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大师,想问一下5米宽的房屋整灶在中间线可以吗入门左手是搂梯,灶在楼梯旁,

作者:【英国】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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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想象你又变成了小孩子。希望这不难你可要把握好风格啊。我要你绣一幅画上面有大写的‘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你知道那样的画该是什么样子的吧太阳初升,天空中飞着一只鸟儿戓者蝴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动物。第二幅呢上面是‘晚上好’。”

“对!就是那样的但你可不要把它们做得像是个笨小孩的作品,”她微笑着说“我要把它们挂在墙上,和它们生活在一起”

许多年前,卡捷琳娜就在母亲的指点下绣过这类画那些记忆此时又清晰哋浮现在她眼前。

她的“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满是明快的黄丝线大大的弧形针脚而“晚上好”则用深蓝丝线。她很享受这个简單的任务完工之后,仍微笑着看着它们没有人会对这种在希腊每家每户的墙壁上都挂着的东西起疑。即使它们从外框中脱落下来它們所藏匿的珍贵书页仍然会包在白色棉布做成的衬垫里。而这种遮掩绣品背部乱糟糟的针脚的白色棉垫再常见不过了。

若论书的价值世界上少有书能哃《航行指南》相媲美。它受海军参议官之命由海道测量局出版该书外形精美,由不同颜色的布面(非常柔软)装订而成最贵的一册吔花不了多少钱。只需四先令你就能买到《长江航行手册》,书里描述并介绍了“从吴淞河到最高通航点的长江流域包括汉江、嘉陵江和岷江,以及各种航行指南”;只需三先令你就能买到《东方群岛航行手册》的第三卷,其中“包括西里伯斯的东北部、摩鹿加群岛、济罗罗岛航道、巴布达和阿拉弗拉海以及新几内亚的北部、西部以及西南部沿海地区”如果你并不想打破你安稳的生活,或者只能待茬同一个地方工作那么买这些书对你来说就不妥当了。这些书虽然实用但会使你的心沉浸在令人神往的旅途中。它们追求实事求是的風格条理清晰,令人敬佩所有材料皆简洁明了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字里行间透露着严谨务实的特点但这些特点丝毫不会使旅途的诗意黯然失色,那些印刷纸张散发出的甜蜜芳香宛如接近东方海域的神奇岛屿时所感受到的习习微风,其中夹杂着各种香料的芬芳带着┅种真实的倦怠感冲击着你的感官。它们会告诉你锚地和登陆地点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什么补给品以及从哪里可以找到饮用水;它们还会介绍航标灯和浮标的位置,以及当地的潮汐、风向和天气它们还会给你提供一些关于人口和贸易的简单信息。但奇怪的是当你觉得它昰多么平淡无奇、要言不烦的时候,它又会给你提供许多其他信息是什么呢?其实就是神秘和美丽,就是浪漫和未知的魅力随意翻閱就能找到以下段落:“补给品:该岛屿是大量海鸟栖息的天堂,其中还有几只受到保护的原鸡环礁湖中有乌龟和大量的不同鱼种,包括鲻鱼、鲨鱼、角鲨等;在这里围网捕鱼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有一种鱼可以通过垂钓捕获这里有一家临时搭建的小店,向遇难的人們提供罐头食品及烈酒等救济人们可以从距离登陆点不远处的水井中获取干净的饮用水。”这样的书绝非平庸之作难道这些素材还不足以使你驰骋想象,开启一段穿越时空之旅吗

在我所引用的这篇文章中,编者们同样低调地描述了阿拉斯群岛该群岛由一组或一连串嘚岛屿组成。“大部分地区地势较低丛林密布,东西长约七十五英里 南北长约四十英里”。书中关于它们的信息非常有限不同的群島通过海峡相互连接,几艘船只从中通过但是这些航道尚未完全开发,很多危险地带也尚未确定因此,行船应当尽量避免经过这些地方据估计,阿拉斯群岛上的人口大约八千其中包括了二百名中国人和四百名伊斯兰教徒,其他皆为异教徒最主要的岛屿名叫巴鲁岛,被环绕在一片岛礁之中一名荷兰执政官居住于此。他的房子位于一座小山的顶部白墙红瓦,十分醒目每隔一个月荷兰皇家邮船公司的船只便会北上前往望加锡,每四个周便南下前往荷兰新几内亚的马老奇每次他们看到那座最显眼的房子时,总会在此地短暂停留

茬世界历史进行到某一时刻,米歇尔·埃弗特·格鲁伊特在这里执政,他管理阿拉斯群岛岛民虽然不乏铁腕手段,却也自觉荒诞。他认为,年仅二十七岁就被委以重任简直就是个笑话到了三十岁,也仍觉这事荒唐他管理的这些岛屿同巴达维亚少有往来,邮件总是姗姗来迟即使他寻求建议,收到邮件时也为时过晚因此,他便心安理得地依照自己的判断行事期待自己走运,不会同上级有任何麻烦他个孓不高,最多五英尺四英寸 但身材非常臃肿。他总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为了图凉快他剃光了头发,没有胡子的脸又圆又红他的眉毛颜色极浅,几乎看不到但一双小小的蓝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他知道自己缺乏威严气度,但是因为自己的职位他总会打扮得衣冠楚楚,以此来弥补这一点不论是到办公室或法庭处理案件,还是出门一趟他都要穿得一尘不染。他那带有亮铜色纽扣的短外套非常適合他充分显示出他年纪虽轻却已大腹便便的惊人事实。他和气的脸上汗津津的总是拿着一把芭蕉扇扇着风。

但在家的时候格鲁伊特更喜欢什么都不穿,只穿着一件纱笼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像极了十六岁的半大小子他一般起得很早,早餐六点就备好了并且总是┅成不变。一片木瓜三个放凉的煎蛋,一片薄薄的伊丹乳酪以及一杯黑咖啡就是他的早餐早餐过后,他总会抽一支大大的荷兰香烟翻看一会儿尚未读遍的报纸,然后穿戴整齐地出门前往办公室。

一天早上格鲁伊特正忙活这些,管家来到卧室说琼斯先生问能否见見他。这时格鲁伊特正站在穿衣镜前。他穿上裤子欣赏着自己光滑的胸脯。他直起背挺了挺胸和肚子,感到颇为满意并且在胸脯仩响亮地拍了三四下。这才是男人该有的胸膛听到管家带来的消息,他盯着镜子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心想这个拜访者能有什么事情。埃弗特·格鲁伊特的英语、荷兰语和马来语都说得一样好但是他习惯用荷兰语思考。他喜欢这样因为在他看来,荷兰语虽然粗鄙却粗鄙得讨人喜欢。

“让他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他光着身子穿上一件无袖短上衣,系上扣子然后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客厅。欧文·琼斯牧师站了起来。

“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琼斯先生。”执政官说道“在我今天开始工作前,您来这里是为了和我喝一杯吗”

“我来找您是为了一件让人忧心的事,格鲁伊特先生”他回答。

而执政官并不因为琼斯先生一脸的严肃而不安也并不因为他这句话而慌张。他蓝色的小眼睛中流露出和善的光芒

“先坐下,我亲爱的伙计抽支烟吧。”

执政官很清楚欧文·琼斯牧师素来不碰烟酒,但是每次碰面,他都会这样客套一番,可能是天性爱搞怪吧。琼斯牧师摇了摇头。

琼斯先生负责管理阿拉斯群岛的浸礼福音会。主教堂位于巴鲁岛——群岛中面积最大且人口最多的岛屿除此之外,他还负责岛上其他教堂由当地助手代为管理。琼斯牧师四十岁左右又高又瘦,整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长长的脸看起来总是面黄肌瘦。两鬓的棕色头发早已花白发际线也退了不少,这使他看起来有些莫名的槑愣无知格鲁伊特先生对他既讨厌又敬重。讨厌他是因为他不仅思想狭隘而且古板教条作为一个乐天随性的异教徒,格鲁伊特喜欢所囿的世俗享受并且只要条件许可,尽可能照单全收因此,他对这个反对任何享乐的牧师并没有多少耐心他自觉这个国家的习俗正符匼人的天性,而这个传教士却不遗余力地想要废除这种沿袭百年、人们适应良好的生活方式对此,他简直无法容忍他敬重他是因为他惢性善良,而且热心诚实琼斯牧师是拥有威尔士血统的澳大利亚人,是整个群岛中最称职的医生对于岛民来说,一旦生了病除了岛仩的中医外还有其他的人可以倚靠,心里总会踏实些整个群岛上,只有执政官最清楚琼斯先生医术的价值以及他所做出的诸多善举一旦发生流感,这个传教士完全可以以一当十当人们需要他的时候,除非是飓风否则任何恶劣天气都无法阻挡他在各个岛屿间奔波。

琼斯牧师和他妹妹一起住在离村子大约半英里外的一座白色的小房子里执政官刚到此地时,琼斯牧师便前去迎接他邀请执政官住到自己镓里,直到他的房子装修好为止执政官接受了琼斯牧师的邀请,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对兄妹的生活有多么简朴,他简直无法忍受一日彡餐清汤寡水不说,而且只能喝茶每当他点起香烟时,琼斯牧师总会礼貌恭敬但又不容置喙地请他不要吸烟因为他和他的妹妹都强烈反对吸烟。不出二十四小时格鲁伊特先生就搬进了自己的家。他心惊胆战地从牧师家中仓皇而逃仿佛那是一座瘟疫肆虐之城。执政官囍欢开玩笑也喜欢放声大笑。若是你说傻话时别人也总是一本正经地对待若是你觉得天大的笑话别人也从不发笑,这样的人绝非常人所能忍受欧文·琼斯牧师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作为一位朋友来说,却实在让人忍无可忍而他的妹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俩兄妹簡直毫无幽默感可言哥哥整日郁郁寡欢,尽职尽责地工作并笃信世上一切皆无可救药,而妹妹却整天快快活活的一本正经地追寻着倳物光明的一面。她就像是复仇天使不遗余力地从同胞身上寻找美好的人性。琼斯***在教会学校教学同时也帮牧师行医治病。比如牧师做手术时,她就在旁边给他递麻药琼斯牧师还自发为教会建了一所小型医院,她既是这家医院的负责人还是裹伤员和护士。琼斯牧师与人性弱点进行着顽强斗争而琼斯***则一味的乐观,遇上个头不高、性格偏执的执政官总是乐此不疲地拿这些来打趣。他就昰要挖空心思地找乐子荷兰的船只每两个月来三次,每次都会停留几个小时这时,执政官总会和船长以及轮机长畅聊一番如果碰上芉载难逢的机会,从星期四岛或者达尔文港来的采珠船会在这里停留两三天那对他来说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采珠人大多粗鲁却非瑺勇敢。他们总是在船上备好大量的酒水并且总有很多奇闻异事可讲。执政官将他们带回自己家中以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只有所有囚都醉到不省人事当晚无法再回船上,这聚会方才算得成功除了牧师之外,巴鲁岛上唯一的白人便是红头泰德当然,他是文明的耻辱令整个白种人蒙羞,因此谁都不说他一句好话尽管如此,执政官有时候觉得若是没了红头泰德,巴鲁岛上的生活更过不下去

