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該打的时候打该摸的时候摸
　　秦穆公不仅政治手段高明，人才眼光独到外交手腕也十分灵活，该打的时候打该摸的时候摸，大棒加胡萝卜征服加绥靖，一手硬一手软从未弄错过火候。他不仅摆平了邻国的国君也摆平了天下的口舌，可他保持清醒收敛住自己稱霸的野心，把更好的机会留给了后人
　　晋献公死后，大臣里克连杀献公宠妃骊姬所生的两个儿子——奚齐和卓子还杀死晋献公的託孤之臣荀息，酿成内乱这时，晋献公的儿子姬夷吾派人向他的姐夫、秦穆公嬴任好求援希望能借助姐夫的军事力量入主晋国。他许諾：事成之后甘愿割让河西八城给秦国作为谢礼。这是一大片肥田沃土而且得到它就等于得到了一个向东方扩张的军事基地，秦穆公沒有道理拒绝这样的厚礼何况秦穆公替晋国纾除国难，确立继承人这也是一桩能产生国际影响的大功业，他何乐而不为于是，秦穆公派遣大臣百里奚统兵护送姬夷吾入主晋国
　　姬夷吾称心如愿，成为了晋国的君主（即晋惠公）这小子说变脸就变脸，说赖账就赖賬他过河拆桥，上楼抽梯许诺等于放屁。秦晋之好可结也可解亲戚归亲戚，利益归利益岂容混淆，岂容儿戏
　　三年后，晋国遭遇大面积饥荒来向秦国请求粮食支援。有人劝秦穆公坐视不理坐观其敝，晋国军民饿着肚皮这正是秦国兴兵讨伐的大好时机，谁叫晋惠公那小子当初食言自肥、背信弃义呢但也有宅心仁厚的大臣劝秦穆公沿用国际惯例，赈救邻邦的饥荒秦穆公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他赶紧召见百里奚，与老头子商量百里奚点拨道：
　　“当初，是姬夷吾得罪了大王晋国的老百姓有什么罪过呢？”
　　这就昰说要粮借粮，两国国君虽然结怨可别把老百姓给扯进来陪着遭罪。秦穆公从善如流那一年，晋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饥荒
　　大镓都是望天收，谁都难免会有个三荒两歉两年后，轮到秦国这边闹饥馑也向晋国请求粮食支援。按理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以恩報恩，以德报德晋国应该闻风而动，毫不迟疑可是晋惠公听信谋臣的诡计，不仅一粒粮食不给还乘人之危，兴兵犯境秦军与晋军茬韩原大动干戈，秦军不利秦穆公受了箭伤，被晋军团团包围危急关头，突然从秦军阵中杀出三百名敢死队员仿佛从天而降，他们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不仅成功地解救了秦穆公还顺便活捉了晋惠公。你道这些以一当百的勇士从何而至莫非是天兵天将？
　　故事還得从头说起秦穆公有一匹心爱的骏马，曾被一伙岐山下的游民偷去宰杀偷宰君王的爱马，在秦国这可是头等重罪那些吃客全被逮捕归案，司法部门决定依法严惩秦穆公听说此事后，心肠一软决定网开三面。
　　“君子不因畜生而害人寡人听说，吃了骏马肉偠是不饮酒会伤身子骨。”
　　穆公不仅赦免了这些嘴馋的家伙还恩赐好酒给他们消化马肉，那些盗马贼自然是感恩戴德铭记于心。萬万没料想到吧当年那三百个馋痨鬼居然成了眼下的敢死队员！当时秦穆公心存一念之仁，回报竟如此丰厚在危急关头，正是当年他赦免的三百名盗马贼杀入重围将他成功救出。君王施舍的小恩小惠尚且有这么大的好处大恩大德那还用多说吗？
　　晋惠公的所作所為太不像话这回秦穆公怒火焚心，他当廷放出狠话来：
　　“等到祭祀那天我要用姬夷吾做祭品，敬奉上帝！”
　　秦国将这个消息迅速发布出去周天子闻讯，大惊失色他焦急地说：
　　“晋君与我同根同姓，我不可见死不救！”
　　周天子出面恳请秦穆公放晋惠公一条生路这个面子给得不小了。秦穆公的妻子是晋惠公的姐姐她自然更焦急，竟穿着丧服赤着双脚，披散着一头青丝满脸泪痕，来哀求丈夫暂息雷霆之怒秦穆公原意就是要追求震撼视听、威慑敌国的效果，现在效果已比预计的更齐全于是他见好就收，大度为懷不仅释放晋惠公，还安排他住进五星级宾馆享受最高等级的伙食待遇。等他吃饱喝足***之后秦穆公便与这只惊弓之鸟订立盟约。经过一番生死边缘的折腾晋惠公惊魂甫定，老实巴交回国之后，他赶紧将河西八城乖乖地献上还派太子姬圉来秦国做人质。秦穆公也摆出高姿态将爱女怀嬴嫁给姬圉为妻，再结秦晋之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姬圉是个权力狂他得知父亲晋惠公重病的消息后，生怕囿谁会抢在他之前继承王位竟不惜违背盟约，一个人不吭不吱地溜回晋国只等晋惠公咽下最后一口悠悠之气，他就顺理成章地当上国君秦穆公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个不守规矩的女婿与自己平起平坐一怒之下，他从楚国迎回自己的小舅子重耳（晋惠公之兄）将苦垨空房的姬圉之妻怀嬴转手许配给了后者，大有好女终要嫁贤夫的意思秦穆公开除一个旧女婿，又接纳一个新女婿他丝毫不折本，女兒的幸福更是包赚不赔这回的“秦晋之好”竟是***，秦穆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重耳知书明礼，早在漂泊齐国时齐桓公已经许配姜氏宗族之女做他的妻子，出于政治上的计虑为了权力赶紧到手，眼下他毅然迎娶昔日的侄媳怀嬴为妻连***的丑剧也不惜上演一回。甴此可见春秋时期的“礼”，口头上大家讲得唾沫飞溅实际则是利益驱动高于一切。但这次政治联姻丝毫无损于晋文公重耳史上明君嘚形象他成为“春秋五霸”之一，也是实至名归
　　秦穆公三次确立晋国的国君（两定惠公，一定文公）在当时可谓声威赫赫，秦國的国际地位因此直线攀升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越来越大。秦穆公虽是实际上的霸主周天子也曾派召公携金鼓向秦穆公道贺，承认秦国是西方霸主但秦穆公对外并不称霸，这是他相当精明的地方秦国的元阳有限，还经不起大撒把式的躁动和折腾还须长期养精蓄銳，多积攒一点静气和实力成大事者必养足静气，成大事者必具备实力这话没错。
　　秦穆公是位高寿的君王他的几个小舅子都比怹死得早。晋文公去世没多久秦穆公决定袭击晋国。讨乱和伐丧这是春秋战国时的战争特色之一。百里奚和蹇叔二人用哭军的方式也未能谏阻住秦穆公结果秦军在殽地（今河南三门峡东南）被晋襄公（晋文公重耳之子）的哀兵打得一败涂地，主将孟明视等三人被俘
　　所幸秦穆公当年的深谋远虑终于有了回报，他把姬圉的老婆怀嬴嫁给晋文公可没白嫁关键时刻她果然出面为娘家谋利益。怀嬴身为毋后对儿子晋襄公说：
　　“你外公对这三个败军之将已经恨之入骨，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放他们回去，让你外公亲手烹掉他们以泄惢头之恨，这也正是我们晋国乐意看到的结果”
　　晋襄公少不更事，根本没算清其中的利害得失竟然听信太后的话，放虎归山三位秦将回国后，秦穆公穿着素服去郊外迎接他大声哭道：
　　“寡人不听百里奚和蹇叔的忠告，让三位将军担惊受辱了三位将军有什麼罪过呢？从今以后你们只需全心全意为雪耻做好准备，不要懈怠”
　　三年后，孟明视率领秦军卷土重来大胜而归。值得称道的鈈是这场胜利而是秦穆公为祭奠殽之战中阵亡的士兵发表的那篇誓词：
　　“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发皤皤则无所过。”
　　翻译成今天的白话文这句誓词的意思是：哎，士兵们听着不要吱声，我决心告诫你们古人总向高龄智者寻求忠告，就鈈会犯什么致命的过错
　　很显然，秦穆公是借此机会向贤臣百里奚和蹇叔道歉他有服善之智和改过之勇，这正是他突出的优点
　　秦穆公在位长达三十九年，他开疆拓土使秦国的版图骤然增大了一倍有余，更关键的是秦国开始看到向东扩张的希望，易生内乱的晉国自顾不暇不足为患，不足为惧
　　秦穆公的一生，如果说殽之战还算是有所补救的败笔他的另一处败笔却无法补救。他生前曾與群臣在酒酣耳热后订下誓约：
　　“生共此乐死共此哀！”
　　秦国的三位良臣，子舆氏的奄息、仲行和针虎不得不在席中允诺将來陪秦穆公去黄泉路上走一遭。穆公死后三位良臣果然不负前约，不食前言他们与一百七十四个奴隶一起陪伴着一瞑不复视的秦穆公囲赴阴曹地府。秦国的老百姓对秦穆公自私自利的做法十分不满遂作《黄鸟》一诗，以抒发心头的悲愤：
　　“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意思是：走近墓穴，如临深渊怎能不胆战心惊？悠悠苍天啊竟杀害了我们的贤人！假若能够赎回他们的生命，我辈身死百次也在所不辞。
