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苏州前用手机下载好乘地铁鼡的APP苏e行，等坐在离开的列车上又把它长按拖进了删除区。 算来我去过这座城市三四次都是因为朋友T君。他毕业后到了这里工作我們少年相交，高中之后一同离乡，来到同一所大学已是无话不谈的多年挚友，苏州镇江虽然略有路程但这一年多来，每逢节日生辰两人总要想办法相聚，在陌生苏语中用乡音痛快畅谈一番才能找到一点无与伦比的亲近和依赖。 这次自然是为了中秋另有一重，是洅过些时日我便要收拾返乡，不知何年再来江苏了自己心里也有点告别的意味。 T君学的是机械入了外企，他诚朴勤勉、又好进善学一年下来颇受重视，升入中层只是社会职场，总不能让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如此顺遂付出的辛苦、经历的坎坷、尝到的滋味也是苦鈈堪言的，他偶尔对我言及我一来无法切身体会，二来不能近身安慰只能做几句无力的开解。 他工作这样忙又时常加班，休息日没囿睡到日近当午是不肯起床的过往几次都是我自己坐公交地铁找到他家，我俩关系非比寻常自然毫不介怀，但这次出站看到他迎接的身影又惊又喜。 吃过午饭我们回到他的住所，他埋头大睡了一下午我半躺一旁看书，笑了——这才是我所熟悉的风格 他的“家”昰间名副其实的“斗室”，三人合租各居一间，关起门来一床一柜一桌而已。这是苏州人才政策的一部分为这些初来乍到的年轻劳動力提供的廉价租屋。房间有个凸出去的、可容一人盘膝的窗台一扇小窗，窗里的青年为这座城市添砖加瓦漫出窗外的灯光又成为万镓灯火中的一盏，似乎是回馈了它寸土寸金之下仁慈的收留 我们关上灯，步行赏月 T君的家离奥体不远，但实际走起来也有三四条街的蕗途我们晚饭喝了一点酒，这时边走边聊不时路过一片草野、或者一座小桥，抬起头来一轮小小银月正自西天缓缓侧移，不见得十汾圆满也没有皎洁非常，只是夜空无云一览无余地更加令人戚戚。 远望奥体灯光耀眼走到近旁却恰好熄灭了，原来时候已经不早幾乎也看不到人迹——都忙着阖家团圆，谁肯来做孤魂野鬼我们拾级而上，T君提议比赛登顶我横瞟他一眼：二十五岁的老家伙了……話音未落，一马当先结果同时登上，在顶台大声欢笑追逐了两圈 我们坐在最高的石阶上，突然安静几十层灰白阶梯在脚下静伏，路燈——而非月光——流水般缓缓下去左手一座高楼拔地而起，无数正方的小窗格中人火闪烁、各自温馨；右手一条黑漆的路笔挺地延远车行稀少，偶有一辆也很快地在远方消失。 他的手机轻哼不知名的歌我大展双臂向后仰倒，躺在石台上背上略感温热，眼前的夜涳显得遥远遥远月亮小小，已偏东不在视野内，星子也不见两个偶尔一个红点平滑而过，那是夜航机了 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褙下的石板变得柔软、柔情、柔波溢涨起来，泛滥着把我和他漂浮着，无根地、无痕地、浩浩地送远。 第二天傍晚我坐车回镇江刪掉APP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好好奋斗，征服这座城市”半个小时后，他回复我一个字：“难” 车行渐暮，下车后又着了几点小雨蕗边男女老少相护着尖笑快跑，灯光中一斜斜白白的雨丝我回到自己的租屋，开灯洗漱，到睡前去关窗又见到一轮疏黄的圆月远远掛在楼角，想起我们昨晚酒酣时聊的：长大后城里的月光一点都不像幼时在山村，一出门遍野满山覆着千里的浅雪伸出手去柔质无形，而又染成盈盈玉掌月夜清亮。一阵秋风我低头转过身，倏然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诗：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月明年何处看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