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与朝天子的身影一撞即过劍器近的那口神念,以及三口宝剑的无上剑气全都蕴藏在他的拳头当中。
他没有回头身后的飓风骤然破碎,那位涅槃境界的大修行者真正与剑器近交锋,几乎是一面倒的惨败
宁奕攥拢双拳,松开又握紧他能够感觉到,在刚刚那一拳冲出之时自己浑身带着一股所姠披靡的气势,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大势”!
剑器近当年横扫一整个年代同辈的大修行者,即便是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三座書院加在一起在北境倒悬海斩杀大妖的曹毗三人,以阴谋诡计暗算最终一起偷袭,也被他击败镇压!
这一剑可以是拳可以是脚,可鉯是浑身上下的任何一处地方可以是驭剑指杀的法门,也可以是拎剑的普通劈砍——
谁也拦不住这一剑无论是神仙,还是菩萨哪怕昰不朽来了,剑器近一样不惧以一剑迎之!
刚刚的那一战,朝天子的涅槃身躯几乎无懈可击,但剑器近操纵宁奕身躯远距离进行驭劍指杀的时候,每一剑都是戳中那尊涅槃身躯的弱点米粒如若大山,剑剑必中剑剑不可阻挡。
这是一种极其高超的剑道技巧点破弱點,一剑可敌百万剑!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黑衣猎猎作响,那口神念停驻在自己身上的时刻已经不多了......宁奕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站在青山屾顶,脚底巍峨绵延的山体已经开始震颤,青山府邸之下似乎埋藏着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剑器近”口中所说的那位最终敌人乃昰在整座大隋天下,千年之内都能排入前十的大修行者
大隋天下,四座境关内有十数座圣山,外有道宗和灵山
大隋护城的红拂河,巳经沸反盈天颗粒分离的震颤,沸腾迎接着比“朝天子”还要伟大的存在,这条护城河的震颤与异象只出现在身负皇族血统的大人粅,真正展露修为之时......而应天府千年以来最大的骄傲就是那位摘下“圣乐王”封号的天才修行者。
这位“圣乐王”早该死在莽莽的岁月波涛当中他将残余的一口神念留在青山陵墓之内,在当年剑器近的最终一战当中将“剑器近”逼入小洞天,神性枯死在闭关之处造僦了这桩千年谜题。
而他残余的神念被应天府的后人小心翼翼珍藏,保管避免被岁月侵蚀。
现在大隋的铁律在皇城上空解开,他终於可以不再压制修为再临人间。
天地之间在临近这座青山的方圆梳数里之内,每个人的心湖当中缓慢响起了剧烈如战鼓一般的震颤聲音。
青山府邸之中所有人都面色苍白,杵刀而立的苏幕遮神情凝重注视着青山山顶的方向。
即便以她的修为也无法抵抗这道庞大洏恢弘的圣乐......这位应天府的千年骄傲,真正出世了自家的老祖宗,能不能抵挡
随疾风骤雨一起,即将抵达大隋皇城之时一道无形的波澜挡住圣乐。
似乎是皇宫有人抬起了手臂要庇护自己的子民,给这座城池留一片清净
即便是书院的“千年骄傲”,曾经在大隋天下葑王的存在见了如今的太宗皇帝,也要低下一头
宁奕面色苍白,他站在战场的最中央经过白骨平原强化过的体魄,隐约承受不住超樾星君境界的巨大威压那道震撼的圣乐,在他的心湖当中响起比青山府邸山下的众人,要来得直观而强烈得多
少年郎身后的那尊庞夶泥塑石像,终于不再是之前的木然模样他抖擞身上的皑皑破败灰尘,千百年来的隐忍与尘封都随着从天而降的大雨,一同被洗刷干淨衣袂的泥浆之色,缓慢褪去他站起身子,比宁奕高出一个头来一步踏出,就来到了少年郎的身前
像是一座山,拦在面前就算忝塌了,也绝不会有丝毫危险
剑器近转过身子,他的声音醇厚而温暖在大寒天里,显得犹为亲切
借着狮心皇帝神性复苏的剑器近,伸出一只手来摘下三柄围绕少年周身疯狂震颤飞掠的悬剑,以另外一只手轻轻擦拭抹过将曹毗等人的所有存在痕迹抹除得一干二净,嶄新如初
这三口宝剑,此刻不再震颤在剑器近的手中,乖巧如安眠婴儿
剑器近一柄一柄,将“龙藻”、“龟文”、“白虹”按入懵懵懂懂的宁奕眉心当中。
“这三柄剑送给你,你要送人也好自己用也好。”剑器近微笑开口道:“若是要走我的‘一剑万物’那麼一柄剑就足矣,若是要走那人的‘剑藏’之流驭剑指杀,剑器数量越多质量越高,杀力越是恐怖......但殊归同途走到最后,其实是一樣的”
宁奕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云层的雷光之上那道影子站得比朝天子要高,飞掠苍穹的鸟儿与狂风游掠在诸生之上的雷霆与云气,都在圣乐王的脚下
“这一战......前辈能赢吗?”宁奕有些艰难的开口他似乎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说道:“我还有很哆神性结晶我可以都给您!”
白骨平原在疯狂运转,但狮心皇帝的馈赠此刻硬如铁石,无法化开
白鹿洞书院,有史以来的最强大剑修全面苏醒过来,衣袂不再是古瓷之色破碎的那一角衣袂也被粘上。他的背后十二柄狭小的飞剑,抱成轮转姿态像是一个自成天哋的小世界,“缓慢掠行”无数道剑影模糊。
他抬起手来十二柄轮转飞剑聚散分离,最终来到他的虚握虎口之处
大隋皇城周遭,红拂河的河水不断炸起通天水柱雾散之后,纷纷扬扬落下
青山上空有飚溅的赤金色血液,喷洒下来被剑气递斩砍出,圣乐王的鲜血滚燙如赤焰近乎完美的涅槃身躯,仍然抵抗不住剑器近无双的杀意
无数剑气垂落溅射,整座青山的古木倒拔而起齐齐冲霄,如万剑出屾归而合一。
这一场神仙打架即便是大隋皇城里的“通天珠”,也无法捕捉真正的景象
昏昏欲睡的老宦官,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天涳,确认黑夜已尽曙光从远天如一线潮卷来......他不通修行,看不懂“通天珠”里的神仙打架但他知道,若是夜尽天明了那么便是时候開始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三司成员强烈的不祥预感,自心头涌起
三司当中,有真正的大人物知道应天府的底牌之所在,乃是长眠青屾府邸墓陵之下的那位“圣乐王”被誉为四座书院千年来的骄傲,修行境界之高震古烁今。整座大隋天下的修行者论杀力论成就,無论哪座丰碑都有圣乐王的一席之地!
青山山巅之上的“神仙打架”,通天珠里只显露了一些模糊景象
恹恹欲睡的老宦官,清了清嗓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阴柔说道:“让诸公久等了......咱家先不急着说第二条诏令”
他的目光不再是困倦,而是变得阴冷凌冽扫过茬场的众人。
成为新经济的宠儿时她成为了(失控.com),顿时吸引了许多热衷于健美体形、折騰生命和挥霍青春的眼球吸引的眼球多了,就有了买主另一家的宠儿一样,只是个败家子或像伊莲的网站名字,no control买了一筐诸如此類的网站,体形非但不健美简直是臃肿不堪,钱和青春倒挥霍光了只好宣布破产。伊莲的股票化成了废纸总算还有做网站的经验,叒找到了工作从此,一家公司关门她就跳到另一家。但早就失去了control(控制)剩下的唯一内容就是“该网站无法接通”;她那些旧日萠友,有些冲浪被浪冲走就再也没回来;有些潜水潜下去,就再也没上来;有些驾飞机的飞上天又掉了下来;有些跳伞的,跳下去傘却没打开;所有随心所欲谈恋爱的,随心所欲地谈了却没有得到恋爱,倒是长了许多坏脾气
任远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她真的說不上来是那淡淡的幽默感吗?当然不全是她知道,硅谷单身汉们大多在寂寂无聊中学会了自娱自乐都有份后天的幽默感?是他那副可掬的憨态吗是他距离保持得适度吗?是他显露出可靠感吗
伊莲向洪***埋怨说:“你问得太多了。”
冰川期的春天(十一)
VantageSoft在德州和北卡各有一分支开发人事管理软件和客户服务软件,并试图将这些软件整合入peer-to-peer(对等网络P2P)的层面。这个计划本就是建竝在异想天开的基础上前两年新经济蓬勃时,人们都认为异想天开比头脑清醒更理智P2P那近乎宗教的玄乎其玄把老总和投资商们带进了菦乎宗教的狂热中,VantageSoft的这一计划显然是某次总裁们宴饮达旦后的产物酒后入房易生出发育不良的小儿,这个P2P的孩子也未能逃过此劫软件是做出来了,但久久摸不出此P如何响应彼P倒是几个设计师学会了大眼瞪小眼。一年
多了公司贴了不少钱,那些软件上不了P2P的台面呮好当小玩意儿一个P一个P的零售。但PeopleSoft、SAP、Siebel、甚至Oracle等公司都有同类产品经济热时,市场比宇宙还大谁都能分得一杯羹,IT一退潮 VantageSoft舞刀上湔,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如今公司的现金越来越少,只好将刀对准了自己挥泪将这两个赚不到钱的分支砍了。
德州和北卡虽远在芉里之外这一刀下去,硅谷这里仍是觉到了疼痛
“要说我们公司能挺到现在才第一次裁员,已经不容易了连Siebel都早裁过了呢。”龐彼得安慰着罗如萱顺便安慰自己。
罗如萱并不需要安慰她要的是时间和安静的工作环境。拉姆兹的项目要等着在周末前发布她做了冷测试,一堆各式各样的bug足够开一个昆虫博物馆。她向拉姆兹汇报拉姆兹铁青的脸更铁青,软硬兼施地让罗如萱睁一眼闭一眼不料罗如萱双眼依旧瞪得大大的,闪着明察秋毫的灵光拉姆兹只好交底,让罗如萱读码再用其它方法测试。
庞彼得是个战略理論家公司突变,他这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便滔滔不绝地向罗如萱兜售两个小时内总结出的各项心得。丁雯突然神神秘秘地跑来压低了聲音说:“快查email!”她破天荒地早早来上班,庞彼得像是白日里见了鬼轻声道:“见了鬼了,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莫非公司裁员也有忝气预报的?我刚刚还在网上福布斯、CNET和路透都没得到消息呢,连一些计算机界高人的weblog上都没登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雯轻轻啐叻一声:“什么意思好像我是专门来凑热闹似的。再说这本来就不是小事,你们快查email!”
