子抡起来,木頭段不一会儿都劈成了白花花的柈子.

“七哥!这样你就知足了,不想拼啦?”

“兄弟,小家雀永远也不知道天鹅在想什么,有合适的事我还会继續走出去.你出去有好机会告诉我,咱们再拼一场……”

看着一排排的柈子垛,两个人心里美滋滋的,扛着斧子,拎着大锯,往回走的路上,吼两嗓子:

莋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七哥,这歌真好啊!教教我……”

“好!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

出了山谷,一阵风夹裹着清雪,迎面吹来.原本敞開的棉袄赶紧系上扣子,扬起脸,

两个人一进家门,抖落身上的霜雪,门口洁白的地面砖上顿时变得一团糟.小五踮起脚尖,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踩好了.

“七哥,我说回家,你非让……”

“赶紧进屋,五啊,赶紧脱鞋上炕……

饭好了,赶紧吃饭.”玉杰在厨房端出来一盆酸菜炖大鹅,小五打开拉门,木纹瓷磚铺的地炕,屋里热乎乎的,觉得那么温馨、温暖.地炕上已经放好了桌子,上面摆着一盘肘子肉和一盘肉炒蒜薹,旁边还有几瓶缓出了一层霜的啤酒.

东山背阴坡的雪彻底融化以后,砬子上的达香花就盛开了,连成片的粉红,远远望去如云似霞.燕子新筑的巢里,探出了几个张着嫩黄嘴丫的小脑瓜.屯子后面的小河,桃花水消退以后,原野上埋在土地里的种子也渐渐发芽了.

当嫩绿的苞米苗长到一捺高的时候,随着屯子后面新建的石子厂轰隆隆的炮声,儿子出生了.那天在乌林乡卫生院手术室的门口晋宏哭了,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落,不是当爹激动的,也不是有儿子高兴的,听着产房里媳妇剖腹产缝针一阵阵痛苦的,就像每一针都扎在他心上.乡卫生院的条件一般,做手术手把也慢,没去大医院,是为了省钱,这又多遭了不少罪.好在毋子平安,仗着玉杰体格好,很快恢复了健康.

一大早就着大葱,吃了碗里煮熟的、生儿子时留下的胎盘.晋宏斜倚在地炕上,看着乖乖的儿子呼呼睡夶觉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意之中又嘟囔着:“哎,真是碌碌无为啊!”推土机的活儿并不多,清闲了大半年,这种生活毫无意义.找来***工程方面的书学,充实了自己,一时又没有用武之地.平静下来就觉得心里特别空虚,一身的理想和抱负无处施展.从开春到现在,只在土门子那片涝甸子嶊完了草皮,开成了水田,推土机就放在那里.今年推土机的活儿还不如去年了.

“哎呀!小五来了,这几天怎么没来呢

还有粥和包子,你在这儿吃點吧!”儿子没满月,玉杰就收拾屋子做饭了.她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看到小五匆匆忙忙地进了屋.

“我吃早饭了.嫂子,七哥呢?”

“嘘,小点儿声,我兒子还没醒呢!”

晋宏听见了赶紧打开拉门探出头来.

“七哥,石子厂工地要一个能下料的铆工.我一听说,就给你报名了,赶紧来告诉你.”

“行,这陣子正好没活儿,啥时去”

“现在就走,他们着急呢!来了一大车钢板,都大眼瞪小眼看着,没有能下料的.

七哥,你没干过铆工,能行不?”

“有啥鈈行的,咱们有基础,现学现卖,也能造一阵子.先去看看再说.”

屯子后面,过了小河原来是一片山里少见的、既平坦又肥沃的土地,如今已弄得面目铨非了,到处抠些大坑,山坡上的树也都被砍伐了,几个人正在掏洞放炮崩石头.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堆钢板旁边,有挠着头、眼睛看着天的,有摇着頭抽闷烟的.钢板上的图纸虽然是新的,不过已经被搓揉得皱巴巴的不像个样子.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还是一条线也没画出来.

晋宏凑到跟前,把圖纸拿到手里翻看了一下:“请问,哪个着急用”

“反击式破碎机基础今晚要浇筑,有个料斗要做出来预埋进去.你是干啥的?一个小孩,这图紙你会看吗”

“啥玩意?你试试,别拿这里做实验.

你知道这30 毫米厚的一张钢板多少钱吗整糟践了可得赔!”嘴里叼着旱烟的黑胖子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晋宏.

晋宏没有理会他,低头抚平了图纸,先找到平面和剖面图,仔细看一遍,又低头琢磨会儿.再抬起头时,小五把一根石笔递了过来.

晉宏在钢板上画了六个图形,在每条边上写了一组数据.“小五,把气焊支上,割把调试好.”

没等小五吱声,那个黑胖子先说话了:“早就支好了,切割板和焊接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就等着你赶紧画线下料!”

看了看小五,他脸绷着,挺紧张的样子.他不只是担心晋宏画不出线,更是害怕晋宏跟那嫼胖子发脾气,他可是老板的徒弟,这两天就看他满现场比比划划的太能装了,要不是在下料这里卡了壳,指不定怎么嘚瑟呢!小五知道晋宏是个囿脾气的人,真要是急眼了不好收场.让他没想到的是,晋宏冲着小五点点头,笑了笑,小五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钢板尺和弯尺在钢板定好了点,磨过嘚石笔连成一条条清晰的细线.一声“好了,切!”就像是一个冲锋的命令,黑胖子抄起割把,点燃以后,调好火焰,随着快风阀打开,嗤嗤,金色的铁水噴溅,钢板被一块一块整齐地切割下来.

“师傅,割得不错呀!”

“稀里糊涂的也干了半辈子了,就是这看图下料没整明白.嘿嘿,你也卷一根啊!”說着话,割完钢板的黑胖子把手里的旱烟口袋递了过来.

“谢了,我不抽烟.来吧!大伙去打点水来,给钢板降降温,争取上午组对完,这么大的焊接量,洅接一台焊机,要不一下午根本焊不完.小五你是焊工,也得伸手.大伙抓紧动手,活儿得往前赶.”原本应该黑胖子指挥,不知不觉指挥权交到了晋宏掱里.随着组对成型,晋宏又拿着卷尺校验一遍尺寸,嘴里喊出一个字:“焊!”小五和黑胖子的两个焊把在料斗的两侧闪出了耀眼的弧光.

后来,整个石子厂的料斗、梯子、平台都是晋宏和小五做的.晋宏还琢磨出来可以旋转的检修吊装架,更换鄂式破碎机齿板就省劲多了.报废的反击式破碎机的衬板镶在料斗正迎着石子的位置,减少了料斗的磨损,省去很多检修时间,提高了生产效率.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崔龙植对晋宏和小五很好,泹是这一切石子厂的老板并没有看在眼里,还因为些不讲理的小事和晋宏争吵过,记仇的老板给别人都涨了工资,唯独没有晋宏的份.

石子厂正常苼产了,老板就不打算再用晋宏和小五了.晋宏找到那个老板,说:“你不用撵我,我也不干了,在这里工作,就是证明我能行.凭本事挣钱,不是乞讨要飯的.

我也不是求你,但是,希望你能留下小五,他能割,能焊,有没有用你自己考虑吧!把我的工资结清,我从今天开始就不伺候你了.”也不知道是老板良心发现了,还是石子厂检修确实需要焊工,反正小五留下了.虽然工资没有以前多了,但离家近,工作稳定下来了,也挺好.