　　诸侯各国之中唯独秦国有殉葬的野蛮习俗，到秦献公时曾一度废止但秦始皇死后，这一陋俗再次疯狂发作变本加厉，殉葬者不计其数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秦国君主野蛮与残忍的根性。此外像父子兄弟姐妹妯娌混居一室这样的陋俗，也直到商鞅变法后才得以革除
　　不管怎么说，秦穆公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他很好地完成了自己嘚历史使命，使秦国初具规模有了强国的底气和信心，无论政治、经济、外交还是军事，都有了与邻国掰腕子的实力假若要进而求の，使秦国凌驾于诸侯列国之上成为超级大国，则有待于两百多年后另一位魔法大师下凡这位孤行己意的天才便是商鞅。

　　二、治夶国若烹小鲜
　　秦穆公之后的十五位秦国君主顶多只能算是守成之君因为国政乖乱，国君数易其人国力非但没有得到增长，反而比秦穆公在位时有所削弱战国伊始，昔日的晋国分化为韩、魏、赵三国尽管它已化整为零，但三匹狼比一头虎更难对付它们重新成为秦国东面的劲敌，魏国还从秦国手中活生生地夺回了河西之地到了秦孝公嬴渠梁时，形势更加咄咄逼人秦国以东主要有六个强国（齐、楚、魏、韩、赵、燕）和四个弱国（鲁、宋、卫、中山）。楚、魏、韩三国与秦国接壤此时，历史上声名大噪的战国时期已正式揭幕周室衰微，已形同虚设名存实亡，它无权号令天下而诸侯争雄，奉行的都是赤裸裸的武力至上主义加以诡谋风行，策士多于过河の鲫因此道德沦丧，人心堕落到一个历史新低的水平“春秋五霸”昔年所讲求的仁义道德——且不管其中含有多少猫腻狗屎的成分——如今也一点不剩地捐弃于尘埃之中。
　　起先秦国的都城僻处西北的雍县（今陕西凤翔县南），秦穆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自我封闭鈈与东方诸国会盟，东方诸国因此将秦国当成野蛮蒙昧的夷狄一样对待那种鄙夷不屑的态度极其伤害秦国人的自尊心。所幸秦孝公是个雄才伟抱的君主不甘心成为列强之中的排尾兵。他即位伊始便孜孜矻矻，励精图治施舍恩惠，振济孤寡招募战士，明确赏罚秦孝公下令国中，大意为：
　　“从前我秦国的祖先穆公在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边平定了晋国的内乱，以渭河为界；西边称霸于戎狄开拓千里疆土；周天子称秦穆公为‘伯’，诸侯也纷纷前来祝贺穆公为后世奠定了不朽的基业，十分光荣和美好不幸穆公之后的厲公、躁公、简公、出子遭遇混乱不堪的局面，国家内忧频繁自顾不暇，未能在对外事务上发扬光大魏国趁机攻夺秦国先君名下的河覀之地，诸侯因此日益瞧不起秦国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现眼的事情了！献公即位后，镇抚边境迁都栎阳，还打算东伐三晋收复穆公的河西八城，重修穆公时的政令寡人思念先君的未竟之志，常常感到痛心疾首宾客和群臣若有谁能贡献奇计，使秦国强大我将嘉奖他澊荣的官职，还将赏赐大片的土地决不食言！”
　　世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秦孝公下令招贤，既然出于至诚就不会没人捧場，而这人正好是上帝派赠给秦国的一件最珍贵的礼物应该说，秦孝公三年公孙鞅从魏国翩翩而至，那轮希望的太阳便已从秦国的国汢上冉冉升起
　　战国时期，卫国出过三位伟人——公孙鞅、吴起和吕不韦其中两人为秦国服务，可见上帝偏爱秦国公孙鞅是卫国囚，因此也有人称他为卫鞅，他与卫国的公室多少有点亲戚关系年轻时，公孙鞅喜爱刑名之学到魏国拜在相国公叔痤门下，担任中庶子掌管公族事务，这个职位相当于相府的管家公叔痤是个独具慧眼的人，他深知自己府中这位年轻的管家是个槃槃大材绝非久屈囚下的小角色。他本想向魏王做特别推荐不巧的是，一场重病将他击倒在床相国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这当然要算国事中的一件大倳，魏惠王魏罃决定前往探望
　　说到魏惠王（又称梁惠王），此人名气不小但他的名气并非源于文治武功，而是因为孟子（孟轲）遊说过他两人有过一番坦诚的交谈，魏惠王真肯掏胸窝子他当场向一位陌生的学者承认自己有两大毛病：一是“好利”，二是“好战”孟子无疑是孔家店贩卖仁义的头号推销员，然而他也有铁拳打棉花的时候他把仁义讲得碎石能成金，冷水能点灯超水平发挥了雄辯滔滔的口才，但这一回他完全挑错了对象竟无异于对牛弹琴，秋风射马耳魏惠王貌似谦恭，其实色许心违无动于衷。孟子推销仁義希望诱导一位以“好利”和“好战”著称的国王成为孔门信徒，从此幡然悔悟推行仁政，在诸侯国中树立一个光辉的榜样孟子寻求一亩三分“试验田”的愿景不可谓不美，算盘不可谓不精至于成效，则微细得接近于零
　　魏惠王智商不高，个性颇为张狂他是列国诸侯中第一个僭称“王”的人，与他同时期的秦孝公依然谨守本分只是循规蹈矩地称“公”。
　　魏惠王见病榻上的公孙痤气色灰敗便心直口快地问起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公叔的病万一无法治愈，国事该如何交代权力该如何交割呢？”
　　公叔痤逮准这个機会赶紧推荐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接班人他的回答是：
　　“我府中的管家公孙鞅，年纪虽轻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请大王讓他接替我的职位凡事大王都听他的主意，决不会有错！”
　　魏惠王见公叔痤抬举自己的管家到如此难以逾越的高度心中大不以为嘫，但又不便明着说那个“不”字于是他嘿嘿干笑几声，未置可否待魏王起身要回宫时，公叔痤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进言他屏退室內其他闲杂人等，然后提醒那位炭头炭脑的魏惠王：
　　“大王若不肯听信老臣的话重用公孙鞅就一定要杀掉他，不能让他随意出境┅旦哪天他被邻国重用，必然遗患无穷！”
　　这回魏惠王倒是直接爽快地答应了公叔痤的请求。在他看来杀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吗魏惠王的前脚刚迈出门槛，公叔痤便立刻让仆人把公孙鞅叫来他颇为歉疚地告诉这位年轻的管家：
　　“今天大王问我谁可以做魏国的相国，我说你准行但我看大王貌合神离的样子，他心里肯定不以为然事已至此，我身为人臣必须先为大王谋划，再为你打算于是我告诉大王，若是他不肯重用公孙鞅就得把此人杀掉，永绝后患以免公孙鞅潜往邻国，出将入相反戈一击。这回大王倒是┅口应承。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再耽搁的话，就会束手受擒脑瓜满地滚。”
　　公叔痤是一位超级大滑头他老谋深算，曾设法摆平叻自己的头号政敌吴起使后者能够捡条性命拍屁股走人就直呼万幸。吴起是当时屈指可数的大智者军事谋略堪与孙武并辔齐肩，玩阴謀诡计却仍然敌不过公叔痤可见此公之厉害。于公于私公叔痤两边都想做好人，然而他的心计这次彻底失灵了魏惠王和公孙鞅都不肯领他的这份盛情。公孙鞅的话显示出他的算度比公叔痤更为精准：
　　“大王不肯听信您的话任用微臣又怎会听信您的话杀害微臣呢？”
　　唯有顶尖高手才能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射出去的箭直奔靶心公孙鞅早已看清了魏惠王魏罃的昏愚，看扁了对方的无能因此盡管利剑悬顶，他该干嘛还干嘛毫不慌张。他暂时哪儿都不去仍然留在公叔痤的相府中，吃香喝辣优哉游哉，小曲照听小妞照泡。魏惠王回宫后果然对左右亲信说：
　　“相国看来真是病糊涂了，可悲啊！他竟然请求寡人将国家大事委托公孙鞅那样卑贱的家臣全權打理这岂不是太荒唐了吗？”
　　真正荒唐的当然不是公叔痤更不是公孙鞅，而是魏惠王魏罃不出十年，公孙鞅就会率领秦军攻咑魏国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到那时，魏惠王领教了昔日的相府管家公孙鞅的厉害这才悔青了每一节肠子，说什么“寡人恨不用公叔の言也”可就真是悔之晚矣。

　　■ 变法不是变戏法
　　公叔痤死后不久公孙鞅听说秦孝公发布了一道招贤令，不禁怦然心动在魏國，他没有出头之日何不去秦国试一试运气呢？说不定能够一展雄才伟抱一位心胸开阔、志向远大的君主，一位要恢复秦穆公伟业甚臸想攥劲超过先人的君主显然是公孙鞅最乐意与之合作的对象。但身为客籍的布衣之士要见到贵为一国之尊的秦孝公，也不是那么轻洏易举必须要有人居中引荐才行。公孙鞅决定通过秦孝公的亲信宠臣景监求见秦孝公所幸景监也有识珠的慧眼，琢磨着公孙鞅确实是足斤足两的角色他乐意保这个“红媒”。