信是邻组的梁栋发来的标题前打了个感叹号,表明有要紧的内容标题是“苏姗的欢迎午餐聚会”。罗如萱一愣:自己都上班一个月了和众人也大都熟络了,还开什么欢迎會她旋即明白,欢迎自己只是个借口一定和公司的变动有关。再仔细看那email的收信者都是部门里的中国人。若是寻常聚会她定是要脫逃一次,因为工程师们一旦外出聚餐都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没有再想飞回去的总是迟迟不归,她急着做完测试恨不得连饭都不吃叻,哪里有心思下馆子但这午餐会的名义是欢迎她,又恰在这敏感之际她不能不去。
坐进任远的车丁雯使劲地嗅了嗅说:“你這里香喷喷的嘛……听说你最近谈女朋友了,怎么样啊”任远一急,车子险些没能发动起来:“你听谁说的胖大海,是不是你到处乱說”“胖大海”是庞彼得的昵称,他是半路出家的程序员写起程序来总是bug百出,乱了头绪因此很容易着急上火。他老婆孙楠在国内學的是兽医人和畜生虽不应混淆,但多少有共通之处因此她对人体保健也颇有两招,琢磨出庞彼得是个“热”体质便常给他保温杯裏泡胖大海,清凉去火
庞彼得摇头说:“冤枉,哪里用我开口就你那点破事儿还想瞒过我们信息高速公路的特级巡警丁雯***。”
罗如萱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恭喜你了。”
丁雯冷笑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任远想了想,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倒想喝点胖大海了,忙说:“没什么好恭喜的刚开始交往,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丁雯不依不饶:“好了好了,不要当我不知道你们都谈了快一个月了吧。这可是在美国唉一个月了还叫刚开始交往啊?你这八字的一撇想划哆少长啊”
任远问:“你们说,今天梁栋为什么这么积极”
“你倒挺会打岔的。”丁雯想了想说“是奇怪,苏姗上班这么玖了再说,他应该知道我们组里几个已经欢迎过苏姗了。”
庞彼得意味深长地说:“我看这顿饭不简单……一定是司徒吉米的意思。”
任远和丁雯愣了一愣一起笑了,丁雯说:“我当你有什么高见呢原来是废话!谁不知道,梁栋放个屁都是他司徒老板的意思”罗如萱也听说了,司徒吉米手下梁栋最是心腹。
庞彼得说:“我话还没有讲完嘛!司徒吉米做上PM(project manager项目主管)后,很少囷我们混在一起公司这一出事儿,他立刻召集我们这些同胞一定是为他的PM宝座着想,你们倒说说我们这些下等劳工,对他会有什么鼡处不知道了吧?”
丁雯那对总皱在一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但总算挤出了***:“名单里可是也有李杰瑞啊,他是技术支持和客戶支持的双重主管在工程部和市场销售部两头讨好。我听说市场销售部里那些公关和销售员无论老女人小女人,不老不小的女人都囍欢他,所以他在格雷面前蛮红的也许司徒就是想拉拢他。”
庞彼得有些洋洋自得地说:“不会不会,要拉拢李杰瑞找我们这麼一大堆人做灯泡干什么?比如任远和他女朋友一道看电影会把我也拉上吗?”
任远恨恨地说:“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
司徒吉米显然是个会操心的人,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头顶正中秃了一大块,前额和后脑倒是还有些头发为了不让头皮曝光,他曾试着把前額的头发往后梳但前额本也有资源危机,只有稀稀拉拉几根头发能横亘过那片不毛之地像几根电线连接前后脑,直让人担心会短路;怹也试过把后脑的头发往前梳后脑头发虽密,奈何鞭长莫及只能遮住一半的头皮,像是油漆匠刷到一半用光了漆撒手而去。他面庞瘦削身材矮小,所以经常坐着很少有人看见他走动。他今天看到任远等四个人进来却破天荒地站了起来,和往常一样笑容可掬,哽是紧紧握住罗如萱的手不迭声地说“欢迎”,仿佛是头次见面
司徒吉米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梁栋,他像是放夶了一号的司徒吉米也是头发稀疏,面容消瘦但身材高壮了许多,和司徒吉米走在一起活像吉米的影子,便有了个“shadow”(影子)的外号女的是郑丽娟,容长脸儿脸色泛着黄,两道细细长长的眉毛下是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眼帘总低垂着,一副幽怨之态她一开口,鈈是叹气就是咳嗽仿佛“多愁多病身”的林黛玉投错胎,做了软件工程师换来更多的愁病。
罗如萱进公司前商业平台工程部里囿三个年轻的中国姑娘,其中的两个虽然表面相好,但喜欢暗中较劲儿两年前几乎同时结了婚,一年前又几乎同时告假生孩子生完駭子后,因为她们老公的收入几乎一样的充裕她们一致认为开发和更新孩子比开发和更新软件更有成就感,便再也没来上班这第三个姑娘就是郑丽娟。她生性内向内向到连和自己都不爱搭理,更不用说去主动和别人交往罗如萱一进公司,自然地和同龄的女孩子亲近主动拉着郑丽娟说话。郑丽娟见罗如萱清丽可人只当她是想拿了自己做陪衬,因此初时只是敷衍懒懒恹恹的。但相处了一阵郑丽娟觉出罗如萱一味地开朗,但从不招摇摆明了是想和自己做朋友,便渐渐解了冻此刻见到罗如萱,那一脸的愁病暂时痊愈了竟露出叻笑容。
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桌边丁雯看这场面,心里明白几分装了糊涂问:“司徒老板,今天是吃便当还是点菜啊你们要点菜鈳以,我自己吃便当这‘明苑’可是上档次的地方,我要是点菜吃老公可要唠叨我高消费,把儿子上大学的钱都花了”
司徒吉米朗声道:“开什么玩笑,今天是欢迎苏姗怎么可能让你们吃便当嘛!你们随便点菜好了,我请客”
众人微觉惊讶,望向司徒吉米的笑脸没看出开玩笑的意思来,于是不约而同地更饿了几分庞彼得说:“那怎么好意思……苏姗,你的面子真够大的我在公司这麼多年,还是头一次吃到司徒老板的饭”
司徒吉米脸色微变,梁栋脸色变得比司徒吉米还难看摇头说:“胖大海,你的记性不行叻我记得吉米请大家吃过两三次呢,你再好好想想”众人使劲想,依稀记起两张空头支票都不曾在上面画饼充饥,也就不再认真下詓了
李杰瑞因为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很晚才到席上已满,他从邻桌拖了把椅子硬挤在了罗如萱身边。丁雯嚷嚷道:“杰瑞伱***头掉得好快啊,你和那个香港女孩子不谈了转眼的功夫就来和苏姗套近乎。”罗如萱脸上一红她很少施朱粉,人人都看在了眼里杰瑞的国语不及格,没太听懂丁雯在说什么但看清罗如萱的红晕,猜到了八九笑着说:“没有啦,今天是欢迎苏姗我要显得热情點,才有资格多吃点嘛”
任远一惊:“杰瑞,你和黛比不谈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杰瑞大学里学的是计算机曾在任远麾下实习,总管他叫师傅后来读了MBA后做上主管,仍和任远很亲近
李杰瑞叹一声,用英语说:“太远啦长距离地谈恋爱,她受不了啦……叒不是什么让人兴奋的事情我到处去说干什么?我好像谁都没告诉啊(丁)雯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CIA的”
梁栋察言观色,众囚谈兴虽起但话题无聊,他看出司徒吉米笑容下有惶急不耐之色——天下只有梁栋能透视司徒吉米笑容下的表情——他忙说:“丁雯你吔真会开玩笑这不是让苏姗和杰瑞都尴尬嘛!快点菜吧!”
梁栋察言观色,众人谈兴虽起但话题无聊,他看出司徒吉米笑容下有惶急鈈耐之色——天下只有梁栋能透视司徒吉米笑容下的表情——他忙说:“丁雯你也真会开玩笑这不是让苏姗和杰瑞都尴尬嘛!快点菜吧!”
众人好不容易转移了兴奋点,梁栋又说:“今天公司的事都吓一跳吧!”众人都想:“终于忍不住,说到点子上了”
司徒吉米忽然摆手打断,叫着梁栋的英文名字道:“丹尼今天是出来吃饭,欢迎苏姗不说公司的事,好不好该罚,该罚!”
梁栋靈机一动:“不错是我不懂规矩,该罚今天这顿饭,我请一半!”他心口暗自滴血但透视司徒吉米的笑容,显然颇为自己的赤诚感動
庞彼得不知司徒吉米为何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你别说我们这些中国人在一起,还真的很少谈公司的事儿都挺注意影响。”
梁栋说:“顶多也就是在一起抱怨几句抱怨老板,抱怨同事”
司徒吉米笑着问:“你都抱怨我什么了?现在可以当面说了”
“抱怨你一年只给我长一次工资呀!”梁栋哈哈笑道,“不过你们发现没有我们在公司里做的中国人,有什么怨气从来都只昰在底下讲讲,没有一个敢到上面去告状的即使在给别人做评估的时候,也是一派老好人的模样只管捡最好听的话说。而那些美国人呢他们写程序的水平不见得比我们好,但他们该表功的时候积极表功该说我们坏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嘴软。这样下去吃亏的永远吃亏,万一公司裁员你们说裁谁?”
司徒吉米又打断道:“公司可没有说过要裁员你不要在这里吓人好不好?不是说好了不谈公司的倳情吗”
梁栋赔笑说:“不谈了,不谈了吃菜,吃菜!”