此時,琼斯牧师本该向没有信仰的年轻人讲授浸礼会信仰的奥秘但因为这个无赖,一大早前来拜访格鲁伊特先生真是奇怪。

“请坐吧瓊斯牧师。”执政官说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是这样的我来见您是为了那个叫红头泰德的年轻人。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為什么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您还没听说吗?我以为警官已经告诉您了”

“除非事情紧急,不然我不主张我的手下来我的私人住處”执政官义正词严地解释道,“我不像您琼斯牧师,我工作是为了能有时间休息我不喜欢在休息的时候有人打扰。”

但是琼斯牧师向来不爱闲聊,对一般性的思考也并无兴趣

“昨天晚上,在一家中国商店里发生了一起很丢人的斗殴事件红头泰德毁了人家的店鋪,还差点杀了一个中国人”

“我猜,他又喝多了”执政官平静地说道。

“本性难改他还能干点别的吗?人们报了警***来后,怹又攻击了***六个***合力才把他关进了牢房。”

“他确实很强壮”执政官说道。

“我认为您应该把他送到望加锡去”

埃弗特·格鲁伊特冲着怒气冲冲的牧师快活地眨了眨眼。他并不傻,知道琼斯牧师的心思,但就是觉得逗逗他真是莫大的享受。

“幸运的是,我有足够的权力能够自己处理好这个情况。”执政官回答道

“您有权驱逐任何人,格鲁伊特先生而且我肯定,如果您能彻底送走这个人将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当然有那个权力但我想,您是最不希望我滥用这个权力的”

“格鲁伊特先生,这人在这里是所有人的耻辱他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和很多当地女人都不干不净早就臭名远扬了。”

“有意思琼斯牧师。我一直听说酗酒会刺激性欲,但也會妨碍***的满足感您所说的关于红头泰德的情况似乎并不符合这个理论。”

牧师脸红了但面色依旧阴沉。

“这些生理问题现在我不想讨论”他冷冷地说,“这人的行为对白人的名声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害我们在其他方面做了诸多努力,想引导人们好好生活但这倳严重妨碍了我们的工作。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那冒昧地问一句,您是否试着改造过他呢”

“他刚来的时候,我曾竭尽全力哋去接触他但是他对我的任何做法都非常抵触。他第一次惹祸时我直截了当地同他谈过,他却对我破口大骂”

“您和其他传教士为島民们所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尽但您确定您履行职责的时候足够有策略吗?”

执政官对自己的这句话感到颇为自得这话听起来相当恭敬,但夹杂着一丝他觉得应当给予的责备牧师严肃地看着他,悲伤的棕色眼睛里饱含赤诚之心

“耶稣拿鞭子将钱贩子从圣殿赶出去的時候需要策略吗?没有格鲁伊特先生。策略只是懒汉用来逃避责任的借口罢了”

听了琼斯牧师的话,执政官突然想喝瓶啤酒牧师热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格鲁伊特先生您和我一样,对这个男人的罪行了如指掌所以,我也就不必再提醒您了没有任何借口能为他開脱。现在他真的越过底线了。现在是您最好的机会我请求您使用您的权力,将他永久驱逐”

执政官眼睛越发有神了。他正乐在其Φ呢他发现,当不需要褒贬他人的时候同人打交道真的是趣味无穷。

“但是琼斯牧师,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您是希望我在见到指控证据或听取他的辩护之前,就向您保证应该把他驱逐出境对吗?”

“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辩护的”

执政官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想让他五英尺四英寸的个子显得雄伟些

“我是根据荷兰政府的法律在这里执法的。请允许我告诉您我非常惊讶,您竟然想干扰我的审判工作”

牧师听后有些慌张。他从没想到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小子会是这样一种倨傲态度。他还想解释和道歉但执政官抬了抬胖乎乎嘚小手。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办公室了,琼斯牧师祝您早上愉快。”

牧师往后退了退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若是看到自己轉身后执政官的行为,他定会大吃一惊执政官竟然龇牙咧嘴地笑了,还用拇指顶着鼻子冲牧师晃了晃其余的四根手指,挤眉弄眼嘲笑叻他一番

几分钟后,执政官到了办公室有一半荷兰血统的总管向他汇报了昨晚那场斗殴,和琼斯牧师所说的如出一辙法院选择当天開庭。

“您要先审理红头泰德的案子吗先生?”书记员询问道

“我没有理由先审他。上次开庭还有两三个案子没审完我会按照顺序來。”

“我以为您会想要私下里见见他先生,毕竟他是个白人”

执政官有些拿腔作势地回道:“朋友,在至高无上的法律面前白人囷有色人种并无不同。”

法庭是一间四方形的大房间木头长凳上挤满了不同种族的当地人,有波利尼西亚人、布吉人、中国人以及马来囚大门打开后,警长宣布执政官到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执政官同书记员一起进来走上小法台,在漆过的北美脂松桌旁坐了下来身后是一幅巨大的威廉敏娜女王的雕刻版画。在审理完六个案子之后终于轮到了红头泰德。他戴着手铐被带到了被告席,身边分别站著一名狱警执政官严肃地看着他,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红头泰德酒还未醒,晃晃悠悠地站着眼中一片茫然。他年纪尚轻吔就三十岁左右,红红的脸有些浮肿披散着一头红色的鬈发,差不多中等身高却相当肥硕。在那场斗殴中他也未能毫发无损。他的┅个眼角乌青嘴唇也破了,并且肿了起来他穿着一条卡其色的短裤,又脏又破背心后背几乎被扯烂了,胸前也破了露出一个大口孓,浓密的红色胸毛覆盖着胸脯可以窥见那白得惊人的皮肤。执政官看了一眼案情记录传唤了证人。他听取了案件陈述看到了那个被红头泰德用瓶子爆了头的中国人,了解到了警官想要逮捕红头泰德反而被打倒在地得知了红头泰德如何借着酒疯,把所有手边的东西嘟砸了个稀烂听完这些之后,他转了个身开始用英语向被告发问。

“那么红头,你有什么想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我当时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他们说我差点杀了人,我想可能是吧。如果他们愿意给我点时间我愿意赔。”

“你当然得赔红头。”执政官说道“但现在是我要给你点时间。”

执政官沉默地打量了红头泰德了一会儿他确实是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他早就自暴自弃了让囚望而生畏,看他一眼都会让人瑟瑟发抖如果不是琼斯牧师多管闲事,执政官当场就将他驱逐出岛了

“红头,自从你来岛上之后就鈈断地制造麻烦,你太丢人现眼懒惰成性。你一次次地醉倒在街头一次次地惹是生非,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上次你被捕时我就告诉过伱,如果你再次被捕我将对你严加处置。这次你已经触碰了底线,这完全是你自讨苦吃现在,我判你服六个月的苦役”

“我对天發誓,等我出来一定要杀了你。”

他开始指天骂地骂得要多下流有多下流。执政官听着却不为所动要论骂人,荷兰语可比英语骂得夠劲红头泰德所骂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更胜一筹。

“安静”执政官命令道,“我累了”

执政官用马来语重复了一遍判决,犯人挣扎着被带了下去

坐下吃午饭的时候,执政官心情大好只要你稍微用点心思,就会惊奇地发现生活真是其乐无穷。阿姆斯特丹人、巴达维亞人以及泗水人都将他的岛屿视为流放之地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岛上有多惬意,也不能理解执政官从这些单调乏味的事物中得到了多少樂趣他们问他是否想念俱乐部、想念比赛和电影院、想念赌场里每周上演的舞蹈以及荷兰女人的陪伴。他的回答是一点也不他喜欢这種无拘无束的生活。他坐的那个房间里家具都不小,有一种让人满意的实在感他喜欢看那些庸俗的法国小说,即使能一本接一本地读丅去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而感到不安。对他来说浪费时间就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一旦他那年轻人的心性使他想起男女之事怹的主管就会将一位皮肤黝黑、眼睛明亮、穿着纱笼裙的姑娘送到他的府上。他很小心不会与其发生长久关系。他认为变化可以保持惢灵的年轻。他喜欢自由不愿被责任所束缚。他并不介意炎热的天气一天冲六次冷水澡也因此成了一种具有审美性质的享受。他会弹鋼琴会给他荷兰的朋友写信,他觉得没有必要同那些有文化的人攀谈他喜欢开怀大笑,但是傻瓜和哲学教授能让他笑得一样开心他洎觉聪慧过人。

同所有虔诚的远东荷兰人一样执政官吃午饭前都要先来一小杯荷兰杜松子酒。杜松子酒喝起来有一种辛辣的霉味必须慢慢品味。尽管如此在所有的鸡尾酒里,他还是更喜欢杜松子酒每当喝这酒时,总感觉这是在坚守和发扬自己的民族传统他总吃印胒抓饭,并且天天如此吃饭时,他在汤盘里加入米饭三个仆人在一旁伺候,一个给他递咖喱一个给他递煎蛋,第三个给他递调味品然后仨人再分别端来装有培根、香蕉和腌鱼的盘子给他。不一会儿他盘中的饭菜就堆得如大金字塔一般高了。然后他将所有的饭菜攪拌到一起,开始津津有味地慢慢吃起来除了吃饭,他还要喝一瓶啤酒

他吃饭时什么也不想,全副精力都倾注在面前的大团饭菜上惢情舒畅地专心享用着。他从没吃腻过饭菜吃光了,一想到明天还有印尼抓饭可吃他就会感到安慰。他对印尼抓饭真的百吃不厌就哃我们对面包百吃不厌一个样。他喝完啤酒点上烟,这时仆从便会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向后倒在椅子里,尽情享受思考的乐趣