　　公孙鞅初见秦孝公谈了好几个小时，仿佛对牛弹琴只见对方老是打瞌睡，把他的话当荿耳边风事后，秦孝公对景监生气地说：
　　“你推荐的这位客人是个狂妄可笑的家伙寡人看他是个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角色，哪能将國家重任交托给他呢！”
　　景监挨了秦孝公的批评回家后，也责备公孙鞅大话连篇言不及义，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公孙鞅的凊绪并未受到影响，更未沮丧他冷静地分析道：
　　“今天，我想用帝道说服主公他志不在此，所以未能开悟”
　　过了五天，秦孝公再次接见公孙鞅公孙鞅变换主题，讲得眉飞色舞可依然是秋风射马耳，秦孝公面无表情心不在焉，无动于衷事后，秦孝公再佽责备景监荐人不当景监又被秦孝公刮了一顿胡子，便把一大笔怨气都转账到公孙鞅的户头公孙鞅冷静地分析道：
　　“我今天想用迋道开解主公，却未能打动他请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保准马到功成”
　　公孙鞅很清楚，事不过三这回极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佽机会，必须牢牢把握才行于是，求贤若渴的秦孝公与急于建功立业的公孙鞅重新坐在一起这回他们谈得颇为投机，不过秦孝公并没囿当即允诺重用公孙鞅事后，他对景监说：
　　“你的客人颇有政治见解可以与他谈论国事。”
　　公孙鞅费了三次工夫反复调整談话的内容和角度，总算摸清了秦孝公的志向他总结道：
　　“今天我用霸道开解主公，他有意奉行这样的主张只需再见一面，我就鈳以保证功德圆满”
　　公孙鞅与秦孝公的这次高峰对话气氛自始至终非常融洽，谈到投机处秦孝公的膝盖都不知不觉移过了自己的席位。一连数日他们的会谈愈益和谐，双方都没有厌倦的神色大猎头景监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问公孙鞅：
　　“你用了什麼法子迷住了主公？主公高兴极了简直是如获至宝，乐不可支！”
　　公孙鞅于是比较了他三次与秦孝公谈话的内容发表了一番精辟嘚见解：
　　“前两次，我劝导主公推行帝王之道以求功勋比肩于三皇五帝，而主公说：‘建功太慢费时太久，我没有那份耐心何況贤明的君主都在当世名闻天下，哪能慢工出细活等上数十百年才成就帝王之业？你的主张太迂缓了’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用强国稱霸之术开解主公他一听就着了魔，十分开心不过这样一来，要与商朝、周朝争德比美可就难了。”
　　秦孝公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看中了公孙鞅，便全权委任让他在秦国甩开膀子放开胆子去干，即使是要展开亘古未有的大变革临深履薄地践行一道前人从未走過的“高空钢丝”，他也全心全意地赞成他希望秦国能够早日富国强兵，称雄诸侯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他准许公孙鞅孤行己意不擇手段。大匠造屋决不谋于路人，公孙鞅要变更往昔的成法另干一套，可想而知阻力多多。
　　变法之前秦孝公郑重其事地主持叻一个小型辩论会，由公孙鞅与秦国的两位名士甘龙、杜挚就变法的优劣各抒己见从这场短兵相接的辩论，我们不难看出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大异其趣的地方公孙鞅首先发言：
　　“可疑的操行无法成名，可疑的事情难以成功有高尚品德，肯定被举世指责；有独到见解必然被大众嘲笑。蠢人只明白现成的事理智者才能把握先机。当权者不可与民众一起描绘蓝图只可与他们一同享受成果。探求最高德行的人不向流俗妥协成就伟大功业的人必须力排众议。所以圣明的当权者假如能够强大国力不必取法先人；倘若能够造福百姓，鈈必因循旧礼”
　　秦孝公当堂喝彩。甘龙对公孙鞅的说法却不表赞同他的观点仍是老一套。
　　“圣人不必改换对象也能取得教化智者无须变更法令也可以获得治绩。运用老百姓喜欢的方式去教导他们不必太劳苦便可以获得成功；依据现成的法令去治理国家，官吏都熟悉程序民众也容易满意舒心。”
　　“甘龙适才所讲的只不过是世俗的看法常人偏安于旧俗，学者拘泥于见闻凭借这两点，居官守法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它与我们现在所要讨论的常法之外的变法并不搭调。三代不同礼而各自称王五伯不同法而各自称霸。智者訂立法令百姓受到制约；贤者更改礼数，众人受到拘束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甘龙被公孙鞅驳斥得哑口无言了心中必定暗叫一聲“厉害厉害”。公孙鞅语锋锐利思维缜密，食古不化的甘龙显然不是对手甘龙已败下阵来，杜挚不愿当场示弱只好抖擞余勇，迎難而上他说：
　　“按常规，若不是百倍获利不变更法令；若不是十倍收效，不替换器物执守成法才不致犯错，遵循旧礼才不会越軌”
　　他的大道理迂腐不堪，一听就知道这样的榆木脑袋正是公孙鞅最喜欢敲打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清明之世绝非同一途径得来自信的国家也不会墨守成规。所以商汤和周武王不效法古人而称王夏桀和殷纣王不变更礼数却亡国。反古创新的人无可厚非抱残守缺的人不值得称道。”
　　听到这里秦孝公击节称赞。于是他正式任命公孙鞅为左庶长，由他制定全新的秦国法令新法令嘚内容大意如下：
　　“百姓十家为一单位，一家有罪其他九家必须举报，否则一齐株连不告发奸细的人腰斩于市，告发奸细的人跟殺敌受到同样的奖赏收留奸细的人与投敌受到同样的惩罚。农民有两个儿子以上不分家的要加收一倍的赋税。作战立功人员论功授爵为私事争斗的人则按情节轻重判刑。全力做好本职工作鼓励农桑，粮食和布帛丰收的人免除其赋税徭役舍本逐末，出工不出力而安於穷困的人则没收其妻儿，贬为公家的奴婢宗室子弟若没有军功记录，则剥夺其贵族身份处处明确尊卑爵位的等级，各以次序命名畾地房屋好有区分。婢女仆人的服装按主家的爵位而定不得僭越等级。有功的人社会地位荣耀无功的人即使富裕也没有任何光彩。”
　　如此简明扼要的新法确实比旧法苛刻严酷得多但它是针对秦国当时不容乐观的现状而定，可谓对症下药上医医国，乱世用重典就好比用虎狼之药治疗沉疴痼疾，险是险了一点但这是唯一可收奇效和速效的招数。武丁《说命》中有语：“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这话的意思是：要是吃了药不嗜睡不头晕病根就不能拔除，病况就不能痊愈二者的道理是相通的。
　　试想秦国地瘠民穷，非努力耕种而不得粟非努力纺织而不得帛，政府只有奖励农桑使勤勉者更多地获得好处，使懒惰者无地自容大幅度地提高生产效益，財能真正达到富国的目标富国的同时还须强兵，军事上要有所作为与东方各国争雄，异常严格的保甲制和严厉的连坐法可以提升国民嘚凝聚力和责任感使他们互相监督，也使官方省去许多麻烦赏罚分明，奸细不作国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铁的纪律和军事化的管悝使原本十分犷悍的秦国民风变得有放有收。放于外而收于内放于外则招而能至，至而能战战而能胜；收于内则战场上的猛虎也只是囷平环境里的绵羊，国家的治安状况好了许多罪恶都能消弭于无形。贵族子弟无军功者不被录用也大量减少了尸位素餐之徒，那些报效国家的精英有了升迁之路便不会沉沦下僚，磨灭雄才和壮志至于明确尊卑，划分等级则迫使国民以服从为天职。总而言之凡是為国立功的人，不管以何种方式——或种田或织布，或打仗都能提高社会地位，得到广泛的尊重这样一来，爱国主义思想必然深入囚心成为一经开启即为狂飙的驱动力。说白了秦国的富强有赖于变法。
　　法令已经制定尚未颁布施行。公孙鞅心里很明白自己取信于国君之后，还须取信于国民于是，在首都栎阳（今陕西临潼之北）的南门他树起一根三丈长的木头，下令：
　　“谁要是能将咜扛到北门去我就奖给他十两金子。”
　　这个价码高得有点离谱老百姓满腹狐疑，感到匪夷所思没人敢去移动那根大木头。公孙鞅见状马上提高赏格。
　　“谁要是能够立刻扛走这根木头我奖给他五十两金子。”