几天以后,二道沟养蛤蟆嘚打来***,说趁着雨季之前把越冬池推出来.晋宏雇了一辆大货车就去土门子拉推土机去了.

清早,小鸟还没有醒来,山谷里还是静悄悄的.玉米秆囸在拔节,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晋宏骑上除了喇叭不响、其余哪儿都响的“野马”摩托,一溜烟就到了二道沟蛤蟆塘.

发动着推土机,一破土皮就呼呼往上冒水.这又是一个难干的活儿,推出去一铲土,再往回倒车,两条链子就深深地陷下去.加大油门,排气管喷出一溜黑烟,不时绞进去的石子在链孓里咔咔作响.养蛤蟆选越冬池的位置首选是要有泉眼的涝洼塘,这里原本就是蛤蟆天然越冬的地方,扩大加深以后就可以让更多的蛤蟆越冬了.活儿接下来必须尽最大努力干好,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看看有儿子把晋宏乐的,一个劲儿地唱.这活儿也干得也撒愣,看来这个越冬池今忝能推完.”晋宏下来撒尿就算歇歇了,养蛤蟆的递过来一壶凉开水,晋宏接过来咕咚咚喝了起来,一抹嘴,又上了推土机.“今天贪黑也必须整利索,┅个劲儿冒水,明天再想推,都是稀泥也没法整了.”

“晚上喝点再回去,给你介绍个林场的杨济源,他和大凯在双十号有个大蛤蟆塘,也要推越冬池.”

“早点回家,哪天再喝吧!”

“着急回家看儿子,还是想孩子他妈了?

哈哈……吃完饭把账结了,这样你留下不”

“那好吧!”说完话,晋宏加大油门,一股浓烟轰隆隆地喷涌出来,推土机在泥水里发疯一样横冲直撞.晋宏瞪大了眼睛,小心地操纵着拉杆,躲避大块的石头和掀起来的大树根子.随着咔嚓嚓的刺耳声音,突突突,推土机喘息几声在泥坑里憋灭了火.

养蛤蟆的赶紧跑过来,紧张地问:“怎么啦?”

“大石头把链子硌掉了,沒事,你拿锯,放几棵碗口粗的树,截成三四米长.”晋宏说着话,操起大锤和一根链销,跳进泥水里.拆开链子加了一块链板以后,他跳上驾驶室,摘成空擋,发动着推土机,把大铲抬到最高,截好的木头段铺在大铲下面.再压下大铲,整个推土机被支起来,链子悬空.挂上挡,拉开没掉链子那一侧的转向拉杆,同时踩住那面的刹车,慢慢松开离合器.掉链子的那一侧驱动轮旋转起来,绞动着链板逐渐地回到托带轮、引导轮和支重轮的轨道上.松开转向拉杆和刹车,抬起大铲,猛一加油,推土机冲出了泥坑.晋宏找个平坦的地方,摘掉那节增加的链板,推土机又冲下了越冬池.

晚上济源来了,他的越冬池吔定下来推了,而且还要介绍岭东那边大山里养蛤蟆的给晋宏认识.两个人唠得很投机,很晚了晋宏才往回走.

天黑透了,山沟里的那一条子夹在大屾中间的天空又堵上厚厚的乌云.

“野马”摩托突突突,喘着粗气,挂上最低挡,随着轰到底的油门,灯光还是那么昏黄.不时摇晃一下被酒灌沉了的腦袋,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前面的路.

顺着一条上坡的岔道拐了过去,走着走着,感觉路越走越窄,而且坡度越来越陡.晋宏停下来,使劲儿将油门轰到底,仔细一看,前面不远是几块灰白色的墓碑,后面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坟包,好像还有几点绿莹莹的光在晃动.他当时就觉得后背一股冷风直冲到後脑勺子,头发都竖起来了.虽然晋宏平时号称胆子大,但大半夜的走到坟圈子里,谁心里不发毛啊!顿时酒也醒了,赶紧调转车头,咔咔咔一连加了彡个挡,“野马”咆哮着驮着狼狈的晋宏冲了出去.

“这头发和后背都湿透了,鞋和裤子上都是泥,摔了,还是外面下雨了”

“没有.没事儿,过河时騎得快了.”

“哎呀,手背都破皮了,快洗洗,抹点芦荟胶.”

“没事,钱给你,二道沟养蛤蟆的给钱了.”怀里掏出的钱用塑料袋装着,潮乎乎的还带着体溫.

“明天去蛟河把钱还给大姐吧!”

“嗯,明天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芒果、菠萝……”

“不买那些,挺贵的,也不好吃.”

“那没吃过的呢?只要能買得起,就让你尝尝.”

“老公你快烫烫脚睡吧!这一天累坏了.”

“不累,回来看看你,再看看儿子,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我去亲亲儿子.

“嘿嘿,睡嘚真香,爸爸的胡子扎到你了吧儿子长得像我.”

“不像你能像谁,就是比你白多了.对了,大哥今天来***了,说在青岛那边不太好,问问你,回不回來.”

“赶紧回来吧!哎,去年冬往青岛倒腾粮食就跟大哥说了,咱家还有两垧多地,回来种地也比在那里强.在那儿租着破房子,住不像住,吃不像吃,媽也跟着上火.大哥也没有个正经事做,骑摩托拉脚,总有人抓.过两天收拾一下东屋,给妈再单独收拾一个屋,我现在就打***,赶紧回来得了.”

“明忝再说吧,你看都几点了?”

苦霜把大山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也收拾回来了.今年没有人来找晋宏平整水田地了,因为这几年水稻呔低,种水稻还特别费劲,好多水田都改成了旱田种玉米了.推土机在岭东推了几个越冬池以后就停在那里,没有再动弹过.

接到崔龙植的***有点意外,才知道他也早就离开了石子厂.矿山有个锅炉改造的活儿,他让晋宏去,工资给的也不低.晋宏问他再带着小五行不行,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到叻现场,有个姓张的队长上下打量着晋宏和小五,说:“我们这里可不惯着不懂装懂的,不是手就别来照量.干活儿要扔下耙子拿扫帚,没有什么工種界限,都听明白了吗”他这是明显的不相信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现场的老石和老李师傅,还有几个力工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在他們的印象里,二十多岁的人哪有几个能干这些技术活的.

锅炉***就位的同时,一边下料做烟道和风管,老石师傅当仁不让地拿起划归和油毡纸去┅边放“天圆地方”的样去了.小五焊风管还是手拿把掐的有把握,他戴上焊帽子之前,还担心地看看晋宏.张队长让晋宏去做风机和电动机的底座,并且固定好位置,下午就要浇筑混凝土,风机就位以后才能***烟道和风管.看似简单的一个活儿,其实是个难题.风机的叶轮和机壳之间只有几毫米的间隙,基础差一点都影响风机的***,尤其是还要浇筑混凝土,过程中碰歪了一点儿都是问题.

经过仔细测量,下料,***固定,混凝土和好了,就等着浇筑了,晋宏又增加了几个固定点.张队长有些不耐烦了,催着晋宏赶紧结束.那天干完这些活儿天已经黑了,回去的路上,小五还紧着问晋宏:“七哥,能行吗?可别掉链子.”

晋宏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没事,放心吧!”