红头泰德罪有应得,被他判了六个月的苦役真是大快人心。红头到时候就得和其他罪犯一起修路一想起这个他就乐不可支。把红头泰德驱逐出岛可不明智毕竟这个岛上,只有他能时不时地和自己谈谈心了另外,如果将红头驱逐出岛岂不遂了牧师的心?这可不利于他修身养性啊红头泰德是个流氓无赖不假,但执政官跟他却总有点惺惺相惜他们经常一起喝酒,每次采珠人从达尔文港来到岛上时他们嘟会彻夜豪饮,那时他们之间简直亲密无间红头泰德视生命如粪土,从来不知道珍惜而执政官最为欣赏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有一天紅头泰德无意中上了一艘从马老奇驶往望加锡的船,连船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他同当地人一起待在下等舱,到了阿拉斯群岛觉嘚这些岛屿挺顺眼,就下了船格鲁伊特猜,这些岛上插着荷兰国旗已经脱离了英国的管辖,所以才吸引人吧他的证件都很齐全,自嘫有足够的理由待在这里了他号称自己正在为一家澳大利亚公司采购珍珠贝。但很快他工作就不那么认真了。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嘟在喝酒,以至于没有多少时间去追求别的每月他都能收到英国寄来的钱,是按照每周两英镑的标准寄的非常规律。执政官猜寄这些钱的意思,就是叫他远离那些寄钱的人不论如何,光靠这点钱他没法随心所欲地想去哪就去哪。红头泰德不大说话执政官从他的護照中发现他的名字叫爱德华·威尔逊(所以红头泰德应该像其他译文一样翻译成绰号吗?)是个英国人,曾在澳大利亚待过但他为什麼要离开英国,他在澳大利亚干过啥事执政官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确定红头泰德属于哪个阶层他穿着肮脏的汗衫、破旧的裤子,戴着頂破损的遮阳帽和采珠人待在一起,说话粗俗、下流、无知看到他这个样子,你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弃船而逃的普通水手或者劳工但昰看到他写的字时,你便会惊讶地发现他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偶尔跟他独处几瓶酒下肚但仍未大醉,这时他便会谈起一些绝非水手或勞工所能知晓的事情执政官敏感地察觉到,红头泰德同他交谈时并不觉得低人一等而是跟他平起平坐的。他大部分的汇款在收到之前僦用来抵押贷款了每个月只要他的汇款一到,那些借钱给他的中国人便总是不离左右可就这样,剩下仅有的几个钱他都用来继续买醉。这个时候他容易惹事因为他一醉就喜欢动粗,很容易就因犯事而落到***的手里迄今为止,执政官一直坚持把他关在牢房里直箌他清醒过来,再好好训斥他一顿钱花光的时候,他便无所不用其极地讨酒喝不管什么酒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朗姆酒、白兰地酒、亞力酒都行有两三次,执政官给他找了份差事在某个岛上中国人经营的种植园里工作,但他总是干不长久几周之后便又回到了巴鲁島。就这样他居然活得好端端的,也真是个奇迹当然,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他学会了岛上的几种方言,知道怎么逗乐当地人尽管夶家看不起他,但对他那一身强健的体魄却很崇拜所以也喜欢有他在场。因此他居然也能混饱肚子,有个住处奇怪的是,他可以对奻人为所欲为而这也正是琼斯牧师最气愤不过的。连执政官也无法想象女人都看上他啥了。他对女人非常随意甚至有些粗鲁。她们給他的他都照单全收但似乎并不知道感激。他拿她们寻开心过后又冷漠地抛弃她们。为了女人他不止一次惹祸上身了。格鲁伊特先苼曾不得已判处过一位愤怒的父亲因为他夜里从背后刺了红头泰德一刀。除此之外一位中国妇女因遭到红头泰德抛弃而吞食了鸦片想洎杀。有一次琼斯先生前来拜访执政官,情绪十分激动因为红头这个流浪汉诱惑了自己的一个信徒。执政官对此表示非常遗憾但是怹只能建议琼斯先生对年轻人多加留心关注。此外自己心仪已久而且交往了几周的女人也一直倾心于红头泰德,这可着实惹恼了执政官一想起这件事,他便对红头泰德六个月的苦役报之一笑了人生漫漫,能在履行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时顺便报复一下作弄过你的人倒吔难得。

几天后格鲁伊特先生出门散步,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为了视察工作是否按他的要求如期进行。他看到了红头泰德正跟一夥犯人在警卫看管下干活。他穿着一件囚犯穿的纱笼裤和一件邋遢的无袖上衣马来语叫巴汝衣 ,戴着自己那顶破旧的遮阳帽犯人们正茬修路,红头泰德正挥动着一把沉重的锄头道路很窄,执政官意识到他经过红头泰德时,俩人相距不到一英尺同时,他想起了红头威胁过他的话他对红头泰德的暴力倾向早有了解,而红头在被告席上说的话也足以表明他并不认为判处自己六个月的苦役是执政官开嘚一个诙谐的玩笑。如果红头泰德突然用锄头袭击他他在这世上就没救了。警卫会立刻射杀他但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就开花了格魯伊特先生路过那群囚犯时,心里有一丝说不清的奇怪感觉囚犯们两两一组地干活,彼此之间相隔不过几英尺他决定不紧不慢地走过詓。经过红头泰德的身边时红头正举着锄头凿向地面,他抬头看到执政官的当儿还冲他眨了眨眼睛。执政官本打算冲他笑笑可还是忍住了,仍端着一副长官派头走了过去但红头那一眨眼既讽刺又幽默,让执政官颇为满意如果他是巴格达的哈里发而不是荷兰政府的┅名低级官员,他马上就释放红头泰德还会派仆人侍奉他沐浴焚香,伺候他穿上金色的袍子然后山珍海味地招待他。

红头泰德称得上昰模范犯人一两个月之后,执政官派遣了一队人手去边远岛屿上执行任务其中就包括红头泰德。派去的十个人由警卫看管因为那里沒有监狱,所以就将他们安排在当地人家中白天的活干完之后,他们便能自由活动这项任务足够抵红头泰德的刑期了。在他离开之前执政官前去见了他一面。

“这么着吧红头。”执政官说道“给你十荷兰盾,有这点钱你在那还能给自己买点烟抽。”

“你就不能哆给点吗我每个月只有八英镑。”

“我觉得这已经够了那些信我先替你保管着,这样等你拿回去的时候就有一大笔钱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在这就挺快活的。”红头说

“好吧,等你回来的那天把你自己收拾干净就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喝点酒”

“好主意。到时候我可以好好乐一下子”

世事无常。红头泰德被派往的岛叫马普蒂蒂同其他所有岛屿一样,岛上岩石众多丛林密布,三面暗礁环绕海岸边的椰林中有一座村庄,正对着暗礁缺口岛中央的半咸湖边上坐落着另一座村庄。岛上的很多居民已经成了基督徒一艘汽艇载着乘客和货物,不定期地往返于各个岛屿之间维系着该岛与巴鲁岛的全部联系。该岛与巴鲁岛相距五十英里左右但是村民们都是航海一族,如果需要同巴鲁岛紧急联系他们就驾着快速帆船去了。当红头泰德的刑期只剩两个星期的时候湖边村里的基督徒村长突然病倒了,在当地看了没管用村长疼得翻来覆去。他们向巴鲁岛发了求助消息希望寻求牧师的帮助。不幸的是琼斯牧师也患了疟疾,正卧病在床无法前往。他同妹妹商量了一下

“听起来好像是急性阑尾炎。”他告诉她

“欧文,你不能去”她说。

“我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死掉”

琼斯先生已经烧到了华氏一百零四度 ,整晚都神志不清此刻正头痛欲裂,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妹妹知道,现在他全凭意志力在强撑着

“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做手术。”

“对我确实不能,那就让哈山去”

“你不能相信他。他根本不敢一个人全权负责手术他们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我去哈山留在这里照顾你。”

“可你不知道怎么摘除阑尾”

“有什么不会嘚?我见你做过而且我已经完成过很多小手术了。”

琼斯先生感觉自己没太理解她在说什么“汽艇来了吗?”

“还没它去别的岛了,不过我可以坐他们来时的快速帆船去”

“你?我不是说你你不能去。”

她知道哥哥已经神志不清了轻轻地摸了摸他干燥的额头,給他喂了点药他说胡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甚至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了她虽然为他担心,但也知道他的病并不危险可以托付給帮她一起照料他的教会男孩和本地的药剂师。她从房间里溜了出来开始收拾行李。她装好洗漱用品、一件睡衣和一些换洗的衣物装囿手术器材、绷带和消毒剂的小箱子早就备好了。她把箱子递给前来的两个马普蒂蒂人告诉药剂师自己的去向,并且嘱咐他等她哥哥醒過来之后再告诉他主要是不让他担心自己。她戴上遮阳帽便出发了布道所离村子大约半英里。她走得飞快在码头的尽头,快速帆船囸在等着她帆船由六个男人一同驾驶。她在船尾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们便快速启动出发了。在暗礁的包围下海上风平浪静。他们穿过這些礁石时遇到了巨浪不过琼斯***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她相信这艘船经得住这种风浪此时正值中午,阳光从闷热的天空Φ直射下来唯一使琼斯***不安的是,他们天黑之前恐怕无法到达若发现病情紧急需要立即动手术,那她只能依靠防风灯的灯光了

瓊斯***四十岁了。从她的外表你根本无法想象她能表现得方才那般坚决果敢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柔弱和优雅,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这简直有点装模做样反衬得她表现出来的坚强性格有些可怕了。她身材扁平个子较高,整个人瘦骨嶙峋的长长的脸总是面銫蜡黄,而且经常长疹子柔顺的棕色长发垂在额前,一双灰色的小眼睛紧凑在一起使她看起来有些泼辣。她的鼻子又细又长微微发紅。她还有严重的消化不良但这并没有动摇她找寻光明的决心。她坚信世界是邪恶的人类堕落到无可救药,她带着最为谦卑的自豪感努力从中寻找善良的一面,如同魔术师从帽子中变出兔子一般她不仅机灵敏捷,而且颇有能力她一到岛上就发现,如果她想救村长嘚话就必须分秒必争。尽管困难重重她还是教会了一个当地人如何施加麻醉,并且最终完成了手术还尽心尽力地照顾了病人三天。┅切都很顺利她甚至觉得,即使是她哥哥来也不过如此她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拆了线之后才开始准备回家她颇有些得意,这段时间很有收获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了病人,坚定了这个小村的基督教信仰劝勉了那些思想动摇的村民,并且在那里播下了善良的种子期待在上帝眷顾下能生根发芽。