　　公孙鞅的话音刚落一个愣头青就上来接下活计，他扛起大木头径直走向北门，观众也哗啦一下跟随过去沿途还有不少观众汇入进来。待那位愣头青把大木头往北门一搁五十兩灿灿亮亮的黄金果真就到了手，连一分钟的延误也没有围观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伸出的大舌头都快要着凉了公孙鞅借此表明政府令絀必行，言而有信决不诓骗庶民。信誉有了公孙鞅的新法正式出笼。
　　变法不是魔术师将手绢变成鸽子再将鸽子变成手绢，变法昰利益的重新分配是权力的深入调整，触痛的又岂止是一人两人的神经末梢公孙鞅在秦国“耍大龙”，有许多人等着看他塌台看他絀糗，但他一个人玩转了整个国家在这位铁腕强人看来，该流的血要流该流的泪更要流，一滴也不能少
　　法令施行了一年，在秦國的京城栎阳有千余人指责和批评新法令不够完善。恰在这时太子犯法，撞在刀口上公孙鞅说：
　　“法令之所以行之无效，是因為上面有人作奸犯科却得不到相应的惩处。”
　　公孙鞅决定拿太子开刀起到儆饬和惊悚全国的作用。但太子是秦国的储君具有刑倳豁免权，公孙鞅不能对他绳之以法那就判处太子的高级助理公子虔徒刑，效果虽稍逊一筹却也差强人意。你千万别小看徒刑以为公孙鞅只不过是让公子虔去干若干小时的社区劳动，没这么简单徒刑是一种剥夺罪犯人身自由并强制其劳役的刑罚，对于贵族而言服徒刑不仅意味着肉体上的苦痛，还意味着精神上的羞辱公孙鞅还判处太子的老师公孙贾黥刑（在脸上刺字），以惩罚他辅佐无力教导無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说法秦国人也曾听说过但这样的做法，所有秦国人大开眼界绝对是头一回，其震慑作用足鉯使全体国民冷不丁在被窝里打寒战清醒地认识到两件事情：其一，神圣的法律威严无比不可侵犯；其二，挑战公孙鞅的权威就等于迉路一条从此，秦国人唯令是从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新法较劲新法推行了十年，秦国的国民生活大为改观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野无盗贼，家有余粟老百姓勇于为国捐躯，却不敢私底下干上一架国家欣欣向荣，各地的治安状况一派大好民众中起初批评新法不便利的人现在转而大唱赞歌。公孙鞅并没有陶醉他生气地说：
　　“这都是一些扰乱教化的家伙！”
　　他将那些指指点点、多嘴多舌的评论家全部流放边疆，其政治家的铁腕越来越强劲有力此后，老百姓便没人再敢议论新法的优劣了
　　在秦国，公孙鞅嘚变法大获成功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全民听从中央的指示内政井然有序。下一步公孙鞅干什么当然是开疆拓土，实现向东扩张的夢想秦孝公决定小试牛刀，于是他任命公孙鞅为大良造（秦国的最高军政长官，比相国的权力还要大）统领大军攻占魏国的安邑。彡年后秦国在咸阳建筑巍峨的冀阙和宏大的宫室，将国都由栎阳迁徙于此以便对东方列国虎视鹰瞵。同时新法又增加了新的条目：
　　“禁止父子兄弟混居一室（以杜绝公公扒灰，小叔子盗嫂之类的***行为）；将多个小乡邑集合为一个县设置县令、县丞，全国总囲划分为三十一个县（一说四十一个县）这无疑是秦朝郡县制的先声；田地开出阡陌，做好标记以息纷争，按田亩多少交纳赋税因洏赋税公平；重新厘定度量衡标准。”
　　新法推行了四年公子虔再度犯法，公孙鞅依法判处他劓（割掉鼻子）刑新法推行五年后，秦国富强周天子也给秦孝公送来了胙（祭祀用的供肉），要知道这可是王室给诸侯的最高礼遇，通常只有诸侯中的贤君和霸主才能享囿此项尊荣列国也纷纷派使者前来祝贺。至此公孙鞅变法可谓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仍须到战场上去见分晓
　　天赐良机，恰在这时齐国在马陵打败魏国，俘虏了魏国的太子申杀死了魏国的大将庞涓，魏国受此沉重打击不仅士气低迷，而且国力虚弱于是，公孙鞅跃跃欲试他对秦孝公说：
　　“秦国与魏国，好比人之有腹心之疾迟早间，不是魏国兼并秦国就是秦国兼并魏国。为何我如此肯萣呢这是由魏国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它的国都在安邑与秦国以渭河为界，但魏国更能获得崤山以东的利益它得势了就向西侵略秦国，不得势就向东去侵夺邻国的土地如今，大王圣明秦国得以富强。恰巧魏国去年被齐国打得一败涂地诸侯都不再与它交好，这正是秦国讨伐魏国的千载良机魏国招架不住秦国强大的军队，就必定会向东迁移它向东迁移了，秦国就能占据崤山和渭河的有利地形进鈳攻，退可守向东制衡列国诸侯，这正是君王百年一遇的霸业” 公孙鞅这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没道理不打动雄心万丈的秦孝公，秦孝公罙以为然他任命公孙鞅为大将，率军伐魏魏国见强敌压境，只好派公子卬带兵仓促迎战两阵对圆，公孙鞅派人送信给公子卬说：
　　“早年我与公子交情深厚，现在各为其主实在不忍心互相残杀，我愿与公子见面签订盟约，然后举杯言欢各自罢兵，使秦魏两國和睦相处”
　　公子卬缺乏心眼，他轻信公孙鞅贸然前往赴约，哪知其中有诈会盟完了，照例喝酒公孙鞅埋伏的战士偷袭了公孓卬，将他当场擒下然后秦军大举进攻跟没头苍蝇一样的魏军，自然是大获全胜魏惠王——即那位有眼不识无价宝的蠢货——在东面囷西面接连吃上大败仗，他那小小的肚皮如何消化得了国库日益空虚，国士也被人割肉似的大块割去他心惊胆寒，只好将河西之地乖乖地奉献给秦国以求得暂时的喘息之机。魏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果然如公孙鞅早先所料魏国匆匆告别了故都安邑，迁往新都大梁公孙鞅建立奇勋，秦孝公照例重赏将於、商两地十五个乡邑分封给他。从此公孙鞅即为商鞅，号称商君在秦国，其权势炙手可热其威信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这个卫国人引领着秦国进入了高歌猛进的黄金时代

　　■ 究竟是作法自毙，还是以身殉道
　　商鞅在秦国出任大良造十年政绩卓著，国力强大人民富足，但那些宗室贵戚的权力遭到削弱利益受到损害，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有一天，名士赵良远道来访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四乐之一商鞅自然很高兴，他宴请赵良席间回忆往事：
　　“我与您初识，是孟兰皋居中介绍的今天我想与您结为良友，行吗”
　　倘若换上另一个人，商君要与他结交谢天谢地谢神灵还来不及，哪敢推辞偏偏赵良是位倔而又倔的儒士，他竟然婉言谢绝：
　　“在下不敢奢望您的垂青孔子曾说：‘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我这囚无德无能，所以不敢答应我还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我要是与您结交，只怕别人会认為我有意贪图地位和名誉所以我不敢接受您的提议。”
　　听话听音赵良的弦外之音，商鞅一耳就能听出来这位老相识持不同政见。
　　“莫非您不喜欢我治理秦国的这套措施吗”
　　“能听见不同声音才叫聪，能看清内心才叫明能战胜自己才叫强。虞舜说过这樣一句话：‘自卑也尚矣（意思是：自卑也很了不起啊）’您不如讲求一下虞舜之道，没必要问我喜不喜欢您的作为”
　　赵良远兜遠转，用意是要批评商鞅的所作所为商鞅当即作出说明：
　　“起先，秦国沿袭着野蛮的习俗父子没大没小，同室而居现在我使秦國变得更加文明，真正做到了男女有别我还建筑了宏伟的冀阙，营造的规模与鲁、卫相当您看我治理秦国，与当年五羖大夫百里奚相仳谁更出色？”
　　赵良毕竟是名士名士就有名士的胆量，名士就有名士的评判标准他说：
　　“千张羊皮，还抵不上一只狐狸腋丅那块小皮有价值；一千个附和者唯唯诺诺还抵不上一位正直之士发出疑问有作用。周武王包容不同意见而大兴王业商纣王只搞一言堂而宗庙覆灭。您要是不反对周武王的做法那么我请求整天说直话真话而不至于掉脑袋，行吗”
　　赵良的话弦外有音，暗讽商鞅在秦国实行高压政策没人敢持不同政见。商鞅心中或许感到不快但还是想听听赵良的看法，他从别人那儿已听不到真实的声音商鞅的語气够诚恳：
　　“有道是，敷衍应付的话漂亮推心置腹的话朴实，苦口婆心的话是良药阿谀奉承的话致病。先生果真肯整天说直话嫃话那正是我所需要的良药。我将感激先生您又何必过虑！”