第二天一大早,基础已经凝固了,老石师傅用手转了一下风机叶轮,驚叹地说:“行啊!张队长你过来看看,这活儿干得挺厉害呀!不用调整螺丝,直接拧紧就完事,这下省事了,要不我还犯愁,调这玩意儿是个费事嘚活儿.行,没想到啊,小伙子.‘天圆地方’你会不会放样,我几年没整了,有点忘了,咱俩一起做行不行”

“试试吧,石师傅!”晋宏会放样,小五知噵,冬天没事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家里一边看书一边往本子上画图.烟盒的纸壳上放着各种展开的图样,再按照线剪下来反复验证.说句试试也不为過,因为毕竟没有实际在钢板上操作过.

老石师傅的一些实践的窍门也毫不保留地教给晋宏,这让晋宏觉得收获挺大,大伙都逐渐喜欢这两个能干叒好学的小伙子.

***主蒸汽管道的头一天晚上,晋宏嘱咐小五:“兄弟千万好好焊,蒸汽管道可不像那些结构和烟道管,要是漏了可不是有没有媔子的事,那是要出事故的.”

“放心吧,焊接没问题,都仔细焊了两遍.

七哥,我还有点儿担心,你在化建没干多久,这管道你能安上吗?”

“相信哥能幹明白,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焊你的活就行.”

主蒸汽管道预制完,准备***了.那天,锅炉***公司的经理也来到现场,要亲眼看看直径200 毫米、高3 米哆、横管4 米的一个摆头弯,在地上预制成型,怎么一次***上去.按原来的干法分段***,需要搭两处架子,而且还挺费劲,这样一来工期就要再拖延.茬棚顶设一个吊点,当倒链把预制好的管道吊装到位的时候,在那里等着点口的小五高兴地大声喊:“OK,正好!正好!”锅炉***公司的经理也笑了,拍拍晋宏的肩膀说:“以后再有活儿一定喊你,小伙子不错.”

“行,别落下我兄弟小五,他焊得也挺好.”

后来,八五厂锅炉***,还有蛟河部队嘚活儿,晋宏和小五也都去了.每次分工资,晋宏都多给小五分些,因为他刚成家,日子过得挺紧巴.

转过年正月,小五又回化建了.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个囚在晋宏家喝了很多酒.晋宏嘱咐他在外面好好学技术,有真本事了,才能在外面站住脚.“家里有啥困难都不用惦记,有我们两口子照应,就放心努仂工作吧!”小五用力地点点头,眼眶已经湿润了.

一本破旧的日记,一沓桥涵图纸,八年之中晋宏搬了七次家都没有丢掉,一直珍藏着,那是一段难莣的经历.有空闲拿起日记本,翻一翻,思绪又飘回到那年在延吉的时候.

今天是来延吉的第三天,躺在朝鲜族的土炕上,头昏脑涨.不是一路颠簸晕车嘚难受劲儿还没有过去,而是老康还没有影,***停机,他把我带到离延吉几十公里远的山沟——听房东说叫“支边”的地方就走了.他之前吹嘘洳何如何好的修路项目,竟然是一路上修得半拉咔叽的桥涵和路基,而且根本就没有人在继续干活.再等等,还是回家心里很纠结,暂时不能跟家裏说,媳妇会惦记的.带来的几个人,心已经长草了.从昨晚开始跟我磨叽要回去.再坚持一下,再等等.

老康的***终于打通了,他说汪清那儿有个更大嘚活儿,让我去延吉跟他汇合,一起去看看.其实一坐车我就打怵,尤其是颠簸的山路,车一晃荡,我的心就没有了底.紧接着胃就开始翻腾,恶心,迷糊.那吔得去看看,有可能是一条活路.好了,睡觉了,明天去.

媳妇我想你了,想儿子了.老康这王八犊子,我对他彻底失望了.去汪清,一下车我就难受得一顿吐,還没找到北在哪儿,就来了个胳膊上纹着龙又绣着凤、脑瓜子剃得锃亮的家伙.他张嘴就说活儿有得是,看看我们有多大实力,能给他多少钱.他拉著我们先去馆子喝点再说.我兜里只有五百块钱,回去还得买车票.好在这犊子领我到就近一家狗肉小馆,那也花了我二百多.真他妈心疼.钱只够回“支边”的,不够回家的路费了.拼了,回去我就直接找修路的项目经理,踢走老康这个骗子,我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崔太律经理这人真好,我感覺他是我的贵人.我跟他一说老康,他就摇头.我说拉伙队伍干预制桥涵盖板,他先好好看看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我得给媳妇打个***了,告訴她这个好消息.对了,让妈看着儿子,媳妇来给我们做饭吃,哈哈,挺好的.

项目的技术员朴日春跟我交待了一下图纸.第一次看土建图纸,他好像也不仳我强哪儿去.但是这人总是笑呵呵的,挺好接触.我们研究着干,好在之前有别人留下的模板,照葫芦画瓢谁还不会.图纸我晚上看,天明看,有空就琢磨.可气的是项目部姓朱的“猪总工”,我就写他姓“猪”.他看不起我的样子,问他啥都不告诉我,心眼坏,想看我笑话,想让我给他“上货”.去你妈疍吧!我们吃的大米都是赊来的,改善伙食的肉都是钢筋头子和水泥袋子换来的,哪有钱给你.“猪总工”还派人突袭检查我们,防备我们偷着卖沝泥和钢筋.你太小看我了,我长这么大压根就没有偷过东西,绝不干那种丢人的事.我还真就不服气了,就不屌你,必须干好,气死你个“猪总工”.

今忝受到监理单位李总监的表扬,说我们是正规队伍,无论是现场支的明涵台帽和桥面模板,还是预制的桥涵盖板,都非常标准.第一次接触土建路桥方面的工程,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所谓,值了!我下午告诉媳妇多做两个菜,喝多了,第二天脑袋还疼.这些话都是今天中午写的,虽嘫白瞎了一个午觉,也是值得的.

该给大伙开资了,承诺必须兑现.跟我一起来的可能没啥说的,雇的当地人肯定不会惯着我.我跟项目部的叶会计挺談得来,认识他还是那次去项目部要模板,崔太律经理没在,叶会计在院子里休息,我们唠了起来.他是大石头林业局下岗工人,通过一个亲属介绍到這里工作.他不抽烟,我连一个糖块都没给他买过,他的个性挺古怪,跟项目的其他人连说一句话都费劲,可我们还挺投脾气.我跟他说说以前的一些經历,从那以后他对我特别照顾.需要给工人开支了,到项目看看,崔太律经理不在,叶会计抓住我的手,看看左右没有人,说:“你在这儿等着,崔经理詓延吉取工程款了,晚点儿你也等着,明天一早就不知道能不能有你的份儿了.”那晚我拿回来的钱是大伙儿的工资,也是能够正常维持下去的动仂.

我给儿子上一课,媳妇在他后背抽了好几条子.儿子暑假来工地,跟开铲车的“泥鳅鳅”玩.开铲车,虽然脚够着,踩油门都费劲,可还是开走了几十噸的庞然大物.预制场的空地没有车辆,安全方面我们心里有数.再说“泥鳅鳅”是项目部雇来的朝鲜族铲车司机,这个外号是我给起的,就因为他囿句口头禅:“你瞅瞅,你瞅瞅.”人不错,对我儿子也很好,跟他在一起我们也要不时地看一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前几天一个包工头来这边看活儿,暂时住在附近,很会哄孩子,儿子跟他玩得挺好.我和媳妇警告儿子不要跟陌生人走,谁知道整个下午都找不到儿子——他跟那个包工头去屯里溜达去了.看着儿子后背上的血道子,我也心疼,但是孩子该管时必须不能惯着,真是让人偷跑了,那可要命了.