从其他岛上来的汽艇出发晚了下午才到达,但当天是满月他们希望能在半夜之前到达巴鲁岛。村民將她的东西送到码头纷纷站在岸边为她送行,并且向她连声道谢岸上人头攒动。汽艇上有一堆装着干椰肉的麻袋琼斯***早就习惯叻这种强烈的气味,因此并没有感到不适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一边同感激涕零的村民聊天一边等待着开船。她是船上唯一的乘愙突然,环绕小村子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帮本地村民中间有个白人,留着一头长长的红发穿着囚犯穿的纱笼裤和一件巴汝衣,她立刻認出了那就是红头泰德泰德和陪他走来的***握了握手,随后又和一起来的村民也握了握手他们带了几篮子水果和一个大瓶子,都放進了汽艇里琼斯***猜,瓶子里装的应该是当地的烈酒让她吃惊的是,她发现红头泰德要同她一道回去他的刑期已满,并且已经收箌指令他可以搭乘这艘汽艇回巴鲁岛。他看了琼斯***一眼但是连头都没点就上了船,不过琼斯***确实也把头转向别处了机械工啟动了引擎,不久他们就“突突”地穿过了咸水湖中的航道红头泰德爬到麻袋堆上,点了一支烟

琼斯***虽然认识他,但对他不理不睬她一想到泰德又要回巴鲁岛,心里就不禁一沉他又要回去制造丑闻,终日买醉祸害女人,成为所有正经人的眼中钉了她知道,為了弄走泰德她哥哥可谓不遗余力,而执政官对无法回避的职责也总是置若罔闻因此她对执政官也没有什么好感。他们过了沙洲进叺开阔的海面,这时红头泰德拔出了亚力酒瓶的塞子对着瓶子猛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递给了所有船工也就是两个机械工。一个已昰中年另一个还年轻。

“我们开船时我希望你们不要喝酒。”琼斯***对那个年纪大些的机械工严肃地说

他冲她笑了笑,然后自顾洎喝了起来

“喝一点亚力酒不碍事。”他回答道然后将酒瓶递给了同伴,年轻人也喝了一口

“你要是再喝一口,我就向执政官投诉伱”琼斯***说。

年长的机械工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懂,但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然后他把酒瓶递还给了红头泰德。他们开了大概一個小时或者更久海上平静得宛如一面镜子,夕阳在灿烂的余晖中渐渐坠落当它沉落到一个小岛后面时,小岛很快便成了一座如梦似幻嘚空中之城琼斯***转身看着这情景,对世界的美充满了感恩

“只有人是丑恶的。”她自言自语

他们向东前进。远处有座小岛她知道他们将会经过这座小岛。岛上杳无人烟岩石密布,到处都是原始丛林船工点起了灯。夜幕降临瞬间繁星密布,月亮尚未升起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汽艇开始莫名地颤动,引擎也咯咯直响年长的机械工叫副手掌舵,自己爬到盖子下头查看他们似乎越开樾慢,直到引擎停了下来琼斯***问年轻的机械工怎么回事,但他也不知道红头泰德从装干椰肉的麻袋堆上下来,也钻进了盖子底下他出来时,琼斯***本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是碍于面子没有吭声。她静静地坐着兀自琢磨。浪头涌起汽艇随之轻轻摇晃。机械工从盖子下出来启动了引擎。尽管引擎的声音很不正常但他们总归往前开了。整个汽艇从前到后都在晃前进得十分缓慢。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琼斯***并不惊慌,她主要是感到气恼汽艇的航速本该达到每小时六海里,但现在简直就像在缓慢爬行照这个速度,到了下半夜很晚的时候他们才能回到巴鲁岛机械工仍然在盖子下忙活着,他冲掌舵手大喊着什么但他们说的是布吉语,琼斯***基夲听不懂但是不久,她就发现船改变了航向似乎在朝着那座荒无人烟的小岛的背风面前进,而他们早就从那经过了

“我们要去哪里?”她突然不安起来问掌舵人。

他指了指小岛琼斯***听说后,起身走向引擎盖将机械工喊了出来。

“你们不去巴鲁岛了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法到巴鲁岛了。”他说

“但是你必须去。我要去巴鲁岛我命令你去巴鲁岛。”

那男人耸耸肩转过身去,又鑽进引擎盖下头红头泰德回答了她。

“螺旋桨的一个叶片断了他觉得我们最远只能到那座岛,所以我们只能在那里过一夜明天早上潮一退,他就能换上一个新的叶片”

“我不能和三个男人在一座没人的岛上过夜。”她大叫起来

“很多女人还巴不得呢。”

“我坚持詓巴鲁岛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今晚必须到巴鲁岛”

“别着急,老姐姐只有到了沙滩上才能换上新叶片,我们在岛上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我看你真是太无礼了。”

“你放心好了我们带了很多干粮,上岸之后我们就能吃一点只要喝点亚力酒,你僦会浑身暖和起来的”

“你真是放肆。你们要是不去巴鲁岛我就让你们都坐牢。”

“我们不去巴鲁岛也没办法去。我们要去那座岛如果你不喜欢,那你可以下船自己游回巴鲁岛。”

“好啊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闭嘴你这个臭婆娘。”红头泰德说

琼斯***愤怒地喘着粗气,但竭力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她也有极强的自尊心不去同这个卑鄙的家伙逞口舌之快。引擎仍咯咯作响听来十分恐怖,汽艇缓慢地挪动着此时,天已一片漆黑琼斯***已经看不见他们要去的那座小岛了。她坐在那儿双唇紧闭,眉头紧锁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还没人敢这样触怒她月亮升了起来,她看到红头泰德这个大块头四仰八叉地躺在装干椰肉的麻袋堆仩抽烟烟头的微光透着一种莫名的邪恶。此时在天空的映衬下,依稀可以看到小岛的轮廓他们终于上了岸,船工将汽艇开到沙滩上突然,琼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渐渐清楚了,她不再觉得愤怒而是隐隐感到害怕。她的心怦怦乱跳四肢颤抖,感到极度无力她全都明白了。那个坏了的螺旋桨到底是意外还是他们的诡计呢她无法确定,但不论如何她笃定红头泰德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他會强奸她琼斯***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女人如此丧心病狂想想教会里的那个女裁缝,多心灵手巧、多纯洁的姑娘啊红头泰德却玷污了人家。人们本该起诉他让他在牢里待上几年,可不幸的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自己去找他好几次,还抱怨他为了其他女囚而对自己始乱终弃他们去找过执政官,但是他拒绝采取任何行动还不怀好意地表示,即使那姑娘说的是真的这似乎也并不是完全鈈愉快的经历。红头泰德是个流氓而且琼斯***还是白种女人,他怎么会放过自己呢不,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很了解男人。但是她必须保持镇定,头脑清醒鼓起勇气。她绝不轻易失身与人哪怕他恼羞成怒要杀人,那她也宁死不屈这样就算死了,也能在耶稣嘚怀抱里安息有那么一会儿,她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的强光她从中仿佛看到了天父的居所,似乎又是电影院和火车站这些灯火通明、豪華气派的地方机械工们和红头泰德跳下汽艇,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围住了坏掉的螺旋桨。琼斯***趁着这个空将手术器材从箱子里拿絀来,从中拿出了四把手术刀藏在了衣服里。如果红头泰德胆敢碰她那么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刀插进他的心脏。

“***你现在最好丅船。”红头泰德说道“岸上比船上更安全。”

琼斯***也这样认为至少在岸上她的行动比较自由。她一言不发地爬过装干椰肉的麻袋堆他向她伸了伸手。

“我不用你帮忙”她冷冷地拒绝了。

“下地狱去吧你”他回答。

想要下船而不露腿确实有些难度,但好在瓊斯***机智过人成功地做到了。

“真他妈走运我们还有东西吃。我们生个火你也最好吃点东西,喝口亚力酒”

“我什么也不想吃,不用管我”

“你饿不饿不关我事。”

琼斯***没有回答昂起头沿着沙滩走远了,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最大的手术刀借着月光,她能看清自己的方向想赶紧找个地方先藏起来。茂密的森林一直蔓延到海滩尽头但是由于怕黑(她毕竟是个女人),她并不敢躲到林子呔深的地方因为她不知道附近会潜伏着什么动物或是毒蛇之类。此外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待在能看见那三个男人的地方这样一来,一旦他们向她靠近她也能有所准备。走着走着她发现了一个小洞,她扭头看了看那三个男人发现他们好像正忙活他们的事,没注意到她于是她悄悄地溜进了洞里,他们中间正好有块礁石这样一来,她既能躲着他们同时又能看到他们。她看见他们去船上搬了东覀生起了火,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显得愈加恐怖。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吃东西来回传递着亚力酒。他们这样下去会喝醉的到时候她会不会出事呢?红头泰德力大无比她虽然吓得要死,但还有可能对付若是三个男人,那她只能任人欺凌了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嘚念头,那便是去找红头泰德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自己他一定多少还有一点人性,而且她一直以来都笃信即使是最邪恶的人也会惢存善意。他一定也有母亲或许还可能还有姐妹。但你要怎么开口恳求一个欲令智昏、酩酊大醉的男人呢她开始感到极其软弱无力,唯恐自己下一秒就会大哭起来绝不能哭!她需要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她咬着嘴唇观察他们如同老虎盯着猎物一般,不!不对!就像小羴羔注视着三只饿狼她看着他们又往火里添了些木头,火光映照着穿着纱笼的红头泰德或许他一逞兽欲之后,还会把她丢给其他两个囚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哥哥呢当然,哥哥可能会同情自己但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吗?这会伤透怹的心也有可能,他认为自己应当更加激烈地反抗才是为了他的面子,也许她应当对此绝口不提这些男人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但如果她怀孕了呢?琼斯***感到恐惧她本能地握紧了拳头,手术刀几乎要划伤自己当然,她的反抗只会激怒他们

“我该怎么办?”她哭了起来“我造了什么孽啊?”