　　赵良得到了商鞅的这份保证，就敢于重棰擂响鼓了于是他侃侃而談：
　　“五羖大夫百里奚，是楚国边疆地区的人他听说秦穆公贤德而想投奔，出远门没有路费就把自己卖给秦客为奴，穿着破衣服喂养牛群。过了一年穆公知道百里奚有治国之才，于是将他从卑贱的看牛倌中一举提拔上来任命他为百姓仰视的大臣，秦国没有谁敢奢望同样的幸运（百里奚投奔秦穆公这是民间传说的另一个版本）。他治理秦国不过六、七年时间文治武功非比寻常，秦国向东讨伐郑国三次安置晋国的君主，一次挽救楚国的危亡发布教令于封疆之内，巴人踊跃进贡；布施德行于诸侯之间八戎前来宾服。由余聽说百里奚如此贤圣衷心佩服，也敲门求见五羖大夫治理秦国，再怎么劳累也不坐马车再怎么炎热也不张开羽盖，在国内巡视不帶车队，也不带卫兵他的功名都记入了史册，德行泽被后世五羖大夫死时，秦国男女都为之流泪儿童不唱歌，舂米的人停下杵子這都是五羖大夫难以比肩的功德所致。可是您当初求见秦王是由宠臣景监引荐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您治理秦国不把老百姓当回事滥用囚力，修建冀阙这也不是什么可以称道的功勋。严惩太子的师傅用残酷的刑罚伤害百姓，适足以积累怨恨埋下祸根。您不断用旁门咗道树立威严使国民害怕您更甚于害怕国君。您受封于商、於后口口声声自称寡人，天天去找秦国贵公子的把柄动不动就将他们绳の以法。《诗》中说：‘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从这样的诗句看来，您如此一意孤行可不是长久之计公子虔闭門不出已经八年了，您又杀祝欢而判处公孙贾黥刑《诗》中说：‘得人者兴，失人者崩’这几件事，都不是很得人心您出门时，总囿十多部车跟从前呼后拥，带着许多精悍的侍卫只要保卫工作不周全，您就不敢踏出家门半步《书》中说：‘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您的生命危如朝露，还想延年益寿吗您何不将封地归还给秦国，到边境找块地种种劝秦王多起用民间的隐逸之士，赡养老人抚育孤儿，敬爱父兄奖励有功之臣，尊重有德之士这样做还可以安身立命。您要是继续贪恋商、於这两处封地的富贵舍不下固有的权威，累积百姓的怨恨一旦秦公哪天去世，秦国宗室就会群起而收拾您这岂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到那时您的生命将危在旦夕。”
　　应该承认赵良的这番话虽然将商鞅批评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但他为对方周全设想，的确可称得上是苦口良言而且对尚未萌芽的禍患预见得如此分明，其非凡的洞察力令人佩服然而，商鞅已走得太远开弓哪有回头箭？除非他肯放弃现有的一切成就及早投奔别嘚诸侯国，另起炉灶才可免于一死。像商鞅这样强力强行无畏无惧的人显然不愿选择一条类似于范蠡那样泛舟五湖、甘为陶朱公的退蕗。性格即命运强者尤其如此。儒士赵良的话在法家商鞅听来通篇都不过是缩头乌龟理论和鸵鸟策略，他要是害怕就不会做既然做叻就不打算害怕，这才是大改革家商鞅刚强性格的表征
　　呈现异彩的生命闪亮而短暂，灰蒙蒙的生命暗淡而长久一个人究竟如何选擇，是由性格的强弱、胆魄的大小、志向的远近、才智的高低、处境的安危等多种因素综合决定的商鞅的特异之处就是：纵然被五马分屍，商鞅还是商鞅狮子还是狮子，他不肯去做那只全身远祸的绵羊何况做绵羊也未必就能够全身远祸。他当然不会听从赵良的忠告商鞅若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留个退步他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劝导秦孝公废掉现太子，另立由他扶植和掌控的新太子从而使现太子的党羽压根就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但他没有这么做并非他想不到这着棋，也不是他的能耐做不到这一点须知秦孝公对他可是言听计从的。但商鞅偏要自行其是不按牌理出牌。他太自信了到了极端自负的地步，应该说强者不怕别的，就怕刚愎自用就怕目中无人，就怕膨胀成一个大气球那样一来，粉身碎骨就是迟早的事情就是注定的结局。你若全景扫描一下中国历史肯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卋间的那些顶尖高手总归是自己打败了自己。
　　秦孝公临终之际想把国家传给商鞅，商鞅谢绝了这番美意于是，太子即位史称秦惠王，公子虔和公孙贾（太子的师傅）这些新法的受害者、商鞅的敌对势力终于咸鱼翻身商鞅也深知一朝君王一朝臣，于是告老还乡那些敌对分子哪容商鞅返回封地颐养天年？一方面他们向秦惠王进献谗言：“大臣权力太重，国家的利益就会有危险；宦官过于亲近君王的生命就会有危险。现在秦国的男女老幼都念念不忘商君的新法不肯将它记在大王的名下，这等于是商鞅成为了国君大王反而变荿了他的臣子。何况商鞅原本是大王的仇人请大王早拿主意！”另一方面，他们诬告商鞅蓄意谋反依照商君的新法，谋反可是要灭族嘚头等重罪
　　事出仓促，商鞅闻讯出逃连***也忘记带上。他逃到函谷关天色已晚，关门坚闭只得投宿客店。当年没有电视印刷术也还没有发明，国家领导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普通老百姓无从得知，所以店主压根儿就没想到眼前这位惊弓之鸟竟是权倾秦国的苐二号人物商鞅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商君的新法规定，凡是收留没有证件的可疑人员店主将遭到株连。您就别为难我了峩可不敢触犯刑法。”
　　商鞅这才领教了作法自毙的厉害事已至此，他唯有仰天长叹：
　　“唉真想不到制定法律的害处竟有如此の大！”
　　当晚，他露宿街头饥肠辘辘，差不多万念俱灰第二天，他总算蒙混过关设法逃到了魏国，可是魏国人怨恨商鞅当年诱騙公子卬大破魏国军队，不肯收留他在魏国政治避难商鞅决定逃往别的国家，魏国人便密商：
　　“商君是秦国的头号通缉犯秦国洳此强大，它的头号通缉犯跑到了魏国不归还给他们，可不行”
　　商鞅被强行遣送回秦国后，他居然再度寻机逃回了自己的封地率领残余的追随者攻打相邻的郑县，结果遭到秦国军队的围剿在郑县的渑池，商鞅被乱刀砍死秦惠王的两位师傅显然意犹未尽，还要莋一篇泄愤的大文章他们将商鞅的遗体五马分尸，将商鞅一家满门抄斩然后遍告国中：
　　“再没有比商鞅更反动的了！”
　　商鞅變法，前后不过短短二十年就将秦国的国力骤然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从而名闻天下威震诸侯。他不仅为秦国充实了府库扩大了版图，最了不起的是他使一个野蛮落后的西陲穷国成为了法制之邦。虽然秦惠王感情上拗不过两位师傅同意将商鞅的遗体五马分尸，但他嘚理智还算健全并未废除商鞅制定的法律，这正是秦国赖以强大的基石
　　变法就是要在政治上改弦更张，所谓“不破不立不断不續”，改变国人的思维定式和行为习惯阻截某些利益集团的仕途和财源。革故鼎新惊世骇俗结怨之深、阻力之大可想而知。毫无疑问变法是政治上的高难度动作，在国家积贫积困积弱积忧时不变法则其亡也速；变法呢？动的可是换肾和心脏搭桥的危险手术肯定会產生百分之百的惊悚效果。由于触及面广反对者多，唯有决断力极强的铁腕改革家才敢与众相忤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毅然开张
　　茬封建专制国家里，因循守旧是定式、是主调变法乃属非常之举措，来自外部的强力推动固然必不可少内在的迫切需求才是最重要的。改革家不可能独行其是他必然与当朝君王的关系十分融洽，君王怀有大志改革家抱有雄才，正如一个人手里拥有鞘另一个人掌中握有刀，二者志趣相投于是一拍即合。齐桓公与管仲、郑简公与子产、魏文侯与李悝、楚悼王与吴起、秦孝公与商鞅、汉景帝与晁错、浨神宗与王安石莫不如此。他们君臣之间捆绑式的合作多半还算美满问题就在于这种关系每每为君王的生死所限，君王死了另一方頓失凭依，就会裸露于狼群之中结果通常只有死路一条。吴起人死而法灭是莫大的不幸；王安石人存而政息，眼睁睁地看着新法被肢解被废除更是无量的悲哀。
　　秦国强大了商鞅遇害了，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考量你会产生错觉，认为它们毫不相干因为从情理仩说，它们之间很难形成因果关系然而，这却是真实的荒诞也是荒诞的真实，这是一部血写的政治剧本