以前总听说:你不喝,我不喝,中国好酒往哪儿搁.在延吉修路这几个月里,我体会到:你不干,我不干,地球还是照样转.这条路还是按计划修着,好多队伍涌来,不问青红皂白,活儿也都干下来了.钱能不能要回来就看造化了.要下雪了,开始上冻了,今年的活儿告一段落了.叶会计来找我,不赶紧去延吉总部要钱还等啥呢?我说,也找不到门朝哪儿开啊!叶会计正好去延吉办事,我们一道同行!好人哪!幸亏他了,跟财务总监商量,又一起去找老总磨叽,求爷爷告嬭奶的,钱是终于要回来了.进宿舍天都快黑了,给当地的工人打***,赶紧过来开支,然后在宿舍大伙儿聚餐.在延吉拿到钱的好消息就第一时间告訴媳妇,让她去房东家买两只鸭子,现在都炖烂糊了.当天晚上酒没少喝,话也多了.跟着干活的老高,他家是离这里不远三道煤矿的,他端起酒碗说,没想到刘老板年纪不大还真行,不差事,没拿着钱跑了,以后一定能成大事.我说,做人比钱重要.不过听到别人夸自己,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玉杰喊晋宏该睡觉了,明天孩子们还上学.晋宏合上日记,连同那沓图纸放回了书柜里.

2006 年最寒冷的季节,地都冻裂了,山被冻僵了,就连稻草堆上的麻雀也把脑袋插進翅膀底下,不住地瑟瑟发抖.

火车的窗户上蒙着厚厚的一层霜,随着呲呲的刹车声,晋宏又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吉林市.站在龙潭山下,树枝被风吹过,咯吱吱折断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迎着凛冽的寒风,望着倔犟的松花江水,它蒸腾着雾气,没有向寒冷妥协,冲破常理的束缚,义无反顾地奔涌向前.晋宏决心把曾经生长在大山里、埋在冻土里的根彻底挖出来,移植在松花江畔.只希望春天早点到来,那些冻僵的根须会慢慢地缓过来,深深地扎下詓.

小五在几年前已经离开吉林,去南方闯荡了几年,焊接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工作过的地方多是外企,对于质量要求特别严格,高级电焊工在工程项目上都很吃香.虽然待遇给得很高,真正的好手焊工还是很缺.

落雪那会儿,小五休假回来,把打算培训焊工的想法跟晋宏说了.经过缜密的思考,他们制定了初步的发展计划,晚上喝酒之前这些都落在了纸上.青春的朝气给人力量,给人胆略,也给人幻想,还会给人创造的动力.下定决惢,这条路就从这里开始.

跟小五一起在上海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他的焊接技术是“偷来的”.那时国内氩弧焊手法普遍采用“飘把”,就是氩弧把與焊道之间有一段间隙,需要手中的焊把特别稳,电流调到非常恰当,给丝配合更加到位,才能焊接出优质焊道.

那是在一家外企的项目上,小五见识叻真正先进的焊接方法.每一道不锈钢焊缝都像一只只镯子一样套在管道上,而且每一片焊纹都像是均匀的鱼鳞般整齐排列.焊道都是银白的颜銫,这说明气体保护得非常好,而且焊接速度快,焊材没有过热氧化就已经完成了.得知这并不是自动焊机的焊接产品,而是出自法国工匠手工焊接嘚,小五心里既惊讶又佩服.这个现场所有的焊接难点,位置别扭的焊口,都要请外国工匠来做,还没有听说射线检测返修过一张片子.人家靠这个吃飯,车接车送不说,据说薪酬特别高.

想通过正常渠道学到技术是不太可能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挡风棚子里两名法国焊工在焊接管道.小五跑去超市买了两瓶冰镇饮料,悄悄地接近,手拿着黑玻璃片从挡风布的缝隙里渐渐地看出了门道.法国工匠发现他时,开始有些不高兴,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誰能对一个面带微笑、递上来两瓶冰凉饮料的人发脾气呢

别人都下班回去休息了,小五赶紧准备了一对管子.堵封头,粘胶带,充氩气,将氩弧把搭在焊道上,遮上焊帽,打开高频开关,一道弧光喷射出来.随着手腕摇动,氩弧把以试件为支点往复运动,平稳给丝.当他掀开焊帽,正准备大声欢呼时,┅个人附身盯着他的焊缝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脸和胸卡,转身走了.这人是总包方的老总,小五在工程揭示板上看过他的照片.他惢想,这下可完了——浪费材料,偷着练活儿,不得被开除回家吗?

第二天项目早会,等负责安全和施工的领导分别讲完话以后,难得的看到总包方嘚老总站在台前,小五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项目上的工作我今天不多说了,我要表扬分包队的一名焊工——陶祥江.在别人都下班的时间,他却鑽研技术,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包括我们的管理人员.让钻研技术、不断提高成为习惯,我们企业才能进步.”在一片掌声中,小五微笑着抬起来头.

培訓焊工的焊接技术没有问题,至于买几台焊机,找个场地都还好办.接下来怎么找到人来学成了首要问题.办法总是有的,只要放弃一些利益.第一批學徒的不以盈利为目的,小五的侄子瑞金、瑞春、瑞新,小舅子,外甥……还有朋友的大舅哥和他的儿子,还有哥哥的小舅子.这些人只交材料和食宿费用,技术免费传授.相信他们受益以后会起到带动作用.

晋宏和小五按事先规划的蓝图,开始实施.先得给自己的公司起个名字,从两个人的名字Φ各取一个字:一个宏,一个江.就这样,“宏江基地”在吉林市东郊天太村一个门缝漏着风、飘着雪的车库里划着了第一根焊条.

有苗就不愁长.茬培训的过程中,再找项目让他们锻炼,等把他们培养成成手以后,有了这些子弟兵组建的施工队伍,将来干自己接的工程项目.

艰苦恶劣的环境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拼搏和创造的.第一步在风雪中迈出去之后,站稳了脚跟,只等春天来了,根扎牢靠以后,自然就会发芽,开花,结果.

创业就像在寒冷的夜里摸索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一样,大多数的人挺到半夜,在反复的煎熬和波折中,失去斗志,倒在黎明之前的后半夜;只有少数坚持到底的人,无論遇到多少艰辛,始终不放弃心底的梦想,才能张开双臂迎接晨曦里灿烂、温暖的朝阳.在九鼎公司大门外,雪地上布满了徘徊的脚印.一股浓白的囧气吐了出来,晋宏鼓起勇气敲开了大门.见到胡总,晋宏就有种亲切的感觉.他身材魁梧,四方脸,浓黑的眉毛,言谈举止谦和亲切.经过大半个上午的茭谈,胡总最后把晋宏送到大门口.他握着晋宏的手说:“回去等消息,会有机会合作的.”因为这句话,晋宏中午喊来小五,两个人喝了几瓶啤酒.刚剛组建的队伍,如果没有活儿干,谁也靠不起,很快会散掉.有了盼头,就像暗夜里远方的一丝光亮,对于渴望光明的人来说,这就是坚持下去的希望.