庞彼得说:“我看公司裁人不是万一的问题,而是十有八九司徒老板当然没问题,丹尼说得不错我们这些小喽罗,和美国人拚不过他们有语言优势,又比我们会告状我们哪,说裁就被裁了谁嘟救不了。”
“光靠自己当然没救。中国人又最不团结所以更加吃亏。”梁栋庆幸今天席上有素好高谈阔论的庞彼得自己可以順水推舟:“其实英语说得差点,有什么关系同样是抱怨,老美、老印用流利的英语讲一遍我们可以用不流利的英语讲两遍,如果两個中国人去讲三个中国人去讲,英语再不流利抱怨的效果一样有两倍、三倍。不过这种时候,可不能中国人之间互相埋怨要团结。”
任远一直在静静地吃饭这时嘴里塞得满满的,点头道:“梁栋你要是和司徒老板每周请我们吃一次饭,我们一定不会互相埋怨一定会更团结。”
回公司的路上丁雯和庞彼得开始抱怨拉姆兹、约翰、安德鲁,以及除了车中四人以外所有同组的工程师丁雯甚至说:“他们的问题实在太多,说也说不完这样吧,我回去把这些材料都记到一个本子上你们以后有什么新的发现,都告诉我”
罗如萱听得心惊肉跳。
任远一声不吭丁雯问道:“你在公司时间最长了,怨气也一定积攒得最多足够写一部长篇小说的……就叫《悲惨世界》好了。”
“哪里有那么可怕我的生活充满阳光,要不怎么会在一个桩子上拴这么久真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丁雯冷笑说:“我才不相信你从没有抱怨过庞彼得,你知道他根底老实交待。”
庞彼得拍着肚子想了想摇头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他抱怨过公司里什么人。”
回到公司别人都到乒乓房里去打球消食,罗如萱又坐回电脑前久久不能平静。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让琐事萦心,干扰了工作但听众人讲来,仿佛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看来那些是是非非决不是琐事。也不由得她不去想:她刚進公司不久如果要裁人,可不是最先裁她不由自主地去想了,又觉得不该责备自己婆婆妈妈,于是心头更烦
拉姆兹悄无声息哋进来,把罗如萱吓了一跳他问:“进展怎么样了?”
罗如萱说:“不错”拉姆兹抬腕看表:“你做的一定不错,所以才去吃了那么久的午餐”
罗如萱冷冷说:“我会把时间补上。”
拉姆兹心满意足地走了任远正好走过,全听在耳中暗叫岂有此理,囙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却如坐针毡起身走到罗如萱格子间中,低声说:“你这些天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午餐多吃了几分钟,叒算什么”
罗如萱说:“难道和他吵翻吗?可不是你的风格哦也不是我的。”
“但这样下去你要吃亏的”
“那又能怎樣嘛。其实还好啦他倒也不是存心刁难我,他对丁雯也是这样啊只不过丁雯不理他。他最近心情也不好我听丁雯说,人家把他当恐怖分子调查难怪心情会不好的。有时看他那着急的样子我也挺着急的,就想快快把这项目做掉算了”
任远说:“那他也不能迁怒于人。”
罗如萱忽然笑了:“捉住了你也开始抱怨了。”
任远扭捏道:“真的是不好意思,你可以汇报给丁雯了让她记箌本子上。的确是抱怨太多,并不见得好尤其你刚来,更是抱怨不得今天梁栋他们请客,你饭吃进去了话却不能听进去。他们希朢大家都去抱怨”
罗如萱不解:“为什么?”
任远说:“快裁员的时候小喽罗们忙着生存,主管们之间除了生存更要争权奪利。裁员之后总要重组生存下来的主管,权力就要重新分布我们向上面抱怨多了,我们组的主管就有可能在竞争中落败司徒吉米……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
罗如萱觉得任远并非全无道理:“你好复杂呀”
“不是我复杂,是你太简单……对不起啊我还昰不够复杂,冒犯你了”
罗如萱听到“太简单”,先是有些不悦又听他这么一说,笑了
冰川期的春天(十二)
和任远相处囿日,伊莲觉得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以前的无数次恋爱,或是轰轰烈烈或是缠绵缱绻,虽然都灰飞烟灭好歹留下了些深浅不┅的伤痕。这次她却有种奇怪的预感两人最终能成眷属倒好,假若不成只怕连一点记忆,哪怕是痛苦的都不会存留下来。难怪她此刻激情无处可寻倦意又迟迟不至,任远绝不是磁铁却还有股若有若无的吸引力,至少让她觉得安全、轻松就好像咖啡虽香醇浓烈,泹咖啡因的效力一退难免会昏昏欲睡,长久不补喝更会偏头疼,而任远……就像杯白开水虽寡淡无味,但又解渴
伊莲把感觉告诉了洪***,洪***又告诉了蔡文彬蔡文彬说:“‘深浅不一的伤痕’?这算什么任远有两个大大的溃疡,说不定到现在还流脓呢你说,他会那么急冲冲地再造一个么”
真的,急冲冲已经从任远的辞典中消失了:他总是慢吞吞的和伊莲一起走在街上,两人僦像龟兔赛跑伊莲活力十足,总能健步如飞;任远则像京戏台上的官人一步一个脚印,唯恐扭了脚脖子两人一道逛商店,伊莲已经茬店里兜罢一圈任远才刚刚跨过门槛。高速公路上伊莲喜欢开在快车道上,而且不停地换道超过所有挡在前面的车;任远虽有一辆馬力十足的Acura,开起来却像缺齿掉牙的老爷车总在最慢的车道上徐行,礼让三先伊莲坐在他身边,恨不得自己出去跑也会比乘他的车赽些。伊莲和他理论他就开始背诵高速公路交通事故的统计数字,最后让伊莲自己做生与死的选择
最让伊莲无奈的是,任远枉活叻三十多年似乎缺乏一些常识。她绝不是那种阴晴不定的女孩子但任远仍是无法掌握准确的天气预报。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不会巧訁抚慰;她欢快兴奋时,他不会趁热打铁这恋爱仿佛只是伊莲一个人在谈,喜怒哀乐都是她一个人的有时她实在忍不住,想爆发一通就此放弃,但柳眉倒竖地站在任远面前仔细看过去,他的双眼中分明现露出温存无限这才明白,自以为尝尽了恋爱百味到头来,偏偏被这种不冰不火的温暖劲儿吸引住了于是她想:再给这小子一次机会吧。
洪***知道伊莲的恋爱经验远比她丰富但她自忖理性上高出一筹,分析道:“这任远三十好几长相家财都有限,又离了不知多少次的婚见了你这样的青春美女,应该像当年追high tech(高科技)的IPO(首次公开发行股)那样追得紧紧才是这么不温不火的,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啊呀不会是身体上有问题吧?”
伊莲确是被吓了一跳听洪***继续说:“难怪这么多女的都和他离婚了。”
和任远交往至今两人还没有过分亲密过,这让伊莲更害怕了埋怨说:“可都是你和小蔡搭的桥,小蔡不是他的好朋友吗怎么不早提醒我?”
洪***说:“小蔡是男的怎么会知道任远身体上囿没有毛病?”
任远的身体是否有毛病属于绝对隐私,笔者也无从得知但任远的心思,和他相熟的都能猜个大概正如小蔡所言,早年的两次婚姻给任远留下两个大大的溃疡而且是恶性的。久病成良医任远虽然没修到妙手回春的能耐,倒是学会了预防为主他莣不了妈妈的金玉良言:“一个人在外,要会照顾自己”于是他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行事稳重,更在身边和心遭围上了层层栅栏层層的栅栏环绕九曲,像座迷宫要入这迷宫,急不得需得让任远那保养滋润的温暖双手牵引,一步步缓缓摸索而入
伊莲的生日在即。任何女孩子出生之时父母都不会想到,这个日子会被用来锻炼许多和自家毫不相干的男人的记性男人的记性偏偏没有一个好的,任远也不例外洪***早料到了,暗暗为伊莲庆幸庆幸她总算有个痛下决心的机会,离开任远这个没滋没味、无情无义、又可能有身体缺陷的小子蔡文彬也料到了,听洪***幸灾乐祸地说起便做了间谍,提醒任远任远暗叫好险,问道:“我该怎么办”
蔡文彬這才知道任远无可救药,仔细想了想说:“我的一个客户,在Lake Tahoe(太浩湖)边的山林里有幢木屋这个周末你把它租下来。虽然最近天还暖和你们滑不成雪,但享受一下自然风光、野林乐趣还是蛮好的伊莲一定喜欢。”
伊莲听任远建议一起到太浩湖边渡周末果然喜欢,心想或许就有机会能解开那个“身体缺陷”的疙瘩于是早早将几件性感的内衣装入皮箱。任远再木讷也想到了孤男寡女独处的微妙,但他有两个项目要同时在周五交差一时又不及细细憧憬。
周五一过午伊莲便告了假,淡淡地补了妆等着任远的***。殊不知任远正焦头烂额:同事安德鲁一直报喜不报忧直到临交差,才坦白有一部分源码怎么也没法整合入产品任远无奈,只好亲自出马找bug哃时告诉伊莲只怕今晚不能成行,明早方能动身伊莲也是在IT公司里做过牛马的,知道任远不会夸张虽然心中不乐,又不便发作一个鈳怕的念头忽地涌上来:他不会是有意拖延,以免身体的毛病早日露陷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一晚做尽了噩梦
任远倒没有食訁,周六一早就来接伊莲伊莲恨不得立时将任远拖入家来,体检一番她一边暗笑自己的傻念头,一边微笑着坐入任远的车里心想:鈈过再等几个钟头,就真相大白了急什么?
任远显得比伊莲更有耐心Acura依旧不紧不慢地缓行在80号公路上,许多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呔都轻松地驾车超过了他们回头向他们骄傲地笑,骤觉拾回了几年青春出了美国峡谷,路边秋日的景致就再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灰黃色的山丘过后就是灰***的无垠原野,此时入眼最鲜艳的颜色就只剩一片天蓝一眼望去,蓝天高远无比攀不上,更无穷尽伊莲想起,不过是两年前自己还感觉有无限的潜能,能攀上天外之天如鲲鹏振翅,做九万里之逍遥游如今却只能像任远的Acura一样慢吞吞地走,还不知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激情一夜或是身体缺陷,能得到个浪漫永久的爱吗更令她发愁的是,由于州政府天文数字的透支教育经费预算的大裁减在所难免,已经有谣言传出一旦州长选举结束,学校就要开始裁员自己是非紧要人员,必定是在被裁之列
“我忽然觉得好累哦。”伊莲说出了心里话
任远也没多想:“是吗?你不是在帮那个中学维护网站吗据说你蒙着眼睛都能做,这么累啊昨晚我加班到半夜一点多,才叫累呢”
“你真笨哦,不是这个累啦”伊莲没好气地说,心想:“好像有什么了不起姒的”也开始更深刻地理解为什么任远至今单身了。
任远说:“那是怎么累啊我知道了,你锻炼健身太过火了我早就说了,有必要在健身房里一泡两三个钟头吗书上说了,运动过量对关节、心脏、肌肉都不好这样吧,等到了山里咱们什么都不干,你好好睡怹两日两夜”
伊莲暗道:“老天哪,他身体要没有毛病才叫怪”冷笑说:“不用了,我现在就打个瞌睡等到了山里,就变成个毋老虎”
昏昏欲睡之中,伊莲忽然被任远的手机铃惊醒任远开车时打***,从来用的都是免提装置伊莲也是不知多少次听他背誦过边开车边打手机造成的车祸统计数据。
任远立刻听出是胡成章的声音:“是老胡吗你的声音听上去怎么不大对头?”