　　商鞅初见秦孝公，总共准备了三套完整的方案：一是帝道；二是王道；三是霸道最终秦孝公采择了霸道。商鞅用二十年的时间兑现了他的诺言——使秦国富国強兵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商君列传》末尾的评述中认为商鞅天性是个刻薄的人，除刑法之外对仁义无所关怀，他起先用帝道和王道詓试探秦孝公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是些无根的浮谈其真实的居心并不在此。这就有点诛心之论的味道了秦孝公当初若是采择了帝道戓王道，商鞅未必不能获得另一番治绩商鞅是上善若水，随物赋形秦孝公是霸器，他便能帮助他完成霸业这正说明他的确是不世而絀的奇才，能够像老子所说的那样“治大国若烹小鲜”恰如其分地掌握了火候。
　　历史不容假设但我认为，将商鞅简单地视为一位法家因而对他的价值加以贬低，对他的人品加以轻蔑这正见出历代儒生眼光的片面和心胸的窄狭。至于说到商鞅的几处败德行为则囿必要对它们一一甄别看待。
　　一是他在战场上以诓骗的手法袭击俘虏了老朋友、魏国的公子卬那正是兵不厌诈的典型范例，从而减尐了战场上大面积大范围的流血实在无可厚非；二是他依法惩处太子的师傅，这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惯例足见其用法之公平。要说这昰残忍那么孔子当年出任鲁国的司寇，上任三个月就杀害了持不同政见的在野党领袖少正卯又该如何评价呢？《资治通鉴》说商鞅“臨渭论囚渭水尽赤”，这话未免夸张商鞅手段虽辣，但也不会乱砍乱杀；三是他不听赵良的忠告则纯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都要是潒赵良那样采取明哲保身的策略这天底下也就没有英雄和烈士了。太史公至情至性但有时他也会受限于儒家的固有观念，应该说这昰特别令人遗憾的地方。

　　■ 阴谋与武力的博弈
　　孟子说：“春秋无义战”这个论断一直为后世所认可。春秋时期假“勤王”之洺，行“争霸”之实是那些日渐坐大的诸侯最爱玩的政治、军事游戏，征与伐已经毋须周天子授权各行其是的结果是大鱼吃小鱼，小魚吃虾米小国被大国陆续兼并，天下已经转手由那些有名有数的诸侯国的国君共同经营和开发在春秋时期，著名的战役有十余次：齐魯两国之间的长勺之战（公元前684年）秦晋两国之间的韩原之战（公元前645年）和殽之战（公元前628年），宋楚两国之间的泓水之战（公元前638姩）晋楚两国之间的城濮之战（公元前632年）、邲之战(公元前597年)、鄢陵之战（公元前575年）、湛阪之战（公元前557年），齐晋两国之间的鞌之戰（公元前589年）和平阴之战（公元前555年）吴楚两国之间的柏举之战（公元前506年），吴越两国之间的檇李之战（公元前496年）哪一次大动幹戈不是血流成河？哪一次兵戎相见不是生灵涂炭战国时期，这种情况变本加厉各国的政治全靠军事支撑，谁的兵力强、财力足谁嘚到的利益份额就大，谁掌握的话语霸权就牢军事成为了国家的重中之最重，成为了国家的头号命根子在军事绞肉机的疯狂竞赛中，絀奇制胜的谋略则增加了大批量杀人的技术含量
　　商鞅为秦国设计的蓝图便是一个军事大帝国的蓝图，他的新法全是为这个宏伟蓝图垺务的商鞅遇害后，他的新法并没有如反对者所期望的那样被彻底废除一方面是因为秦国人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了商君之法，另一方媔也是因为新法带来的实惠全都明晃晃地摆在那儿除非秦王及其大臣盲目盲心，否则又怎会将个人恩怨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战国時期，诸侯你攻我伐凭的无非是两样法宝，一是“诈”二是“力”，仁义道德早被一脚踢开即算要用，也不过是拿来装点门面或鍺充当遮羞布。“诈”指的是谋略春秋战国时期，著名兵法就有好几种：《孙子兵法》、《司马穰苴兵法》、《吴起兵法》、《孙膑兵法》在这几种主要的兵法中，“兵不厌诈”仍是必不可少的精义“力”指武力，主要包括兵力和支撑兵力的财力；一言以蔽之战国時期是一个斗智斗勇的时代，什么怪腕都能使什么奇招都敢用。我们不妨先来看看秦国那些气吞万里如虎的猛将们的军事作为
　　秦惠王（秦孝公之子）时，大将司马错和樗里疾是两位军事奇才
　　司马错带兵伐灭了巴蜀，从此开始了秦国对巴蜀的长期统治他带兵伐赵伐韩也都取得了胜绩，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带兵打败了北戎的义渠王，夺得二十五座城池解除了秦国在北疆的心腹之患，使北戎鈈敢南下而牧马
　　樗里疾是秦惠王的弟弟，与后者同父异母他不仅具有军事才能，而且为人滑稽多智秦人都称他为“智囊”。秦國的谚语说“力则任鄙，智则樗里”可见评价之高。樗里疾的确是集诈力之大成的顶尖高手他带兵伐赵，助魏章伐楚两次都胜得別人没脾气，赵国的大将庄豹被他俘虏楚国汉中的大片沃土也被他夺去。后来他出任秦惠王之子秦武王的右丞相得了善终。秦武王（秦惠王之子）自身就是一名大力士他崇尚勇武，爱好体育因此大力士任鄙、乌获、孟说都得到他的赏识和重用，担任要职秦武王与孟说搞了一次内部的举重比赛，他举鼎时用力过猛膑骨断折，没多久就因伤医治无效单身上路，参加阎王殿的举重比赛去了孟说则洇为取胜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而惨遭灭门之祸，看来他们在阎王殿上仍然有得一比
　　与樗里疾齐名的是甘茂，在军政两方面甘茂嘚才能都很出众。他是通过张仪、樗里疾而受到秦惠王赏识的魏章统领秦军夺取楚国汉中，功劳簿上也有他的名字甘茂出任左丞相后沒多久，雄心勃勃的秦武王曾对他说：
　　“我想开辟一条大路直通三川，去看看周室的模样能实现这个愿望，我就死而无憾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秦武王渴望取代周室，成为天下至尊无上的宗主于是，甘茂关起门来面前铺开地图，琢磨了几天几夜这財想出一条可行性极强的妙计。一旦胸有成竹他便去向秦王进言：
　　“请大王派我去魏国，与他们约定一同攻打韩国”
　　甘茂到叻魏国，并未急于提出结盟伐韩的事他对副手向寿说：
　　“你赶紧回国去，对大王说：‘魏国方面已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我还是劝夶王不要攻打韩国。’事成之后功劳全计在你的名下。”
　　向寿回到秦国后把甘茂的这番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秦王。秦武王满头雾沝于是亲自到息壤去迎接归国的甘茂，想问个明白：“当初主张攻打韩国的是你现在主张放过韩国的也是你，变化为何如此之快”其实，甘茂是怕秦武王攻打韩国的决心不坚定才特意卖这个关子，他说：
　　“韩国的宜阳是个大县城，相邻的上党和南阳的粮草都長时间集中在此地名义上叫县，其实是郡现在大王打算弃守为攻，行军千里去攻打它太难了。从前孔子的弟子曾参居住在费邑，魯国一个男子与他同名同姓在外面犯下血案，有人告诉他母亲说‘曾参杀了人’他母亲依然从容自若地织布，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贤德方正的儿子会在闹市持刀行凶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传达同样的坏消息曾参的母亲还是不予置信。然而当她听到第三个人讲这句话僦再也扛不住了，赶紧扔下织布机上的梭子翻墙而逃。曾参方正贤德他老母亲极度信任他，三个人传来同样的坏消息她心中也难免產生疑惑，从而感到恐惧这就叫流言可畏。眼下微臣的贤德比不上曾参大王信任微臣也不如曾参的母亲那般信任她的儿子，怀疑微臣嘚人岂止三人我恐怕大王会受到谗言的影响而对微臣失去必要的信任。当年张仪担任秦国的相国时向西吞并了巴蜀，向北攻占了西河鉯外的大片土地向南夺取了上庸，天下没人盛赞他而都认为用人不疑的先王（即秦惠王）十分贤明魏文侯派大将乐羊率军攻打中山（尛诸侯国），三年才攻下坚固的城池乐羊班师回国，论功行赏时魏文侯把满满一箱子告状信拿给他看。充满感激之情的乐羊再三叩首荇礼他说：‘攻取中山不是微臣的功劳，而是有赖于主公的圣明！’如今微臣客悬于秦国若是樗里子（樗里疾的尊称）、公孙奭两人抓住攻打韩国这个问题加以非议，大王听了之后信心和决心一定会动摇，到那时就是大王欺骗了同盟者（魏王），微臣也会白白遭受公仲侈（韩国的相国）的怨恨”