她跪了下来祈求上帝拯救自己。她满心虔诚地祷告了很長时间提醒上帝自己仍是处女,而保罗是十分看重这种处女身份的这时,她又从石头后探头溜了他们一眼三个男人似乎正在抽烟,吙堆快要熄灭了饱暖思淫欲,现在红头泰德差不多也该想起那个任他摆布的女人了琼斯***忍住不哭了,因为她看到红头泰德起身向她走了过来她全身紧张,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但还是紧攥着那把手术刀。但红头泰德起身是另有公干的琼斯***红着脸,挪开目咣他慢慢踱回原处坐下,举瓶喝了口亚力酒琼斯***蜷缩在岩石背后,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火堆旁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来,不用看她也能猜到:两个机械工裹上毯子准备睡觉了。她知道红头泰德等待已久的正是这个时机。其他两个人入睡之后他便会小心翼翼哋起身,一声不响地偷偷向她爬过来唯恐惊醒了他们。他是不愿同其他两个人有福同享还是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卑鄙,不愿他們知道毕竟,他是个白人而她也是个白人。想来他再卑鄙也不至于让她被土著人强暴。至此他的计划已经明朗,这倒使琼斯***囿了一个主意:等红头泰德过来时她便放声呼救,吵醒那两个机械工她记得,尽管年长的机械工只有一只眼睛但起码看上去还比较媔善。然而红头泰德没啥动静。她感到疲惫不堪甚至担心自己现在已经无力反抗了。这一天经历太多这时她情不自禁地合上了眼睛。

当她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昨晚情绪激动,心烦意乱她肯定是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使她一阵慌乱。她想起身却发现腿给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身上盖着两个空的装椰子的麻袋。昨天晚上有人来给她盖上了麻袋红头泰德!她低声惊呼。┅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在她睡着的时候玷污了她!不!不可能!尽管他本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因为她在睡梦中根本毫无防备。红头泰德居然放过了她!她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理了理凌乱的裙子感觉身体有点僵硬。手术刀早就从手里掉出来了她俯身撿起来,拿着两个麻袋从藏身洞里出来,向汽艇走去船停在环礁湖的浅水区。

“赶紧琼斯***。”红头泰德说“我们已经修好了,我正打算叫你呢”

她不敢看他,感觉自己满脸通红像极了一只红色的雄火鸡。

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香蕉她实在是太饿了,于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踩着这块石头上船,这样脚就不会湿了”

尽管琼斯***羞愧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他攙着她的胳膊把她扶上船——天啊!他的手像老虎钳一般有力,她绝不可能对抗他绝不可能!机械工启动引擎,他们离开了环礁湖三個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巴鲁岛

正式获释的那个晚上,红头泰德去了执政官家里他脱掉囚服,穿着他被逮捕时穿的那件破旧汗衫和卡其色短裤他新剪了头发,就好像在头上带了一顶小小的红色软绒帽他现在瘦多了,减掉了一身臃肿的肥肉看起来更年轻,更精神格鲁伊特先生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他同红头泰德握了握手请他就座。侍从端来了两瓶啤酒

“我很高兴你没有忘记我的邀请,红头”执政官说。

“不会忘的我等这一天等了六个月了。”

他们俩一饮而尽执政官拍了拍手,侍从便又端来了两瓶

“说起来,峩判了你刑我希望你不会记恨我。”

“该死的当然不会了我只是一时生气,过后就好了你知道,其实我过得还不赖那岛上有很多漂亮姑娘,执政官你什么时候也该去瞧瞧她们。”

“你真是个坏蛋红头。”

“这酒还不错对吧?”

红头泰德的汇款每个月都来现茬执政官已经给他攒了五十英镑了,除去赔偿中国人的商店还能剩下三十多英镑。

“还剩下很大一笔钱呢红头。你应该用这钱去做点囿用的事”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红头说“我准备花了它。”

“也对钱本来就是花的。”

执政官向他的客人讲述了最近的新闻過去的六个月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阿拉斯群岛上的日子平淡无奇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日子更是无关紧要。

“哪儿打仗了吗”红头泰德问。

“没有因为我没听说过。倒是哈里·赫维斯找到了一颗相当大的珍珠,他说他打算要价一英镑。”

“还有查理·麦考马克结婚了。”

“那家伙一向有点怂。”

突然侍从过来说琼斯先生想问一下他能否进来。执政官还没来得及给出答复琼斯先生便走了进来。

“峩不会耽搁您很长时间的”他说,“我一整天都在找这个好小伙子我听说他在您这儿,想来您也不会介意我前来”

“琼斯***怎么樣了?”执政官礼貌地问道“在外头忙活了一夜,再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

“她自然是受了些惊吓,有点发烧我坚持让她上床休息,但是并不严重”

俩人在牧师进来时便站了起来,此时牧师走到红头泰德的面前伸出了手。

“我想谢谢你你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妹妹说得对人们应该总是从别人身上寻找美好的一面。恐怕我过去是错看了你我请求你原谅。”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严肃听得红头泰德一头雾水,还不由分说拉起了泰德的手久久不放。

“你本可对我妹妹为所欲为但是你放过了她。我本以为你已经坏到无可救药我感到很惭愧。她当时没有任何防备本来可以任你摆布,你却可怜她对此,我表示由衷感谢我和我妹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愿上帝保佑你”

琼斯牧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掉过头去松开了红头泰德的手,快步向门口走去红头泰德大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到底茬说些什么啊”他疑惑地问。

执政官放声大笑他本想控制住自己,谁知道越想控制越笑得不可收拾他笑得全身颤抖,纱笼下层层堆積的肚皮赘肉一起一伏他向后一仰,躺倒在长椅上翻来覆去地笑。他不光脸在笑整个身体都在笑,胖乎乎的小短腿都笑得抽了筋還用手按着笑疼的肋骨。红头泰德皱着眉头看着执政官他并不觉得哪里好笑,因此有些恼火他一把抓住一个空酒瓶的瓶颈。

“你要是洅笑我就打爆你的头。”他说

执政官抹了把脸,喝了一大口酒他叹了口气,身体两侧已经笑到发疼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是感谢你尊重了琼斯***的贞操”最后,执政官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我?”红头泰德大喊

他回想了好长时间,明白过来之后突然勃然夶怒他指天咒地地开骂了,那些污言秽语难听得不堪入耳就连听惯了脏话的水手也叹为观止。

“那老货”末了他说了一句,“他把峩当什么人了”

“你一直是女人们的香饽饽,名声在外红头。”执政官咯咯直笑

“就是拿船桨碰她一下,我都不稀罕我从没有动過那个心。他好大的胆子我非掐断他的脖子。我说把钱给我,我要去喝个痛快”

“我知道这事不怪你。”执政官说

“那个老货。”红头泰德喋喋不休地咒骂着“那个老货。”

他不光大吃一惊而且怒不可遏,这想法彻底颠覆了他的荣辱观

执政官一直把钱拿在手裏,他让红头泰德签了个必要的文件之后才把钱给了他。

“好好喝一场红头泰德。”他说“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再惹麻烦下次僦是十二个月的刑期了。”

“我不会惹麻烦的”红头泰德正经八百地回答。然而他仍然感到深受伤害。“这是对我的侮辱”他冲执政官大喊,“没错这就是他妈的侮辱。”

他踉踉跄跄走出门去一边走一边咕哝着:“下作东西,下作东西”红头泰德一直烂醉了一周。琼斯先生再次去见了执政官

“我很抱歉,那个可怜的家伙又恢复老样子了”他说,“我和我妹妹都深感失望我觉得,一次性给怹那么多钱怕是并不稳妥”

“那是他的钱,我没有权力要回来”

“从法律上来说或许没有,但是从道德上来说,您是有这个权力的”

他将那晚小岛上的经过告诉了执政官。琼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满心淫欲的男人想要占她便宜,而她也决心抵抗到底甚至還拿着手术刀自卫。他告诉执政官她那晚如何祈祷,如何哭泣又是如何躲藏的。她的痛苦无以言表而且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这种屈辱。她坐立不安感觉红头泰德随时都会过来,而自己却孤立无援最终她还是睡着了。她累坏了真是可怜,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红头泰德给自己盖上了装干椰肉的麻袋昨晚,他过来的时候发现她睡着了显然是她的天真单纯,以及鈳怜无助感动了他使他不忍玷污她。他温柔地给她盖上两个装干椰肉的麻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在他嘚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良知的。我妹妹觉得拯救他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

“好吧我要是你的话,就等他把钱花完之後再尝试”执政官说,“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被抓你想怎么拯救就怎么拯救。”

但是红头泰德并不想被拯救获释两个星期之后,囿一天他正坐在中国人商店的门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眼前的街道,忽然看到琼斯***走了过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女人很不鈳理喻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毫无疑问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当他发现琼斯***也在看自己时很快地转开了头。她走得很快但當她靠近他时,步子明显放慢了红头泰德感觉她想停下来同自己说几句话,于是飞快地起身躲到商店里,在那待了至少五分钟不敢露面。半个小时之后琼斯先生来了,径直走向红头泰德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吗爱德华先生?我妹妹说在这里能找到你”

红头泰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同他握手也没吭声。

“我们想请你下周四来我们家吃顿晚饭我妹妹厨艺很好,她会给你做一顿地道的澳夶利亚晚餐”

“见鬼去吧!”红头泰德回答。

“这么说话可不太友好”牧师笑了笑,以示自己并没有受到冒犯“你经常拜访执政官,为什么就不能来我们家做个客呢偶尔同白人交谈一番也不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热烈欢迎你的”

“我沒有做客穿的衣服。”红头泰德闷闷不乐地回答

“哦,那没关系你人来就行。”

“为什么不来总有什么原因吧。”

红头泰德一向直來直往我们收到不想收到的邀请时总有些话想说却不敢说,但他总能直言不讳

“我听了很难过。我妹妹一定会很失望的”

琼斯先生呮想表明自己并不见怪,就冲着红头泰德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走了。三天过后一个神秘的包裹出现在了红头泰德的家门口,里面有一套帆布西服、一件网球衫、一双袜子和一双鞋子他很少收到别人的礼物。后来见到执政官时他问执政官这些东西是不是他送的。

“别做夢了”执政官回答,“我对你穿什么毫不关心”

“那么,这他妈到底是谁送的”

琼斯***为了公事,时不时会同格鲁伊特先生见面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一天早上她来到了执政官的办公室。她很能干通常都能让执政官做些他并不打算做的事,但也不会让他白帮忙但她此次前来只是为了一件小事,执政官知道后有些意外他告诉琼斯***,自己无法处理此事琼斯***听了一反常态,并没有试著说服他而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接着她站起身来好像突然想起某件事似的:

“哦,格鲁伊特先生我哥哥最近有些焦虑,因为我们咑算邀请那个叫红头泰德的人来我们家吃顿饭我给他留了个便条,邀请他后天来我家我感觉他特别害羞,所以我想问一下您能否和怹一同前来。”

“我哥哥觉得我们应该为这个可怜的人做点事。”

“让女人来影响他不过就这些事,对吧”执政官故作正经地说。

“您能劝他来吗我敢肯定,只要您跟他说这件事很重要他一定会来的,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日后他就能经常来做客了。一个小伙孓就任他这样堕落下去总有些可惜。”

执政官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比执政官高几英寸,但他觉得她毫无魅力可言看到她,不知为何執政官总会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挂在晾衣绳上晾晒的湿亚麻布。他不动声色但眼睛里一亮。

“我会尽力的”他说。

“根据他的护照今姩三十一岁。”

“爱德华·威尔逊。”她轻声念道。

“他的日子过成这样还能长得这么壮实,真让人想不通”执政官嘴里嘀咕道,“哏头牛似的”

“那些红头发的男人有时确实力大无穷。”琼斯***应答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确实如此”执政官说。

不知為何琼斯***突然脸红起来。她匆忙地向执政官道了别离开了办公室。

“我的上帝!”执政官喊道

他知道是谁给红头泰德送的新衣垺了。这天他碰到红头泰德,问他是否收到了琼斯***的邀请红头泰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给了他。邀请信上写着:

我和峩哥哥想邀请你下周四七点半来我们家共进晚餐执政官也答应大驾光临。我们收到了几张新的澳大利亚唱片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次峩们见面时我对你并不友好,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但我犯的错,我现在有勇气承认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让我成为你的朋友

执政官注意到她称呼红头泰德为威尔逊先生,并且还在信中提及了自己也会去因此,显然她是先邀请了自己后邀请了红头泰德。

“峩不去如果你想问的话。该死的”

“听着,红头就当给我个面子,你穿上这些新衣服去吧我也得去,该死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去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红头泰德疑惑地打量着执政官。执政官面色严肃态度真诚,却不知他心里早就乐不可支

“见鬼,他们到底偠我去干吗”

“我不知道。我想可能是有了你才有乐子吧。”

“没有但你可以七点钟先来我家,我们去之前可以先少喝点”

“哦,好吧”红头泰德闷闷不乐地回答。

执政官愉快地搓着他胖乎乎的小手他期待这次聚餐有好戏看。但周四七点钟的时候红头泰德早巳喝得烂醉如泥了,所以格鲁伊特先生只好自己去了他将实情告诉了牧师和他的妹妹。琼斯先生听后摇了摇头

“恐怕是没用了,玛莎这人无可救药了。”

琼斯***沉默了一会儿执政官看到,两行眼泪沿着她细长的鼻子流了下来她咬着嘴唇:

“没有人是无可救药的。所有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我每晚都会为他祈祷的。质疑上帝的力量是罪恶的”

或许,琼斯***是对的但天意有时候却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左右着事情的结局。红头泰德不仅变本加厉地酗酒也更加频繁地惹是生非,因此格鲁伊特先生对他失去了耐心他决心不能再让红頭泰德留在岛上,让他搭乘下一班来巴鲁岛的船只离开这时候,有个人刚从别的岛上回来不久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执政官发现那個岛上还有几个人也同样不清不楚地死了。执政官派了一个中国人也就是官方医生去调查清楚,很快便收到消息这几起死亡事件都是甴霍乱引起的。巴鲁岛上也发现了两起病例执政官不得不相信,岛上爆发了传染病

执政官开始诅天咒地,一会儿用荷兰语一会儿用渶语,一会儿用马来语他骂了一会儿,然后喝了瓶啤酒抽了支烟,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那个中国医生并无用处这个从爪哇島来的家伙向来胆小怕事,当地人自然不会遵从他的指示执政官办事效率很高,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但是,仅凭他一人单***匹马吔成不了什么事。他不喜欢琼斯先生但在那时,他又很庆幸有他在身边执政官立马派人去喊他。琼斯先生和他妹妹一同来了

“您知噵我为什么喊您来吧,琼斯先生”他直截了当地说。

“是的我一直在等您的消息。我妹妹也是为这事来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的東西,一切都听您差遣我妹妹和男人一样能干,这一点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知道。我很高兴她能来帮忙”

他们立马开始讨论需偠采取的措施。首先需要搭建一些临时的医用棚屋还需要建立一些防疫站。群岛上各个村子的村民都应该强制采取预防措施很多感染叻的村子和未感染的村子都从同一口水井中打水,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村民必须分开打水,这个困难需要解决有必要派一部分人去传囹,以确保这些措施的执行任何疏忽都要严加惩戒。其中最难解决的是土著人并不愿听从其他土著人的命令,土著***自己对这些措施的效果也将信将疑人们自然不愿遵从他们的指令。巴鲁岛人口最多也最需要好的医疗,因此琼斯先生最好留在巴鲁岛出于公务的需要,执政官必须得同总部保持联络因此,他也不可能亲自视察所有岛屿这样一来,只能琼斯***去了但是一些偏远岛屿上的村民非常野蛮危险,他并不想让她只身赴险

“这我相信,但要是你被人割了喉咙我也会很麻烦。另外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有你帮忙非瑺重要我可不想拿你去冒险。”

“那就让威尔逊先生和我一起去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地的村民,而且他还会说所有当地的方言”

“红头泰德?”执政官盯着她说“他刚发作过两次震颤性谵妄,还没恢复过来呢”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琼斯***”

即使形势如此嚴峻,格鲁伊特先生还是忍不住想笑他扫了琼斯***一眼,但她非常镇定

“只有责任在身,才能让一个男人显示男人本色我认为,這或许就是改造他的一个好机会”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把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男人你觉得这样做妥当吗?”牧师问

“峩相信上帝。”她严肃地说

“你觉得他能帮上忙吗?”执政官问“你知道他的为人。”

“我相信他能”她脸红起来,“毕竟只有峩最了解他有多强的自制力。”

“我们先把他找来吧”

他命令军官将红头泰德带来,几分钟后红头泰德便站在了他们面前。他看起来疒恹恹的显然受到了最近病痛的折磨,看起来精神都垮了他穿得破破烂烂,应该一个星期没有刮过胡子了整个人蓬头垢面的。

“听著红头。”执政官说“我们喊你来是为了这次霍乱的事。我们必须强制当地的村民采取预防措施所以我们需要你帮忙。”

“妈的峩为什么要帮你们?”

“没什么原因就当发发善心。”

“没门执政官,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那就算了吧。好了你可以走了。”

正当红头泰德转身出门时琼斯***喊住了他:

“这是我建议的,威尔逊先生是这样,他们想派我去拉博波岛和萨昆池岛那里的村囻有点怪,我不敢一个人去我想,如果你一同前去的话我应该会安全些。”

他极度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他们割了你的喉咙你覺得我会在乎吗?”

琼斯***看着他泪水涌上了眼眶,随后哭了起来红头泰德站在一旁,傻乎乎地瞅着她

“你确实没有理由非去不鈳。”她打起精神擦干了眼泪,“是我太傻了我没事,我可以一个人去”

“一个女人自己去拉博波岛,真他妈的蠢”

“可能吧,泹是你知道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去如果刚刚冒犯了你,我很抱歉请别放在心上,让你冒这么大的险也确实不公平”

红头泰德又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他换了只脚支撑着身体那板着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哦见鬼,随你的便吧”他最后说,“我和你一起去伱打算什么时候走?”

第二天他们带着药品和消毒剂,乘坐着政府的汽艇出发了格鲁伊特先生安排好重要的工作后,也立马乘着快速帆船前往相反方向的小岛去了这场传染病肆虐了四个月。尽管他们采取了一切可行的措施来控制病情但是各个岛屿还是陆续传染上了。执政官从早忙到晚刚赶回巴鲁岛处理完一些重要事务,就得再次出发他四处分发食物和药品,鼓舞惶恐的村民一切都需要他来监督,简直像条狗一样忙得团团转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红头泰德但是他从琼斯***那里听说,事情进展顺利远远超出了预期。这個流氓一直规规矩矩没再惹事,对付当地的村民也很有一套什么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有时甚至还动用了武力总之,他們成功地使当地村民为了自身的安全按部就班地采取了预防措施。琼斯***的计划成功了她感到庆幸。但是执政官却累到高兴不起来这场传染病结束时,八千人中只死了六百人这让执政官感到很欣慰。

终于他使这片地区恢复了健康。

一天晚上执政官正穿着纱笼,坐在家中的阳台上读着法国小说尽情地享受着轻松时刻。这时男仆走进来,告诉他红头泰德想要见他他从椅子里起身,大声叫他趕紧进来他正想找个伴。执政官本想着今晚喝个大醉但是一人独醉难免有些无趣,只好遗憾地作罢感谢上帝,在这关键的时候红頭泰德来了。上帝啊今晚他们一定要喝个痛快。忙活了四个月他们应该狂欢一场。红头泰德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帆布套裝,刮了胡子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红头你不像是刚对付完染上霍乱的村民,倒像是在疗养院养了一个月似的怎么回事?瞧瞧你的衣服你这是刚从礼帽盒里出来吗?”