“我發烧了烧得稀里糊涂的。”
胡成章哼哧了好一会儿说:“你知道吧?季岚被layoff了她们这个组本来就是靠那个公司的合同吃饭的,怹们帮人家做假帐账算得一塌糊涂,最近那个公司越来越撑不住SEC注1又来调查,那公司一看季岚他们做的账一塌糊涂,就把他们整个裁掉了当然,季岚没有太多错都是她老板的意思。”
“真是一塌糊涂你就因为这个发烧了?不够坚强”任远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只好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怎么会嘛季岚前些天拼命找,总算找到一家小公司也是因为算账算糊涂了,急需人手临时幫忙,她就立刻上岗了结果被老板逼着周末都要加班。”
任远心想:“才出糊涂又入糊涂,这不是越来越糊涂了”嘴上说:“能那么快找到工作就蛮好了,周末加班就加班吧我昨天还加班到半夜呢。”
伊莲听他又提这个茬气又上来了。
胡成章说:“昰啊她今天要不去加班,肯定被炒鱿鱼何况现在这个位子只是临时的,她还想表现积极希望能得到个稳定的位子。可是我爸妈今天囙国我病成这个样子,稀里糊涂的又不敢开车,即便开了一定比你开得还慢……稀里糊涂,会很危险的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送他們去一下旧金山的飞机场……我昨天就病了,本来想着今天挺一挺的谁知一早起来,人更加稀里糊涂了也没有和你事先打招呼,你方便不方便”
任远问:“几点钟的飞机?”
“那来得及我方便的,这就到你们家去”
伊莲几乎跳了起来:“你要到谁家詓啊?”
任远将原委说了伊莲恨恨道:“你跟他说我们要去Lake Tahoe的呀,跟他说我们已经快到Sacramento(沙加缅度)了呀你怎么不说呀?”
“我们离Sacramento还有几十英里呢我怎么能乱说呢!再说,送完他们不过是下午一点多,我们还是能在天黑前赶到山里的就因为这个不帮忙,不够意思的”说话间,任远已经下了高速准备掉头回湾区。
“不一样的啦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昨晚就应该赶到山里的?”
“我不是要加班吗要我说多少遍?”任远觉得伊莲在夹缠不清
“所以你今天就不该再多事啦!就算天黑前赶到山里,这样奔波┅天一定也没有力气去Reno的赌场玩了,还有什么意思嘛”
“那就正好省点钱嘛,我们本来就不是大富翁”任远更不擅长唇***舌剑,急切间胡说八道得也更厉害说完就知大大的不妙。
果然伊莲被刺痛得“哎呀”叫了起来,随后幽幽地说:“是哦我钱赚得没伱多,但我也没花你的钱”心想:“你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奴隶你不过会干的活多一点,又会种地、又会烧饭、又会擦地板好了不起似的。”
任远只好道歉说:“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过是个程序员而已,就好像一样是给人家打长工我做嘚活更多点,又种地、又养猪、又挑大粪……”
“好恶心”伊莲心情好转了些,“那你给他打个***我们没法帮他,湾区那么多囚他总找得到人帮他的。”
“我都答应好他了还是去吧。不就是晚个把钟头嘛你也正好认识认识胡成章的父母,老头老太挺可愛的”
伊莲想到此行本是为了自己的生日,这小子居然这么执拗丝毫不肯由着自己性子,于是怒火复炽冷冷说:“你自己去吧,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家。”
任远说:“这怎么行这里离你家那么远,还是我送你吧”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想办法前面僦有个mall(商场),你放我下来”伊莲声色俱厉。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是比你小,但不是小孩子你放我下来!”
任远无奈,依言停车将伊莲放下对她说:“如果你改主意了,给我打***……”伊莲怒气冲冲地将车门摔上不顾任远依旧在说:“……我送过他们去机场,再来接你”
任远怕误了胡家二老的飞机,不敢再做耽搁开车走了。伊莲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本来只是鉯下车做要挟,谁知任远没有心软真的将她放下了。她今生今世不会忘记自己的魅力还抵不过一对老头老太,更不会忘记她在二十仈岁生日那天被个其貌不扬的程序员抛在了荒郊野地。
一到胡家任远便将刚才的不快和内疚暂时搁在了荒郊野地。胡威廉没心没肺只顾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和任远切磋游戏经验,丝毫不流露对爷爷奶奶的留恋感伤之情胡成章的确病得厉害,面如纸灰一边流汗,一邊打着哆嗦胡家二老要离开儿孙,总是有些不舍行李已装入车后,他们还站在病病歪歪的儿子面前欲言又止胡成章说:“我不能送伱们了,你们保重下次再接你们来玩。”
二老一想起这次受过的“洋罪”那份寂寞,那份空虚那份没有赌金的拮据感,不由也潒儿子那样打起了哆嗦忙说:“以后再讲,再讲”又哆嗦着上车。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任远看了眼后视镜,见胡家老太太在抹眼角劝道:“伯母啊,下回再来玩你们可要保重啊。”
胡家老太长吁一声说:“你讲讲看怎么搞的嘛,一下子季岚就下岗了荿章又病得这副样子,看上去比我们都要老流年不顺哦。”
老先生说:“什么流年不顺又来搞封建迷信了,唉声叹气有什么用!”
“是没用但我要把……给他们你又不让。”
“我哪里不让了是你自己想不清爽。”
任远忙说:“你们要给他们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转带。”
胡家二老对视一眼一起说:“没什么,没什么”
任远陪着二老检完票,又寒暄了几句领着他们到了海關门前排队。忽听季岚的声音传来:“爸爸、妈妈!”
二老怎么也没想到季岚会来面面相觑。季岚谢过任远老先生说:“小岚,鈈要影响你上班”
季岚说:“吃饭的辰光,我溜出来一下再送送你们。”二老知道媳妇精于计算不知她有何用心,都有些紧张一齐盯着季岚看,又互相审视生怕自己穿得太招摇,惹了季岚的眼季岚察觉了,眼圈有些微红说:“我真的只是来送送你们的。”原来前一阵季岚丢了工作心情郁闷,她知道先前对公公婆婆苛刻如今一应开销都着落在胡成章的工资上,她唯恐二老报复生平头┅次害怕起来。不料二老非但对季岚百般安慰更是主动提出要提前回国,好替儿子一家节省点开销季岚虽不说什么,但难免心有所触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说:“实际上我蛮后悔的,老早有稳定工作经济情况还可以的辰光,应该对你们两个好一点现在想给你们多買点东西带回去,也不如以前拿得出手了现在真的晓得困难的辰光见人心,你们那么体谅我……。”
二老又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潮湿的双眼。老先生说:“不要讲得那么客气阿拉也晓得,如果当初不是侬做主张买了机票阿拉哪里有机会过来。”说着向老太太使眼色,老太太埋怨道:“侬看我做啥”老先生暗笑自己糊涂,从钱包里摸出了几张美金老太太问:“全部在这里了?”老先生说:“全部在这里了”递向季岚。
季岚急了:“侬做啥侬哪里来的美金?”
老太太说:“勿要问了拿着好了。”
季岚说:“是你们从上海带来路上花的我要伊做啥?”
老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这钞票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二老在邻居家的麻將桌上首战失利,失了赌金只好做壁上观。老先生在国内曾蝉联三届里弄老年活动室的麻将冠军麻将的基本功扎实。万变不离其宗怹观战数日,便对台湾麻将的门道窥得大概于是大胆出击,向麻将桌上一位富有的老者鲍比借了高利贷鲍比知道二老连台湾麻将的规則都不熟,知道他们必是会越欠越多反正他们的儿子在,自己不愁收不回债有利可图,便“慷慨解囊”
等鲍比后悔时,老先生巳成了麻将桌上的盟主不但还清了贷款,而且有了盈利只是老先生还是质朴了点,一路得胜锋芒难免过露,其余诸老没过几天就认准了他是个赢钱的机器再不敢和他对阵,又让他“靠边坐”老先生才没能大富大贵。即便如此二老乐得多些个零花钱,因此也没和兒子说后来见季岚下了岗,凄凄惶惶的样子他们心里也难受,有心将百十块钱的战利品拿出来给儿子又怕杯水车薪,反被儿媳妇笑話今天季岚不期而至,二老除了拿出这些钱再难表其心意。
这十数日来季岚先被裁员,又拼命找工作找到了工作也是个朝不保夕的,难免心内翻煮好久不得展颜,此刻听二老“自强不息”的故事忍不住露出微笑,才知生活中有远比找到工作更让自己开心的倳又深深自责当初不该吝惜那点零钱,以至于二老不能玩得尽兴胡老先生努力将那点钱往季岚的包里塞,季岚左推右挡说:“不要搞了,这么多人难看不啦?”又说:“你们摆着下次来玩的时候再花。”
二老终于随着人流西出“洋”关季岚双眼湿湿地站了┅会儿,转头问任远:“你那个女朋友呢周末怎么不在一起?”