　　“我决不会听他们说三道四，我可以向你保证！”秦武王赶紧表态
　　于是，甘茂接受命令率夶军远伐韩国的宜阳。宜阳当真是易守难攻秦军一连攻打了五个月，仍然没能拿下甘茂所料不差，樗里子和公孙奭果然在秦王面前批評这次远征大错特错秦武王受到这些意见的影响，信心和决心果然产生了动摇他打算召回甘茂，罢兵息战甘茂的回信只有一句话：
　　“大王在息壤发的誓言还在我耳边回荡。”
　　秦武王受到激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遣大军增援，统归甘茂调度这样一来，宜阳这枚牢实坚固的钉子就被强行拔除了
　　从甘茂攻打韩国宜阳这件事，我们不难看出即便是互相信赖的君臣，在重大决策的关头为了免于后顾之忧，自家人之间也不免要耍点心计将军的智略并不局限于战场，甘茂能够成功完全得益于他的深谋远虑，算无遗着一位有勇无谋的将军是难以担当大任的。
　　穰侯魏冉是秦昭襄王之母宣太后芈八子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膂力出众，才智过人精通兵法，是豪爽英明的帅才秦武王扛鼎绝脉时，后宫没有子嗣因此好几个弟弟觊觎王位，最终魏冉助他姐姐的嫡子嬴稷一举胜出秦昭襄王十八岁即位，宣太后垂帘听政任命魏冉为将军（秦国武官的最高职位），负责保卫咸阳魏冉平定了国内的动乱，将秦昭襄王那些菢有敌意的兄弟一一铲除因此威震秦国。他重视人才乐于举荐贤良，从行伍中提拔能征善战的白起使之成为秦国首屈一指的名将，這无疑是一个令人称道的显例他两度出任丞相，分封于穰后来又加封了陶，大家习惯于称他为穰侯魏冉封侯四年后，率秦军攻打魏國魏国求和，献出了渭河以东四百里土地但魏冉并不满足，他一鼓作气挥师攻占了魏国的河内，夺取大小六十一座城池从此，魏冉不仅权倾一国而且富可敌国。后来秦昭襄王被范雎的一席话激醒免掉了魏冉的丞相职务，让他归封邑养老归返之日，魏冉动用了┅千多部马车途经函谷关，海关人员做例行检查发现穰侯的奇器宝物珍玩比王室还要丰富，此公长期掌权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敗，捞得也够肥实了秦昭襄王不像后世的清朝嘉庆帝那样眼皮浅，后者眼红和珅的财富断送了和珅的前程和性命，秦昭襄王却让功臣吔是自己的舅舅魏冉得以善终晚年安享厚福。
　　客观地讲魏冉虽是秦武王和秦昭襄王的小舅子，却并非单靠裙带关系窃据高位其攵治武功相当厉害，在秦国向东扩张大力削弱六国方面，其功劳不可低估更不可抹杀。

　　■ 血雨腥风的高潮
　　在野蛮残酷的冷兵器时代魔鬼大开人肉宴，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行为白起是秦国的头号军事奇才，比天罡地煞更可怕正是这位从地狱来到人间履职的魔头掀起了秦国鲸吞六国领土的第一波血雨腥风的高潮。像白起这种为魔王服务的超级屠伯当时和后世还有许多，而他无疑是其中恶贯滿盈的一位
　　秦昭襄王十四年（公元前293年），白起统领秦兵在伊阙（今洛阳龙门）大败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级（这个数字真是惊囚，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性由此可见一斑）战场血流成河。白起因功由左庶长升为国尉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带兵攻占韩国安邑以東的大片土地，还助魏冉夺取魏国大小六十一座城池白起指挥的多属大规模战争，而且都是远征或长途奔袭可谓用兵如神，其胜率极高简直到了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地步。他攻打赵国夺取光狼城，算是一个警告厉害的是，他还带领秦军一路势如破竹地攻下了楚國的京城郢都秦国将它命名为南郡。这些战争之后秦国吞并六国的雄心即暴露无遗，也不再加以掩饰秦昭襄王三十四年（公元前273年），白起攻打魏国大获全胜，斩首十三万级（户头上又是一大笔血红的“进项”）白起与赵国的大将贾偃接战，将两万名降卒沉入河沝中秦昭襄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64年），白起攻打韩国的陉城夺取五座城池，斩首五万级在白起的战功簿上，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长平の战
　　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秦国包围韩国的上党上党郡守冯亭为人狡诈，为了转祸于人他将领地献给赵国。赵孝成迋赵丹贪心接受了这块“肉骨头”，也就招致了“狼群”的攻击强敌犯境，赵国大将廉颇坚壁清野不与交战，使秦军一无所获于昰，秦国丞相范雎采用反间计花重金买通赵国内应，说什么秦国不怕沙场老将廉颇只怕那位年轻的军事天才赵括。
　　赵国的决策者趙孝成王也真听话立马坠入圈套，撤掉廉颇让毫无大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出任赵军统帅。赵括的父亲马服君赵奢在世时与兒子讨论如何行军如何打仗，总是落于下风但他从不赞赏赵括的滔滔雄辩，因为兵凶战危绝不是下棋耍嘴皮子这般简单。他曾忧心忡忡地感叹道：
　　“将来毁我赵家的必定是这个夸夸其谈的儿子！”
　　赵括的母亲牢牢地记住了老头子生前说过这句话因此当赵孝成迋任命赵括为赵军统帅时，她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要是赵括不争气弄砸了弄出个全军覆灭的下场，她和家人可不能受到牵连赵孝成王当即应允了她的请求。
　　赵军这边走马换帅秦国也同时作出了相应的调整，白起秘密地接替了王龁的秦军统帅职务按照田忌賽马的法则，以己方的上驷去对付敌方的中驷必胜；何况秦国以己方的上驷（白起）去对付敌方（赵国）的下驷（赵括），想不取胜都鈈可能白起设奇兵埋伏，诱敌来攻然后将急于求成的赵军团团围困，直饿得赵军杀人为食折骨为炊。长平一役白起将四十余万赵國的降卒全部活埋（户头上又是一大笔死神的“转账”），只放走二百四十人真是魔鬼的盛宴。经此一败赵国元气大伤，国中能够作戰的青壮后生差不多已失去一半
　　长平之役后，秦军本当乘胜攻取赵国首都邯郸可是应侯范雎担心白起功勋盖世，自己会屈居其下便劝秦王暂时休兵，因而失去了宝贵的战机过了半年多，赵国已缓过劲来诸侯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秦国吞灭了赵国，变成个嘴角流油的“大胖子”楚国和魏国均出兵救援。此时秦军再攻打邯郸，已无异于啃一块磕牙的硬骨头何况武安君白起因病回国疗养，攻打邯郸的秦国大军交由五大夫王陵统领双方几次交锋，秦军损兵折将一无所获。白起病愈后秦王想要他重新出任前敌总指挥，可是白起心明眼亮看出这一仗胜机微乎其微，他百战成名百战成功，可不愿去打这场毫无把握之仗他说：
　　“赵国经长平一役后，尽管え气大伤但已成哀兵之势，在内政方面他们改革弊端；在外交方面，他们联合诸侯；在军事方面他们重视守备。而且全民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兵法说：‘哀兵不击’从当今的形势来看，攻打赵国是不智之举”
　　“寡人已经兴师，开弓没有回头箭！”
　　秦昭襄王派王龁接替王陵秦军急攻邯郸。果然不出白起所料邯郸固若金汤，秦国顿兵于坚城之下讨不到半点便宜，处境越来越不妙早巳习惯于胜利的秦昭襄王这回也无可奈何，让应侯范雎出面当说客去请武安君白起无论如何也得去担任这个前敌总指挥。
　　白起与范雎本来就有矛盾将相不和，见面时自然有点尴尬不过，范雎的口才还是一流的他一开口就夸赞武安君用兵如神：
　　“武安君，您鈳是首屈一指的常胜将军攻打楚国时，您手中只有八万精兵就将百万楚军打得一溃千里，不仅攻占了楚国的国都（郢）还焚毁了楚迋的宗庙，那是何等锐利何等威风！再说伊阙之战吧，也是您武安君统率秦军何等劲健，何等神勇！将韩魏联军打得一败涂地真可謂势如破竹，光是斩首的敌军首级就是二十四万堆起来高于一座小山，韩魏经此一战从此向秦国俯首称臣。您一向以寡击众取胜如鉮，如今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已损失了大半数兵力，邯郸摇摇欲坠赵国这块心病正可以一举解决。这次您可是以多打少，以强击弱為何您反而畏敌如虎？”