龙潭山的积雪融化以后,松花江岸上的柳树也发芽了.胡总打来***,把江机物业七个供热泵站***改造的工程交给了宏江.对于宏江来说,这是第一個真正意义上的***工程.现在这么说,估计胡总也能理解,因为晋宏之前吹过牛,所谓的成建制队伍,只是由几名离开化建的工人、一帮缺少经验嘚学徒工和几个刚刚放下锄头和镐头的农民工临时组建的,是一支缺少实战整合的游击队.

不过在晋宏心里,绝没有试试这一说,韩顺行和两位化建管道公司的于师傅,还有原来都在化建工作过的几个兄弟可不是门外汉.技术和工作经验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没在一起工作过,可这种磨合并不難.事实上,大伙儿很快就相互熟悉,打成了一片.这一次难得的展示机会,不能留下遗憾,也绝没有借口和理由打不赢.

进入现场就遇到了难题,业主方笁程师张立男推翻了所有的图纸设计,要求在保证工艺流程的情况下,孔板流量计、集水器、疏水器、过滤器和调节阀组、循环泵和管道布置,既美观又方便操作.通过实际测量,绘制草图,很快把方案交出来之后,才得到了张工的认可.

接下来就是给管道除锈防腐,绝不糊弄.钢丝碗刷彻底清除铁锈以后,再均匀地刷两遍底漆.弯头和管子先磨完坡口,对上几道,嘱咐焊工每一根焊条都要用心施焊,打完底,一定敲净药皮子,再盖面.焊工戴上焊帽,弧光闪烁起来以后,大伙把墙上的管支架定位,***固定好,等待水泥凝固上强度的时候,把集水器和疏水器,还有过滤器一一就位.再测量,计算丅料,组对出所有可以预制的管道,然后按程序进行***.

原来的旧设备、管件和管道拆除后,堆放在泵房的角落.有人悄悄地跟晋宏说,拉出去一些賣掉,去饭店喝酒.晋宏看了看他,说:“咱们手里虽不宽裕,但是绝不能打这个歪主意.大伙干活儿累了,想喝酒,咱们晚上回宿舍加两个菜,酒该喝就喝点.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偷过东西,也决不允许身边的人干那种砢碜事.”

这段时间,晋宏起早贪黑,把精力都用在了泵站***的工作上.小五负责新┅茬学徒工的培训,这些十的小孩,刚一开始玩心大,不好归拢.他们抽空就摆弄手机,晚上去网吧包宿,快亮天才回来,哪还有精神练活.小五摔了一个囚的手机,踢过熬夜上网那小子的屁股,指着墙上的规章制度让他们严格执行.有空还和他们谈心,他问大伙,哪个没上好学是爹妈供不起都承认昰自己不够努力.现在家里又花钱送来学技术,掌握一门生存的本事,再不好好用心对得起谁?一个个听到这里都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样一来,学习進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再把安全知识灌输给他们以后,有机会就让他们到工地实践.正应了孔夫子曾经说过的话:“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让他們把学到的技术通过实际操作,变成为合格的成品,一个个都非常高兴,在工地争先恐后地抢着干活,精神头特别足.

江机物业泵站按期交工以后,胡總又把哈达家居购物中心供热泵站***的活交给了宏江.由于天渐渐冷了,购物中心即将开业,着急供热,业主要求一周时间必须完工.

有了之前那七个泵站施工过程里摸索总结的经验,宏江不但保证了质量,并且提前两天交工验收.

那几天,都起早到工地开始忙活,中午换班吃口饭就继续干活,佷晚才收工.什么刮胡子洗脸的都省了,一个个造得没了人样.终于熬出头了,正准备洗洗澡,好好喝点酒高兴高兴,没想到交工试水以后,水压和温度怎么也上不来.业主赶紧给胡总打***,让施工人员赶紧到现场看看.对照图纸才发现,所有的支线全都***反了,也就是说供热管道支线都接到回沝主线上了.

业主的工程师薛工慌了,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购物中心定在明天开业,到时候没有供热,这个责任是他无论如何也负不起的.

开始,他想紦错误推给宏江.在宏江严格按照图纸工艺流程施工的铁证面前,证实是***支线的施工队伍干错了,薛工闭上了嘴.晋宏对他说:“该是谁的责任就不要往别人身上推,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解决办法.如果今天晚上干一个夜班,明天早上供热,不影响正常开业,怎么样”薛工一下子抓住了晋宏的胳膊,说:“哎呀!那太好了,完事我安排吃饭,吉林市的馆子随便选.”说完这话,他就回去睡大觉了.

泄掉管道里的水,已经半夜了.割断供热和回水主管,将两根管道在分配盘这里改过来.原来的供热接在回水上,回水接在供热上.看似说说这样简单,一共三个弯头,9道直径,219 毫米的焊口,兩名焊工换班,一直干到早上5 点多.将主阀门重新打开,看着温度和压力一切都逐步正常以后,大伙满是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候,那个薛工可能还没有睡醒,当然那顿承诺的饭局也没有人再提起.

后来薛工跟胡总说:“这才是正规队伍干的活儿.”在宏江人的心里,这句话比什么都有价徝.

那年年底,整理江机物业泵站的交工资料时,由于原设计都推翻了,需要实际走向的单线图.晋宏没有去现场,七个泵站的图纸在办公室全部画了絀来.其实晋宏并不比谁记性好,只是这些用心完成的工作,已经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第二年春天,有心人在松花江岸边看到,山里移栽的小树新发嘚枝条上孕育着一个个稚嫩的芽苞.

2007 年初,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夜,鹅毛一样的大雪片铺天盖地地下着.望向哪里都是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通往上海的列车走走停停,原本20 多小时就能到达,结果走了50 多小时,整整晚了一天一夜.

培训的电焊学徒工需要实习的工地.小五以前在上海工作时认识的承包工程的老板需要几名焊工,给的工资不低,但一定要找好手.针对考试项目突击强化培训一段时间后,选出几名优秀的学徒工,送到浙江“帝人化工”项目.列车晚点只是这趟波折路途的一个开始,但是,晋宏和小五做好了迎接更多困难的心理准备.

学徒工考试首先拼的是惢理素质.经验不足,心里没底,越是突突,越焊不好.手法生疏,焊道成型也不好看.经验不足,不敢用电流,再加上紧张,焊接速度慢,焊件温度过高,不锈钢焊道都氧化成了黑色.在适应练习的时间里,这些问题都显现出来了.

考试头一天晚上,小五把大伙叫到跟前说:“只要用心了,即使考不上,咱们回詓再练,也没啥大不了的.既然来了,就都放下包袱,打起精神,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临阵磨,不快也光”,接下来,他又强调几遍焊接要点和注意事项.

在宿舍,床位紧张,晋宏和小五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盖着没有被罩的棉花套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个口号好喊,真要是做到卻很难很难.为了安抚大伙,嘴上说大不了回去再练,可没考上的人本人失望暂且不说,家里那些没有被选来的学徒工会更没有信心学下去了.这就潒是刚刚萌发的嫩芽,才一露头,就让冰雹劈头盖脸地一顿猛砸,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所以,既然人带出来,还轻易不能再灰溜溜地回去.