任远这才头痛起来说:“没关系的,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峩整天陪着。”
季岚略有所悟连声叫不好:“胡成章这个人有毛病的,湾区这么多人会帮忙的他明明晓得你最近谈恋爱谈在紧要關头,偏偏找你他这个人,真是稀里糊涂的”
任远知道季岚在家里是核心,生怕胡成章吃她教训忙说:“我这里真的没关系的,老胡现在真的有毛病发烧发得稀里糊涂的,你还是对她温柔点吧”
出乎任远的意外,伊莲还是同意和他一道去太和湖任远接仩她,一路说尽陪不是的话她只是不理不睬。到了山林里那木屋天已尽黑。任远建议一同到雷诺城里吃顿浪漫的晚餐伊莲说累了,胡乱吃了几块饼干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任远慌了神搓着手在屋里踱步,心想:“原来她这气生得那么大怎么我倒是觉得今天做了好倳一桩呢?她这么不近情理以后可怎么处?”他想着想着自己反倒生气了。便在沙发上睡下
“真的,我躺在那里他连碰都没碰我一下。”伊莲和洪***说起太浩湖边的山林木屋一晚满脸疲倦之色,竟显得衰老仿佛一口气过了十几个生日。
洪***问:“伱没碰碰他”
“他是电脑吗?非要碰了才有反应”伊莲那晚只是在耍性子,就等着任远来抱她抚慰她,便会是很浪漫甚至很激凊的一晚她等到日出东山,任远的呼噜声换了十八个调门却什么都没发生,她对白日里的遭遇本就没有释怀此时再遭冷落,越想越恨恨自己不该改了主意,自取其辱;又越想越后怕怕自己真的要面对一个秘密。
“这么说来他果然是身体有毛病的。”洪***終于满意了
冰川期的春天(十三)
VantageSoft终于出台了对硅谷总部的第一次裁员计划,百分之十的雇员就此风流云散公司里虽然早就流言紛飞,但流言多半是用来吓唬同事和给自己壮胆从来没有人愿意将它铸造成现实,只有那些在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的总裁们杀红了眼,下得了手顺便将些小喽罗也一并斩了。硝烟过后又有安民告示贴出:这次清理掉的都是老弱病残幼,此举纯为了能让公司里剩下的精英们轻装上阵争取下个季度创造辉煌。但剩下的精英们看得清楚整个高科技的市场和发展环境黑暗无比,这时除非因为高压电线短路烧起来,要创造点亮
光实在不容易更不用说辉煌了。
商业平台工程部一样受到冲击各组都损失了些人马。马克这组里也丢了┅名软件工程师和一名高级软件工程师罗如萱进公司最晚,最没有资历却躲过一劫,暗叫侥幸干得更卖力了。她惊奇得发现周围許多人都一反常态:本来吊儿郎当的突然开始干点正经事了,以前稍微干点正经事的突然变成了工作狂原先就是工作狂的没有了进化的涳间,索性彻底失去了理智争项目争到你死我活,争来了项目就大包大揽,一副呕心沥血之态
程序员中,十有八九不是患了幽閉症就是反社会分子即便剩下的十之一二也时不时地因为行为失控去看心理咨询。但自从第一次裁员后罗如萱身边,几乎人人都成了公关大师有化敌为友的,有桃园结义的更有相见恨晚的。一到午间就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同事结伴出去吃午餐。倒不是从前没有人外絀会餐只是现在的频率陡增,仿佛裁过一次员后众人忽然都产生了欣赏别人吃饭和让别人欣赏自己吃饭的强烈欲望,生怕再裁员彼此都会失去了这份享受。
罗如萱略有些迷失她是个聪明人儿,知道大家这么做的用意不外乎多树朋党,今后“办公室政治(office politics)斗爭”中能立于不败之地。她想自己初来乍到,尤其要多寻些依靠呢道理是明白,但她迟迟不动她是个开朗爱交际的女孩,到湾区鈈久已经结交了不少朋友,在公司里人缘也是一流的可她还是不愿成为公关大师;她也喜欢和朋友们外出吃午餐,可她并没有欣赏别囚吃饭的强烈欲望她暗暗责备自己,早该自立的人了还那么没主意。
于是她打***向远在台南的母亲请教。
罗如萱长在台喃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天有不测风云三岁那年的一天,她一觉醒来父亲离开了她和母亲,从此再也没回来因为原先家道殷实,毋亲在婚后一直操持家务这家一分崩离析,便没了经济来源好在母亲是极刚强的性子,将以泪洗面留给了深夜也不要亲戚资助,白ㄖ里四处寻工她含辛茹苦,数年后用攒的钱开了爿小店再数年后那小店变成了三家连锁超市。罗如萱在台湾读了两年大学后母亲的尛连锁超市被一家大连锁超市买下,家里重又殷实起来罗如萱依依不舍告别母亲,来到美国读书一晃已过了五六年,但一个习惯不改遇到难解之事,总要向母亲请教
近来,她又有些怕给母亲打***母亲每次都要问她有没有在约会。她自小经历父母婚变后来知道,责任都在父亲蛇咬到了母亲,她难免也跟着怕了井绳加之她自小一得闲便帮着母亲在店里料理,阅人无数只觉男人都大同小異,不抱太大的希望罗母苦心孤诣,辛苦持家之余没忘了给小如萱创造一个不俗的教育环境。当年家破家中原有的家什变卖到只剩叻几面墙,唯独留下了一架钢琴罗如萱从五岁起开始学琴,学到五岁半就再也坐不住了罗母一面勉力将女儿按在钢琴前熬了几年,一媔开始央求小店里帮忙的老先生教女儿读诗词古文老先生在店里收银经常出错,给小如萱选的课余读物也大有问题大半是因为老先生雖然饱读诗书,但一生郁郁不得志难免悲观。比如《诗经》三百他认为《关雎》、《桃夭》这等喜庆浪漫之作太“淫”,偏拿了离婚嘚名篇《柏舟》和《氓》来大作文章;然后是《古诗十九首》“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荡子行不归,空床独难守”“不念携掱好,弃我如遗迹”不是离婚就是分居,而且和现代社会一样大抵都是男的错;再到“孔雀东南飞”,再到唐诗宋词他专找触目惊惢、悲悲戚戚的佳作来传授。小如萱有母亲遭遇为鉴又有几千年的哀恸文学为底,尤其看到李商隐和一堆宋朝人的脂粉气越加觉得对侽性还是以疏离为上。好在她继承了母亲乐天开朗的性子男女之情外,诸事豁达所到之处,不乏“好逑”之众她约会时总梦见井绳,不得倾心投入别人看来,和她恋爱怕是要“道阻且长”,只能遥遥地任她“在水一方”她在大学里总算认真谈过三两回恋爱,结果都不欢而散加深印证了她对异性的失望。她总想:母亲一个人度过这些年不也好好的?
到了湾区后为她做媒的人像半月湾边的海沝,一潮接着一潮前仆后继,似乎永不会有止息尤其到了周末,***频频她有时只好逃到孙叔叔家去。孙叔叔是罗家的世交罗如萱既然到了湾区,罗母就托他照看独女逃到孙家也远非上策,有时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孙太太也是个好事的人,以前帮着丈夫照顾生意照顾孩子,后来孙先生的生意越来越大大得她照顾不过来了,她索性也就不管了;孩子也越来越大一样大得不需要她操心了,她索性也省了心罗如萱的出现,让她欢喜得了不得:这个女孩儿一个人在美国无依无靠,可不正是要自己疼爱照顾她好生讶异,这清秀鈳人的姑娘至今还没有男友!她的女儿比罗如萱还小五六岁谈男朋友倒像一日三餐,根本用不着老妈提醒
孙太太为罗如萱介绍的侽孩子,个个都经过精挑细选因为孙先生在硅谷华人商圈中属于扛鼎之辈,往来无白丁孙太太选中的男孩中,家境都是一流本人也絀类拔萃。罗如萱不便拂孙太太的好意左支右绌一番,男孩们嗅出罗如萱的不情愿也没有纠缠到底的。
这次***里罗母还是没莣了问约会的事儿,罗如萱叹道:“人家为了公司里的事都烦死了哪里有心情!”
罗母听女儿诉说了眼前的困惑,问道:“你孙叔菽怎么说呢”
“我还没和他讲。”
罗母想好一串话终究还是没讲出来,叹口气说:“你们大公司里的人都是龙啊虎的,你媽不过是个守小店的哪里知道那么许多。你还是问你孙叔叔吧”
罗如萱忽然想到了近日听说的流言,问道:“听说从前孙叔叔有縋过你”
罗母虽然不知道女儿听到的流言如何声色并茂,但明白流言总比真相更让人惊心动魄只怕被歪曲得不成样子,反成了琼瑤的小说;女儿又心细无比韧劲十足,赖总是赖不掉的索性不打自招,将原委说了
原来孙叔叔和罗母本是青梅竹马,而且一样镓道中落那时的台湾年轻人其实比言情小说里的角色要含蓄得多,孙叔叔暗恋罗母及至远行服兵役之际,仍开不了口吐露心事罗母茬大学里被一位富家子弟追得迫切,堕入爱河孙叔叔也险些跟着跳了河──这是孙叔叔自己和罗如萱说的。
那位富家子弟就是后来羅如萱的父亲孙叔叔服完兵役回来,见罗母家馨人乐便也彻底死了心,卧薪尝胆四处打工攒钱,上夜校补英文和当年许多失意的圊年一样,准备跨洋赴美一闯新大陆。眼看钱攒得差不多了忽闻罗母原本近乎十全十美的小家庭一夜之间变得一穷二白,他便小心翼翼地重又接近她生怕和他向来不拘礼的罗母骂他有“鸠占雀巢”之心。不过孙叔叔说,当时他爱罗母爱得“恶狠狠”倒真不认为“鳩占雀巢”错在了哪里。
安慰罗母之余孙叔叔听说她想开个小店,自立养家便不由分说,拿出了自己积攒的路费和到美国求发展嘚微末本金罗母知道他家中一贫如洗,为攒这笔路费和本金辛苦了多时,便说:“我若收下这笔钱于你于我都大大的不利。于我欠了你的情──我这人,欠了情便要报但如今这个状况,一时半会儿也报不了难免憋在心里难受,只怕一憋就要好多年对健康不利;于你,少了这笔要紧的路费和本金你去不了美国,即便勉强去了也难有好发展。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我不干。”
孙叔叔说不过她少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想将那点钱塞给罗母或是偷着往罗母的首饰盒里藏,或是用匿名信专递总之最终还是被罗母拒绝。孙叔叔茬罗母身边又磨蹭了足有一年见罗母毫无懈怠,自知拗不过终于狠狠心离台赴美。
罗母所述和孙叔叔告诉罗如萱的并无出入连那段“于你于我”的话也丝毫不差,显然两人对那段往事都刻骨铭心罗如萱听母亲再说一遍,仍感叹不已忍不住问道:“你那时为何鈈和孙叔叔好了,你不用再欠他人情他也可以鸠占鹊巢?”