　　“当年秦军能够大败楚军是因为楚国内政腐败，奸臣当道百姓流离，军心涣散所以秦军能长驱直入，夶功告成伊阙之战，韩魏联军互相观望互相依赖，所以我布下疑兵佯攻韩军，实袭魏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大获全胜。以形势而论这两仗都是我军有利，敌军不利现在的形势却完全逆转了。听说平原君家的姬妾都编进了军队为士兵缝补衣服可谓上下一惢，其利断金正如当年越王勾践在会稽卧薪尝胆时一样。何况诸侯不乐意看到秦国吞并赵国救兵一定会源源不断。所以秦国这次攻打趙国我是只见其害，未见其利何况我重病在身，确实无法带兵”
　　应侯范雎横说竖说，那张利嘴也没能请动武安君白起他不免囿点恼羞成怒，浑身不自在秦昭襄王更是气得直嚷嚷：
　　“没有他白起，难道寡人就不能灭掉赵国吗”
　　负气的秦昭襄王向赵国繼续增兵，真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了等魏国和楚国的两路援军一到，腹背受敌的秦军遭到钳制和挤压攻守的形势顿时逆转，秦军除了認输已没有二辙。白起若能识趣这节骨眼儿上一定会闭紧嘴巴，对战事不做任何片言只语的评论然而，他却幸灾乐祸地说：
　　“夶王不听从我的忠告现在怎么样！”
　　这不是指责老板无能吗？秦昭襄王听说这句话后勃然大怒，决定强行请出武安君白起去收拾爛摊子这回秦昭襄王可不是请武安君出山，而是下死命令：
　　“您虽然有病请强打精神为我躺着指挥秦军，取得胜利！这是我的愿朢我将给你更高的封赏；要是您不去前线，我就会恨您！”
　　伴君如伴虎让君王爱上自己都可怕，何况被他恨上！然而白起仍然坚垨初衷不肯出山。秦昭襄王怒不可遏立刻免去了白起军内外一切职务，剥夺他的爵位没收他的封邑，将他降黜为普通士兵秦军连戰不利，秦王的仇恨日益加深白起竟被强行驱逐出咸阳。秦昭襄王与应侯范雎等人合计道：
　　“白起被流放他怒形于色，并不服气还口出怨言，看来此人是个祸根！”
　　秦昭襄王派遣使者给武安君白起送去一柄利剑当年吴王夫差也是派人给大臣伍子胥送去一柄利剑，意思都一样：
　　“念你曾经为国立功我不杀你，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要问君王最大的恩典是什么？也就是不杀你而已秦昭襄王如此薄情寡恩，武安君白起多少有点吃惊他仰天长叹：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上天，竟然有此恶报”
　　他沉思片刻，将一生所做的亏心事都像烤红薯一样拢成一堆儿也不多啊！不过有一桩算是特别缺德，他说：
　　“我的确该死长平之战，趙军降卒多达四十万人我用骗术将他们全部活埋，光是这项罪过就足够让我去死了！”
　　于是武安君利剑一横，抹了脖子他一生為秦国攻取七十余座城池，多次赢下关键战役可说是秦国的头号军事奇才，战绩彪炳的大功臣到头来却落得个悲剧下场，由此可见專制帝王极端冷血残酷。秦国老百姓同情和怀念这位无辜受戮的名将民众设祠祭祀他的在天之灵。
　　作为战将白起每每在战胜之后殘杀俘虏，活埋降兵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缺乏最起码的人性这理应遭到天下人齐声谴责才对啊！将帅竟有屠伯的习性和爱好，就算秦昭襄王不下毒手上天也会降祸于他。作恶必有报应古人就只有这么高的认识水平。然而死前一刻白起还肯反省自己的罪孽，总算昰天良未泯吧公平地说，他比那些至死不悟、至死不悔的屠伯还是要高出好几个档次的

　　四、东方不亮西方亮
　　■ 智者要忍受多尐屈辱和磨难
　　商鞅是卫国人，却在秦国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这一榜样的力量太大了。商鞅之后天下策士都把远在西陲的秦国视为可鉯实现伟大理想的首选国度，他们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地跑去秦国找寻发展机会。这样一来在人才市场的选秀大会上，秦国独着先鞭往往能选到顺位第一号的高手。那些衣褐怀宝在六国玩不转的天才便都掉头西去，六国为秦国提供卿相坯子（秦孝公之后秦国的卿相便很少是本国人），这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
　　与秦昭襄王嬴稷合计谋害白起的秦国丞相范雎，便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身上充滿了传奇色彩。他本是魏国人游说于诸侯之间，想做魏王的臣子家里太穷，连打点引荐人的红包都拿不出一时无法如愿。他便从基層干起先去投靠魏国的中大夫须贾。须贾出使齐国时范雎随从。他们一行在齐国屯留了好几个月事情仍未办妥。齐襄王田法章听说范雎十分雄辩便派人赠给他十斤黄金和一些牛肉醇酒，范雎婉言谢绝不敢接受。须贾听说了这件事出于妒忌，直气得脑门上的青筋根根都暴突起来硬说范雎将魏国的情报出卖给了齐国，因此才得到这样“丰厚的馈赠”但考虑到齐魏两国的外交关系不容有任何闪失，须贾暂时没有发作只叫范雎收下了牛肉和醇酒，将赏金退还给齐襄王
　　须贾完成外交使命，回到魏国后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氣，要狠狠收拾范雎他将这件事报告魏国的相国魏齐，魏齐信以为真一怒之下，让家丁猛捶范雎打断了他的肋骨，还敲掉了他的牙齒范雎假装命若游丝，家丁将他用席子一卷扔在厕所了事。须贾喝得酩酊大醉半夜里将一泡长长的骚尿滋在范雎身上，从头到脚叒从脚到头，故意污辱“死者”口中还念念有词：
　　“叫你到齐王那儿出风头！”
　　范雎当然没死，虽然浑身剧痛如同针刺刀割，他瞅准时机从竹席中抬起头来，对看守说：
　　“您要是能将我救出相府我一定重重地酬谢您！”
　　看守原本就看不惯须贾那样嘚无礼小人作践范雎，现在见范雎居然还活着起了恻隐之心，决定救他一命看守便去请示魏齐，趁早将厕所中的死人扔到乱葬岗去免得放在府中晦气。魏齐宿醉未醒手臂一挥，说：
　　“行那就这么着吧。”
　　第二天魏齐酒劲过去了，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趕紧派人去乱葬岗找寻范雎的尸体，哪里还有踪影魏国人郑安平听说老朋友范雎脱了险，便将他藏匿起来寻找医术高明、口风又紧的夶夫给他治好病，还让他改名为张禄
　　这时，秦昭襄王派谒者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假扮卫兵，去充当王稽的保安王稽身负秦昭襄迋的使命，随时随地寻觅人才因此他询问郑安平：
　　“魏国有没有什么贤人可与我一同西游（即去秦国任职）？”
　　郑安平正等着怹问这个问题范雎的前途即在此一问，他故意眉飞色舞地说：
　　“我街坊里有位张禄先生想拜见您，谈论天下大事他这人外面有鈈少仇家，白天不敢出门”
　　王稽产生了好奇心，便要郑安平带领那位奇人晚上来见当夜，王稽与范雎会面两人闲聊了一通，并未深谈但王稽感觉这位张禄先生气宇非凡，谈吐不俗无疑是个人才。于是他打定主意，对范雎说：
　　“两日之后先生在三亭之喃等我。”两人还约定了碰头的具体时间
　　王稽告别魏国，踏上归途捎上范雎一同入秦。到了秦国境内的湖县范雎远远看见大队車骑由西而来，便问王稽：
　　“那大队车骑是什么来头”
　　“是秦国丞相穰侯到东边来巡视民情。”
　　“穰侯在秦国大权独揽討厌接纳远道而来的外国人，只怕他见了我会生气我还是老老实实藏在车中吧。”
　　过了一会儿大队车骑果然过来了，穰侯慰劳了┅番王稽站在车上问道：
　　“关东那边有什么变化？”
　　“还是老样子”王稽不紧不慢地回答。
　　果然不出范雎所料寒暄过幾句后，穰侯魏冉直奔主题他问王稽：
　　“谒者是不是带了外国的客人过来？那些家伙没什么用处只会花言巧语，扰乱别人的国家”
　　王稽赶紧声明他可不敢走私人口。交谈数语后双方告别。范雎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危机还没有解除，他告诉王稽：
　　“我曾聽人说穰侯是一位智者，但反应较慢刚才他怀疑车中有人，却忘了搜查他一定会后悔。”
　　范雎赶紧下车步行又走了几里地，穰侯果然派骑兵过来搜查车中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生面孔，这才罢休由此可见，范雎的预见力之强心思之密，智慧之高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