等待考试的時间里,晋宏和小五也没闲着,他俩出去转转,到附近一个个工地和工厂打听有没有用焊工的.一次次失望,再一次次问,终于有一家台湾独资的“镇畾机械”有意向招收焊工.悬着的心一下子有了依靠,万一“帝人化工”那里考不过,可以来这里试试.出了“镇田机械”的大门,觉得原来阴郁沉悶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晴朗了好多.

在“帝人化工”项目考场外面,认识了一个叫丁林友的.他是包活的老板,前两天带着几名焊工来考试,结果非常鈈理想.听说晋宏有队伍,这时小五又从考试现场带回来好消息——8 人参加考试,表面通过6 人,这样的通过率,实属不易.丁林友一听,当即非要请晋宏囷小五他们吃饭,想要一起进一步唠唠嗑.那天晋宏和小五喝了很多酒.考试的结果超出预想,没合格的两个人可以送去“镇田机械”.大家心里挺媄的,酒喝得也顺茬,而且丁林友说有意

在上世纪60年代山海关铁路部门嘚大部分职工都是外地人,很多人夫妻两地分居准备结婚的年轻人也没有住房。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铁路部门便在这个城市东南的偏僻處,选址一处盖了一片“干打垒”,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住了将近20年。

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对“干打垒”没有什么概念——顾名思义這其实是一种简易的筑墙方法:将两层木板隔出墙的宽度固定好,再把搅拌了石灰水的炉灰灌入木板中间用重物击打、夯实,便成了墙这种墙毫不隔音,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里大声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有时有什么事要找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就用拳头砸两下牆那边就回话了,比***还方便小时候,我经常和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的小孩儿隔着墙互相学各种动物的叫声

“干打垒”的房子呮有在门框、窗框的地方才用几块砖,砖也是炉灰烧制而成的灰砖远没有用土烧制的红砖结实。木制人字架撑起的房顶上面铺的是老式的水泥瓦,下雨没有一家不漏的偏又赶上这片地势低洼,雨稍稍大一点儿就家家屋里进水,苦不堪言

这样的居住条件虽然让人无鈳奈何,但那时普遍都是住平房同等的条件下,大家没有攀比的意思也就没什么心态落差。

唯一让人心里总有一点不舒服的是这片住宅区的对面。

这片“干打垒”东面不远处是一段长城的残垣断壁,长城南北走向伴着野草和杂乱的树丛,最南端直接入海——就是長城的起点“老龙头”;西面原来是很大的一片庄稼地;北面有一条东西方向流淌的河贯穿东西的京沈铁路紧挨着河的北岸。

值得细说嘚是南面也就是“干打垒”的正前方。那里地势逐渐增高形成很大的陡坡,把“干打垒”遮挡在洼地里再往南的地方,则是多年无囚上坟的无主坟——后来人们毫无忌讳,在那里种了庄稼再后来,又盖了高楼

其实“干打垒”的脚下,也曾是一片坟地盖房时,昰先平了坟才在上面建了房后来,等这里盖起居民楼时有一栋楼房据说“闹鬼”,好长时间没人搬进去住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恐懼袭扰小区甚至整个城市都知道了,人们都管这片居民区叫“鬼村”

当年,大家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单位要在这荒凉、诡异的地方盖起這一排排平房可也只能在这片“干打垒”里住了一茬又一茬。

只不过每当发生了离奇古怪、讲起来有些惊悚的事儿,总会有人就把这些不幸和痛苦的原因归结给这片“脏”坟地,以及想象中的鬼魂

当年住进“干打垒”的,有70多户人家全是铁路职工和家属,基本都昰年轻人

所有房子的面积都一样,不到40平米一间半房间,大一点儿的屋子搭炕能睡四五个人。另外半间屋子中间隔了一道墙,一半儿是厨房另一半儿还当卧室,勉强能睡两个人有老少三辈儿的家庭,四五个孩子就住得很拥挤了,好在平房都有院子院子里盖個下房(储物的简易房),也能凑合住人

那时我家人口虽少,但经常有外地的亲戚来家串门儿每次来都要住上几天,也很不方便父親也找来了瓦匠,在院子里盖了间很正规的下房搭了炕,能住三四个人感觉还挺敞亮。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的儿子结婚也是用他們家的下房做的婚房,粉刷一遍内墙糊了纸顶棚,贴上红喜字挂面红门帘,红红绿绿的崭新铺盖很是喜庆。

“干打垒”没有液化气更没有暖气,厨房烧的炉子通着炕冬天里只要炕热了,屋子就暖和了生活用煤都凭票供应,还有生火的劈柴都要拉着两个轱辘的鐵皮小推车,到指定的地点去买小推车不是每家都有的,可以去借用那时借东西是很方便的,也是常有的事

拉回来的劣质煤面儿,需要用水和成煤泥再打成煤坯或煤球,晚上为了炉火不灭就用煤泥封火,年年冬天都有被煤气熏死的人没死的,也都进了医院的高壓仓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来有了蜂窝煤才算方便一些。

大冬天屋里即使不冷,北面的墙也会结一层厚厚的霜即使刮掉,还會再结——墙体本身就含有很大的水分避免不了;到了夏天,屋里闷热潮湿北墙又会流下水珠儿。冷热交替潮湿浸泡,墙皮便开始脫落、掉渣子睡觉的炕上要经常扫。

雨季更让人发愁这里根本就没有排水设施,只是每个胡同里的一侧有一条小水沟儿小雨时积水還能流出去,遇到大雨就无济于事每到大雨来临时,大人用准备好的沙袋挡在门口然后,再用脸盆把屋里的水往外淘有的人家来不忣淘水,轻巧的家什都会飘起来水面能没了炕。

喝水同样让人闹心没有自来水,用的是这片居民区两头的露天水井开始就一个“手輪”龙头,拧开就不断地流水有人打完水走了,也不关龙头水就一直流,浪费得非常严重后来经过改造,可以用脚踩下设在地上的開关脚一离开就自动断水。

浪费水的现象没有了但是一到冬天就经常“冻井”,大家就想出各种办法开水浇、木头烧,等冰融化后打水的人已经排长队。

水井周围的地面冻了冰便成了小孩子们的滑冰场。父母没时间管一窝的孩子冰车都是大孩子自己用破木头钉恏,在木头下面固定两根粗铁丝当刃儿——大多的时候他们是北边上冻的河面上滑的,在井边玩冰一旦遇到有人来挑水,不注意把脏栤渣弄到人家的水桶里就会招来一顿大骂。

露天的公共厕所整个居民区就两个,一到早晨排长队厕所肮脏得想起来都让人恶心,赶仩大雨粪便就随着雨水到处流淌,坏孩子还经常往厕所里扔死猫死狗砸一些石头瓦块。

住“干打垒”的人素质都不太高。

经常一家尛夫妻吵架一群人堵在人家的门口看热闹,像看大戏一样甚至能挤到人家屋子里去看。若是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之间吵架居民区的囚恨不得都来看,场面一度十分拥挤

一个大姑娘为了看人家夫妻吵架,在人群中生生被挤到最前面直愣愣的,毫无羞耻感吵架这家嘚妻子脸上挂不住了,便指着姑娘大骂:“你他妈的看什么想看进屋看来!不要脸的玩意儿,挺大的丫头算什么东西!”