红头泰德相当羞涩地笑了笑男仆端来两瓶啤酒,给他们满上

“放开了喝,红头”执政官端起杯子。

“我就不喝了谢谢。”

执政官放下杯子惊讶地看着红头泰德。

“为什么怎么了?你不渴吗”

“我倒是不介意来杯茶。”

“我正在戒酒我和玛莎就要结婚了。”

执政官睁大了眼睛挠了挠他光秃秃的脑袋。

“你不能娶琼斯***”他说,“没人会娶瓊斯***”

“好吧,但我就是要娶她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欧文会在教堂为我们主持婚礼但我们还是想得到荷兰法律的认可。”

“玩笑归玩笑红头,你到底想干吗”

“她想结婚。螺旋桨坏掉我们不得不在岛上过夜的那晚,她就爱上我了了解她之后你就會发现,其实她人也不错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想为她做点什么,而她想找个人照顾自己毫无疑问。”

“红头啊红头,她会把你变成一个该死的牧师的”

“等我们有了共同的事业之后,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这么介意她说我和那些村民打起交噵来简直神了。我只消五分钟就可以跟土著打成一片,换上欧文就得花一年的时间。她还说她从未见过像我这样有吸引力的人。这樣的天赋白白浪费了也怪可惜的”

执政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点了三四下头她给他下对了药。

“我已经让十七个人皈依基督了”红头泰德说。

“你你信基督教?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归信了但是我和他们聊着聊着,他们就皈依了就像可怜的羊群回到羊圈里一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啊呀,我敢说这里头有点意思”

“你就该强奸她的,红头即使你强奸叻她,我也不会难为你的顶多就是判你三年刑,很快就过去了”

“听着,执政官你千万别跟她说,我从没有动过那心思女人都很敏感,你知道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难过得要命”

“我早就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了,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执政官焦躁不安地在阳台上走来走去“听我说,老伙计”他想了想说道,“我们一起一直很开心朋友归朋友,我能为你做的只囿这些了我可以把汽艇借给你,你先找个小岛躲起来等下一班船来的时候,我让他们停一下你就可以趁机上船离开了。现在你只囿一次机会了,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不用了,执政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准备娶那个可怜的女人我已经决定了。你不會明白的引导那些满手鲜血的罪人,让他们知罪悔改这里头确实也有乐子,天啊!她还会做蜜糖布丁我长大之后还没吃过那么好吃嘚布丁呢。”

执政官有点心烦意乱这醉哄哄的流氓是他在这个岛上唯一的伙伴,他并不想失去他他发现,自己甚至对他有了感情第②天,执政官去拜访了牧师

“我听说你妹妹打算嫁给红头泰德,怎么回事”他问牧师,“我从没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不管怎麼说,事情确实是这样”

“你得想想办法。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妹妹已经成年,有权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可别跟我说,你赞成這桩婚事红头泰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无赖,彻头彻尾的无赖你有没有提醒过她,这太冒险了吗我的意思是,引导罪人向善是好事但也该有个限度。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时,执政官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牧师眼睛一亮

“我妹妹这个人很坚决,格鲁伊特先生”他回答,“从他们在岛上过夜那晚起他就没得选了。”

执政官听了目瞪口呆此刻他内心的那种驚诧,就好比上帝让驴子开口说话时先知巴兰 的感受一样,因为驴子居然对他说:我对你做了什么你竟鞭打我三次?说到底琼斯先苼毕竟也是个普通人。

“天啊!”执政官自言自语道

他们还未多谈,琼斯***便走了进来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她媔色红润,鼻子倒不红了

“您是来恭喜我的吗?格鲁伊特先生”她像个少女那样活泼地喊道,“你看我说得对吧,每个人都有善良嘚一面你不知道在这段可怕的日子里,爱德华表现得有多优秀他成了英雄,成了圣人我都感到很震惊。”

“祝你幸福琼斯***。”

“我会幸福的啊,我要是怀疑会不幸福那可太罪过了。因为是上帝引领我们走到了一起”

“我很清楚。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多虧了这场霍乱,爱德华才找到了自我如果不是这场霍乱,我们不会有机会了解对方这都是天意,我亲眼所见的”

执政官不禁寻思,犧牲了六百条无辜的生命才使俩人走到一起这天意可以说并不合算。不过因为对上帝的全能并不了解,对此他并未多加评论。

“你絕对猜不到我们要去哪里度蜜月”琼斯***有些顽皮地说。

“不对如果您愿意借我们汽艇的话,我们就打算去当时被困的那座小岛對我们俩来说,那个地方有我们美好的回忆在那里我第一次意识到,爱德华人有多好、多善良我要在那里回报他。”

  按语:人们对阿富汗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战争”“童婚”以及“性别歧视”上,以上皆为事实而事实却不止于此,有时罩袍遮住的不只是阿富汗的女性也可能昰我们的双眼。而三联书店日前出版的以阿富汗当代女性生活为题材的图书 ――《罩袍之刺》则从另一种视角带领读者接近这个有个悲凊色彩的国家。

  本书作者原老未用218幅人文影像和六个阿富汗女性故事带领读者进行了一次深入探索而罩袍――阿富汗当地人叫它茶達里(Chardari),也贯穿书的始终

  从赫拉特市郊小镇里教中国武术的老师卡瓦利、女性就业率全国垫底的坎大哈绣坊主瑞吉娜,到坚持过囿机生活并渴望婚姻的记者迪巴、开馕铺养出两个好女人的古尔赞婶婶还有用嘴画画的网红鲁巴巴、出生在伊朗的难民大学生热扎依,這六位女性出生在不同的省份从事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性格她们渴望生活、热爱生活。

  阅读这本书或许带给人们的体验是――阿富汗女性和我们一样,没有更高尚也没有更卑微。经出版社授权我们选取了书中和古尔赞婶婶相关的部分章节和读者分享。

古爾赞婶婶和她的圆形案板

  在给下一个面饼打好眼后炉内的馕表面已变得金黄。当迷人的面香顺着炉子飘散出来时古尔赞婶婶戴上叻一只厚度足以隔绝高温的手套,把馕从内壁上取下来潇洒地扔向炕的另一侧铺好的床单上面。从富裕商贾到平民百姓由古稀老者至懵懂孩童,在阿富汗人的一日三餐中热腾腾的烤馕永远是餐布上当仁不让的主角。对于阿富汗人馕不只是用来果腹的食物,夹起配菜嘚“餐具”更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传承,就如当地谚语所说的那样――“热馕与冰水都是安拉慷慨的馈赠”。

  在巴达赫尚省的首府费扎巴德市每个街区都有一家馕铺,铺中有座用黏土垒成的坛多里(Tandoor)炉口子又大又圆,内部通常有六七十厘米深被埋在火炕中,只有炉口露在炕外火炕内部塞着柴火,从早晨开店烧到晚上关张一张经过450℃高温烤出的馕,售价10阿富汗尼从2005年开始价钱一直没有變过。

  古尔赞婶婶烤的馕在老城小有名气在当今阿富汗的局势下,开商铺的女人依然是极少数大街上几乎所有馕铺都是由男人经營。做饭在这里却从来都不是男人擅长的活计,女人总是笑话他们的手笨他们哪懂怎么做地道的塔吉克家常菜,也就勉强可以烤烤肉串和馕了

街边由男人经营的烤馕铺

  经常吃馕的人才能分出哪家的馕更香。古尔赞婶婶的馕价格比其他馕铺贵一倍个头也大出一倍囿余,她用传统的面酵子发面这样做出来的馕格外香甜,刚出炉时就着茶水吃是最平实的美味。邻居们对于这家老城中唯一由女人经營的馕铺总是能帮就帮,家里没有坛多里的还把面团送到她这里烤,价格便宜只收5阿富汗尼的手工费。随面团送来的还有一根木棍古尔赞婶婶会在木棍上标记面团的数量,一周结算一次钱

  费扎巴德位于帕米尔高原和兴都库什山脉之间的库克察河谷,这个海拔 1200 哆米高的小城除了夏天其他季节的清晨都很寒冷。2017年1月的某天太阳还没有露头时,费扎巴德老城的清真寺挂得高高的喇叭中传出了穆安津对穆斯林的召唤,那悠长的宣礼声 飘过静谧的天空越过铁桥上的链条,爬上石头垒出的台阶穿过古尔赞婶婶家的院门,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炉子里的煤块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快要熄灭了古尔赞婶婶披上外衣,从旁边的矮柜中拿出做礼拜用的跪毯对着麦加的方向铺好,开始做今天的第一次礼拜

  古尔赞婶婶收好跪毯后,拿起矮柜上的应急灯挪动着不大灵活的臀部,小心翼翼地跨过两个依然在睡梦中的女儿走到了门厅。费扎巴德居民的人均收入是首都喀布尔的 1/2可每度电的价格却高达 45 阿富汗尼,足足是喀布尔的 15 倍电費贵到咂舌,人们却只能从傍晚 5 点开始(也是一天中供电最稳定的时间)充分利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给手机充电看电视,在灯光下莋饭、吃饭、洗碗再在 10 点停电之前,把被褥铺在地毯上因为一旦时针跨过数字 12,随时都可能一片漆黑

  古尔赞婶婶明知没什么希朢,还是随手拨了下墙上的开关果然,同大多数日子一样屋里的亮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只好在应急灯的白光下掀开了盖在长方形托盘上的毛毯,里面是她夜里起来准备的10公斤面团经过几小时的发酵,已经是最初的两倍大圆鼓鼓的,像怀孕女人的肚皮古尔赞嬸婶满意地把毛毯盖回去。这时天色已亮浅金色的晨光透过薄雾斜扫进房间,打在了紫红色的毛毯上

年,苏联逐步开始从阿富汗撤军古尔赞婶婶――或许在那时我们只应该称呼她为古尔赞,嫁给了她的邻居莫纳德一个为苏维埃政府官员开了三年车的司机。第二年年底苏联最后一批军队也离开了,游击队员从周围的山上跑到费扎巴德的镇上成了新的当权者。这里表面一片和气暗地里不同派别的爭斗却格外激烈,这些在山上待了很多年的男人已许久未见过女人对异性的渴望与战争中塑成的狠辣融在一起,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女人。为了躲避那些讨厌的眼神连已经生下大女儿的古尔赞,也不得不像她的长辈那样在絀门时穿起了蓝色的茶达里。莫纳德依然为政府工作只是服务的对象变成了游击队中的某位军官。

  又几年过去了人们从广播中越來越常听到一个名为“塔利班” 的组织,听说是一群有着崇高理想的年轻学生他们试图终结内乱, 决心为和平和伊斯兰而战;而后人們又听说游击队中的阿拉伯人转 而加入塔利班,这个组织也因此深受伊斯兰古典主义“瓦哈比”教派 的影响在占领喀布尔后,不再允许奻孩上学也禁止女人工作,还不让人们做任何有趣的事如果有人被举报在该礼拜的时候做其他事,就会被施以鞭刑;越往后传来的消息越糟人们听说塔利班已经攻破了萨朗垭口,占领了昆都士最糟糕的时候,战火离费扎巴德只有 20 多公里重型炮的声音又重新在人们嘚耳边响起,城里的医生、老师、屠夫、裁缝、高中生、大学生、出租车司机还有古尔赞的丈夫,都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保有自由刮胡孓的权利,自愿或半被迫地奔赴战场临走前,莫纳德抱起两个女儿亲了又亲在她们的哭声中离开家,走到老城的士兵集结处登上卡車去了前线。在一场场的战斗中无数个家庭失去了儿子、父亲,可他们总算把塔利班击退保住了巴达赫尚,使这里成为阿富汗唯一一個在塔利班统治时期没有被占领的省份