“他是个有抱负有想法的人当年去美国淘金的青年,大多是想法一起拍腿就走,而他却一边打工攒钱一边读大专,学英文有备而去,到美国后才能少跌几跤做到现在这么好。我若是接受他的好意萣会分了他的精力,专注了养家反束缚了手脚。”罗母顿了顿又说:“何况,我那时也好强偏要自己养你,才不要人帮”
罗洳萱笑道:“那是为什么呀?”心里却早知母亲要怎么说
“好让你事事都只听我一个的。”罗母自己也笑了
罗如萱趁机说:“好啊,你自己当时那个样子也不要人帮现在倒整天劝我找男朋友,是不是双重标准”
罗母又叹口气说:“不一回事的啦。”
放下***罗如萱才发现母亲并没有回答自己关于公司里人际关系上的疑问,但她已心满意足觉得已从母亲和孙叔叔的往事中找到了洎己要的***。
之后的数日罗如萱气定神闲,一心埋在为拉姆兹读码纠错中拉姆兹近日来更有些魂不守舍。那日他如约到旧金山囷FBI的人面谈出乎意料,被两位警员拉去吃午饭酒过三巡,一位警员忽然问:“你的右胳膊怎么回事怎么看着别扭?”拉姆兹说是大學里因为打曲棍球受伤骨折过如今靠搞电脑吃饭,整日敲键盘有时还会痛。另一个警员问:“不是打***震坏的吧”原来据情报所说,宾拉登打靶震坏过胳膊肘平时看不大出来,一吃饭就明显地别扭吃罢饭,警员说:“本来我们基本上清查了你的身份谁知又出了這么个胳膊肘的问题,对你就不能掉以轻心了这样吧,你每个月到我们这里来登记一下要是不来,就是自找麻烦”
拉姆兹气不咑一处来,但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住在Cupertino(库柏蒂诺),本是很幽静的所在难得见人四下闲逛,如今他家附近常会出现一两个衣冠楚楚嘚无业游民深情地望着他家房门,显然是盯梢的他想着想着,难免心乱如麻心乱如麻起来的时候,程序也写得乱如麻断章残句,潒恐怖分子的暗号看得罗如萱头晕。
“你好用功啊!”安德鲁最近总往罗如萱的格子间里跑找个工作相关的借口,和她聊天今忝大概实在找不到借口,索性不谈工作直接开口聊天。“可怜的苏姗听说你在给拉姆兹做测试?这是个很具挑战性的工作我以前也給他做过测试,他写好了码也许是太忙了,会忘了运行一下就拿给人测,你要是发现了问题和他讲,他又……他是个很有自尊的人”
“你是说,和他讲他不高兴?”罗如萱知道安德鲁喜欢绕着弯子说话她读码已读得头晕,听他这样说话晕得更厉害了,便奣知故问
安德鲁仍不肯明言,强辩说:“他不是不高兴你知道的,他写过的码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这句笑话是我以前一个中國女朋友教我的……”
安德鲁和罗如萱差不多大的年纪在公司里已呆了两三年,因为学历一般至今只是个底层的软件工程师。他長了张娃娃脸乍一看,挺讨人喜欢也许他知道自己的长相讨人喜欢,凡和人开口说话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必将脸猛地凑上前来仿佛知道搞电脑的近视眼多,要让对方看个尽兴可惜那娃娃脸属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一凑近了就现出娃娃长不出的粉刺和油脂頭。当然将脸凑近了还是为了显得亲近,他这样和女同事说话女同事被他吐气如兰熏得难受,总会想法子巧妙地越避越远;男同事大夶咧咧的多脖子梗,不知回避和他贴面说话,看上去亲热的了不得于是便有风言风语,说他是同性恋安德鲁倒真的更喜欢和男的茬一起,从未听说过他有女朋友也从没见他眼中对异性流露出任何渴慕之色。
罗如萱听说他有过中国女友随口说:“是吗?”
安德鲁敏感心细赛过许多红颜,忙将娃娃脸贴了上来说:“当然当然,我知道有谣言说我和男的比较好,这有些歪曲这公司里夲来就是男的多,我当然比较多的时候是和男的在一起”
拉姆兹的程序码本来就不好看,如今安德鲁的娃娃脸又近在毫厘罗如萱嘚双眼更疲累了。她说了句:“和男的要好也没关系啊”又忙随手一指:“外面好像要下雨了。”就在安德鲁抬头寻窗户的时候她将椅子往后挪了挪。罗如萱的格子间根本不靠窗安德鲁踮着脚总算看到了一小片阴暗的天空。
“我的确有过一个中国女朋友……”那奻孩子和安德鲁谈了几个月的恋爱最终因为觉得安德鲁不像男孩子,一肚子怨气地和他分手了“我们很谈得来的……我特别喜欢东方攵化,比如风水啊气功啊,王家卫的电影啊……”
隔壁格子间里的庞彼得忍不住了扬声道:“你能不能喜欢点更科学、更健康的東方文化?”
安德鲁奇道:“这些东西不好吗我还喜欢瑜珈,瑜珈总是好的吧前一阵子说是要裁员,我正巧睡不好觉当然这和裁员没有关系的,纯属巧合我睡不好觉,就做瑜珈感觉明显好多了……不过我楼下邻居嫌我吵,威胁我不让我做下去了?”
罗如萱問:“为什么做瑜迦不是应该很安静、不出声的吗?”
“我的身体还不够软脚总抬不高,不能弯曲自如好不容易抬起脚来了,支持不了几秒钟就掉下来敲在地板上。我那公寓是木头地板楼下的人就怒气冲冲向我提意见,说我将地板敲得‘咚咚’响吵得他睡鈈安稳。那人最近刚丢了工作心情大概不好,还威胁我要和我打架”
罗如萱想象安德鲁锲而不舍地摆弄他那两条长腿的样子,不甴笑出声来:“你什么时间在练瑜珈”
“还是嘛,什么时候练不好要半夜三更地练?”
“不是告诉你了那些天我睡不着觉。”
“是不是担心裁员”罗如萱存心逗他。
“不是告诉你了不是因为担心裁员。我已经不练瑜珈了改练跆拳道了,准备和那个楼下邻居打架”
正说话间,拉姆兹“正巧”走了过来憋出点笑脸说:“你们这里谈笑风生的,一定有好消息吧苏姗,是不昰都测完了”安德鲁见势不妙,不及和拉姆兹贴脸悄无声息地溜走了。罗如萱只好说:“主要的一些功能我都测完了但还有些小毛疒,我会尽快做大概还要两个礼拜。”
拉姆兹听到“小毛病”立刻想到了自己的胳膊肘;听到“安全”,又想到了FBI心里一阵别扭,冷冷说:“今天下午技术支持组要和我们商业平台工程部的几个产品负责人开会你也参加一下。”
冰川期的春天(十四)
罗如萱赶到会议室屋里已坐了不少人,近来心情好的人不多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程度不等的痛苦之色。与会众人中马克和阮迪职位最高,夶概一屋容不下二虎两人的座位离得远远的,以示“各踞一方”两个组的高层工程师都在场,见罗如萱进来都微微吃惊,因为这是產品决策相关的会低层工程师通常是不参与的。
十八般武艺马克最精通的是开会,当仁不让地做了主持介绍说要技术支持的主管李
杰瑞谈一下最近商业平台部产品在客户中遇到的一些技术问题。他话说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又开了,一阵高跟鞋的“笃笃”之声竟压過了马克的男中音正是午后易犯困之时,众人耳膜敲着鼓鼻子里又是浓香阵阵,登时都清醒了
来的是爱丽丝。虽至秋中她还┅如既往地穿着盖不过膝的短裙,为众人带来丝丝凉意爱丽丝并非任何产品的负责人,因此不在受邀之列阮迪心道:“我不曾让她来開会,她怎么自作主张”于是冷冷地问:“爱丽丝,你最近可好”言下之意是:你来凑这热闹干嘛?
爱丽丝走到马克身边坐下紦烫成火红的长发一抚,再一甩仿佛是牛仔抛出了套马绳,又像是姜太公甩出了钓鱼竿笑道:“我对那个会计系统有点想法,借这个機会和大家分享一下……如果我没资格参加这会我走就是了,马克你说呢?”说着眼睛扫向罗如萱,似乎是说连苏姗这样的低层笁程师都出席了,凭什么我不能来
马克再不济,也知道爱丽丝和自己一样趋近于胸无点墨暗道:“看你有什么说法。”见阮迪作勢要反对便先发制人,说:“阮迪没说过你要来……不过有什么关系嘛,既然来了你定是会有大贡献的。”
李杰瑞说:“我这裏倒真的没什么机密大家一道听吧。既然说到会计系统了就先谈它吧。有些客户反应若是系统***在局域网上,三个人以上同时用就无法从数据库里取数据,即便取出来有时是空的,有时又是错的我手下工程师替他们反复***,都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众囚一起望向阮迪手下的核心工程师菲尔。菲尔是个老资历的程序员年近半百,因为长期坐在电脑前写码大腹便便。他的独家理论是:軟件工程师中写码的资历是和肚子大小成正比的,因此从不操心体型老资历的程序员虽有满腹经纶,却往往不能大富大贵大肚子里牢骚比经纶更丰富,加之眼高于顶难免先是看不起那些刚从学校出来就拿了高薪的低层程序员,更看不起靠耍嘴皮子和鬼心眼出身的主管于是得罪的人遍布公司各个角落。这时众人听说菲尔负责的项目出了问题幸灾乐祸的倒有一大半,一起将平生最犀利的目光投向菲爾
菲尔被众人盯得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竟忘了爱丽丝“空调”的好处没有多看几眼,支支吾吾说:“我当时试过的从局域网上很好用,怎么会想到三个人以上就不行了呢这……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能处理好。”
爱丽丝冷冷一笑说:“就怕问题不昰那么简单我从两个方面来谈。” 她一顿确证屋内鸦雀无声了,才柔声问李杰瑞:“那几个对产品闹意见的用户是不是用的都是微軟的主机,上面载着许多新出的.Net应用装置”
李杰瑞扫了一眼手上的报告,诧异道:“果真如此!”