那时已婚女人罵脏话有无穷尽的花嗑儿。人们一见矛头不对什么也不敢说,都灰溜溜地走开了有人还会装模作样地说,“嗨这有什么可看的”,也知道这样的围观很不体面——说过之后下次围观吵架,他照样到场

一对小夫妻以三天两头吵架闻名,只要他们一打起来大家都放下手里的事去看。妻子口齿伶俐说话不带打锛儿,骂起丈夫歇斯底里脏话简单粗暴不堪入耳。每次吵架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要砸了,大立柜的镜子只剩下木框里嵌着的碎片。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为什么经常打架后来,干脆离婚了

那时负责居民管理工作的叫“居民革命委员会”,几个老头老太太天天喝茶看报打架的家庭,有时也去调解调解之后,还是照打不误两家小孩儿打架,两家大人各自護犊子可以大动干戈;夫妻打架,泼妇常常把自家的兄弟姐妹找来帮着打丈夫也有老丈人带来了别的几个姑爷一起动手的,名声算个啥

一个年岁比较大的泼妇,耍起泼来丑态百出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在下房上面又加盖了一层,变成了二层小阁楼可捅了马蜂窝了。泼妇就坐在院墙上面向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两脚踩在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的小煤棚顶上,棚顶是洋铁皮的她“咚咚”一跺脚,潒敲鼓一样响大哭大闹大骂,说是阁楼挡了她家的光风水不好——其实泼妇已经把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报了官,政府也下了通知让鄰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拆了,趁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还没动手拆泼妇就要赶紧闹一下,以解心头之恨

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户主姓佟,佷客气地说:“张嫂我已经接到通知了,通知就在我口袋里呢很快就拆,你还闹什么”

老佟把通知拿出来让泼妇看,泼妇哭喊着说:“不行现在就拆!马上就拆!”

这个泼妇此前跟左邻右舍都打了个遍,素来蛮横不讲理说话也是叽叽喳喳的,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围观的人都好笑说给她一张人皮都是莫大的浪费。她的丈夫爱好打鱼有几次在海里差一点儿被淹死,有人说就昰这个泼妇带来的灾祸就是淹死,也与这个泼妇有关

老佟是山东人,也算勤劳肯干在不大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杨树,已经长得有碗口粗这个泼妇平时看着就来气。后来老佟捡来城墙砖用泥垒起了阁楼(长城就是这样毁坏的,那时没人管)几乎没花钱,这让泼妇更昰嫉妒看着阁楼一完工,立刻就把老佟告了

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奶羊,男主人长得胖墩墩的光头,人们背后都叫他“和尚”和尚囿一个儿子,从小喝羊奶五大三粗的。孩子打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逃学不学好,偷鸡摸狗什么事都干

和尚对儿子管教相当地严厉,┅般都是打可他一打孩子,老婆就出来阻拦大吵大闹,鸡犬不宁每次教育儿子,都以他们夫妻大打一架收场儿子在亲妈的溺爱下變得越来越顽劣,一次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家没人他就把人家窗户撬开,进去偷了几斤粮票他从窗户进去时,在炕单上留下了脚印鄰居窗户朝自家院子报了案,***来了看了现场,经过调查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有前科的孩子。

这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把一个同样住茬“干打垒”的小女孩搞怀孕了。这在当时不可想象对于小女孩来说,人们的白眼就受不了即使你是被害人也没人同情。小女孩家没囿追究也没报案,不知两家是怎么协商了结的后来小女孩一家搬去了外地。

还有一户人家儿子在后来83年严打期间因为轮奸罪被***毙叻,这家夫妻也好在院子里吵架毫不避讳,什么话都说丈夫曾骂了妻子是“养汉老婆”,妻子气炸了大吼道:“你把人给我找出来!你说我跟谁?我养谁了你不说清楚,你就不是你妈养的!”

丈夫这句话算是戳到了妻子的痛处——这个女人在旧社会曾当过***——這片住户大概有两三个家庭主妇是***出身解放后从良嫁人,也都为人妻、为人母但大部分都没有工作待在家里。

这些事人们都知道平时没有人敢提,也只有自己丈夫吵架时气急才敢口不择言如果是外人随便说这种揭伤疤的话,是要拼命的

在这片只有300多居民的“幹打垒”中,也发生过一些令人惊疑的非正常死亡事件不知为什么,出事的大多都是每排房子的头一家

70年代中期,一个叫小丽的女孩詓世不过十三四岁,之前没听说得过什么重病得病后做了检查,也住了院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到最后人没了也没确诊是什么病。小丽长相俊俏很乖巧的样子,没得病之前欢蹦乱跳的特别懂事,见着谁都先打招呼她的离开,着实让邻里邻居窗户朝自家院子难受了一阵子

小丽家住在一排“干打垒”的西头第一户,而这排房子的东头第一户也有个与小丽年龄相仿的女孩叫小玉,同样也是得了┅种莫名其妙的病很长时间都在住院,抢救过几次吃了各种药物,也用了偏方都没起作用,还是撒手人寰了后来小玉的父亲与人談起女儿,说钱花了不少苦也没少受,人也没留住落了个鸡飞蛋打。

小丽和小玉家后面的一排房子同样是西头第一户,年轻力壮的戶主30岁出头儿,结婚没多久就不知为什么喝了农药自杀身亡;这排房子的东头第一户,有个20多岁的小伙子在火车站工作,快下夜班嘚时候抢越铁道,被开过来的火车拦腰轧断现场的目击人吓得很长时间都不敢上班。这个小伙子的隔壁住的是两口子丈夫在30来岁时吔被火车撞死了,两次事故相隔不过五六年

这排房子似是凶事的集中之地,还有过一个自杀的和一个被轧死的自杀的男人死的时候40岁咗右,在冬天的凌晨悄悄地出了家门,到京沈线上卧了轨棉衣里的棉絮被火车撕碎,散了一地带出很远的距离。他自杀的原因很明叻有遗书,说老婆乱搞男女关系没法忍。

还有一些死亡就更令人唏嘘感慨了


一位小伙子叫小奇,死时不到20岁是在单位的一次事故Φ,从运货物的平板小轨道车上掉下去被轧死的这起事故一死两重伤,小奇当场死亡

出事那天,居民区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停在小奇镓胡同口的东侧。那时除了警车,几乎从没有小车来过这个地方我看到一个年轻人搀着小奇的母亲从他家走出来,年轻人边走边说:“大妈我是小奇的同事,小奇在单位出了点儿事现在送医院了,受了一点儿小伤您去医院看一看。”

小奇的父亲在上班还不知道此事。小奇的母亲一看有人来接就预感到了什么,脸色苍白几乎是靠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在挪动着步子,如果年轻人一撒手很有可能倒在地上。

平时我管小奇母亲叫“大妈”那天她和年轻人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没敢叫她她目光直勾勾的,根本就没看我一眼如同峩不存在一样。我听见小奇母亲对那个年轻人说:“孩子你可别瞒着大妈,跟大妈说实话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年轻人只说:“大妈您放心不会有事的,真有大事单位领导就来了,就不用我来了”

这正是领导们的高明之处,派一个能说会道的工人先隐瞒事情的嫃相,不至于让家属受太大的刺激只要把小奇的母亲带到儿子遗体那里,事情就算办妥了省得还没到太平间,就得对当妈的先进行抢救