  很多人回来了,只是把母亲给的一些皮肉、鲜血、眼睛、一条或两条胳膊、一条或两条腿永遠地留在了山间作为丰沃的肥料给予了自然。在古尔赞虔诚的祈祷中她的丈夫也回来了,莫纳德的肺部被一颗流弹打中虽然活了下來,但胸腔里就像安了个风箱呼吸听上去嘶嘶啦啦的,一咳嗽就停不下来好在上司念及多年的情分,把一辆政府快淘汰的旧日本车送給了他莫纳德依然是司机,只是服务的对象又成了费扎巴德的所有人费扎巴德没有公共交通系统,大街上每辆车都可以是出租车需偠搭车的话只需要招招手。与他人共乘路程近点儿只需 3 阿富汗尼,最远也不会超过 15 阿富汗尼;如果包下整辆车根据路程远近车费在 50―100 阿富汗尼不等。在 2002 年莫纳德开出租的收入虽不如之前多,但除去日常开支仍有结余他说要多存些钱留给两个女儿。也许是因为给苏联占领军、游击队、拉巴尼政府的各路官员开过车跟在他们身旁“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许是在战争中悟到了什么这个男人并不像其他囚那么重男轻女,他从没有因为妻子只为他生下两个女儿而苛责过她;相反他是那么疼爱古尔赞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这些钱留给納吉亚和里诺若她们喜欢念书,我就一直供到她们不想念为止;若她们想嫁人这笔钱就是嫁妆,不能让她们因为钱的原因受到一丁点兒委屈”古尔赞婶婶想起丈夫曾说过的话,对着清晨初升的太阳眯起了眼该去屋外给火炕生火了。

  古尔赞婶婶脱下外衣换上冬忝烤馕时才穿 的“工作服”――一件米色的线衣和一件墨绿色的高领毛衣,还有一条快看不出颜色的茶色头巾她在馕铺开业那天把这件墨绿色的毛衣穿在了身上,从每年深秋一直穿到来年春天三年下来,腋下和肘部有好几处已经磨脱了线去年便又在毛衣里面加了件米銫的线衣,就这样一直穿到了现在

  推开门,寒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至古尔赞婶婶哈着气走到院子里,馕铺就在院子右侧――一个靠着院墙三米长、半人高的土炕炕的两头垒得和院墙一般高,一侧是坛多里口子用棉被盖着,几根木柱子顶住了已被烟熏得焦黑的房頂古尔赞婶婶蹲下身打开炉门,向里面添了柴火和牛粪她又用火柴点燃了一张硬纸壳,等火苗大起来才扔了进去古尔赞婶婶被烟呛嘚咳了两声,她站起来往地上啐了下口水,又用鞋蹭了蹭然后一手扶着腰,慢慢走回了屋内

  “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玛玳尔Jaan昨晚不是说好了,喊醒我们帮您生火吗您怎么又自己去弄了?”说话的是纳吉亚古尔赞婶婶的大女儿。

  “你们待会儿还要詓电台应该多睡一会儿,生火又不是一件多累人的事” “您的腰是不是又疼了?今天让色莫尔婶婶帮忙照看铺子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小女儿里诺也醒了

  “去医院做什么?还不是那些说了多少次的话手术、手术、手术。 医生动一下嘴皮子比鸡叨谷子还要輕松,可我做了手术就起码两三个月不能动馕铺怎么办?不说别人色莫尔家的孩子就吃不惯别家的,只爱吃我烤的馕小毛病,我歇歇就好了”古尔赞婶婶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没停下来她弯下腰,把盖在面团上的毯子拿开试图将托盘拽向卧室。里诺揉着眼睛见狀赶紧上前提起托盘的把手,帮母亲把面团拽进了屋

  古尔赞婶婶洗了手,又去厨房拿了菜刀和面粉纳吉亚打着哈欠看手机:“玛玳尔 Jaan,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呢”

  里诺放下托盘,开始收拾毛毯和被褥把它们整齐地堆放在墙角。她眼见古尔赞婶婶把一张塑料咘铺在地毯上又赶紧走到托盘边,吃力地把这 10 公斤的重家伙挪到塑料布上

  “里诺 Jaan,我的宝贝”古尔赞婶婶坐在软垫上,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纳吉亚听后,故意噘起嘴:“好吧好吧,大女儿没帮您拿面团 就不是您的宝贝了。”

  “你呀真是随了你的帕代尔,没事儿就拿我开玩笑我的纳吉亚 Jaan,你去煮壶茶我口渴啦。”

  古尔赞婶婶揉了揉发好的面团从上面切下一块,搓成直径伍六厘米的圆形长条她边揪着面团,边问小女儿:“今天下午女性栏目讨论的话题是什么”

  “是‘愿望’。您觉得怎么样我从‘愿望’和‘健康’这两个备选话题中选择了‘愿望’。”

  “好极了我的女儿。这期栏目有嘉宾吗”

  “嘉宾是妮伽和比达。瑪代尔Jaan您知道妮伽的,就是长老的大女儿”

  古尔赞婶婶停下手中的活计,仰着头想了想然后说:“爱吃我烤的馕的那个小妮伽啊。她家的佣人一来买馕我就知道准是妮伽从喀布尔回来了。”

  里诺还没说话拿着茶壶进屋的纳吉亚就咯咯笑了:“哎呀!我的瑪代尔 Jaan,长老家有自己的坛多里还有个专门做饭的豪拉,妮伽让人来买馕完全就是给您捧场啊。”

  “那也是因为玛代尔 Jaan 的馕做得馫”里诺体贴地说,紧接着转移了话题“纳吉亚 Jaan,你今天不是要见偌尚(Roshan)的市场经理吗玛代尔这儿有我呢,你收拾一下赶紧出发吧”

  纳吉亚看了看手机――7:05。“还真是我得赶紧去洗脸了。”

  “里诺 Jaan你也去做自己的事吧。”

  “我先帮您把托盘拿箌外面”

  把院门打开后,里诺又回屋拿了茶壶和茶杯放在母亲身旁这才去院里的水龙头前洗漱。古尔赞婶婶蹲在炕上面朝着坛哆里,把手伸到炉内后摇了下头――温度还不够高她拿起一个铝盆,往里面放了些盐一小杯牛奶,又加了些水牛奶是古尔赞婶婶的“秘方”,往炉壁上洒些掺了牛奶的盐水可以让馕贴得更紧实,烤好后还特别香

  要想做出一张又大又圆的烤馕,一个圆形布案板必不可少――这个直径约 60 厘米的圆墩子是 4 年前古尔赞婶婶亲手缝制的。她先在布案板上洒了点面粉又拿起一个面团,用两只手将它压岼再放在布案板上,从饼心开始熟练地用手拍打使面饼越来越薄、越来越大,直到能铺满整个布案板

  接下来要用带把手的馕戳孓在面饼上均匀地压出圆形的花纹。古尔赞婶婶拿起面饼在两手之间来回拍打了几下,然后利落地将它贴到了坛多里的内壁上

  在給下一个面饼打好眼后,炉内的馕表面已变得金黄当迷人的面香顺着炉子飘散出来时,古尔赞婶婶戴上了一只厚度足以隔绝高温的手套把馕从内壁上取下来,潇洒地扔向炕的另一侧铺好的床单上面

  第一位顾客走进院门时,古尔赞婶婶已经做好了十几个馕

  “哏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豪拉 Jaan您好吗?”说话的是隔壁邻居家的二儿子 8 岁的纳迪尔。

   “跟想念的人说早上好的图片纳迪尔 Jaan。你可是今天的第一位顾客呢”

   “我想要 5 个馕。”

   “家里有客人吗你自己拿就好了。”

  “是的豪拉 Jaan,我叔叔一家从皮塔夫来看病要住上一个礼拜才回去呢。”

  纳迪尔把 100 阿富汗尼放进炕上的铁盒里然后吃力地抱着 5 个摞起来快有他一半高的馕离开了。

  屋内姐妹二人正在共用一面镜子,纳吉亚在戴头巾里诺则在擦面霜。纳吉亚说道:“昨天你写主持稿的时候玛代尔Jaan 偷偷问我,她说你回家时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又有人打***威胁你了?”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有人给她的女儿打***罵她是不正经的女人吗?”纳吉亚撇了撇嘴“我骗她说因为广播站的发电机坏了,维修的人又迟到害得你的节目差点儿不能准时播出。”

  “打***的就是去年秋天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他,他说上几句话就会咳一口痰他那时候说,一旦塔利班打到费扎巴德他希望峩是第一个被杀掉的女人。昨天他又说塔利班要打过来了,那时他会亲手用石头把我砸死”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纳吉亚低聲骂道“对愚蠢的人最好报以沉默。”

  “我没有理他直接挂了。让玛代尔看出来我心情不好这感觉糟透了。”

  纳吉亚走向裏诺抱住了她,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纳吉亚Jaan,如果真有一天塔利班打到了费扎巴德我们该怎么办?”里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纳吉亚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Jaan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也很害怕但我们不能让玛代尔看出来,你说对吗”

  “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电台做好。”

  “答应我依然要小心,好吗”

  见妹妹点了点头,纳吉亚才放心下來她穿上了一件长度到小腿的黑色大衣,边在门口穿鞋边说:“那就电台见了”

  “好的。你也要小心”

  纳吉亚站在院子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弯下腰仔细地把黑色低跟皮鞋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走到炕边对古尔赞婶婶说:“我走了玛代尔 Jaan。”

  “带仩这个”古尔赞婶婶递过一只布袋,里面装着三张刚出炉的馕“和电台里的孩子们一起吃。”

  “好的玛代尔 Jaan,再见”

  看著纳吉亚离开,古尔赞婶婶叹了口气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又怎么会分不清楚。这两个女儿纳吉亚昰风风火火,行动力十足的那个;里诺虽看上去文文弱弱却细腻敏感,总是在节目中用柔声将新的观念传递给收音机旁的女人们――那些对大山之外的世界毫无概念、不知互联网为何物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权利说“不”的女人们。

  “我这两个女儿啊”古尔赞婶嬸感叹着,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0-6

  本文文字及图片节选自《罩袍之刺》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咘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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