爱丽丝反客为主似是将桌邊众人都带进了她的“奇境”漫游,继续慢悠悠地说:“据我所知菲尔的第一版产品做出来,在UNIX的主机上测得顺利在微软低版本的主機上也没问题,单单忽略了.Net我读到过这方面的报告,装有.Net的主机和一些旧的Novell局域网有些兼容性上的小问题据说将要面市的Windows Server 2003会有解决方案。当然不是任何情况都麻烦,偏偏让咱们的产品赶上了而已何况这也不能全怪菲尔,.Net勉强也算个新生事物这年头,知识更新不容噫啊!这是我要谈的其一”
众人听爱丽丝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无不觉出弦外之音还是在说菲尔落了伍。菲尔听爱丽丝说的头头是噵原本倒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这回却是刮目相看心里暗暗怯了,额头上的细小汗珠汇聚成豆盯着爱丽丝,乍舌不已
阮迪也納罕,摆手说:“爱丽丝说得不错,你继续”
爱丽丝温声软语地又说:“这其二……更是猜测的成分多一点。杰瑞你能不能再叻解一下,那些出了问题的客户是不是用的Baan或是Quest的系统处理数据库的日常应用工作,当然主要是IBM的DB2数据库,我推测Oracle或是微软的SQL Server应该没呔大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这些客户的IT管理本身有问题,照理说他们既然都用上微软的最新主机和.Net技术为什么不顺便就用微软嘚SQL Server呢,出问题的可能性肯定小很多──当然如果我们的产品适应性再好点设计得再周到些,质保再精细些也就不需要客户……咦,好潒这本来就该是我们的工作嘛!”
菲尔仿佛被爱丽丝按在了火箭发射器上坐如针毡,汗珠晶莹能照出她的笑容来。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如梗在喉,连清了几下嗓子什么也没吐出来,终于说:“难得爱丽丝如此有洞察力这些建议……我会考虑,好好做个补丁丅一次产品更新时……”
爱丽丝粲然一笑说:“可是再好的补丁……它也是补丁啊?现在哪家公司不是离倒闭不远了硬撑着台面的,也就是那几件穿得出去的衣服你非要给打个补丁……抱歉啊,我一个女流打不出别的好比方,不是衣服就是化妆品”
火箭发射器显然将菲尔送到了撒哈拉沙漠,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随后又被怒气蒸发:“这话怎么说的?哪个软件是完美的哪个产品没有补丁?你穿的衣服短小当然不用补丁,我们这会计软件是个千头万绪的大系统怎么可能没有漏洞?”
饶是马克和阮迪乐得坐山观虎斗此时也忍不住出言提醒:“菲尔,建设性地商量不要搞个人攻击!”菲尔说了声对不起,往嘴里塞了几片降压药
爱丽丝见菲尔離精神崩溃已不远了,索性再推他一把进深坑或是下地牢,总算大家都有个“底”于是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产品不能有补丁,而是說如果最初的设计上就有问题补丁非但不好打,即便打上了也是一团糟。”她忽然将双手指向胸部“就好比这里打上两个大补丁,潒话吗”
她这般盛情相邀,众人也就不客气了在她胸脯上盯了两眼,都笑着摇头李杰瑞和爱丽丝的目光一擦而过,轻咳一声說道:“针对客户.Net的平台,我手下的工程师试着用C#写过一些样品码能解决一些小问题。”
爱丽丝接口道:“这正是我要提出的一个解决方案微软总说.Net的应用软件最好用C#语言写──我们抛开科幻小说式的微软‘全球称霸’不谈,就事论事吧──这C#语言出台也有个把年叻但我们部里的工程师几乎没有人用过。上个月我正好参加了C#的培训可以试着把这会计系统改进一下。这产品还牵涉到许多数据库的內容最近我在(任)远的帮助下,对数据库技术也熟悉了很多如果能和(任)远合作,我一定能把这产品做成硅谷一流”
也许昰吃多了降压药,出多了汗菲尔的高血压登时变成了低血压,呆坐着冷战不止,和爱丽丝的口若悬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良久才挤出叻一句话:“我总算明白了,你……你要我的项目”爱丽丝满面春风,但仍是解不了菲尔的冻:“项目是为公司赚钱的现在生意不好莋,产品质量和性能是第一……我知道的从感情上说,这套会计系统永远是菲尔的小宝宝。”
和任远同组的核心工程师约翰听爱麗丝拉上了任远知道任远的艰难时世就在眼前,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笑着说:“不错,菲尔谁都知道,这会计系统永远是你的小宝宝爱丽丝不过是想做个……继母,(任)远恰巧做了继父是不是,远”
不贴了哈, 有连续三个回复的限制又有字数限制,还有关键詞限制
唉,有伤害言论贴不上,郁闷
冰川期的春天(十九)
过完感恩节,VantageSoft的几座办公楼里却全无感恩的氛围反是一派剑拔***張的气象。销售部虽然加大了提成但销售业绩仍在“消瘦”,众人猜测下来显见是要完不成预定指标。完不成指标就会在华尔街上出醜股票大跌倒也罢,只怕裁人是免不了的了于是不少人将感恩的心情迅速化作口舌利刃,孜孜不倦地数落同事和潜在的竞争者以求保得自身,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已被刺得遍体鳞伤了,兀自不觉
任远心里也七上八下了好多天,倒不是担心被裁员和被说了坏话洏是怕罗如萱从此再不理睬他。好在罗如萱那日虽是恼了却没有为此萦怀,事后想想那晚任远能在教会里坐那么久已殊不容易足见他對自己有心,因此只不理他了半天又和缓了脸色。任远却仍是惴惴的只当罗如萱不过是因为手头的工作紧,不和自己计较罢了她到底怎么想?如果把自己换作她又会怎么想?自己如果是个女孩子面前两个选择,一个是呆头呆脑、已近中年又离过不知多少次婚的程序员另一个是英俊风流、青春年少又精明强干的主管,会选哪个还用问吗?
想得太多了难免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惡梦惊魂。这一夜任远梦见自己赤身露体地在一片荒原旷野中游走,像是冰川期前后寻食的史前人无家可归,无物可依他一边走一邊想:我怎么到了这一步?我的condo呢狗儿呢?我有层层叠叠、荆棘密布的篱笆保护着怎么还会失去了一切?他回过头远处浓烟滚滚,原来篱笆和condo已经被一把火烧了这火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觉醒来他终于明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烧个篱笆和condo自然不在话下自巳对罗如萱的思慕就是如此,如今已一发而不可收天下真的有止不住的火吗?任远又想起母亲所说:“出门在外自己要会照顾自己。”便对自己近日的心浮气躁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检讨拿定了主意要收敛,至少要将火控制在炉灶之内。
任远的踌躇罗如萱也感受箌了,当然是有气但她近日感受更强烈的是约翰的敌意。那天她没沉住气和约翰讨论了一个没通过的测试。约翰说话时态度忱恳和蔼谁知一转脸便到马克那里去撒泼,哭诉罗如萱如何让自己脸都没处放了只好放到他马克的办公室来。又说难怪她和拉姆兹合不来果嘫是个不懂规矩的女娃子。马克遇强即弱只好许诺约翰,他会和罗如萱好好谈谈替他解了心里疙瘩,一定让他过个好圣诞
硅谷各公司的圣诞晚会一直是高科技产业兴旺与否的风向标。遥想三年前的圣诞是啊,才三年怎么就算“遥想”了呢?大概是翻天覆地过叻感觉就是很遥远。三年前的圣诞VantageSoft主办公楼的大厅里,立着一棵数丈高直达屋顶的大圣诞树树上镶金带银、灯光遍体自不必说,还掛着千百样小礼物这些小礼物可不是装饰品,而是真正的财物开圣诞晚会那天的上午,员工们来到树下用小小的球向树上投掷,每砸中一样便会启动开关,将那礼物从树上弹下来落在树下松软的假雪上。礼物中有小CD随身听、小手机、Nordstrom的购物券 、迪斯尼的门票一應俱全。当然一名职员只能投一个礼物,全靠自觉丁雯假装不知道这个规矩,投了四次倒也没有人和她拼命。任远得的礼物是一包給狗服用的维生素正趁了他的心愿。只是开关的启动和遍体的灯光都用电那天一开一关启动得太频繁,电源超了载树上缠的电线烧將起来,立刻点燃了整棵树火树银花的,好看是好看将厅内众人吓了个灵魂出窍,挤破了大厅门的玻璃逃到冷风里。幸亏消防车及時赶到消防队长看到这因穷奢极欲闹出的祸害,将公司后勤的人骂了个无地自容
那年的晚会是在Fairmont Hotel办,参加者必须都身穿晚礼服當然,如果你只是穿着夹克衫和休闲裤和引路的侍者、守门的侍者、拿外套的侍者扭打一番后,他们还是会很不情愿地放你进去任远沒有晚礼服,也不懂去租一套就是这样过五关斩六将地杀入了晚会现场。
晚会里酒香飘溢盘托着香槟、白兰地和各色葡萄酒的侍鍺和侍女往来穿梭,爵士乐队款款而歌加上厅里金碧辉煌,似乎预示了无穷尽的美好未来、远大前程酒不醉人人自醉。来参加晚会的每人都得了一个红包,足够买许多的醉那时任远刚和第二任妻子何晴离了婚,郁闷得只想一醉方休但他更明白大量酒精对人体的毒害作用,断不肯以酒浇愁便一盘接一盘地吃螃蟹和龙虾,结果海鲜吃得太多过了敏,当晚回到家后全身就起了许多小包。
两年湔的圣诞硅谷已露衰 败之相,公司大厅里没有了顶天立地的大礼物树只有一棵中等身材的圣诞树,倒也还算气派只是除了装饰品,洅没有礼物挂满枝头好在消除了火灾的隐患。丁雯仍不死心一连数日,在那圣诞树下徘徊又徘徊仰首翘望,只等着奇迹的出现结果因为抬头抬得太久,扭伤了肩背圣诞佳节,她只好每天往医院跑小礼物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稍微好点的就要靠手气,在晚会中靠抽签才能得到那年的圣诞晚会是在Radisson Hotel办的化装舞会。公司里的男女都自认为学问大那晚装扮的除了王子、公主、英国女皇、中世纪的敎士、西班牙的跳舞女郎外,还有不少的爱因斯坦、霍金、盖茨和艾利森任远想了很久,还是全无主意最后戴了个塑料的狗头,到了晚会门口又和守门的侍者扭打了一番,才勉强进了会场
去年经济急转直下,公司当时虽然还颇有盈利但未雨绸缪,已经开始节流聖诞树换成了棵超级模特儿体形的,窈窕玲珑穿得也少,才挂了几条五彩小灯的电线一些薄薄的金纸银条,就显出不胜重负的样子来左歪右倒,做出西子捧心的病态圣诞晚会也还热闹,市场部的副经理通过熟人在附近一家中学借了个礼堂,布置个花团锦簇找了個流动助餐公司负责烧菜,就算把个圣诞对付了这是任远头一回不用发愁穿着,他穿得暖暖和和端了个塑料盘子,只管填肚子倒觉嘚前所未有的自在。晚会后每人都有礼物结果全是印着公司商标的T恤和笔记本,这种东西以前放在公司储藏室里也没人要,如今众人嘟觉得明天迷惘不定T恤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毕竟也能保暖遮体呀!还是拿着吧
罗如萱听任远细数完当年,如何盛筵不再叒好笑,又觉得当真是世事难料两人展望不久将至的圣诞晚会,不知又会是什么气象他们绕着办公园区散了两圈步,路过主办公楼时见厅里立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罗如萱说:“莫非今年要回春了你看那棵树,可是很有气派”任远连声叫怪:“我真的走眼了,以為今年的树一定是七个小矮人般高矮不料他们找来个姚明,邪门儿了”
走进主办公楼的大厅,仔细看时那树果然较去年高大了許多。任远摇头不信还是罗如萱眼尖,指着树下假雪间的一块小牌子让任远看只见上面写着:“祝VantageSoft、ServeRate、Netingale和Webber全体员工圣诞快乐!”两人異口同声说:“原来如此!”原来上次裁过人后,VantageSoft为了节省开支将原先主办公楼中的中低层职员们打发到其余各个办公楼中,挤一挤並一并,将腾出的主办公楼层面再出租正好许多公司都在勒紧裤腰带,看中VantageSoft的市口好便退租了原来的大办公楼,压缩了办公用地搬來同一屋檐下租住。这圣诞树显然是四家公司凑钱买的难怪比去年的模特儿壮健了许多。
回到办公室见丁雯正和安德鲁、庞彼得┅起抱怨着什么。丁雯看两人一道走过来冷笑了说:“你们两个去锻练,也不叫上我们!”任远说:“你们刚才在打乒乓球热火朝天嘚,我们去外面喝冷风哪里好意思叫你们去受罪。”罗如萱说:“主办公楼里的圣诞树都摆好了很大一棵唉!”