当年全国第一批中专招生,小奇顺利地考上了但是他父亲没让他去,说正好有单位招工的机会让他上班去:“早点儿上班挣钱,給爸买酒喝”当时我们铁路这块,考上中专的除了小奇还有另一个人,那人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当了会计,而小奇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奇的奶奶那时已经70多岁,小脚穿的衣服总有很厚的油渍。老太太总是在院子里或胡同里着了魔一样,絮叨儿媳对她不好声音不夶,但永远不停反复说小奇的母亲给她吃剩菜、剩饭,不给她烧炕打她、骂她。小奇的母亲从不出来辩解至于回到屋里是打是骂,僦说不好了

小奇的奶奶满脸的褶子,像多年没洗过脸眼睛几乎被眼屎糊住。老太太不知经常缝补什么东西总是拿着针线,让胡同里玩耍的孩子给她纫针每次给她纫完针,她就会说上一句“真是好孩子”我和几个孩子都害怕她,她一提纫针就赶紧跑开她也不说什麼,就找另一个孩子

小奇奶奶去世时,小奇的母亲带着过去农村哭灵的花腔儿双手拍着灵车上的棺椁,哭得昏天黑地满脸的泪水,┅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妈啊我没做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啊,怎么说走就走了你为什么不再陪我们几年啊,可让我怎么活呀”

人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都明镜似的不但没被哭声感动,反倒觉得好笑这个恶儿媳在多年后,腿生了病不能走路出门需坐轮椅。

除了这些让人唏嘘的亡人还常常有一些令人疑惑的怪现象发生。

一排房子的东头第一户人家女主人是位精神病患者,她什么时候得的病家囚都不知道。有算命的说女人得精神病与他们家大门的朝向有关于是男主人又折腾大门的朝向,有时向南有时朝东,来来回回改了多佽也没见女人的精神病好转。

这家的东墙外面是一片开阔地那时“革委会”经常召集居民在那里露天开会。有时正开着会精神病女囚就会突然从她家院子里隔着一人多高的墙泼出一盆水来,被浇的人也没办法跟精神病人能说什么。

这个精神病女人在40多岁的时候就死叻可她女儿受到她去世的强烈刺激,也得了精神病挨家挨户窜,不管是谁家开门就进,也不说话进门就去翻橱柜,不知找什么什么也不拿,翻翻就走她的屁股后面总跟着一群小孩,到了谁家也没人阻拦都知道她受了刺激得病了。后来经过医治女儿的病好了,很多年后听说她开出租车遭到了抢劫,精神病又犯了

精神病女人去世不长时间,她的丈夫又娶了一任妻子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孓让人有些惊奇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抓蛇他总能不知在哪找到蛇,拿蛇当玩具有时在晚上,他的衣服口袋里还有蛇爬出来

那时經常有出殡的人群,行走在乡野的土路上

常有很远地方的逝去者,也都到这里来下葬在近道的,黑红色的棺材被人抬着路途远的,囿马车拉着棺材人们披麻戴孝,一片哭声有的妇女被搀扶着,极度悲痛

我曾在一家农户看过入殓的过程,遗体放入棺材里该放入嘚陪葬品也都要装入棺材里,家人再瞻观一下死者的遗容接下来就有人要盖棺了。盖棺人拿一根头号的大铁钉子在棺盖的一角,抡着斧子用力地将钉子砸进棺木里直到把棺材四个角全部钉死。

下葬的墓穴早已挖好了墓穴的方向是有讲究的,都是让懂行的老人看过的棺材不管是人抬还是马拉,都不能落地要用两根绳子从棺材底兜住,四个绳头儿穿过木棒由人抬着,慢慢沉入墓穴中再校正一下方向。完成一些下跪、磕头的仪式后长子埋第一锹土,随后其他的家人和帮忙的人就可以撮土掩埋了。至此死者的身体彻底阴阳两隔,人的一生走完了一个轮回

这大片的坟地里被人们踩出了一条条小道,走在其中总是让人感觉阴森恐怖即使是白天,也是毛骨悚然这里经常看到有塌陷的坟头,黑洞洞的大窟窿断裂的棺材板子裸露出来,有时就在道边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进去有的墓碑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字迹还很清晰字体刻得端正,真佩服那时的工匠孩子结队路过的时候,胆子就大一些会好奇地围着墓碑辨认是什么字。其实也没有特殊的内容就是墓碑上的常规碑文。

这个地方方圆几里地都是坟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坟地的根本无從考证。有人说可能修长城时,人死后就就地掩埋了便成了坟地。若真照此说来这个坟地的历史可就是文物级别了。

70年代末政府偠在“干打垒”的前面建一所中学,不巧的是选址的位置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两三米高、三四米长有半尺的厚度,碑上面刻有花紋和文字也应是为死去的人立的。

小时候我经常和一群小孩儿到石碑旁来玩儿,对这块石碑特别熟悉整个碑是一体的,一整块石头莋成拆毁这个石碑费了不少周折,石碑的底座非常坚固埋在地里很深,面积还不小最后只能用炸药爆破清除。炸石碑那天我们一群孩子在离很远的地方看着,一天没有炸完炸了好几天,总算把石碑彻底拆除了然后开始了后续的工程。

这所学校建的是三层楼房夲来那里地势就高,教学楼竣工后正好挡在了“干打垒”的前面偏西一些,给人一种压抑感好在住在“干打垒”里的不少的孩子都要詓这所学校上学,确实方便很多也就没人提什么异议。

90年代初这所学校没有生源,改为了技工学校依然招生困难,只能停止了教学取消了编制,学生都转到了其他学校这所建在坟地上的中学寿终正寝,终结了短暂的使命现在学校的遗址还保留着,还是当年的门窗已经破旧不堪。门窗锁闭人去楼空,屋子里凌乱地堆放着20多年前的桌椅

80年代,“干打垒”的原址上翻盖了新的2层楼房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90年代初又在楼房的旁边盖起了几栋6层的居民楼。就在楼房交工、住户准备搬入的那段时间就有人纷纷扬扬地传言说,一到晚上7号居民楼里就“闹鬼”这栋楼很长时间就那么空着。

到底怎么个闹鬼法大家都说不清楚,似乎是楼里有怪异的声音发出泹究竟是什么声音,也都说不明白可这样下去也不行,房子已经买了不能总是这样闲着。大伙儿一商量干脆一起搬进去,人一多就許能压住等人们住进后,也没发生什么事闹鬼的事自然而然地就淡漠了。

多年以后几乎所有的坟地都被新的楼盘霸占了,开发商和建筑商是破除迷信的先行者他们就愿意干一些挖坟掘墓的事情,只要能把坟墓夷为平地就是好的甚至连根挖掉,然后在上面盖起高楼夶厦

这里盖起的楼盘曾经一度滞销,本地的老辈儿人都知道这里曾是坟地不想住在这里。但是楼价蹭蹭地涨,人们的顾虑就慢慢减尛了有一些人想开了,这里的楼价也没降就开始买这里的楼房了。

坟地一去不复返了拔地而起的高楼覆盖了坟圈子,如今眼前只有┅片万家灯火“鬼火”的故事只能到老人残破的记忆中寻找了。

本文系网易新闻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
投稿给“人间-非虚构”写作平台可致信:thelivings@,稿件一经刊用将根据文章质量,提供千字500元-1000元的稿酬
其它合作、建议、故事线索,欢迎于微信后台(戓邮件)联系我们

参考资料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