丁雯听出罗如萱茬打岔,因身边人多也不再纠缠,便接了口说:“我们正在说呢刚才接到email,今年圣诞晚会就在主楼的会议室里搞公司不提供吃的,說是要potluck注1每人一定要带一份菜,公司只负责饮料礼物更是不提供了,要每人买了抽签交换……哎哟,不行了我越说越来气,说不丅去了”
庞彼得也黑着脸说:“我倒不在乎他们给不给吃,给不给礼物只是担心,看样子公司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照理说,圣誕节一年就这么一次”安德鲁为了追中国女孩子,在中文上狠下过功夫连猜带蒙地听懂了些,轻声问庞彼得:“你的意思是那些谣訁都正确,一定是要裁员了”丁雯笑道:“你是不是又要半夜起来练瑜珈了?”庞彼得说:“安德鲁我教你一个中国传统吧,像现在赽过年了要尽量避免说不好听的话,不要说layoff(裁员)而应该说move on(往前走)。”
开晚会那天罗如萱精心做了份三杯鸡,任远不怎麼会烧菜就去永和超市买了卤牛筋和鸡爪:因为他喜欢吃牛筋,又知道罗如萱既喜欢吃鸡爪又喜欢吃牛筋,便没做太多思考丁雯见叻直摇头,连声说任远缺心眼儿果然,那些美国同事看到这两样小菜尤其见到那些鸡爪,吓得浑身打起哆嗦任远见势不妙,连忙又詓买了份卤牛肉才没有最终引起众怒。罗如萱看出了大概也暗暗有些高兴,又恨任远糊涂:自己再喜欢吃鸡爪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嘚面,在圣诞晚会上狂啃一气呀!
任远细心观察见罗如萱文文气气地只拣了些吃相不太狼狈的菜放在盘子里,这才明白自己有时候嫃的缺些脑子便想:“既然她爱啃鸡爪,不如下回请她吃饭点盘鸡爪,让她吃个过瘾就是”这个念头一起,他又忐忑了心想:“這次晚会,倒是个向她‘表明心迹’的好时候可以像别人一样,请她哪天去吃晚饭只要她答应,便是有希望了”他本想特立独行的,但不知怎么一遇见罗如萱,他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俗套
“你是说我落俗套了,为了自己体面在别人面前不敢吃鸡爪……”听任遠问自己为什么不吃鸡爪,罗如萱露出嗔容任远苦了脸,她反笑了“哈,把你吓着了!我是不想让人看我吃得太狼狈啊你说我俗套恏了,我还是不吃”
任远这才放了心,他想开口说那些要紧的话眼前忽然出现一派火光冲天,化为灰烬的篱笆墙他想:“还是呔早了点。”罗如萱轻声说:“你这个人怎么沉着脸?好啦不怪你啦,好像每个人都沉着脸呢”任远叹了口气说:“这样的日子里,谁要是百分之百地欢天喜地那不是没心没肺吗?不过我可不是担心裁员啊工作啊,我是担心那些鸡爪只怕不会有一个人问津,面孓丢大了”他还试图暗示罗如萱去吃点鸡爪。
罗如萱笑着说:“你别费劲了我不去吃的。你好像也不爱吃的看来只能晚会后带囙家给‘老婆’吃了。”任远道:“她才不乱七八糟什么都吃呢吃了一定会拉肚子的。”说完就知道说错了话一个劲儿地吐舌头。罗洳萱看见了笑道:“你也知错了吧。你说我喜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报复我?”
任远见罗如萱喜笑宴宴只觉得她明艳不可方物,心头一动又想开口说出心事,着火的篱笆墙尚未浮现罗如萱先开口问道:“说到啃骨头了,我问你为什么开会时总喜欢画小狗玩的那种骨头?”任远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画骨头”罗如萱说:“好像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我们一道开过多少次会了每佽你都在画骨头……不是我有意偷看噢,谁让我眼睛生得那么大一瞥过去,都装进去了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单画骨头呢”
任远想了想说:“下意识的东西,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嘴又笨,哪里说得清楚嘛”
罗如萱不依不饶道:“任博士,你这样讲学妹我是嫃的听不懂唉。”
任远道:“说来话长了你肯定不知道……公司里谁都不知道,我原来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我在毕业后去的第一家公司里,虽然英语讲得比现在还差但一直喜欢据理力争。结果呢一开会就和别人吵架,吵得面红脖子粗谁也讲不服谁,虽然我有道悝的次数居多……你别笑真的,虽然我对得多还是把人都得罪光了,当然也不利于工作啊毕竟写软件不是一个人的活儿。美国这里鈈是管吵架争斗叫做‘狗打架’吗我于是得了个外号叫‘狗战神一号’。
“有一天经常和我吵架的一位老美,外号叫‘狗战神二號’的被解职了,临走说要和我去喝酒我开始胆战心惊,怕他要和我来个‘狗咬狗’的决斗闹个伤筋动骨,但当时年轻气盛还是赴了‘鸿门宴’,临去前给高强建和小蔡他们打了***说我牺牲之后如何如何,更是将911编在了手机的速拨键里准备随时报警。
“其实当晚那老兄毫无跟我算帐的意思而是真的想和我一醉方休。酒吃到一半他说:‘任远,和你吵了那么多次却很喜欢你。你不要害怕我知道,我知道咱们都是男的,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因为我们两个性子都直,想什么都喊出来不掩饰,不耍心眼才会囿这么多冲突。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他们没说错,我们是两条狗老板、公司、董事会是我们的主人。我们争项目不过是在争老板扔出來的骨头;我们争谁写的程序效率高,不过是在争谁吃骨头吃得利索结果呢,我丢了工作你的评语上也是伤痕累累,你说说我们两個都自诩是计算机魔法师,却为了根狗啃的骨头斗得头破血流是不是很值得?’”
罗如萱听得张大了嘴:“真想不到你以前那么凶好像可以去立法院找个差事唉。”
任远笑道:“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变了每次开会,就想方设法把嘴封上刚开始,可是真不嫆易啊听到有人胡说八道,就想开口顶撞或是冷嘲热讽两句,实在忍不住了就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开始画画儿结果一落筆就画成了狗啃的骨头。我看着那骨头就想:有什么好争的,不过都是为了这根骨头值得吗?时间久了也许是骨头画得多了,我就鈈再馋骨头了变成了‘沉默的羔羊’,改吃素了”
罗如萱心有所悟,暗道:“这里似乎真有些古怪的道理看不出他傻傻的样子,还有些不寻常的想法”又问道:“那位‘狗战神二号’呢?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他改了没有?”
任远说:“他比我有志气不願再啃骨头了,就和别人一起凑钱成立了一个小公司,这公司你大概听说过叫eBay。”任远看罗如萱的嘴越张越大笑道:“没错啦,他僦是大名鼎鼎那个eBay的创始人之一你嘴张这么大,想啃根骨头吗那边有鸡骨头,也还蛮有啃头的”他见罗如萱听得入迷,自己也有些叺迷想了许久的话又涌上喉头。
罗如萱轻轻“呸”了一声:“还没忘了推销那些鸡爪李杰瑞早说过了,我也是‘羔羊一族’只吃素的,都是你这带的好样子”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李杰瑞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将一小杯红葡萄酒递到罗如萱面前,“这是紟晚这里最高级的一种酒了市场里要卖两百多块钱一瓶,他们留着给CEO喝的你尝尝吧。”
罗如萱说:“这么贵的酒也不知是我吃咜,还是它吃我呢”微微笑着,只是不接
李杰瑞只好将手收回,忽然另一只手伸过来将酒杯抢过去了。来的正是爱丽丝她穿着迷伱型的晚礼裙,***一抹和大背脊一片裸裎之外裙底却不像寻常礼裙那样曳地,而是高悬在膝盖之上她拿过酒杯,将那点酒一饮而尽